凡人往事(590)

來源: FormatRun58 2022-11-19 09:03:44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66666 bytes)

一個妻管嚴的叛逃

2022-11-16 11:21:05
80人評論

作者不貳爺們

不貳,是一門學問

1

認識阿強,是在2017年。

那是十一假期的某天早上,宿醉的我正在家醒酒,敲門聲響起,我睡眼惺忪地打開可視對講,看見外麵站著一個素未謀麵的男人——更讓我懵圈的是,他手裏還拎著東西,好像是大閘蟹和海參禮盒。

男人看起來40歲左右,圓潤的臉龐,明顯隆起的小腹,讓人一眼能看見係在肚臍眼上方的LV腰帶,標準的國企幹部打扮。我以為他敲錯門了,但一梯兩戶又門禁森嚴還有大堂管家的住宅樓裏,類似情況之前並沒有發生過——那他估計是給我媳婦送禮的,我更不能瞎往上湊,便索性關掉可視對講繼續蒙頭睡。直到門外又足足敲了5分鍾,我才沒好氣地開了門。

然後,我自己都有點害臊了——男人是我樓上新搬來的鄰居,名叫張強,還真是來給我送禮的。

阿強家3年前就買好了這處學區房,但他兒子小學沒在這裏念,現在要上初中了,才想起來要裝修房子好搬進來住。他家這種情況,在這種“鐵打的樓盤、流水的家長”的名校學區房小區裏,幾乎每年都有。這些不差錢又追求個性化的土豪家長們,恨不得連承重梁都摳下幾根鋼筋來,趕工期時更沒日沒夜地鑿,自然引來鄰居們群起而攻之,鬧大了甚至發生肢體衝突,最後隻得各種職能部門介入協調——在這種土豪紮堆的小區裏,麵對鄰裏之間的衝突,物業和社區基本就是個擺設,除了和稀泥,也真沒辦法,因為糾紛雙方誰都惹不起。

我並不在意這些,因為我沾枕頭就能睡著,隻要鄰居不投訴我的呼嚕聲影響他們裝修就行。我媳婦是公職人員,更怕我去瞎搞事,她也不會參與這些鄰裏糾紛,至於小學要畢業的女兒,枕頭下永遠自備耳塞,覺都不夠睡,她哪有心思去操那閑心。

但阿強顯然不想引起不必要的糾紛,他的做法也直接刷新了我對“好鄰居”的認知:除了趁大家過節都在家時,給周邊的鄰居挨家挨戶地送禮,他隨身帶著裝修圖紙,跟人解釋,裝修工程並不繁瑣,保證“不會改變樓體結構,更不會影響鄰居們的休息”,然後留電話和微信,“隨時接受投訴”。

伸手不打笑臉人,對於這種還沒裝修就各種道歉、送禮的鄰居,就算我真的在意,又能說什麽?再說了,就算我說不行,人家還能不裝修了咋的?

阿強的做法,讓我舒服。我是個愛交朋友的人,麵對這種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好鄰居,我自然樂不顛地把人家請進門,泡上一壺茶,聊上一頓。阿強是石油係統搞宣傳的,單憑這種對鄰裏矛盾未雨綢繆的情商,我想他自然混得不差。他媳婦在本市開了幾間主營海參兼顧各種大閘蟹的連鎖店,還有個小學就拿過各種鋼琴大獎的兒子——毫無疑問,這家夥是妥妥的人生贏家。

隻是,阿強似乎並不喜歡我,後來的日子,甚至還有意無意地在防備著我。其中的道理也不難猜,除了央企幹部自帶的傲嬌與戒心,估計我家樓下那位包打聽的“大堂管家”也對他說過些什麽——畢竟我長得就不太像好人,也跟保安起過衝突,還總有些三教九流的朋友出入我家,我早就是個物業眼中的“社會人”,即使我從不在家門口惹事炸毛,也從來不拖欠物業費,但這並不耽誤物業經理把我列入“危險分子”名單——連小區保安都不愛招惹我,阿強是央企幹部,自然對我這種人敬而遠之。

2

城市裏的鋼筋混凝土是冰冷的,越注重私密性、物業服務越完善的小區,就越缺少鄰裏之間的溫度。

我起初在這個小區裏住了4年多,每天鑽進地庫就進電梯,電梯裏也很少能碰到鄰居,更到不了別的樓層,所以除了隔壁鄰居見麵能打個招呼,偶爾湊一塊吃頓飯,我也沒跟其他鄰居打過交道。直到後來成立了業主群,我才知道,原來這個小區裏有200多戶人家,但大家都不熟絡,群裏除了投訴、建議,也沒有多餘的言語。

阿強的出現引起了轟動,他那“沒裝修先送禮”的奇葩做法,很快在業主群裏傳播開來,甚至還有社區工作人員做出了新聞鏈接。後搬來的鄰居被拉進群後,都會被有意無意地介紹這段“曆史”。自那之後,小區鄰裏關係居然前所未有的和諧,甚至還弄了支足球隊沒事就湊一起訓練比賽。

其實,這年頭沒人差那點禮,缺的隻是幾句讓人心裏舒服的話,如果每一位新搬來的業主都在裝修前主動挨家跟鄰居登門致歉提前打招呼的話,還有誰會為了那些雞毛蒜皮而去撕破臉皮呢?更重要的是,“遊戲規則”已經在無形中建立了——不管新搬來的業主啥背景,隻要提前因為裝修跟鄰居打完招呼後,高素質的人設就立在這裏了,後麵又怎麽好意思在鄰居休息的時間瞎折騰呢?於是,困擾了小區多年的裝修噪音、電梯拉貨、樓道衛生問題,統統神奇般地消失了。

阿強媳婦是個精明的生意人,眼見著老公成了小區裏的“模範鄰居”,而“蟹”又與“謝”完美諧音,“大閘蟹”的梗,便成了她搞社區營銷的突破口。這些不差錢的鄰居們樂得捧場,尤其當大家發現這位“蟹老板娘”還是位風韻猶存的大美女時,鄰裏之間的禮物,幾乎成了螃蟹和代金券的天下。當鄰裏間的感動牽扯到利益之時,總會有人去懷疑阿強夫婦曾經的動機,但即使這是一次精心策劃的營銷套路,又有誰會否認,它依舊是一管讓鄰裏關係更加和諧的潤滑劑呢?

期間,我在電梯裏看到大量吸音板和隔音棉,還特意問過裝修工人,人家說,這家業主真是有錢燒的,這是拿自家當KTV包間裝修了,除了護牆板,下麵還全部鋪上一層吸音材料,連地熱管下麵,都要求再鋪上隔音棉,“為的隻是怕兒子練琴時影響鄰居”。

在這個小區,估計家家都有鋼琴,也天天有人練,但我都不用問是誰家——能幹這種事的,除了阿強,沒別人了。這讓我大為感動。

不過,在那之後的大半年時間,我和阿強並沒有接觸。雖然我們兩家隻隔著一層樓板,但因為作息時間不同,女兒又自己上下學(離學校太近),我們連麵都沒見過,而樓板之間的隔音又實在太好,他在不在家,我都不知道。還有,當我得知他媳婦是個鄰裏公認的大美女時,就更不想去招人煩了——我畢竟是個經物業鑒定的土流氓。

3

真正跟阿強打交道,是2018年俄羅斯世界杯期間。

那段時間,因為想打場貨真價實的職業拳擊比賽送給自己當40歲生日禮物,我已經接受了超過半年的職業拳擊培訓,趕上個拳房休息的周一,我便和幾個哥們喝到了懵圈。回家下出租車時,剛巧看到地下停車場入口有吵架鬥毆。

我多欠啊,怎麽可能錯過這種看熱鬧的機會?

事情的起因一目了然:一台保時捷卡宴橫在了小區地下停車場出入口,另一台特斯拉要進停車場,估計在這座民風彪悍的城市裏,又是“著急的遇到了不講理的”,一言不合就開打了。

當時正趕上乘涼的高峰期,圍觀的人不少,連小區保安都出來了兩三個,但除了圍觀和報警,沒人上前勸架,因為當眾撒野的那哥倆,寸頭、文身、大金鏈,外加滿臉橫肉,都是標準的地痞流氓成精後的畫像,誰願意去招惹這種開豪車、住豪宅的流氓呢?

我本不想多管閑事,遠遠觀戰之時,卻發現那個披頭散發、扯嗓子尖叫還不服不忿的美女,正是阿強的媳婦——這娘們實在是囂張慣了,屁事不懂,老公都讓人給按地上揍,兒子都在一邊被嚇哭了,她還在那裏連抓帶撓,拉扯著對方的衣服不讓人家走,非要等警察來處理。

那一刻,我真的很頭疼:就憑阿強那謹慎入微的性格,他不可能跟任何人動手,估計他那媳婦在家裏作威作福慣了,以為是個男人都會像她老公那麽慣著她。我算看出來了,這老公真不是親的——別說是不是她挑起的事端,就算她讓那倆流氓開著保時捷逃走了,記下車牌號,滿城監控無死角,警察還找不到他們咋的?

沒辦法,誰讓我吃了人家的大閘蟹呢,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好鄰居被按在地上胖揍吧?天地良心,我真的是想拉架,但我剛把壓在阿強身上那貨拉開,身後那已經被瘋婆子惹得急赤白臉還沒地方撒氣的家夥,居然把我當成了出氣筒,一腳踹在我屁股上把我踢倒了,接著,那哥倆就齊刷刷地跟我來勁了。

和諧第一,打架的過程也不是重點,對於一位體重達到“正九”以上級別的半職業拳擊手來說,對付他倆那樣的肥豬老胖,難度也真不大。但我是真喝多了,直到感覺自己手疼,才意識到好多年沒打架,出手也沒輕沒重了。

後來110和120都到齊了,那哥倆和阿強也都去醫院驗傷了,還好,都是輕微傷。

即使監控錄像說明我真的隻是“見義勇為”過了頭,但阿強挨揍和我打人也是兩起獨立的案件。本著“單案單論”以及“傷重”原則,我因涉嫌“尋釁滋事”麵臨著至少7天的行政拘留——我盡管屁股挨了一腳,但連個鞋印都沒找到。

我是真咽不下那口氣,警察建議我給那倆孫子賠錢道歉,我堅決不幹。

但當天夜裏,做完筆錄又在派出所滯留室羈押了幾個小時的我,居然一分錢沒賠就被放了出來。警察說,阿強那邊已經主動跟那倆孫子和解了,條件是他們也不再追究我的法律責任。警察還說,阿強壓根就沒還手,如果我不多此一舉,就憑阿強臉上和身上的傷情,那倆家夥至少賠個上萬塊,還得保送拘留所。

更讓我無地自容的是,臉上纏著繃帶的阿強,居然在派出所大廳等了我一宿,然後拉著我的胳膊各種感謝,那一刻,我自己都開始嫌棄自己的爪子了。我想請他喝頓酒,阿強答應了,他說等他痊愈了。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阿強沒再找過我,給他打電話,也是各種忙。我以為,他更嫌棄我了,但樓下那個八卦的“大堂管家”說,出事那天,阿強兩口子在停車場裏吵得連保安都出動了,因為阿強在派出所裏瞞著媳婦管同事借了5000塊給那倆混蛋賠償——那倆貨看準了阿強不想讓我被拘留,便直接開始碰瓷了,即使他倆的拘留時間肯定比我長,但這種事,誰越不要臉,誰就越占便宜。阿強不想兩敗俱傷,便選擇了息事寧人,但不知內情的警察給說漏嘴了,讓他媳婦知道了,這賬也不難算明白,他們挨打吃了虧,還損失了至少1萬5,她哪能饒了阿強?

我想把錢還給人家,但阿強永遠說:“等有機會的,你請我喝酒吧。”

我也明白,每當別人對我說“等有機會”的時候,那就是永遠沒機會。

4

2019年春節前夕,從外地回家過年的我,車剛在地下停車場裏停了一宿,第二天早上便在風擋玻璃下發現了張紙條:晚上6點,沙灘小鎮,張強。

當時我就樂了:這他媽的喝頓酒,怎麽整得跟地下黨接頭似的?

“沙灘小鎮”是一家離我們小區不太遠的大排檔,以廉價而聞名。當我如約到達看到阿強時,還主動逗他:“我說你也太講究了吧?就這地方,咱倆喝到明年也花不了5000塊啊?”

沒想到,阿強居然還從包裏摸出瓶2斤裝的茅台——是瞞著媳婦從家裏偷出來的,他說他要請我,但兜裏就200塊零花錢,還是省了一個禮拜煙錢攢出來的,以前我每次找他喝酒,他不出來,除了媳婦管得嚴,“也是兜裏沒錢,不好意思”。

我已經笑不出來了。我是做工程出身的,從念書到工作都常年混跡於男人圈,要說老婆管得嚴的男人並不罕見,但把老公管得如此慘絕人寰的,我還真是第一次如此開眼。阿強是國企幹部,在那種套路深不見底的環境裏,要是連200塊喝酒錢都得從煙錢上摳的話,真的很難想象他平時是如何與領導和同事們相處、如何“進步”的。

阿強說,逢年過節送禮的事,媳婦支持,但喝酒想都別想,所以他壓根沒想過“進步”,家裏那位更不希望他“進步”,因為阿強家裏就是包海養海參的,不差錢。更重要的是,他那位在生意場上見識了太多成功男人醜陋嘴臉的媳婦,始終堅信“男人有錢就變壞”,打著“防止他利用職務犯錯誤”的旗號,沒收了他所有銀行卡,連手機賬戶帶現金,不允許超過50塊錢。

至於他為什麽在我車上留紙條約我,原因也不難猜——因為我已經上了他媳婦的“黑名單”,他的手機又隨時隨地可能被檢查,所以他才出此下策。

我不想八卦,更不會去操心別人家的閑事,但他兜裏就200塊還非要請我喝酒,我便開門見山地問突然找我的原因。

阿強確實有事找我,因為他愈發覺得,他那已經上初中的兒子,性格越來越懦弱,別說平時讓同學欺負連個屁都不敢放,偶爾讓老師批評了,回家不光不吃飯,還不想再上學了。阿強不想讓兒子長大了像他那麽慫,知道我在學打拳,還帶著自家閨女學打拳,所以也想讓我把他兒子帶到拳房去。

其實阿強說的,我也大概知道,家有悍妻如斯,他兒子要是不慫,那就真得去問問隔壁老王是怎麽回事了。上次我親眼目睹他被那倆流氓按地上揍的時候,那位已經比他媽高的兒子,不就捂著眼睛在一邊哭嗎?

我還知道,阿強兒子跟我閨女是一所學校的同學——也就是年前那段時間,從裹著尿片就跟我混拳房的小破孩在學校替同學出頭,把倆初三男孩追得滿操場跑,直到把人家統統打哭。那場都驚動了警察的鬧劇在他們學校都傳開了,天天接送孩子的阿強不可能不知道。

現在人家都主動找我了,我自然不能光看笑話,更不能胡說八道,尤其拿學打拳當偏方去治病這事我也不太讚成,便連夜把我的拳擊教練給找了過來。那位滿腦子是拳擊的大男孩,拉著阿強念了一晚上經,從“生氣了你就輸了”嘮到了“掌控自己”,而越發酒精上頭的阿強,心服口服地直接要跪在地上行“拜師禮”,給人家教練都整懵了。

阿強指定趁著酒勁連夜做媳婦工作了,第二天早上,那位悍婦就走樓梯下來砸我家門了,嚇得我都沒敢露頭。我媳婦把人家請進門一陣安撫,我也聽到了,人家說得似乎也沒毛病,孩子都上初中了,“學習多忙啊,怎麽可能浪費時間去練拳呢?”而且,人家那練鋼琴的纖纖玉指,怎麽可能去學習打打殺殺?

當然最重要的,是鄭重警告我,不許再把她家阿強給帶跑偏了。

5

緊接著各種變故,那之後沒多久,我就搬離了那個小區,至於阿強和他兒子後來怎樣,有沒有學拳,我都無心過問了。

直到2021年秋季的疫情期間,我去公園晨跑,在一群圍著大樹練硬氣功的老頭之中,發現了阿強。從他看到我那驚喜的眼神中,我已經讀出,他並不是那麽討厭我。

那天早上,在一群老頭老太太厭惡的眼神中,兩個四十出頭的大老爺們,一人抱著一瓶二鍋頭在人工湖畔席地而坐,阿強也第一次真正跟我敞開了心扉。

他是個富二代,畢業於一所相當不錯的大學,家裏的生意都是父母傳給他的,但因為經營理念跟媳婦不合,總吵架,媳婦太強勢,他說不過,為了家庭的和諧,便自己找了個清閑的工作,把主業改成帶孩子。他那個做服裝生意出身的媳婦並不懂得海參店的經營之道,還壓根聽不進去他和父母的建議,海參店的生意越來越差,先是趕上了“八項規定”,後來又被疫情反複衝擊,搞得他家在本市的8家門店已經縮水成1家。但這些對他來說,也無所謂,隻要家還在,他也沒有太多追求。

他兒子如今已經在私立高中讀高一了,趁學區房還能賣上個好價格,他們全家也搬離了那個小區。在國企的不斷改革之中,兜裏向來隻有50塊又無欲無求、不思進取的他,毫無意外地被“優化”了,便在家做起了“全職煮夫”。家有悍妻,連教育孩子的事,都輪不上他插嘴——正因為總挨媳婦罵,他才格外注意他家的隔音措施,平日連窗都不敢開。

他說的這些我並不意外,雖然眼前這個富二代活得實在窩囊,但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人家的家事,我更不能多嘴。

但讓我意外的是,阿強說,那次跟我們喝完酒後,他已經被拳擊教練給“洗腦”了,好不容易說服了媳婦申請到了筆學拳經費,卻趕上了疫情反複,那間本就不溫不火的拳館也倒閉了。從那以後,他從網絡上搜羅了各種教程自學,媳婦不允許他在家裏安裝沙包,他便混到公園老頭之中,享受那擊打沙袋的快感。

我說,那不應該叫快感,應該叫“發泄感”。

兩個男人對視了2秒之後,哈哈大笑。

有些事,沒必要說得太透,阿強當然明白我的意思。他說,他兒子就讀的就是所雙語國際高中,等兒子高中畢業了就送兒子出國,至於去哪,讀什麽大學,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媳婦得留在家裏看店,不可能再插手孩子的事了。他還是那個想法,必須讓兒子離開家,絕對不能讓兒子將來跟他一樣窩囊。

我不解風情地問了一句:“你媳婦同意嗎?”

阿強沉默了,從他的眼神中,我已經讀出,他媳婦不同意。

盡管我實在有些反感那個自以為是的女人,但這次,我絕對擁護她的選擇,因為在海外漂泊了多年的我,太知道一個在強勢媽媽的軟暴力環境下成長的孩子,到了完全用實力說話的資本主義社會,大概率將上演一場悲劇。

那天,我跟阿強說了很多,盡可能委婉地用發生在我身邊的例子,去給他講述他家孩子真的不適合自己出國,至少不能在“沒斷奶”前出國留學。我也看得出,阿強聽進去了。

從那以後,我倆基本每周都能相約在公園見個麵,他更多的還是在跟我打聽歐美國家留學的區別,也讓我幫忙介紹留學移民的資源,直到給我整煩了,我衝他吼:“大哥,你先問問你家媳婦行不?她要是不同意,你不純粹瞎折騰嗎?”

那次後,阿強沒再來找過我。

6

再一次見到阿強,是2022年中秋節。

他居然又拎了一大箱大閘蟹和幾盒禮品海參找到我住的出租房,就如同當年去我家提前致歉那樣。

這次,他是來跟我道謝外加道別的——通過我幫他介紹的一個在英國的哥們,他已經幫兒子聯係好一所英國高中預科,他即將帶兒子啟程了,而且,為了防止我說的情況發生,他決定全程陪讀,一直陪讀到兒子大學畢業。

有錢人確實任性,但這個結果還是讓我意外,我還是那句話:“你媳婦同意了嗎?”

阿強搖頭,但這次的眼神很堅定,他說他媳婦目前還不知情,這次是他跟兒子達成共識後,爺爺奶奶全資讚助的,連出國手續帶兒子出國的行頭,都是瞞著媳婦偷摸準備的——他準備臨行當天,再跟媳婦和盤托出,那時候同意不同意,都由不得她了。

當時就給我聽樂了。這真是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看來這老實人是真被逼急眼了,虧他連瞞著媳婦帶孩子跑路到國外這種事也能想得出來。想到他孩子還未成年,辦理出國手續居然能完全瞞住媳婦,看來還真有些門道。

盡管我內心裏在為阿強這次的做法而喝彩,但這事實在太大,甚至會有法律羅亂,而且對孩子媽媽實在不公平,我還是得假惺惺地勸了幾句,讓他跟媳婦好說好商量。

然而,我剛開口說了幾句,阿強就忙不迭地擺手:“為了保住婚姻,保住那個家,我已經隱忍了快20年了,也努力了快20年了……”但哪怕是過了20年,他那強勢的媳婦從來就沒有尊重過他的意見,更因他的“沒出息”,而越來越看不上他。

剩下的,我也實在不想聽了,因為我自己的婚姻經營得也沒好到哪兒去。我也看出來了,為了兒子,這次他豁出去了。多說無益,唯有祝他爺倆在英國一切順利吧。

臨分別的時候,我終於問出了個藏在心底很多年的問題——當年他家裝修時,挨家挨戶給鄰居們送禮的壯舉,到底是誰的主意?

阿強笑了,他問我:“我在你眼裏,是不是也是個讓媳婦管慫了的窩囊廢?”

我搖頭。

即使他確實讓媳婦給管慫了,但在我眼裏,也絕對不是窩囊廢,而是個為了家庭、為了兒子,什麽都能豁得出去的純爺們。一個連複雜的鄰裏關係都能輕鬆擺平,更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兒子送出國的男人,他又怎麽可能真的是個窩囊廢呢?

遺憾的是,這個非常淺顯的道理,本應最懂他的女人,卻根本不懂,更看不到他為那個家庭的付出,非要把一頭獅子給當豬養。

更加遺憾的是,我心目中那位最棒的“中國好鄰居”,這就要去便宜英國佬了。

(本文人物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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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985本科生的創業歧途

2022-11-17 12:48:43
74人評論

作者良木擇禽

當時不雜,既過不戀

今年8月,我為期一年多的“創業”算是畫下了一個圓滿的句號——基本上想拿的獎項都拿到了——但我也徹底準備和“創業”兩個字說再見了。

搞創業,說得理想一點,是為了開拓眼界——我學的是工科,上的很多專業課都落伍了,而在創業團隊裏,我可以和不同專業的同學交流討論,這是在專業課裏很難獲得的體驗;說得功利一些,我十分迷戀自己的名字出現在國家級、省級、市級的證書上,它們能夠為我的期末成績加上不錯的分數,拿到“綜合排名前3%”的人才能拿到的甲等獎學金,且隻要保證自己排名位置處於“團隊前三”,保研還能加分。

我努力“雞”自己,一定要比“優異生”做得更好。哪怕老早就發現本科生創業很“水”的事實,老師PUA的苗頭,比賽中各種不成文的潛規則,也舍不得退出,結果就是專業課荒廢、保研滑鐵盧、抑鬱症加重。

我想記下過去一年多的折騰經曆,給後來的學弟學妹們提個醒,不要再走我的彎路。

1

人生中第一次實際接觸到“創業”的概念,是大學城裏一間奶茶店老板請我去做說唱歌手——作為小鎮做題家,我靠著高中三年老實本分的學習才考上這所排名不錯的985高校,對說唱的愛好經過壓抑之後徹底釋放了,跟著學校裏說唱社的同學開始“混圈”。

奶茶加說唱這不倫不類的搭配,源自老板對說唱的執念。他的法子太過新穎,願意買單的人很少,加上無力邀請說唱圈的“大腕”來巡演熱場,開著開著,奶茶店便轉型酒吧了。跟老板混熟之後,他向我們坦承,第一次創業,沒有經驗,隻是覺得“喝奶茶才能安靜地聽說唱”,沒想到效果適得其反,用阿堯的話說,“這家店定位不清楚”。

我和阿堯是在大學認識的,都對音樂非常感興趣,經常一起來奶茶店,算這家店元老級的客戶了。奶茶店經營不理想的時候,我們幾個“元老”還和老板一起討論過運營策略,分析當周人氣、銷量,要不要策劃活動。時間長了,說唱的本事沒長多少,倒是對開店創業有了一番認識。

阿堯在“創業”上比我早行一步,他曾休學兩年,期間做過駐場歌手、酒吧老板,也開過視頻工作室。一次在酒吧門口聊天,我問他為什麽沒繼續,他說開工作室雖然賺得不少但開銷很大,剪輯需要高配置的電腦,拍攝需要很貴的單反相機、攝像機,除此之外房租費、人工費也是很大的一筆。當然,更要命的是人的原因:“當初接了幾單之後,客戶反饋還行,我覺得應該沉澱一段時間了,但另外兩個合夥人一味想賺錢,又接了幾單,搞得所有人手忙腳亂的,成品也不太好。那個時候我們住在一起,有時因為彼此衛生問題吵起來,生悶氣,拖累工作,結果讓整個團隊垮掉了。”

說完這些,他又提醒我:“創業需要一個團隊,但最好不要和兄弟一起,因為你們的關係大多會鬧崩。”

我說自己最近剛參加完學校的“寒假創業訓練營”,雖然是圍繞著大學生創業比賽轉,不過也確實學了點東西,“什麽股權結構啊,商業模式,我還加入了一個創業團隊”。阿堯又立馬用他的經曆,給我潑了幾瓢冷水。

對於普通的本科生來說,創業確實是資金、技術、人脈“三不占”,親身參與過酒吧的運營後,我打聽了一圈朋友的情況,本打算放棄。可一個打來的電話,從此改變了我2020年的寒假。

 

電話是英哥打來的,他是我高中室友,如今又考入了同一所大學。

他先是寒暄,問我說唱搞得怎麽樣,又說輔導員不同意他寒假留校,問我有沒有讓他“搭夥”的地方——大一上學期我住學校寢室,後來一直想出來住,磨了很久,父母才答應先讓我寒假在學校北門外商業街的自家房子獨自住一下,感覺能否適應,看來是被他知道了。一通東拉西扯,我才在他的一堆廢話中抓到“創業”兩個字——盡管他沒說清楚,但我心一熱,就答應讓他先過來住。

我去學校北門,半個小時後看到了穿著軍綠色衝鋒衣、留著短發的英哥,他的臉龐已褪去了高中時的青澀,一派神神秘秘的樣子。見麵後他就著急去寢室抱被子,至於他在搞什麽創業項目,他一直遛我回了公寓才說。路上聊天時,我發現他現在對錢異常執著,掛在嘴邊的盡是“沒錢就是屌絲”“跟學曆沒有關係,隻有錢才能贏來尊重”,已經不再是高中那個隻愛打籃球的男孩了。

回到我的公寓,他才說自己做的是二手書生意,之前有過上萬的訂單。業務流程並不繁雜:先確定同學們所需要的書名和數量,再與“貨源”談價,確定後下單運送,貨到後通知同學們領書。他打包票說這生意簡單又好賺,他已經確定了他們學院的訂單,問我要不要也在我們學院複製一把。我問起貨源和成本的問題,他一臉自信地說“貨源不著急”,過幾天便能給我消息,至於本錢,他先幫我墊付。

“那真是謝謝你啊。”我真誠感謝,仍舊疑惑,“但你為什麽要找我呢,還非要跑來我這兒住一段時間?”

“因為你的‘年級長’身份啊,你可以利用職務之便(把廣告)發在年級群裏,老師給你幾分麵子,不會說什麽,肯定會有同學信任你並且填問卷,這不就手到擒來?我現在在附近的一家補習機構做小學數學老師,輔導員不同意留校,實在走投無路,隻好投奔你。我一個人做不長遠,隻有團隊才能做長久,電話裏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

我的質詢被他打了一頓太極,接著他又拿出手機給我展示了一張收款5000元的截圖說:“我就做了幾單生意,輕鬆賺了一個學期的生活費!”然後拍拍我肩膀:“我們幾個都覺得,你上了大學變化最大。他們要麽保持高中的狀態,繼續做題,要麽抗拒新鮮事物,變得畏畏縮縮。隻有你搞說唱,又當年級長,混得風生水起——好好弄,等你出歌了,兄弟出錢給你拍那種很拽很Flexing(流行於嘻哈圈中,有愛炫、炫富之意)的MV。”

這一番話說得我異常舒服,我決定讓他搭夥幾天看看。

2

白天我要去寒假工機構當“答疑老師”,回到家往往都晚上10點半了,每次都看見英哥坐在椅子上打遊戲,還要拉我“一起放鬆放鬆”。我還惦記著二手書的生意,他卻搪塞:“這段時間幹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我心裏雖然有點不踏實,但每天8個輕軌站地來回奔波,也無暇糾結太多。

直到有一天,我發現我們學院年級群裏出現了“訂書”的消息,便趕緊跟英哥說了,他沉思了一下回我:“這是競爭對手‘書多多’把業務做到你們學院來了。”

“書多多”是我們學校已經辦了好幾年的一個二手書平台,他們有相對成熟的小程序,也有正規的工作人員。我有點喪氣,“書多多”體係完善,口碑也不錯,而英哥找我搭的草台班子,胡亂編了個品牌叫“舊手”,就想同這樣的對手競爭,搶食為數不多的校內學生市場,那同學們肯定更願意買對手的賬——至於校外的資源,“書多多”都沒能做出去,更別說我們這些後來的。

我問英哥接下來要怎麽做,他這才叫我趕緊也發個問卷,我又一次擔心拿不到貨源把自己名聲搞臭了。英哥卻風輕雲淡:“以後會告訴你的。要相信我,兄弟,想想你已經做了這麽多天了。”

事到如今,我不得不如法炮製,編輯了文案,在年級群裏先打感情牌,說我們“舊手”是大學生創業團隊,請大家支持,然後又根據下學期的書單在“問卷星”上製作了一份訂單需求問卷,統計書名和相應數量的需求,還有個人收貨信息,做完就發在了年級群裏。

 

問卷發完後不久就是2021年春節,我回家後,父母擔心地說我看上去很憔悴,曾經帥酷自信的“黃毛rapper”,現在蔫嗒嗒的。我心知肚明,知道自己很久都沒有創作寫詞的欲望了。

正在家裏過年,英哥的電話又來了,讓我大年初四陪他再去老校區附近“勘探書源”。我一聽就火大了,他這才說了實話:他做的工作也隻是發問卷和找貨源,這個項目是由一個清華博士牽的頭。接著,他又談錢畫餅,說事成之後能分我三成。

“為什麽不讓我去見那個博士呢?”我問,“貨源你也沒有,到底怎麽回事?你他媽之前就不能一次性說完嗎?”

“別急,賺錢哪有那麽容易?!”英哥脾氣也上來了,開始強調我倆要以“團隊”的名義去和書商談,過一會兒又說光我一個人還是太少了,幹脆不用去了。

我已經隱約覺得這事情不太靠譜——以前我追問生意細節時,他總是讓我“不要著急”,除了發問卷確定訂單,再問就是“以後再準備”。於是舉著手機,對著空氣擺了擺手,準備止損:“雖然我過年沒有事情,但我確實想休息。”

英哥卻再次強調我們是一個“初創團隊”,不應該中途散夥,半是打感情牌,半是央求,要我一定要陪著他找貨源。我服軟了,想著寒假已經過去大半,畢竟已經做了這麽多事,不如就繼續做到底。我們花了3天時間在老校區附近轉悠,四處觀察打聽大學生二手書貨源的信息,最終給英哥的上線推了兩家。

 

馬上迎來開學,寒假裏“創業”的事情我隻敢跟父母說個大概,他們隻讓我把心思放在學習上。

等英哥再次出現,帶來的是過河拆橋的老戲碼——那個清華博士得到貨源之後,立馬把他拉黑了。當然,我對他的說辭也是將信將疑——那段時間他總是老早就出門,說自己在市裏另一條街當補習老師,還拿了一套小學奧數教材給我看,可後來我偶然路過那條街,發現一個培訓機構都沒有。聯想到他最開始說事成之後分我3萬,後來又說開學之後把我的房子作為“創業基地”,我猜英哥也許跟那個博士是一夥的,隻把我當作免費勞動力,或者隻是編理由蹭睡覺的地方。

但他給我造成的麻煩事情在等著我,除去那些已經確定被博士私吞的訂單,“舊手”還有8個訂單,無法與書商按之前談好的價格出貨。我絞盡腦汁,先從認識的學長學姐那裏收書,數量還不夠,迫於無奈,隻得拉下臉去寢室樓一間一間地敲門問不認識的學長學姐。

3

這次“二手書”生意給我留下了嚴重的後遺症,我開始每晚睡不著覺,上課聽不進去,看書看不進去,常有一種深深的失落感。開學3個月了,我仍舊耿耿於懷,辛苦了一個寒假,生意就這樣說沒就沒?我給阿堯講,他安慰我:“你應該從我的經曆中汲取教訓,我早就說過跟所謂的‘兄弟’合作要慎重。”

我愈發懶得說話,每天躺在床上啥事也不想做。直到在網上偶然瞟到抑鬱症的文章,才恍然大悟。鏡子裏的我呆滯無神,頭頂黑色頭發長出來了大半,一氣之下,我把燙了5個月黃色卷毛全部剪掉,也把英哥拉黑了。

大一下學期的課程比上學期難得多,我的期中考試成績慘不忍睹。有一段時間,我覺得自己撐不住了,特別想休學,就在網上查找關於休學的事宜,因此加了一個女孩。她對這些很熟稔,告訴我:現在剛過了半學期還能休學,成績下次重新計算;休學最少1年,最多2年;休學必須要醫院精神科開診斷書,如果沒有切實的證明材料,輔導員隻會對你做很多的心理疏導工作。她還提醒我說:“因抑鬱症休學再複學很麻煩的,上麵的領導不想你在學校裏出事,會讓你在各個醫院做很多量表,必須足夠證明你的心理是健康的(才行)。”

這個女孩叫林央,我們學校環境學院的,曾因“雙相(情感障礙)”休學1年,現在跟我同級。剛開始我隻是問問題,聊著聊著發現我倆的編程課在一起,之後我逐漸敞開心扉,她讚歎我經曆豐富,人也很有趣,想要見一麵。

當時,我正處於崩潰的邊緣,但還是撐著去了。林央長得很好看,長發披肩,眼睛極有神。她坐在我身旁,我看著她手裏的煙頭在黑暗中明明滅滅。她問我還想休學嗎?我說不確定,如果能找到值得掛念的事物的話。

一周之後,林央對我表白了,她說見到我的第一麵就確定了,我是她喜歡的類型,而她身上的氣質也深深吸引著我。

 

我對創業仍留著一股衝動,林央勸過我很多次,但我覺得,隻有創業才能夠為當時破碎的我帶來極大的自信。

跟林央在一起之後,狀態稍好,我便全身心投入了之前在“寒假創業訓練營”加入的一個“互聯網+”團隊,他們的核心技術是利用一種高新材料做電子儀器和玩具周邊,市場領域大類屬於電子消費和文創,像我這樣的本科生,在此類項目裏能做的就是改PPT、答辯打比賽。學校裏的“互聯網+”創業團隊很多,不僅僅是為了參加大學生創新創業大賽,也是趕當下趨勢。

2021年5月,甫一正式“工作”,我就被安排去答辯。最開始的兩場比賽評委都很友好,問的問題都很基礎,我也漸漸觸摸到了一些灰色地帶——參賽的眾多大學生創業項目,都是由該校老師的科技成果轉化的,隻是為了應付比賽才包裝成學生的東西,我參加的項目也是如此。

看我漸漸上路後,招募我的學姐便說,團隊裏這批成員馬上大四了,現在項目需要一個傳承——即交接。“傳承”過程很簡單,學長學姐帶著我們這批3個新人見了個麵,吃飯時交代了些工作,後來我再問問題,他們都答得很模糊。

幾場答辯之後,我就曉得這項目的本質了。很明顯,這些答辯路演隻不過是產品市場推廣的一部分而已,美名其曰“大學生創新創業比賽”,實際上,學生都是打雜的,也沒有工資。可我當時已經對純體力勞動的工作十分厭煩,隻想幹一點對得起學曆的事情,希望用技術建立競爭壁壘,踩著別人的肩膀登上我想要的位置——而那些榮譽也可以在學校的綜合獎學金評定上、保研上加分,為未來求職添上有用的一筆。

但並不是每次答辯的評委都很友好。去年6月,我第一次參加“互聯網+”大學生創新創業大賽的校賽答辯,評委就毫不客氣,嚴肅質疑:“你們這個項目已經參加了好幾年,為什麽今年還要來呢?”

我們一起去答辯的3個人瞬間凝住,幸好我腦子一轉,信口說:“今年我們在技術和應用上做了相應的創新,推出了‘畫板’係列,這個畫板也用上了高新材料,售價僅300元,準備以此打開低端市場的入口。”

在我看來,這個畫板頗像小時候用吸鐵石在沙堆裏吸鐵砂的遊戲。評委們自然也不傻,皺著眉頭,一臉不屑:“那你們產品的技術優勢在哪兒呢,我看不出來。”

“我們控製高新材料的係統有了重大的突破,現在的畫板係列基於的新係統同樣有效,成本更加低廉。”

“那你們產品有訂單了嗎?”一個中年女評委有點好奇地提問。

“原產品係列主要針對B端(企業用戶商家),這類客戶每年都有固定需求。我們已經與陝西省的一個高校簽訂了70萬的合同,和國家級科技館簽訂了40萬的合同。繪板係列則麵向C端(個人消費者),走潮玩路線,並打算在今年下半年量產。”我繼續回複道。

這些訂單其實我們心裏都沒底:答辯之前,擁有這個項目技術專利的劉老師(即我們的指導老師)就毛毛地為我們上了幾個小時的課,我們隻能臨時背熟了上一屆學姐留下的稿子,隨機應變。我們對項目了解得太少,也無法深入闡述某些具體操作和細節。3個評委互相打了個眼神,麵容冷峻,我知道他們對我們的答辯和項目都不太滿意。

之後的比賽中,沒有了學姐學長,我和剛進來的2個夥伴不得不像無頭蒼蠅一樣,盡最大努力想出善意的謊言去應付評委們諸如“你們的市場意義在哪裏”、“細分市場屬於哪個領域”、“有對標的競品嗎”、“技術門檻足夠嗎”等等問題。

我自告奮勇地擔任了修改PPT的工作,同期進來的一個學姐主要負責商業計劃書的修改和部分的答辯,另一個學姐做的事情也是大差不差。

無論是打比賽,還是導師請的熟人教授、科技館的渠道商、種子基金投資人,不管他們對項目實質了解多少,都可以對PPT和商業計劃書指手畫腳,我們往往需要花至少半天的時間和劉老師一起開會討論調整答辯策略和修改PPT文案。導師特別喜歡約上一大群認識、不認識的人一起開會,將學生團隊和社會上的人拉在一起,顯擺他“人脈廣”。

我的PPT愈發精致,內容也逐漸龐雜,又加上了競品分析、行業政策、技術創新等好幾頁。

4

去年7月一次開會時,一個學姐說:“我們應該招人,現在忙不過來。”

通常,學校參加這類創新創業比賽的同學,都是各個學院的年級前幾名,學有餘力想再給簡曆添幾筆。我雖然隻是跟著他們磨PPT,但也在一定程度上拓展了自己的認知,了解了一些其他專業的情況,甚至能在某些想法上建立交集——工科各個專業本身聯係緊密,隻要有人願意提點,觸類旁通。

這次招募,我存了私心,在崗位需求中加了一個做小程序的崗位。這是為林央專門加的,我想借此機會在來年“互聯網+”大賽的市賽決賽之前將她拉進來,之後我倆好攜手參加後續的創業比賽和“國創”訓練項目。

大學生的創業比賽裏,一般國創(國家級大學生創新創業訓練計劃)、市創(市級大學生創新創業訓練計劃)、SRTP(校級大學生科研訓練計劃)項目是“主線”,而“互聯網+”大學生創新創業大賽、挑戰杯(全國大學生課外學術科技作品競賽)、創青春(全國大學生創業大賽)、I CAN(國際大學生創新創業大賽)等是“副線”。不管哪條線,前期申報材料、網評,項目通過之後的路演答辯,都是相通的。當然,在保研加分上,也都是通常要排名團隊前三或者前五。

除了以上兩條線的比賽,我們還要參加各種創業孵化基地、平台的社會性質的比賽,這些場合魚龍混雜,不會像上麵那些比賽隻限定學生和教師。

“互聯網+”大學生創新創業大賽是由教育部與政府、各大高校共同主辦的賽事,“高校主賽道”包括本科生組和研究生組,此外還有什麽“青年紅色築夢之旅”賽道、“職教”賽道。“高教主賽道”又分為本科生創意組、研究生創意組、初創組、成長組、師生共創組5個組別。本科生、研究生創意組的參賽項目以學生個人身份參加,不能由學校科技成果轉化項目參加比賽;初創組得以企業法人身份參加,可以拿學校科技成果轉化;成長組則在初創組的基礎上要求獲得過大於等於2輪的融資才行。

我們兩次大賽參加的都是本科生創意組——初創組什麽的,各路大神齊聚,我們打不過。通常,“互聯網+”大賽是3月提交材料,6月初舉行校賽決賽答辯,7月底市賽,9月底國賽。“挑戰杯”是11月提交資料,次年3月校賽決賽答辯,接著也有省賽,全國決賽。獎金的話,像2022年“互聯網+”,1萬出頭,比賽官網寫的是指導老師和學生一半一半,但劉老師賽前一個月就通知隻能分給我們1/8。

 

林央進組之後,說這下終於能跟我完全感同身受了。殊不知,我那時又一次走到崩潰邊緣,每一天,那些層出不窮的需求會占滿我的時間,我根本不可能停下來關心自己的心理狀態。備賽戰線極長,期間我們要參加必要的培訓、修改提交資料、參與答辯,以及應對突發狀況和其他瑣事。

競賽、學習、生活之間的界限根本拉不開。雖然我會盡量讓自己不缺課,完成好作業,實在不行就找隊友幫忙應付,有時候隻能抄作業。林央也差不多,加之我倆本身有心理疾病,情緒異常敏感,很多時候我倆會因為項目吵架——大多都是毫無意義的內容、沒有營養的噱頭。

無意識地,我變得愈發急功近利,林央也拉不住我了,我想,學校裏那些講師為了評職稱升職的心理,跟我也是異曲同工吧。

直到2021年底,林央說她累了,說這些反反複複的工作讓她完全得不到什麽成長。我也很心累,不服氣地指責她加入後隻有剛開始忙了一陣子,那時確實辛苦,可如今她做了“小挑(即挑戰杯)”負責人,反而主要工作都是我在幫她做。

“你要知道,並不是所有人都想要那些榮譽,我不喜歡做這些事情。一開始堅持做,隻是因為是被你拉進來的,我不想給你丟臉。”林央說。

我似乎懂了什麽,但思緒卻拐到別的岔路上去了。

林央又勸我:“我剛遇到你時,這些都是你的加分項,但現在看來,它們隻會拖累我們的情緒。關於這個項目的意義和你我的關係,你真的需要好好想一想。”

之後,我倆大吵了一架,冷戰了一段時間。其實,我心底也早已厭倦了所做的一切,我很清楚這些東西根本不屬於我,我本想拿參與這個項目的經曆做為跳板,但卻被榮譽迷了眼。

這次吵架後,我發現我與林央的感情正在不斷被耗損,她對我的愛好像慢慢消退了。不過,我並沒讓她退出“挑戰杯”以及後續的“互聯網+”,她的工作幾乎都被我攬了過來,我想挽回她。

5

去年寒假,我開始參與到這個項目的技術部分,發現目前一篇實質性的論文都沒有,全部都是專利,而且20來項專利中隻有3個是發明專利。

技術部分主要由劉老師和他的博士碩士在做,他也挑了幾個本科生參與,但隻能算打雜,碰不到核心技術。如之前所說,學生的創業項目一般都是拿老師的科技成果轉化,所以很多項目可以借用對應的實驗室,但我們這個項目所有的物化實驗,都是在一個“創業穀”2層的辦公室裏完成的。那個“創業穀”離我們校區隻有幾分鍾的距離,由本地人力社保局管理,相當於地方政府牽頭成立的創業孵化基地,給初創公司提供場地和資金支持,以期望能帶動整個大片區的經濟發展。

每次在“創業穀”裏見麵,劉老師總誇我是個不可多得的創業人才:“好好幹,以後我把這些幫扶創業的資源直接推給你。”整個寒假,我常常為了清洗容器在辦公室和衛生間之間來回跑動。途中,我透過走廊裏光滑潔淨的玻璃牆,能清晰地看到辦公室裏其他人都坐在電腦前剪視頻或者做設計,隻有我手裏拿著大大小小的玻璃實驗儀器,顯得格格不入。

 

今年3月,大二下學期,我如願當上了團隊的負責人。今年我校項目極多,學校鼓勵大家踴躍參賽,哪怕隻有一個商業計劃書也可以拿來湊數——一是可以在新聞報道上寫我們前麵30個項目是“從6000多個項目中脫穎而出”,其次也是為了高校排名。

劉老師叫我們本科生去“創業穀”打雜的次數愈發頻繁,美其名曰“參加公司實習”,實際上學生們並沒有簽訂任何實習合同,也拿不到什麽工資,倒貼飯錢車錢,最多就是得到畢業要求的實習證明。之後他的做法更加惡劣,讓新來的學生承諾必須“幹到大四”。我作為負責人,自然每次幹活都要首當其衝,有幾次因忙別的事沒能到現場,劉老師就威脅說:“沒有那麽多理由,你這樣,不是合適的負責人的角色。”一次我請假,他就在QQ上厲聲道:“明天見投資人,要是你表現不好就撤了!”

他這樣給我的感覺就好像我們是他的私有財產一樣。我作為負責人,做好自己分內工作,統籌安排好人員就夠了,為了搬個儀器就扯出什麽人力策劃案,無理由隨叫隨到,人人都可以不在,我必須在,這是什麽樣的道理?而且我從2021年5月打比賽打到當年年底,新年第一天隻給了我500塊錢勞務費,後麵還改口說是“獎勵”,真是可笑又荒謬。

被劉老師這一番搞,我們團隊更加招不到有能力的學生,所以他把進“互聯網+”大賽國賽的壓力全部壓在了我頭上。他給我畫大餅,說2022年“互聯網+”大賽我校進國賽的名額可能會多一些,隻要進了國賽,起碼是個銅獎,獎金可以分我1萬,又捧我說,我將會是本市最年輕的國賽獲勝項目負責人。

“國賽銅獎5萬元,但學生與老師哪能真的按照這上麵說的對半分?你懂吧?我給你們一部分就行了。”他壓榨慣了我,直接下了結論。

我哪裏敢反駁呢,這畢竟主要是他的成果。

我開始考慮跳槽去更好的創業項目團隊。其一,這個項目本身的技術和應用解決不了行業痛點,應用領域狹窄,門檻也不高;其二,從比賽的角度來說,這個項目的實力不上不下,得不到國家級榮譽,上限就是一些市賽金獎;其三,所有專利第一人都是劉老師,知識產權屬於他開的公司。

6

為了滿足“互聯網+”大賽的比賽要求——公司法人必須是學生(之前的是劉老師的公司,而且學校參賽團隊普遍都會想法子去注冊公司,對打比賽有好處),所以我又拿著父母之前給我的商業房產證,以我們的項目名注冊了一個“R科技有限公司”。劉老師沒有反對,問起相關流程也全力支持,畢竟,我隻打算開一個空殼公司。

劉老師忙得風生水起。雖然我們的項目他是投入最大的,但他在學校其他項目上也掛了名。臨近比賽,他的花樣就越發多了,常常將原有產品與其他項目的部分技術或者元素結合起來,改造成一件新產品,再添加進我們PPT的“項目成果列表”。

比如,一個高新材料的電子儀器,劉老師隻是給它換了一個炫酷外觀再加上音效設備,就搖身一變成了一件新產品,並借此獲得了德國一個極有名的工業設計大獎;再比如,和本校實驗室一起合作做太空生物研究,與國家級科學院老師的項目倒騰倒騰。

劉老師常常在開會時分享這些“喜訊”,一講就是4個小時。但產品太多太雜,就像之前的奶茶店定位一樣,非常不清楚,對打比賽極為不利,倘若我們每場都把這些產品挨個介紹一遍,估計評委們會聽得極為疲憊,一個要點都抓不住。於是我主動提出,根據價位,把產品進行分類,做成三大係列,並用現在正熱的“IP”概念來做標簽化。

比賽事宜統統落到我肩上,我想得獎的欲望也隨之更加強烈,沉沒成本讓我根本不可能回頭。大部分事情都需要我親力親為,負責產品設計、技術的同學也跟著我備受煎熬。我甚至買了PPT網課學“如何美化”,將內容打磨了數遍,又加入了引領教育、帶動就業、市場規模等部分——這版PPT一直用到了市賽結束。

我跟劉老師綁在一條繩上了,這個“商人”教授隻想提高知名度,賣產品賺錢,我們的比賽在他那裏隻是產品市場推廣的一部分。我也摸清了高校教授們拿自己成果轉化為學生創業作品的另一重現實——這裏麵包含著實打實的金錢收益。

明麵上劉老師春風化雨,平易近人,暗地裏把我們一群人壓榨得像騾子一樣。我問了下以前的學長學姐們,才知道從2019年開始,劉老師每年都會申報項目,由他指導學生團隊參加各色大學生創業比賽。他以實驗花銷為由先去學校報批經費,累計下來將近3萬,比賽所獲獎金也一並收入囊中,學生們每每問起勞務費,他都以自己勞苦功高糊弄,到我們這一屆,也就我們核心的3個成員在元旦時得了幾百塊。

我們在比賽現場、路演時吹噓的50萬、70萬高價合同訂單,實際上隻賣出去了兩台大型的第一代儀器,盈利僅5萬。這也是劉老師的包裝手段,以便之後再去新的創業孵化園找人做“冤大頭”。

等到和我一批進來的2個學姐全都走了,我身上又加上了去“創業穀”和經銷商開會的工作:旁聽記錄,展示項目撐個場子,以及負責在“智博會”、教育設備展會進行“場控”。我要提前安排人準備器材,布置好展台,並在展覽高峰期負責演示和解說。

在劉老師的手下幹活令人窒息:他極愛遲到,約了時間開會,到了現場電話不斷,等到會議開完,往往都晚上10點以後了,還得繼續加班,而寢室11點門禁;幾乎所有緊急事務,他總是在截止日期前才告訴我們,第二天在商業街開展覽要做海報,晚上6點發通知,12點之前成品就得出來;他還要我們幹私活,趕他其餘項目的PPT,好讓他去參加外地的創業比賽。

我們雖十分反感且極力抵製,但一點用都沒有。當上負責人以後,我就成了劉老師的“人肉備忘錄”,常常12點突然接到他詢問比賽事宜的電話。一個保研到他門下的學長說,自己墊付了上千元的儀器錢,被劉老師一直拖著不給,後麵再發錢的時候,就直接讓他負責管賬了。

這些細枝末節的痛苦罄竹難書,我常常暗下決心:參加完今年“互聯網+”大賽市賽之後,一定要退出。

 

6月一次隊內模擬答辯,劉老師說我的聲音聽起來不自信,為了第二天的一個社會上的比賽,他臨陣換將,讓我剛招進來的法學院朋友去了“創業穀”。次日比賽剛結束,那個朋友就給我打電話,表示要退出。她說台上那些“社會選手”都像是搞傳銷的一樣,自己應付不了這樣的場合。

我勸她好好休息,她也回過頭來勸我:“你變了,我還記得你以前很開朗、很快樂,但現在你是那麽的疲憊、不開心。”

我在電話這頭沉默了,她說得很中肯,我想起冷戰前,林央也曾這麽說過——我倆初相識時,我就像是她的“小太陽”。

“人會變的。”我歎息回複。

“去給自己買一束花吧。”最後她勸我,微信界麵是50元轉賬。

隔天,劉老師對著我痛斥道:“這本來是個多麽好的鍛煉機會啊,結果不好我也不會責怪她,結果她直接退了,氣死我了!”他盯著我,咬牙切齒,像是要把怒氣撒到我頭上。我強撐著,不情願擠了一下嘴角。

可我始終無法輕易放棄為包裝這個項目所付出的心血,我不想做了很多事卻一無所獲,我迫切想要證明自己的價值。我甚至做了兩手準備——7月初,我找到另外兩個實力更強的團隊負責人,麵談後,他們讓我加入了團隊,一個醫藥類,一個農業類。但作為後進項目的新人,我能做的事情又是改PPT和梳理答辯邏輯,而且沒有機會在排位上進入“團隊前三”。

比賽規則允許我們鑽這樣的空子,雖然隻能當一個團隊的負責人,但可以作為隊員加入其他團隊,得獎後,獎狀上也會有名字。

7

高校的創業比賽想要拿高分獲獎,除了項目本身的硬技術,還有另一條潛規則——幕後得跟打分的評委搞關係。許多創業導師本身就是高校教師,對比賽的了解程度不是我們能比得上的,再加上關係硬,我們越發被動。

今年賽區項目極多,本科生創意組有5個大組,每大組有40個項目,前3名基本上都有類似背景。

2022年7月底,市賽決賽,我們作為小組內第一個隊伍上台答辯。剛進入提問環節,一個評委就先發製人,聲音極為嚴肅可怕:“這個(專利)發明第一人是你們學生嗎,放大PPT給我看看。”

他明知故問,我便知道來者不善,連忙鎮定回答:“是的,我負責了其中一項改善材料性能的專利。”

“那你們有實物嗎?”評委緊追。

“有,請各位評委老師觀看我們身後的這台……”我已經被訓練了多次,回答這些問題幾乎手到擒來——當然,專利是有水分的,回答的內容也真假難辨。

3分鍾很快過去,這一個評委霸占全場,從各個角度反複質詢,可想而知,我們的答辯情況異常差勁。

我事後回想,顯然,我們被針對了。畢竟,像專利第一人、公司法人、簽約合同、訂單主體等等這樣的問題,是這個圈裏的評委早就心照不宣的、幾乎不會問的。一項新技術或者發明專利都需要極長的時間來研究探索,年年舉辦五花八門的比賽,能有幾個有含金量?所以一般情況下,評委們會集中問學生在其中做了哪些工作、有哪些技術上的創新。

劉老師的電話很快打來,上開就是一句髒話“去他媽的”——哪怕之前我那個法學院的朋友退出,他也沒罵過。本來賽前他還很開心地說我們抽到第一個答辯非常走運,因為“早上評委都很精神”,而且,評委裏還有一個他的熟人,吳老師。

負責我們這組的評委裏,恰好也有“創業穀”的給劉老師投種子基金的。結束後,人家給劉老師傳消息,直言我們答辯狀態不佳。劉老師轉頭就要求我們當晚加班做答辯訓練,備戰第二天的“複活賽”。同去的兩個同學怨聲載道:“吳老師怎麽不提問我們,這樣不就打斷那個評委的咄咄逼人了嗎?”

 

第二天的“複活賽”,我們成功晉級進入前12名,獲得市賽“金獎”。這次的金獎名單上雖多了些新項目,但大抵都是參賽了幾年的“回鍋肉”,還有幾個就是像我們這種,上限隻能到此。打分評委也都是創業圈內人,他們對往年“回鍋肉”都一致高分,次之的項目,他們心裏也都門清。

在比賽現場,我結識了南方另外一個高校的團隊負責人小王,他已經獲得了50多項國家級獎項,在今年的賽後夏令營中很快嶄露頭角,收獲了武大、川大、華科的“優秀結營”,而且,他有一個由自己獨立帶領團隊做出來的項目,進了“挑戰杯”的國賽。雖是偏文的項目,不像理工科那麽難,但我仍舊佩服且羨慕有這樣完全屬於自己的成果。

我想,現在我也可以去做這樣的項目,但我不再想經曆了,我厭煩這些流程了。小王安慰我說,如果他當初也遇到劉老師這種人,可能早就躺平了。

8月,“互聯網+”大賽終於熬完了,我們斬獲省級、市級第一,我還拿了國家級“創業訓練良好結題”。劉老師想留我幹苦力到大四,我堅持退了——團隊裏一個上一批的學長,好心提醒我“根本學不到東西”,父母也勸我趕緊脫身,不要再參加了。另兩個勉強自己的項目,雖然實力強勁,但本科生進去,現狀就是如此,我也相繼退出。

 

今年生日前兩天,我主動向林央道歉,冷戰疊加我自己受的折磨,讓我早已明白“創業”太能磨平一個人對生活的熱情了。林央選擇了原諒我,但要我保證以後不能再碰這些“虛的”東西。

我仔細回想“二手書創業”的遭遇,也覺得這些“創業”的獎項,最多能證明某段努力的時光和未知的能力提升。功利點說,也一樣沒用,畢業後企業不會因為這些就招你,隻是錦上添花而已。

暑假,我去阿堯的租屋裏坐了半天,他有了新的生活和夢想,斥資打造了一個錄音室,每天除了學習就是寫歌、混音、發歌。那個定位不清的酒吧(奶茶店)也已經倒閉了。

仔細想想,握不住的東西那就不是我的,掙紮隻會徒勞無功,反而帶來新的折磨。生活不是靠名譽來定義的,我本應該笑鬧著和林央一起度過大學時代,本可以遊刃有餘地以高分保研,而不是這麽被動。

“要是我們最後在不了一起怎麽辦?”我問林央,時間轉瞬即逝,我害怕又像上次一樣不小心失去她。

“未來的事情,誰又說得準呢,隻要現在好好在一起呀。”她異常堅定。

(文中人物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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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是監獄 -FormatRun58- 給 FormatRun58 發送悄悄話 (194 bytes) () 11/19/2022 postreply 10:3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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