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陽有個女孩學車時讓人摸了,
唯一在場的男教練卻死在了一個小時前 |
「北洋夜行記」是魔宙的半虛構故事欄目
由老金和助手講述民國夜行者的都市傳說
大多基於真實曆史而進行虛構的日記式寫作
從而達到娛樂和長見識的目的
大家好,我是朱富貴。
現在人人都要學車考駕照,但大部分人這段經曆都不太咋好,尤其是女孩。
首先教練對女孩開車有偏見,要遭受更多冷嘲熱諷。
遇到不規矩的教練,還會以考試通過為要求,猥褻女孩,甚至要女孩跟他上床。
猥褻女學員的新聞視頻
這樣的事並不是今天獨有,1902年上海有了第一本駕照,之後各地都開始出現培訓司機的駕校。
1934年2月,盛京時報上登出的駕校廣告
當時的汽車是稀罕貨,能學車的都不是一般人,但依然會發生類似的事。
太爺爺的筆記上記載過,沈陽有個女孩,學車的時候被教練摸了大腿。
等她回過神來,卻發現這不是一個簡單的猥褻事件。
《北洋夜行記》是金木留下的筆記,記錄了 1911年到 1937年期間他做夜行者時調查的故事。我們將這些故事整理成白話,講給大家聽。
本地圖原圖出自昭和八年(1933年)《最新奉天市街附近地圖》,圖中紅五星標注為案發地。
一月九號晚上,三經路幸福裏的滿福自動車(汽車)學院裏,死了個教官。
報案的姑娘叫張芸,是駕校的學生,據她說是那天正練著車,被人摸了大腿。
張芸開始以為是副駕的教官摸的,想著過幾天就畢業,不想鬧事兒,忍氣吞聲,這一忍,又被摸了好幾下。
終於忍無可忍,轉頭要罵人,扭頭看見教官靠在椅子上,瞪大雙眼,麵目恐怖。
張芸一巴掌招呼過去,發現不對勁,男人的臉硬得像木頭,一點反應都沒有。
“張小姐說她挨著教官的時候,就知道人死透了。”
說話的人叫唐禮,是三經路交番(派出所)的警長,長得又高又瘦,出事的駕校在他的片區裏。
我說打住,她咋知道屍體啥手感?
“基督教女青年會的,老在城裏做慈善,處理過不少‘死倒’(凍死餓死的路邊屍)了。”
奉天基督教青年會,成立於1902年,30年代時,青年會已經成為東北青年反帝反封建的活動基地。
唐禮是沈陽本地的旗人,之前北平念京師四中,跟我是老相識。
他家原先做藥材生意,時局變動,就關了鋪子,改行當警察,因為機靈懂規矩,幾年就混上了警長。
唐禮來我這兒,是想讓我幫他調查這樁案子。
在東北我是個外人,雖然身上有一份公差,但薪水不多,會接一些調查、寫稿的活兒。
唐禮是個痛快人,知道我的難處,開了個讓我沒法拒絕的價格。
“老朋友見麵,我帶去吃點好的去。”
我說不著急,有的是機會,提議先去駕校看看。
唐禮說也行,天氣冷,他找了輛不透風的四輪馬車,窩在我對麵。
上車後,他從黑皮襖口袋裏摸出筆記本,給嘴裏丟了塊薄荷糖,給我講案子。
上世紀的俄式四輪馬車
“這是一樁懸案,汽車上就那麽大點地兒,人也沒地藏,要我說,就是車晃得厲害,李有福的屍體磕著她了。”
李有福,就是那個汽車教官的名字。
張芸卻不信唐禮的話,賴上駕校不回家,就呆宿舍裏,一定要討個說法。
張芸是城裏的大戶人家,各界都有實力,而且車上死了人,不能不當回事,破案壓力都壓在唐禮身上。
“張小姐的原話是,摸她的是一隻小手,很柔軟。”
我說會不會當時車上還藏著一個人。
唐禮說車子他查過了,車裏的空間很小,不可能再藏下一個人。
李有福的屍體被送進警察局檢查,唐禮把檢驗文件隨身帶著,掏出來拿給我。
從檢驗文件上看,李有福身上沒有外傷,也沒有中毒的跡象,沒有找到死亡原因。
我留意到文件上說,解剖李有福之後,發現他“心肝奇大,俱有三四拳大小,具體原因不明......”。
可惜汪亮不在奉天,不然這事可以問問他。
駕校在南段三經路,離我住的隅田町並不太遠,加上天冷,路上人不多,不到半小時就到了駕校。
進了駕校大門,先是一排小平房,旁邊就是大片的練車場,雖然死了人,但滿福駕校也沒停課,大概是顧忌二十五號的駕照考試。
實習車都用千斤頂架著,輪子空轉,不時有人把胳膊伸出來打手號,因為不熟練,好幾個扭得像雞爪子。
有個巡邏的門衛一溜小跑過來,問我們需要什麽幫助。
唐禮問張小姐在哪。門衛一愣,瞅了眼唐禮的二花肩章,說晚了,有個長官早來一步,正跟張小姐談話呢。
唐禮臉色變了,大步流星走向駕校宿舍,宿舍是個二層小磚樓。
據門衛說,宿舍原先住的都是男人,張芸硬占了二樓一間房,還雇來幾個膀大腰圓的保鏢,幫著看門。
我倆來到房前,唐禮正要推門,門自己開了,走出一個穿警服的人,個頭不高,留著衛生胡。
衛生胡,也叫板刷胡,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興起,源於傳統胡子造型的簡化,經常出現在影視劇日本軍官臉上。
我瞄了一眼,這人跟唐禮一樣,也是二花肩章。
唐禮假笑抬手,等人走遠了,才呸了一口,罵了聲這幫刮油的。
我說你們同一個級別的,幹嗎哈著他們。
唐禮說,不一樣,那人是個經濟警察,專門查經濟犯罪的,不好惹。
“張芸的父親是貸業同業公會的委員,大概是想敲好處來了。”
進房間後,桌邊坐著一個女孩,二十歲出頭,穿著件鵝黃襯衣和綠綢褲,就是張芸。
張芸臉色不好,但精神頭還行,複述了一遍自己的經曆,和唐禮講得大差不差。
張芸上車時還跟李有福打了招呼,但開車後太緊張,沒注意到李有福,直到被摸以後,才發現人已經死了。
張芸也說當時車上隻有她和李有福,沒有其他人。
“金先生,你說動我的不會是什麽髒東西吧?”
我說現在還不知道,得先重新去查一下車子。在門衛的帶領下,我倆出了宿舍樓,在訓練場找到出事的汽車。
這是一輛福特客車,座椅都罩著布套,經常有人坐,座椅磨得鋥亮。
民國時期的福特汽車,當時最常見的汽車之一。
唐禮嫌晦氣,站在外麵,死活不進車,我不信鬼神,獨自進車,仔細檢車了一遍。
唐禮說的不錯,車裏就座位下一點空,隻有抽屜大小,不太可能有別人。
但是在空隙角落,我找到一張小小的紙片。
紙片上寫了“入場券”,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不知道幹什麽用的。
我下車把紙片給了唐禮,讓他找人查查來路。
唐禮先回了警署,我在駕校溜達,看到教員模樣的人,就跟他打聽李有福。
大部分時候,查案跟大多數工作一樣,是個體力活,得有耐心。
花了一上午,我從一個教員那兒打聽到消息,李有福不光在駕校任職,還是一家出租車車行的員工。
這個車行叫大豐車行,就在奉天站旁邊。
出租車都喜歡在報紙上打廣告攬客,我翻了翻《盛京時報》,果然找到大豐車行的電話,打電話,叫了一輛出租車來。
我在奉天的租車比北平低一點,一小時也要三塊錢,前兒在街上見到賣小孩的,五六歲的男孩也就賣這個價。
一個小時後,出租車到了,司機是個小夥子,車子跟一般車不一樣,個頭明顯大得多,是一個木炭汽車。
30年代,我國汽油全靠進口,價高而量少,除電車外,人們還用煤和木材取代汽油,這些燃料容易燃盡,且燃燒不平穩,造成車子顛簸,很不方便,圖為木炭車。
我上車拿上計時單子,唰唰把起始和終止時間都填好,說我是記者,問你點事兒,就租這一小時。
省了木炭費,司機挺高興,聽我打聽李有福的死,居然更高興了。
“李有福這人,掌車(開車)是厲害,但人不行,總截別人的活兒,遭人恨。”
因為汽油價值不菲,出租車一般不會在路上趴活,基本都是要電話上預約,約定在什麽時間什麽地點乘坐。
但這就有了可以鑽的空子,有些車行勾搭上電話公司的接線員,把甲車行的訂車電話接到乙車行那裏,。
李有福搭上個接線員,總指名道姓地找李有福接單子,同事的活計都被搶去不少。
車行裏頭的規矩,拉完客人後,小費得交到櫃上,和其他夥計二八分成,李有福車技好,顧客給的小費多些,他們多少也沾點光。
“他吃肉,我們也能喝點湯。”
我又問他,知不知道李有福有什麽仇人。
司機說還真有,29年在小西邊門外,李有福路過一個集市,亂摁喇叭,驅趕行人,沒想到驚著一匹拉車的馬,馬車當場被拖翻。
有個孩子從車上顛下來,腦袋被馬一蹄子踩碎,腦漿子噴得三米外牆上都是。
馬車夫當場被家屬圍攻,險些打死,罪魁禍首李有福卻偷偷溜走,啥事沒有。
汽車驚動馬匹,踩死路人的新聞截圖
“李有福的事大家都聽說了,有人傳車上那隻手,就是被馬踩死那個小孩,回來報仇來了。”
死人不會複仇,但活人會,那個馬夫賠了不少錢,還被抓緊去關了一段時間。
但據司機說,他最近剛出來,回到了小西門外的通行馬車當。
我打了一輛黃皮車,來到小西門,馬車當很顯眼,老遠就能看到。
門外是個停車場,拉人的車如今不多見了,都是些拉貨的大車,還有載客的雙輪和四輪膠皮,車夫一水兒藍底白邊的號坎。
奉天車站附近的馬車停車場
還有一月就過年了,天氣極冷,進車行之前,我先到旁邊人最多的飯館,要了一大碗羊湯,和一整屜燒麥。
天冷了就願意喝這個,暖和
飯館裏頭人不少,馬夫居多,一進飯館,進門摘鼻尖底下的冰柱。
我跟夥計打聽當年馬車出事的事兒,夥計說這事不是啥秘密,每個人都知道。
“畢竟死了人,還是個小孩,隻能說老西倒黴。”
老西就是當時出事的車夫,我找到他的時候,才發現人並不老,是個三十來歲的男的,穿著號坎,坐在馬車踏板上曬太陽。
穿號坎的馬車夫
聽說我問起李有福,老西臉色變了,說不認的,接著拔腿就跑。
我趕緊追上去,老西年輕,跑得比我快,但車場人多,總得躲閃,也沒拉開距離。
在一個轉彎的地方,趁著我倆距離近,我一個飛踹過去,踢中老西的後心,撲倒在地上。
老西的胳膊拐成誇張的外八字,哎呦哎呦地喊,我卡住胳膊一使勁,哢一聲給他裝回去了。
老西翻過身擦了擦臉,說我認了,是我幹的。
我沒想過會這麽順利,問他怎麽殺的李有福。
“誰殺他了?”
老西說他跟李有福有仇,也想過報仇,但是沒到殺人的份上。
“李有福愛找野雞,我想趁他逍遙的時候,找人好好收拾收拾他。”
有一回老西找到機會,帶人衝進李有福嫖娼的房間,看到了他想不到的一幕。
“那個女人趴在床上,頭上戴著犄角,學羊叫,李有福光著身子站在旁邊,那玩意軟趴趴,一點頭都不抬,一臉苦相。”
從那天起,老西就原諒了李有福。
“人世間苦多樂子少,誰都不容易,要我說,他比我慘。”
老西不是殺害李有福的凶手,也跟汽車裏的事沒關係。出了馬車當,天已經黑透了,我坐車回到我的住處。
因為總要進出報社,我把房子住在隅田町,就圖離報社近點。
路過四平街的時候,看見一個穿紫色貂皮大衣的姑娘,是張芸。
四平街,東北地區最早的商業一條街,老字號眾多,有“九行十六市”,30年代初安裝各式電燈路燈,出現電氣化的燦爛夜景。
我本來不準備打招呼,沒想到張芸先向我打了招呼。
“金先生。”
張芸走到我身邊,一把挽住我的胳膊,搞得我渾身不自在,領著我拐進一個小巷子裏。
我說你想幹什麽。張芸低聲對我說,幫個忙。
我說怎麽了,張芸一撇後麵,我發現跟了個人,是那個經濟警察,穿著便衣,腋下夾了份報紙。
張芸說這個警察叫吳過,最近一直跟著她,好像對她有意思,懇請我幫她攔一攔,轉身跑走了。
我還沒回過味兒來,吳過也進了巷子,見除了我沒別人,臉色變了,居然掏了把槍出來。
最近管得極嚴,警察也不許隨意帶槍,事情有些不對勁。
“你跟張芸什麽關係?”
我說沒啥關係,就是受唐禮之托,調查李有福的案子。吳過聽完,才放鬆下來。
“這破案子有什麽好查的,死了一個爛人,摸她腿這事,肯定是張芸編出來的。”
我說一個姑娘不會編個事情汙損自己名譽吧。
吳過說你別把張芸當好人,知道她為啥賴在自動車學校不走嗎?
“不是李有福的死?”
“狗屁,她賴著不走,是找機會教唆學校其他學員,去她家鋪子貸款,高利貸。”
吳過說已經有好幾個人因為還不起貸款利息,最後自殺了。
吳過是經濟警察,這是他的工作職責,盯著張芸,其實是在調查這件事。
吳過寫了張聯係條給我,讓我發現張芸有什麽可疑的,就給他打電話。
吳過走後,我徒步回到住所,總覺得背後鬼氣森森。
第二天一早,外麵有人砸門,我開門一看,是唐禮。
唐禮進門端起桌上的熱茶,噸噸噸喝了幾大口,說那個紙片查出來了。
“這是利華馬戲班的入場券。”
利華馬戲班是個流動的馬戲班,半月前來到奉天,準備過完年就走。
我問唐禮這個馬戲班現在在哪,我想去看看。
“不用看了,都讓我抓了。”
唐禮昨天就查出了這張入場券,不光如此,還查到馬戲團有一個侏儒演員,但他搜遍整個馬戲團,就是沒找到這個人。
“這個侏儒名字叫豆包,我他媽最恨吃豆包。”
警察局地方不夠,唐禮在一個竹編廠找了個閑置倉庫,把馬戲團的人都關在那裏,我跟他一起來到倉庫。
民國時期,東北地區的竹編工廠
唐禮說警局還有事,先回趟警局,有啥事隨時跟他說,警員打開大門,我一人進了倉庫。
利華班有十多個演員,就關在一間大房,除了人,還有一些衣服箱子,還有個一屜二門的蝴蝶櫃,應該是放演出道具的。
班主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見唐禮進來,就說不知道豆包的去向。
我拍拍打打,仔細查看了倉庫裏的箱子,發現一個抽屜大小的皮箱,一拍發出砰砰的悶響,墊起來很沉。
民國時期的黑皮箱
我問班主,這裏麵裝的是什麽。班主說沒裝什麽,是家鄉安徽的土。
“出門在外,身體不適吃藥都沒用,給水裏摻點家鄉的土,一喝就好。”
我打開卡扣,裏麵果然是土,但仔細一看,發現土有輕微起伏。
我抓起皮箱往下一倒,塵土飛揚,“哎呦”一聲,一通掉出來的還有一個肉球。
肉球掉落在地上,發出劈裏啪啦的響聲,慢慢伸出手腳來,是個小侏儒。
這種縮骨功,我早年在北京天橋就見過了,要不是如此,非被他騙了。
班主一下就慌了,跪在地上朝我磕頭,求我不要告訴警察,豆包跟其他人也跪著對我一起磕頭。
我說實話實說,我就不難為你。
豆包說那天,他確實在車上,摸張芸的確實不是李有福,而是他。
我問他,為什麽會在車裏。豆包支支吾吾半天,說想打點油。
我明白了,豆包是個偷油賊。
汽油是個緊俏貨,不管民國政府,還是溥儀的政府,對汽油的管控都非常嚴格,所以汽油在黑市上價格極高。
偷汽油是名副其實的重罪,我甚至聽說過因為偷汽油被槍斃的事情。
班主說現在環境不好,老百姓都不愛花錢看表演了,但這團裏的十幾口人要生活,實在不得已,才讓豆包去偷汽油。
“不是為口飯吃,誰願意幹這偷雞摸狗的事情。”
豆包說,那天他正偷油,看李有福和張芸來了,趕緊躲進車裏,藏在後座下。
兩人都沒發現他,張芸練車的時候,豆包就發現李有福不對勁,渾身抽搐。
豆包趕緊推張芸了一把,想提醒她,推了幾把張芸才反應過來。
“但是她發現旁邊死了以後,過了一陣子才下車找人幫忙。”
張芸發現李有福死了,卻沒有立刻下車,還在車裏待了一陣子,這是為什麽?
班主還要磕頭,求我高抬貴手,我說等我查完,如果豆包沒蒙我,偷油的事情我可以不說出去。
豆包為了偷油,曾經跟蹤過李有福,知道李有福有個住所,在北市場一帶。
按照豆包的說法,我來到北市場,又找人打聽,找到李有福的住處,是一個院子。
門鎖上落著灰,最近應該沒人來,我找了個矮點的地方,翻牆進來。
廂房門開了條縫,我推開門,直接被一股臭味頂出來。
緩了一會,我再次進屋,屋內光線很暗,幸好我特意帶了手電筒,四周一照,發現牆畫滿了繪畫,畫的是地獄、惡鬼、下油鍋等等,陰森恐怖。
屋內就是這樣的地獄壁畫
突然我聽見屋子裏一陣響動,趕緊用手電照過去,發現一隻奇怪的動物,瞪著白色的眼珠子,死死瞪著我,嚇我一跳。
等我看仔細,才發現這隻是一隻得了怪病的山羊,拴在一個供案腿上。
供案下那隻得了怪病的山羊
山羊看到我,發出奇異的叫聲,我抓了些草料扔給它。
供案上有一個紙包,有嗆鼻的味道,我裝起來繼續搜索其他房間。
在另一間房子裏,我在一個壇子裏麵發現一個木頭盒,拿鐵條封死了,我把盒子砸開一個口,裏頭叮叮當當,滾出來七八個金銀耳墜。
盒子裏還有一本線裝的小冊子,扉頁印著“除鬼人”幾個字。
冊子粗製濫造,有不少印錯印反的字,很難辨認,差不多是一套有關宗教話,要想消除罪惡,就得供奉鬼神,驅除世間惡鬼。
李有福大概是信了這麽一個什麽奇怪的教。
屋裏沒有其他線索,我出了屋子,先到一個藥鋪,把屋裏的紙包交給掌櫃的,讓他幫我分析分析,這是什麽東西。
民國時期的藥鋪
掌櫃是個年輕小夥,一聞味兒,看我一眼樂了,問是不是我用的藥。
我說不是,掌櫃的說別不好意思,都是男人,你這個年紀不丟人。
搞半天,這個藥包裏裝的是壯陽藥。
我想起老西的話,李有福曾經在妓院裏,要求妓女打扮成山羊的樣子。
他對著一個山羊吃壯陽藥,大概也能猜出他要幹啥,我差點就吐了。
掌櫃的說,這種藥勁大,勸我不要多吃,吃太多對心肝的傷損很大,搞不好得要命。
李有福的屍體檢驗文件裏,說李有福心肝巨大,可能就跟這些春藥有關,李有福的死,可能也是因為這個。
離開藥鋪,我直接來到警察局,把李有福猝死的結果告訴唐禮。
我本來擔心唐禮不接受這個結果,沒想到他一口就答應下來,比我想的容易多了。
“他咋死都不重要了,張小姐撤案了,這事不用管了。”
唐禮讓我不要擔心,承諾好的錢一分都不會少。
“我聽說你要在奉天待一陣子,以後少不了還得煩勞你老金。”
出了警察局,我心情好了一些,但心中還有很多疑惑。
李有福死後,張芸為什麽不立刻報警,那段時間裏,她在做什麽?
李有福家裏供的,畫的是什麽,除鬼人又是什麽?
要找這些問題的答案,還需要找找張芸。
張芸家住在四平街,不難打聽,是整條最大的洋房之一,但我趕到張家才發現,張芸家裏雞飛狗跳,亂做一團。
奉天的洋房
跟一個老媽子一問,才知道張芸失蹤了。
我把我和唐禮的關係告訴她,讓她帶我進去看看,老媽子說她做不了主,被我引薦給一個五十多歲的管家。
管家思考了很久,同意了,把我帶進了張芸的房子,房間裏麵很整潔,不像發生過打鬥。
“小姐下午還在房裏,也沒見出門,晚上就消失了。”
我掀了一下窗簾,在窗簾後麵看到三個血紅的大字:除鬼人。
張芸的失蹤,也跟李有福有關。
想找到張芸,可能還得從李有福身上下手,幸運的是,李有福雖然死了,但還留下了一條線索。
出租車司機曾說過,李有福認識一個電話接線員,那人經常幫李有福攬活,換句話說,他對李有福汽車的動向十分清楚。
李有福和除鬼人關係不一般,排查他常去的地方,興許就能找到線索。
通過唐禮,我很容易就找到了電話會社,以及跟李有福相好的接線員,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很羞澀。
小夥子說李有福既然死了,我也不講究他了,有個老板經常叫車,而且指名道姓,就是要李有福的車。
那人叫武先生,李有福總在小河沿接他。
小河沿冬天沒什麽活動,白天還有人嬉冰,這會兒入夜了,黑燈瞎火的,半個人都沒有。
慈恩寺前頭過河的地方是土路,我拿著手電,晃晃悠悠到處照。
走了一個多小時,終於在北數第六個倉庫外,看到輛沒落雪的福特車,當即關了手電,放慢步子,一點點靠過去。
車邊沒人看守,雪地上有串腳印,一直連到倉庫後頭的柴房裏。
柴房沒有窗戶,裏頭有腳步聲,過了一會兒,我聽到一句話:
“還不懺悔?”
是吳過的聲音,武先生,可能就是吳先生。
除了吳過,屋裏還有女孩嗚嗚的聲音,應該就是張芸。
我不知道裏麵有幾個人,不能冒動,從房簷上掰了根冰溜子下來,回了福特車跟前,用冰溜子把車窗玻璃砸了。
我探進車子裏,用力捏了兩下喇叭,等到有聲音從庫房左邊過來,趁機躲起來。
柴房門敞著,吳過站在門口往外看,忽然被人從後麵撲倒在地,臉埋進雪裏。
我趕緊上去幫忙,掄起手電給了他一下,把他砸暈了。
撲倒他的正是張芸,手腳被黃銅手銬銬在一起,她指指外麵,伸指頭跟我比劃,還有三個人。
我扯下吳過身上大衣,從裏頭搜出他的槍,交給張芸。
在兜裏撕下一個紙條搓細,地上的水裏浸了浸,凍了十幾秒就硬了。
我讓張芸別動,拿這紙針去撬手銬,啪嗒一聲,鎖開了。
張芸突然吼了一聲,我扭頭一看,吳過踉踉蹌蹌跑了,正邊跑邊喊人。
張芸說,這下咋辦,他們有車?
我伸手在風裏抓了一把,撿起吳過的大衣,拉著張芸就走。
靠近南運河的岸邊停著幾輛運貨爬犁,我跨上一輛,撿了根長木頭枝,把枝條綁在爬犁上,把吳過的大衣係在枝條上。
風一吹,大衣漲成一張鼓鼓的帆。
爬犁是當時東北冬天常見的運輸工具
我讓張芸上了爬犁,撿了兩根樹枝,兩人像劃船一樣,撐著爬犁在冰麵上飛馳。
河岸本來就向下傾斜,風向也是西北,隻要到對岸,大小胡同多的是,想往哪兒藏都行。
南運河寬度不過三十米,快到對岸,汽車追了上來,還朝我們開槍,大衣被打了幾個眼兒。
“這樣下去,到不了對岸了。”
我一摸兜裏,急中生智,打開手電燈頭,直射後麵的車頭,晃瞎他的眼。
果然,後麵的車開始在冰麵上打滑,轉圈,我聽見輪胎摩擦冰麵的聲音,車翻了。
我看來了機會,正準備開足馬力,滑向對岸,張芸卻從爬犁上跳下來,走到翻車的地方。
張芸舉起槍,給車上四個人腦門上,一人來了一槍,吳過挨了三槍。
我問張芸,到底是怎麽回事。
張芸說她是一個地下組織的成員,她的所有行為表麵是在放貸,其實是地下活動。
“我們是中國人,隻為中國做事,對嗎?”
張芸那天看到李有福死了沒有立刻聲張,是在等待時機,其他同誌在活動,她利用這些話題,在學校製造混亂,其實是在掩護其他同誌。
吳過也不是簡單的經濟警察,他發現了張芸的預謀,抓了張芸就是想獲得更多地下組織的信息。
“我認識你妹妹,金瑜,我們是朋友。”
張芸說孤身往城裏走去,說以後別找我了,別給自己找麻煩。
我說別急,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除鬼人到底是什麽?
張芸說不管它是什麽,不管是人是鬼,都擋不住我們的決心,我們是中國人,終歸要回去的。
天空掛著月亮,像一條銀色的彎鉤。
後記
太爺爺在奉天待了很長一段時間,也花了很多時間研究李有福留下的那本筆記。
然而過了很久,他才揭開心裏的這些謎題。
從筆記中看,奉天對太爺爺而言,是個極其特殊的地方,有一段時間,他被這本筆記困擾,情緒非常低落。
他在日記上是這麽寫的:
“路上、房上都鋪滿了白色的雪,踩上去很柔軟,發出吱吱的響聲。
但我待得越久,就越發覺這個潔白的城市,遠不像表麵這樣純潔。
它有一種要吞噬一切的黑暗,這是我未曾體會過的。”
世界從未如此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