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能真的解釋這件事情

押沙龍的博客

 

沒有人能真的解釋這件事情

 

我對極限狀態下的人群一直很感興趣,碰到這種書一般都會讀一讀。這幾天就連著讀了三本關於盧旺達大屠殺的書:《向您告知,明天我們一家就要被殺》側重於事件進程,《MZ的陰暗麵》側重於理論分析,而《與屠刀為鄰》側重於個體感受,所以給人的衝擊力也最大。

讀完以後有什麽感覺呢?就像做了一場噩夢。

而這場噩夢裏有個突出的場景:沼澤地。
 

01


1994年4月,盧旺達總統坐的專機被擊落,總統遇難。緊接著,就爆發了全民性的大屠殺。一百天內,胡圖人把圖西人殺掉了至少三分之二。這是整個事件的大背景。

盧旺達南方有個叫尼亞馬塔的地方。這裏生活著59000名圖西人,結果被殺掉了將近50000人,隻有幾千人幸存了下來。這段話聽上去很殘酷,但畢竟隻是單純的數字,並不能激發我們生理上的恐怖感。可如果我們近距離觀察這件事,情況馬上就變得極其駭人。

尼亞馬塔有很多沼澤地,裏麵生長著大量的紙莎草和蘆葦。很多圖西人就躲在沼澤地裏。裏麵有大人,有孩子,也有嬰兒。在一個來月的時間裏,他們晚上回高地睡覺,白天準時準點來到沼澤地,在泥漿裏蹲著。

尼亞馬塔的沼澤地

每天早上九點多,胡圖族的屠殺者就扛著砍刀,到沼澤地裏來殺人。中午不休息,一直殺到下午四點半。然後,屠殺者們扛著砍刀回村子裏吃飯、喝酒、慶祝。等他們走了,圖西人就從泥漿裏爬出來,翻看一下今天的屍體,然後進到樹林裏,找點東西吃,睡覺。

平均來說,沼澤地每天會多出幾百具屍體。隻是越到後來,新屍體就越少,因為幸存者也越來越少。

無論是殺人者,還是被殺者,都像上班一樣定時定點。

殺人者每天的生活流程:起床、早餐、集合、扛著刀去沼澤地殺人,集合,回家,吃飯睡覺。

被殺者每天的生活流程:起床、早餐(如果搞得到的話)、去沼澤地躲藏、翻檢屍體、回林地、吃飯(如果搞得到的話)、睡覺。

非常有規律。

盧旺達很多地方都發生了屠殺,教堂裏、街道上、路障前、房屋裏......但沼澤地裏的獵殺最讓我印象深刻。因為它太日常化了,太像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了。

 

02

尼亞馬塔的沼澤就像地獄。

每天,屠殺者都吹著口哨,敲著鼓,開開心心地來到沼澤地。他們會耍各種各樣的小花招,在不同的方向設埋伏。有時候會他們還會使詐,低聲細語地引誘受害者:“小朋友、老媽媽,出來吧,我們看到你啦。”

有的孩子真會上當,相信這些柔聲細語的叔叔能放過自己。

但是屠殺者從來不放過任何人。

如果他們抓到一家人,會先殺掉爸爸,然後是媽媽,然後是孩子。總是這麽個順序,目的是讓孩子有機會欣賞這一幕。他們有槍,時不時會向空中開槍以壯聲勢,但從來不會槍殺受害者。他們總是用砍刀。很多時候,他們甚至不會一下子砍死對方,而是砍下四肢,然後讓他在那裏慢慢等死。

有人生生熬了三四天才死。

為什麽要這麽做呢?有很多種原因。有的是出於單純的惡毒,有的則是嫌對方藏得太隱蔽,讓自己費力氣了。受害者往往會拿出錢來賄賂屠夫,不是求他們饒自己一命,而是求他們直接一刀砍死自己。

很多幸存者都曾伏在泥漿裏,眼睜睜地看著家人在不遠處被折磨,但是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屠夫們從來不會收拾屍體,就讓它們爛在泥漿裏。所以,在沼澤地裏到處都是屍體和血水。躲藏者口渴了,就隻能喝這些摻著血的泥漿水。有位幸存者回憶說,喝下這些水後不太容易饑餓,因為“那水裏混合著血液,富含營養。”

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屠夫們有上下班打卡似的職業精神。一到四點半,他們就會走的精光。這給躲藏者留下了一些喘息的時間。

他們站在沼澤地裏,周圍到處是垂死者的哀號。他們會看看屍體,遇到半死不死的

傷者,就給他們喂一點泥漿水,說幾句安慰話。然後他們走進叢林,找點木薯、香蕉之類的東西吃,接著睡上一覺。如果找不到吃的,就隻能餓著。有位躲藏者已經經沒力氣走路了。他說自己就想再吃一次玉米,因為明天肯定就要被砍死了。死前能吃一次玉米就好了。

可是沒有玉米。

天亮以後,他們要趕在屠夫上班前跑回沼澤地,周身蓋上一些樹葉,盡量把自己藏好。孩子往往被分開安放,這裏放兩個,那裏放兩個,省的被一網打盡。

一個多月下來,這些圖西人完全就像動物一樣,幾乎赤身裸體,渾身惡臭,精神恍惚。有人就徹底崩潰掉了。一位躲藏者就忽然從紙莎草從裏站起來,也不管前麵有沒有獵手,就一路跑啊,跑啊,沒有方向地奔逃,結果在奔跑中被砍死了。

還有人寧肯死也不去沼澤地。位老人躲了幾天之後,宣布說:“我以後就呆在家裏。”他安然坐在椅子上,和往常一樣平靜地看著自己的莊稼地。當天他被砍死了。

最後,圖西人自己的軍隊——盧旺達愛國陣線終於殺了過來,結束了這場噩夢。幾乎所有人都斷定,如果解放者晚來一個禮拜,沼澤地裏留不下任何活人了。

愛國陣線的人對著沼澤地:“你們安全了!胡圖人逃跑了!出來吧。”沒有人相信,大家都以為這是屠夫們在騙人。

解救者最終證明了自己的身份。人們從沼澤地裏東一群、西一群地爬了出來。愛國陣線的士兵們簡直無法相信眼前的這些形體是人類。

沼澤地是讓我印象最深的一幕。但是除了沼澤地之外,屠殺也在別處上演。比如在卡雲巴樹林裏,人們不是躲藏,而是奔跑。圖西人在前麵跑,獵殺者在後麵追,就像《動物世界》裏獅子追羚羊的場景一樣。天天跑,天天追,追到四五點鍾,獵殺者回去休息。這樣持續了一個多月。

每天,樹林都會留下一百多具屍體。
 

卡雲巴樹林,另一個獵殺地

關於盧旺達大屠殺的文字和圖片都很駭人,但它們都無法真的還原那種恐怖。

就像一位幸存者說的:“母親將孩子抱在纏腰布下麵,圓周響起了一群暴徒涉水的聲音,誰能描寫出這樣的體會?人們晚上從淤泥裏走出來,看到周圍都是死屍,誰能拍攝出這樣的眼神?”

麵對這樣的場景,文字和圖片其實都是無力的。
 

03


不過,最讓人吃驚的還是那些屠殺者。他們真的是一團謎。

盧旺達大屠殺跟納粹集中營不一樣。納粹殺害猶太人,是在與世隔絕的集中營裏。普通德國人多少知道這件事,但他們並沒有親手去殺人。盧旺達完全是另一種情況。它發動普通老百姓去殺普通老百姓。

雖然胡圖族的武裝民兵臭名昭著,但實際上,絕大部分屠殺者都是普通人,用的武器主要也都是大砍刀。這是非常原始的大屠殺,可它的效率比納粹的工業化集中營還高。盧旺達當時隻有600多萬人口,兩三個月內就殺掉了將近80萬人。按照效率來說,希特勒的毒氣室比盧旺達的大砍刀差多了。

這場大屠殺要說起來也很簡單。盧旺達有兩個主要種族:胡圖人和圖西人。上頭忽然號召胡圖人殺光圖西人,大家也就響應號召,這麽做了。

這兩個種族是混居的。就拿尼亞馬塔來說,屠殺者和受害者往往彼此認識。他們生活在同樣的村子裏,去同一個酒吧,上同一個學校,在同一個球隊裏踢球,有著共同的交際圈。他們平時在一起聊天,互相送小禮物,農忙的時候還彼此幫助。但是,一聲令下,他們就能拿起來大砍刀,把對方活活砍死。

有的幸存者還說:“碰到熟人更糟糕,他們殺你的時候往往手法更殘酷,把這當成一種表演。”

尼亞馬塔的屠殺者都是普通農民,平時並不怎麽惡毒。有些屠殺者甚至是大家公認的好人,就連幸存者也說他們是好人。《與屠刀為鄰》的作者跟蹤采訪了很久,也認為有些屠殺者“人品不錯”。

但是這些好人在沼澤地裏可是毫不手軟,見人就殺。

而且他們殺得很快樂,真心的快樂。

那一個來月,他們殺人殺到四點半就準時收工。這一方麵是因為他們害怕晚上幹活,會被偷襲。另一方麵,他們也確實厭惡加班,因為晚上村子裏實在太歡樂了,讓人舍不得在留沼澤地裏加班。

夜幕下的村莊非常熱鬧。白天的時候,男人忙著去沼澤地殺人,女人就忙著在受害者的房子裏劫掠。太陽落山以後,男男女女們就聚在廣場上,互相道喜。所有人都喝著酒,男人們唱著歌,女人們在晚宴上換不同的裙子穿,“氣氛比婚禮還熱鬧”。有位屠殺者回憶說:“那些日子裏,大家都顯得悠然自得,吃得好,喝的好,玩得好。”

天天如此啊。

有時候還會有額外的娛樂活動。男人們有時候會帶回來一兩個俘虜。他們在廣場上把俘虜一點一點折磨死,砍斷他們的肢體,打斷他們的骨頭,讓他們慢慢死掉。這個時候,大家都會過來圍觀,女人和孩子都聚集在旁邊,有的人還端著飲料,或者背著嬰兒。慘叫聲混雜著歡呼聲,讓人心神蕩漾。“這是非常受歡迎的喧囂的大狂歡。”

所以說,這並不是少數屠夫幹的壞事。尼亞馬塔村子裏的幾乎所有胡圖男人都參與了殺人,幾乎所有的胡圖女人都參與了搶劫和狂歡。而且,很多女人也殺了人,甚至連一些十來歲的孩子也殺了人。沒有幾個人是幹淨的。

這是一場全民活動。大家都說:“這是一個幸運的季節,不會再有第二個了。”

問題是:這TM怎麽可能發生呢?

德國老百姓對集中營的屠殺裝聾作啞,這還可以理解,可是這些殺人者怎麽理解?這些狂歡者怎麽理解?
 

04


這幾本書的作者無一例外,都被這個問題難住了。閱讀的時候,很容易能感受到作者的困惑。他們努力想理解這件事,想找出原因。可是,他們都沒真的找到原因。

一直到最後,他們也都是困惑的。

胡圖人並不格外壞。如果他們就是壞,那倒好辦了,我們可以簡單地說,這是一個邪惡民族幹出的邪惡事情,跟其他人群無關。可是並非如此。胡圖人看著很正常。這些書的作者們跟胡圖人深入打過交道,也不覺得他們跟其他民族有什麽顯著不同。

作者們也都找出了很多原因。比如殖民者當年埋下的民族仇恨、胡圖人的嫉妒心、外部戰爭的影響、媒體的挑撥、統治者的惡毒、國際社會的袖手旁觀、周圍的社會壓力,等等等等。

社會壓力確實有一定的影響。

盧旺達跟其他非洲國家不一樣,它人口密集、交通便利、國家強勢,社會對人們的管控能力極強。《向您告知,明天我們一家就要被殺》的作者就注意到一件事情:在盧旺達,犯罪率非常低,因為整個社會對罪犯有天羅地網般的監控能力。

他碰到過一次犯罪事件。有個壞蛋想在山穀裏強奸婦女,這位婦女發出一種帶有特殊節奏的尖叫。這種尖叫是求救信號,而且附帶了一種義務,周圍村子裏的人隻要聽到這種尖叫,就必須采取行動。否則的話,第二天他們就麵臨麻煩,需要給出一個說法。結果,人們及時趕了過去,這位婦女獲救了。

這聽上去當然很好。大部分社會,哪怕是發達國家的社會,都未必能做到這一點。

但是,作者見證過大屠殺。他把這件事和大屠殺聯係在了一起:“如果這個責任網絡調轉了方向怎麽辦?如果它被殺人犯和強奸犯控製了怎麽辦?“

在1994年,這個網絡就被殺人犯們控製了。正因為這個網絡相當發達,所以高層的壞蛋才能精準定位每一個圖西人,也才能動員普通胡圖人參加屠殺。

如果你是一個胡圖族老百姓,卻拒絕參加屠殺,那麽你會遇到很大的社會壓力。如果你公開反對,你會被殺掉;如果你躲著不參加,你會被罰款;如果你在殺人的時候偷懶,你會受到孤立,也會損失掉戰利品。

幾乎所有的殺人者都用這種理由來為自己辯護:“我身不由己,我沒辦法,我隻能去殺人。”

但是社會壓力怎麽能解釋那些愉快的口哨呢?怎麽能解釋那些蓄意的虐殺呢?怎麽能解釋全體的狂歡呢?

而且,站出來反對是一回事,想辦法躲避又是另一回事。作者們調查了無數案例,也沒發現哪個胡圖人僅僅因為不參加屠殺,自己就收到嚴重威脅的。

無論是貪婪、仇恨、宣傳、戰爭、殖民主義,還是社會壓力,都無法解釋這次大屠殺。幸存者們也不相信這些解釋。在他們看來,這些原因可能會導致搶劫,導致暴力,但是像沼澤地的狩獵、虐殺孕婦、全社會的殺戮狂歡,這些理由完全沒有說服力。

那麽大屠殺怎麽產生的呢?幸存者解釋不了。他們覺得這是超現實的事情,人類理性無法解釋。

那麽屠殺者們怎麽看待這件事呢?他們怎麽會幹出這麽恐怖的事情來呢?

屠殺者們也說不出個道理來了,“事情就那麽發生了”。

殺第一個人的時候,他們手可能有點軟,心裏有點害怕,但也僅此而已。當天晚上他們沒有睡不著覺,事後也沒有想太多。有一個屠殺者叫皮奧,是幸存者和作者都公認的“好人”。他殺死的第一個人是鄰居。他當時絲毫沒有猶豫。他解釋說:“從視覺上說,我認識它,但心理覺得不認識。” 在凶手的眼裏,受害者不再是具體的一個個的人,而是一個模糊的概念“圖西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變化,隻是說那種感覺就像是有另一個靈魂鑽進了自己的軀體。

殺死第一個人之後,後麵的事情就更加水到渠成。到最後,他們越殺越愉悅,越殺越亢奮。到最後,他們已經殺紅了眼,殺人成了一種生活習慣。

無論是幸存者,還是凶手們,都有一種共同的看法:如果盧旺達愛國陣線沒有結束這場屠殺,圖西人被全部殺光以後,胡圖人就會自相殘殺,因為大家已經殺得停不下來了。

可為什麽會這樣呢?幸存者無法解釋,凶手同樣無法解釋。他們隻能幹巴巴地說,“事情就那樣發生了”。

那麽凶手們後悔了嗎?是的,他們後悔了。他們後悔,不是因為良心發現,而是因為他們倒黴了。

很多凶手被關進了監獄,更多的凶手成了難民,他們回首往事的時候,就覺得自己幹了一件傻事,“何必呢?”但是,隻是後悔,並不是真正的懺悔。

大屠殺給很多人都帶來了巨大的創傷。不要說幸存者了,就連旁觀者都受到嚴重的心理創傷。如果你看過電影《盧旺達飯店》的話,肯定記得裏麵有一個維和部隊的指揮官,他服從聯合國的命令,對屠殺沒有幹預,隻是袖手旁觀。這個人物是有原型的。他叫達萊爾,在現實中也確實沒有幹預大屠殺。事情過去後,達萊爾患了嚴重的抑鬱症,接受了長時間治療。2000年,他把藥物和酒精混在一起,試圖自殺,結果陷入昏迷,在醫院被搶救了回來。

達萊爾僅僅是袖手旁觀,都會受到良心譴責,產生抑鬱症,可是凶手們卻不會得抑鬱症。調查者吃驚地發現,他們甚至連噩夢都不做。沒有哪個凶手嚐試自殺,或者陷入深深的自責。他們說這是一個“錯誤”,為自己找各種理由辯護。

當凶手們返回故土的時候,形銷骨立的幸存者都非常吃驚,因為這些凶手看起來青春煥發,甚至麵帶微笑。

世界就是這樣不公平。

所謂“難逃良心的譴責”,隻是我們一廂情願的幻想。至於“追求公正,哪怕天塌下來”更不過是一句華麗的口號。沒有任何一個理智的社會敢為了公正,就讓天塌下來。盧旺達也是如此。凶手實在太多了,國家不得不給他們普遍的赦免,否則的話必然會再一次血流成河,屍橫遍野。

你看,到頭來,凶手就是比幸存者家庭更完整、心理也更健康。
 

05


那麽,為什麽?

為什麽這一切會發生?為什麽凶手不做噩夢?為什麽村民會狂歡?為什麽正常人會幹出這樣的事情來?

沒有人能真正理解這些事情。幸存者說不清,凶手自己也說不清,調查大屠殺的作者們也說不清。

這些作者從寫第一頁開始,就為大屠殺而困惑,寫到最後一頁的時候,還是為此困惑。他們采訪了很多人,調查了很多案例,分析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但是,他們還是困惑。

我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就是這些作者並不比我們更理解這些大屠殺。到頭來,他們還是跟我們一樣無知。

他們也隻能說:“事情就是這樣發生了”。

當然,事情也不是全然黑暗,黑暗中總是會有微弱的光明。

大屠殺爆發的當天,有位胡圖族的老人叫住那些凶手,大聲訓斥他們:“你們這些年輕人真是壞透了。向後轉,回家去吧,別再折磨你們的鄰居。”年輕人唱著歌走上前來,把他砍死在當場。

一個胡圖族的鎮長娶了位圖西族的太太,凶手們勒令他殺掉自己的妻子,否則就會把他也殺掉。鄰居們都跑來,勸說他服從命令。但是鎮長堅定地拒絕了。他坐在家中,等著被活活砍死。最後他被砍死了。

一位胡圖族的女巫,在自己的茅屋裏收留了好幾十個圖西族的鄰居。她裝神弄鬼,宣稱茅屋裏麵有隱藏的惡靈。凶手們被嚇著了,沒敢走進去。這些圖西人得救了。如果凶手們膽子足夠大,那麽這個女巫必死無疑。但是她還是這麽做了。

大屠殺過去後,幸存者們收留了大量的孤兒,有的人甚至收養了八九個孤兒。在饑餓的廢墟上,他們有口吃的,就會讓這些孤兒也有口吃的。他們在地裏拚死拚活地幹,來養活這些陌生的孩子。

 

封麵上這位21歲的幸存者,收留了10個孤兒

這確實是人性之光。但是這些光芒還是太過微弱,淹沒一切的還是黑暗,難以解釋的黑暗。

我不知道你是否能理解我的恐懼。如果這些事情是少數邪惡的人幹的,那麽一切就不會這麽讓人恐懼;如果這些事情能找出一個合理的理由,一切也不會這麽讓人恐懼。

可是凶手並不格外邪惡,屠殺也沒有一個合乎邏輯的理由。事情就是忽然那麽發生了,普通人就是忽然變成了魔鬼。無人能夠理解這個過程。

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因為如果我們無法理性地解釋這一切,就隻能歸結為“人心”。我們隻能說,人心裏就是潛藏著黑暗的種子,等待著召喚。這種黑暗就像毒龍,文明社會給它加上了一層鎖鏈。可是當這根鎖鏈鬆懈的時候,毒龍就可能掙紮而出。界限一旦越過,一切都有可能。

這個解釋軟弱無力,很難讓人滿意。但是如果不這麽解釋,我們又該怎麽說呢?

幸存者們說過,經過這次大屠殺之後,他們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看待周圍的人了。他們明白了,人可以忽然變成野獸。但是,如果易地而處,這些幸存者會比凶手表現得更好嗎?

很難說。

也許就像《白夜行》裏說的:

那無邊無際的血色沼澤,那布滿屍體的杉樹林,都是巨大的謎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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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迴的秘密 -YMCK1025- 給 YMCK1025 發送悄悄話 (212 bytes) () 07/21/2022 postreply 21:08:47

想起文革中的武鬥,積極參與的也往往是沒有劣跡的好人 -Timberwolf- 給 Timberwolf 發送悄悄話 Timberwolf 的博客首頁 (203 bytes) () 07/21/2022 postreply 21:23:57

看到知乎上關於此事的一篇文章,解釋的很清楚。比利時殖民者是罪魁禍首。鏈接在裏麵。 -Shubin- 給 Shubin 發送悄悄話 Shubin 的博客首頁 (662 bytes) () 07/22/2022 postreply 07:2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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