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小民(378)

來源: YMCK1025 2021-10-13 13:10:35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27919 bytes)

 

 

 

縣城漂泊8年,我搬家11次

 

2021-10-11 11:21:01
52人評論

作者桃之夭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前言

 

不論是作為焦慮、執念、或是被無數人稱為“剛需”的資產,還是作為回憶,港灣、靈魂能得以休憩的那一片小小天地,房子一直與我們息息相關。 或許你也曾關上那扇門,卻忍不住回頭凝望,曾第一次打開一盞燈,推開一扇窗。或許那處地方隻是一次短暫落腳,很快就又要再打包離去;或許那方寸之地是一場長久的困頓,不得不囿於的一隅。或許那裏隻是這麽近又那麽遠的夢想,是長久的渴望。

我們總會渴望一種踏實的安全感、結束飄來蕩去的日子;也總會回頭張望,因為房子裏有故人、有故事,有讓我們之所以成為今天的我們的日日夜夜。我們會因為它有“獲得”的欣喜,充滿了對未來生活的期待;也會有安寧,念著“此心安處是吾鄉”的感慨……

 

所有的這一切,都圍繞著房子、圍繞著我們的“居所”展開。 在這個焦灼的夏季,人間再一次啟動大型長期征文「住在人間」。 不論是曾被現實困住、急切地想要出發的心情,還是安居於某地、享受著屬於自己的小世界;不論是在城市、鄉村、高樓、村舍反複流連的生活軌跡,亦或是租、是買、是拋棄、是擁有的那處屋簷。

 

每當夜深人靜,每個人都會回到一處,坐下、繼而躺下,閉上眼睛,等待天亮睜開眼睛,再重新出發。 征文長期有效,投稿發郵件至 thelivings@vip.163.com,並在標題標注「住在人間」。 初稿字數建議:5000字以上 稿費標準:單篇不少於3000元 期待你的來稿。

 

 

 

1

 

2002年,我從廣東回到老家。

這是一個十八線小縣城,破舊閉塞,狹小荒涼,步行圍城繞一圈,不會超過2小時。

一條新街和一條老街貫穿縣城西東,臨街的商鋪組成了縣城的中心,熱鬧的地方還有縣裏唯一的汽車站、

一個稍微大點的超市和人民醫院。除此之外,整個縣城少有活力,

本地人隻能去城南的歌廳和河邊的幾家夜宵店休閑娛樂。

這樣的地方留不住年輕人,稍微有點野心的,都跑去大城市追求更好的生活了。

留下的人,要麽是有正式的工作單位,要麽甘於平凡,要麽就是有所牽絆。

那時候的我20歲,一心想逃離父輩那一身汗水一身泥的生活,沒想過要在縣城紮根,隻把它當作一個過渡——彼時,電腦職業教育正風行,縣城裏有大大小小的培訓學校。我在廣州打了2年苦工,想學門技術再出去施展拳腳,於是就拖著行李走進了一家電腦培訓學校的大門。

當時的我並不知道,這個選擇改變了我的一生。

我在培訓學校裏認識了現在的丈夫阿明。他是名計算機老師,比我大1歲,跟我一樣,也是土生土長的農村孩子,隻不過他的家在更偏遠的鄉下。

半年後培訓結束,我為了愛情背棄了不回老家的初衷,沒有再外出打工,而是進入縣城裏的一家茶館做服務員。茶館工資很低,一個月隻有400元上下,阿明的工資高一點,但也隻有700多。

戀愛期間,手頭拮據的我們與別人合租了人生中的第一套房。這套房子位於一棟陳舊小樓的頂樓,房中間有一條昏暗狹窄的走廊,緊挨著沒有窗戶的廚房和衛生間,兩端是兩間臥室和一個小客廳。阿明的同事輝哥,一個人住大的那間臥室。輝哥大學畢業,年長我們幾歲,性格隨和、厚道。他來自農村,家裏條件不太好,老父老母住的還是破爛的土磚房。我們去他家玩,那房子用“破爛不堪”、“家徒四壁”來形容一點都不過分。我們問輝哥怎麽不去大城市找工作,他無奈地笑笑,說自己父母年紀大了,總得有人管。

相比之下,我和阿明的境況要好很多。我們住小臥室,房裏除了一張床和一張桌子外,其他什麽家具都沒有。雖然條件簡陋,但那時的我並不覺得寒酸。

住下以後,我們慢慢熟悉了周圍的環境。這棟老樓底下是一個小菜市,每天清早,我們躺在床上就能聽見各種賣菜的吆喝聲,像準時的鬧鍾。晚上下班回來,要側身穿過一個個擺滿蔬菜的攤子,那時還覺得挺方便,能順便挑點菜。

可是到了夏天,頂樓的缺點就徹底暴露了。被烈日暴曬了一整天的樓板源源不斷地釋放著熱量,廚房裏沒有窗戶,煮餐飯出來,人就像從水裏撈出來似的,頭發尖尖都在滴汗。我們的臥室更像個悶熱的蒸籠,無論風扇開多大檔,衣服都能瞬間濕透。晚上睡覺翻個身,皮膚會被熱烘烘的涼席黏住,有時一晚要起來洗幾次澡,實在睡不著,就睜著眼睛等天亮。

然而我和阿明並不覺得苦,反而樂在其中。可能這就是所謂的“有情飲水飽”吧。

熬過一個夏天,我們仨果斷搬家。有了先前的經驗,租房子就不再考慮頂樓。第二次租的房子位於3樓,的確涼快,可那棟樓臨大街,白天晚上都十分嘈雜,吵得人睡不了覺。

我們隻住了很短的時間,又搬到一個相對安靜的地方。這套房子在2樓,戶型跟第一次租的房子一樣,涼快,也不吵,唯一不好的地方是房子裏總有一股魚腥味揮散不去——房東夫婦是賣魚的。

然而我們沒得選擇,好地方的房租太貴,我們負擔不起。

 

沒多久,我從茶館辭職,用我們微薄的積蓄在縣城中心的廣場附近租了一個門麵,打算賣電腦書籍和光盤。

第一次去長沙進貨,為了省車費,我和阿明就坐朋友的大貨車。駕駛室裏沒有位置,我們就坐在車頂上。那時正值深秋,我們半夜從縣城出發,凜冽的冷風吹得我渾身哆嗦,度秒如年。天微微亮時,一路顛簸的卡車終於停下來,我拖著凍僵的身體爬下車,看到了省城的第一道曙光。

當時,電腦城裏的光盤批發價賣8毛一張,阿明嫌貴,就蹲在門口。我不解,他說這些店子肯定也是從別的地方進的貨,他要等送貨的人。不多時,一些身挎大包的人真的出現了。阿明等他們送貨出來,就上前攀談詢問,後來他們在角落裏成交,每張光盤的進價比店裏便宜2毛。阿明進了第一批貨,得意地對我說:“不要小看這2毛錢,賣100張就多賺20塊。”

我們的店子很小,書和光盤的利潤也不高,每月賺的錢剛夠糊口、付房租。為了維持生計,阿明繼續在培訓學校上班,我就負責守店。每天進店的客人少,無聊的時候,我就在電腦上玩遊戲,玩久了頭暈腦脹,就對著阿明發無名火。那時候我們沒什麽做生意的經驗,店子剛開張時,就聽信一個熟人的遊說,花了幾千塊錢從他那裏盤下一堆積壓了很久的文具,然而這批文具一點都不好賣,砸在了手裏。

 

為了方便我守店,也為了節省開支,我和阿明決定告別輝哥,住進店裏。我們的店堂後麵有一個空置的小房間,裏麵沒有窗戶,大白天也要開燈。由於常年沒有陽光照射,又是一樓,房間裏潮濕憋悶,常常有不知名的蟲子橫行,甚至會有老鼠肆無忌憚地爬上床鋪。

過去我們經常搬家,沒有置辦任何家具,連個簡陋的衣櫃也沒買。為了在店裏住下,我們買了一張床,然後把泡沫箱子壘起來當桌子,把紙箱當衣櫃。再在房間裏扯一條繩,用來掛濕衣服和毛巾。

到了冬天,洗衣服成了一件痛苦的事。厚厚的衣服要一件件手洗,冰冷的水刺痛我的雙手,那痛感從指尖一直蔓延到心裏。整個冬天,我的手都是紅腫開裂的,塗什麽凍瘡膏都不管用。

當然,生活裏也不全是苦。年輕人無論處在怎樣窘困的環境裏,都能給自己找到樂子。阿明的一幫同事跟我們年齡差不多,他們時不時來店裏慫恿我,拉上卷閘門跟他們一起出去玩。春天,我們去蚊子山上摘豔山紅,夏天去湄水河裏遊泳,還去溜冰場溜冰,去城南唱1元一首的歌,去夜宵攤吃小龍蝦……

 

 

 

2

 

2004年,我跟阿明訂婚了。對於這場自由戀愛,我母親一直持反對態度,她想讓我和大姐一樣嫁到縣城裏,還曾四處找人為我物色相親對象。可無論他們怎麽反對,怎麽勸說,我都無動於衷,母親終究拗不過我。

訂婚那天,母親第一次去阿明家裏,車子從我家駛出,經過縣城,跑了20公裏後才到達阿明家所在的鎮上。然而車子沒有停下,又走上了一條坑坑窪窪的土路,左轉右拐,上山下坡,阿明的家還沒到。母親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當著一車子人的麵數落我:“看你找的什麽好地方,比我們那裏還不如,山衝衝裏。我看你不是瞎了一隻眼,是瞎了一雙眼。”

車裏還坐著我的朋友,我感到難堪,委屈得眼淚直流,辯解道:“我是嫁他這個人,不是嫁他的家庭,也不是嫁這個地方。我們一定會在縣城裏安家的。”

母親“哼”了一聲,不再理我。

那時候,我十分不服氣,認為憑我們的努力,難道還不能在小縣城裏買套房子?望著前麵曲折的山路和褐色的土地,我第一次萌生了在縣城裏買房的想法,不僅是因為房子能帶來安全感和歸屬感,我還要用房子來證明自己的選擇是對的。

可是,現實與夢想之間有一條巨大的鴻溝存在。

那一年,我們這個小縣城裏還沒有開發商建造的正規小區,一般是由私人建好房子出售,100多平方的房子要4、5萬,再加上裝修,一套房弄下來最少要7、8萬元。當時,我的同齡人大多沒有買房子的想法,總覺得這件事情很遙遠,很不切實際。

我跟阿明提出在縣城買房時,他瞪著眼睛,一臉不可思議地望著我說:“哪裏有錢?而且我家有房子,何必要到這裏買。”

“你家那房子離縣城有40多裏路!”我能反駁這點,卻無法反駁沒錢的事實。當時我倆的月收入加起來隻有1000多塊,除去生活費和各項支出,每月存下幾百塊就很不容易了。雙方父母又無法給予任何經濟支持,所以買房子的錢對我們來說就是天文數字。

 

我們的小店勉強維持了1年多就轉讓了,我和阿明又去跟輝哥合租。

沒多久,我跟朋友小誌合夥做生意,在人民醫院對麵開了一家打印店。房東把一個正常的門麵分隔成了兩邊,我們的店麵非常小,裏麵塞了複印機、打印機、桌子和電腦,滿滿當當。這些機器都是從長沙淘來的二手貨,唯一的新東西,大概就是那把椅子和牆上的大鏡子——鏡子能使小店看起來開闊一點,不那麽局促壓抑。

由於沒有經驗,我們把買回來的複印機直接插在電源上,燒壞了。到處找維修師傅,好不容易才修好。老舊設備多少有故障,不是這裏出問題,就是那裏出問題,有時生意來了複印機卻壞了,每天收入幾十塊錢還算生意好的。

一次,我們接到一個大單,一位客人需要打印上千份資料。由於我們沒有大型設備做不出來,就放在別的地方印,可到了交貨時間,材料卻沒有趕製出來,客人來到店裏,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我和小誌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還得強擠出笑臉賠不是。

小誌家住縣郊,從小被父母寵愛,是個連飯菜都不會煮的嬌嬌女。她原本在電腦培訓學校教書,卻違背父母的意願,找了一個沒有正式工作、家境也不好的丈夫。父母對這門婚事萬般阻撓,他們幾經曲折才在一起。我們合夥開打印店的時候,小誌正懷孕,還跟著我們去長沙進貨,在店裏吃盒飯,熬夜打印資料。

後來,她的肚子越來越大,身子越來越笨重,不能來店裏幫忙。我一個人堅守了幾個月,實在搞不過來,就將店麵關了。

閑下來的這段日子,我和阿明幫他姐姐看房、裝修——姐姐姐夫在上海工作,他們花了4萬多元在城南買了一套140多平方的房子。這房子在5樓,除了難爬、位置偏遠一點,其他什麽都好。到了那年年底,姐姐一家才回來看新房,年後又出去打工了。

在他們的授意下,我和阿明搬進了姐姐的新家。這房子寬敞明亮,有規整的客廳、餐廳、臥室,還有開窗的廚房和衛生間。家具家電樣樣齊全,跟我們以前租的房子相比,簡直是天上地下。

我在這套房子裏度過了一段輕鬆、愜意的時光。

於是,在縣城買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的想法就如平靜水麵下的暗流,不安分地湧動著。

 

 

 

3

小縣城在飛速向前發展著。先是城北新修了一條平直開闊的環城路,後是湄水河上在修建一座連接縣城與城郊的大橋。

那段時間,縣裏的人會結伴去河邊溜達,看施工隊緊鑼密鼓地施工。特別是小誌,常常會去看橋的施工進度,她指著對岸說:“這座橋通了,我回家就要少繞很多路了。”她的娘家和婆家都在河對岸的郊區,原來回去一趟要走320國道,再繞蚊子山,等這座大橋修通就能直達對岸了。

除了架橋修路,河岸附近的一片片荒山上還出現了許多挖土機。它們轟隆作響,將荒山挖開推平。聽說是為了建小區,到時候會有很多房子賣。

我問小誌和輝哥:“你們想不想在這裏買房子?”

輝哥說,以他現在的工資,10年不吃不喝看能不能買得起,“做做夢算了”。

小誌驕傲地說:“修了這座橋,我也算是城裏人了,家裏有房子住,何必到這裏買。”

阿明聽了這話,在一旁默然不語。

此時,電腦培訓學校的老板在城西買了塊地,建了一所正式的學校。我可以進入計算機機房工作,就和阿明離開了姐姐的房子,隨著學校的遷移再次搬家。這回我們租的房子比較新,一室一廳帶廚房、衛生間,還有配套的家具。

想來,這應該是我在縣城裏最穩定的一段日子了。

 

2006年,我跟阿明結婚,我父母沒要一分錢彩禮,我們就拿出這些年所有的積蓄辦婚禮。

婚後沒多久,我懷孕了,我的兩個朋友,青青和小波也都懷孕了。我們都來自農村,有許多共同話題,3個大肚子孕婦就經常窩在一起。我發現,我們這幾個出身農村的80後,都想逃離父輩的生活模式。處在高速發展的時代,我們麵臨的外界誘惑太多,又對生養我們的那片土地缺乏深沉的感情。

青青大學畢業後在電腦學校上了1年課,通過公務員考試,在縣裏的某單位上班。她的丈夫在一所鄉鎮高中教書,兩人條件懸殊,結合也經曆了無數抗爭。所以,青青全身心支持丈夫考研,希望他能調到縣一中去,這是他們夫妻的共同目標。

小波中專畢業時,趕上了分配工作的末班車,分進了縣裏的某單位。她年輕但清醒,知道自己要什麽。她找對象是有要求的,最起碼男方得有正式工作。後來她得償所願,丈夫是正宗的城裏人,在單位上班,婆家條件也好,有房子,不用出來租房。

我也想像她們一樣,逃離得更有底氣。於是一直在堅持自考,追求更高的學曆。

 

 

4

 

靠死工資買房,幾乎是不可能的。

2006年上半年,股市開始進入牛市,不少人炒股都賺了錢。阿明也按捺不住,不顧我的反對去證券公司開了戶。我們婚後有一兩萬元的存款,阿明說他隻放一兩千塊錢進去“炒著玩”,然而一入股市深似海,從此抽身不可能。那時的股市行情確實好,大盤指數一路高歌猛進,阿明賺了一點錢,開始不滿足於小打小鬧,往股市裏投的錢越來越多。

我懷孕後沒有上班,也被他帶得沉迷其中。每天早上9點,我準時打開電腦看大盤行情,有時一整天幾乎什麽事都不幹,就守著電腦,然後守著電視機,看各個專家對股票的分析。由於頻繁地買進賣出,在大好的行情下,我們也沒賺到什麽錢。

到了2007年,大盤連續幾天大跌,我們手裏超過半數的股票天天跌停。幾天之內,賬戶裏的錢越變越少,我們終於承受不住壓力,將所有的股票都賣了。

等抽身出來的時候,我們的存款已經所剩無幾了。那時我的女兒剛出生,正是花錢的時候,我鬱悶不堪,責怪阿明當初不該炒股,他反嗆我,“是你一次又一次追加投入的”。

我們相互埋怨、指責、爭吵。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貧賤夫妻百事哀”了。

為了能多賺點錢,我們隻能另尋出路。阿明從培訓學校辭職後,去移動公司做區域經理,雖然辛苦,但好在工資高一點。我跟小誌又合夥開了一家店,賣日用品和水果,還在店外的坪上提供洗車服務。

小誌的丈夫無業,就跟我一起守店,小誌下課後就過來幫忙。我們兩家都退掉了各自的出租屋,搬到了店麵的2樓一起住。算一算,這是我第八次搬家了。

這家店子開在一家小鞋廠旁邊,附近有居民區,但人流量並不集中。日用商品還好,賣不動不會變質,可水果過幾天就得倒掉一大箱,連本錢都賺不回。後來,我們進水果隻進保質期長且價格低廉的,品種越來越少,生意也越來越差。

洗車生意一開始還好,但很辛苦,特別是冬天,在寒風中洗車,那滋味太難熬。小誌從小嬌生慣養,哪裏受過這樣的苦,她父親來店裏看了兩次,每次都恨鐵不成鋼,陰著臉說:“你當真嫁了一個好男人,做了一份好生意。”

小誌滿腹委屈,忍不住怨怪丈夫,男人也壓力大,兩人一言不合就吵。他們吵了架,男人就生悶氣,誰也不搭理,活兒也不幹。我一個人洗不了車,就這樣一天洗一天不洗,洗車生意也慢慢差了。

有時店裏進貨的錢都沒有,空空的貨架上就堆了灰。最困難的時候,我把結婚戒指都當掉了。那段日子,小誌夫妻吵,我和阿明也吵,簡直看不到一絲希望。對愛情的幻想和對生活的熱情逐漸被消磨,我想起曾經對母親說過的豪言壯語,隻覺得滿心羞愧。

後來,我和小誌想把店鋪轉讓出去,然而過大半年,直到房租到期也沒能脫手。最後,我們隻能把剩餘的商品、貨架、洗車機器賤賣,才草草收場。

關掉店鋪的那天,我鬆了一口氣,此時我跟阿明身上隻剩下5000元錢。河邊的小區已經建成,房價800元/平方。然而,我連想都不敢想了,那些漂亮的房子就像海市蜃樓一般遙不可及。

 

店鋪關門後,房東讓我們盡快搬家,說他要把兩層樓整租,不分開出租了。此時,阿明姐姐在城南的房子已經賣掉,我們一時無處可去,隻好草草在附近找了一套頂樓的房子,跟陌生人同住。這套房子裏隻有兩個房間,連廚房和餐廳都沒有。我們就在大廳裏做飯,用電腦桌當飯桌和櫥櫃。

折騰了這麽多年,還是一無所有。那段時間,我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總覺得自己一無是處,失敗至極。

那時候,我們把女兒放在鄉裏,讓婆婆帶著。每次回去看她,她那期盼的眼神都會讓我自責、愧疚不已。我何嚐不想帶她在身邊呢?可我自己都在顛沛流離,居無定所。

兩個月後,小波說她領導有一套空置的房子出租,就是離城區有點遠。我跟她去看,這是郊區的一處單位房,很舊,房裏蛛網密布,地板、牆壁上都蒙了一層厚厚的灰,廚房的牆壁器具更是熏得焦黑,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可是這裏總比頂樓好,而且價格也便宜。我沒有猶豫,迅速租了下來。我在裏麵打掃了整整兩天衛生,用水衝洗地板,在廚房的牆壁上糊報紙,使盡全身力氣刷掉廁所裏的一層層黃漬。

看著慢慢亮堂起來的房子,我輕籲了一口氣。

 

 

5

 

自從河邊的第一個小區建成後,縣城裏的房地產開發公司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各種規模、各樣名字的樓盤不斷拔地而起。一時間,大家聚在一起談論的最多的就是房子,“誰誰誰買了房子”“誰誰誰家的裝修好漂亮”……

小波跟我說,她和丈夫已經從婆家搬了出來,在外麵租房子住。我很驚訝:“你怎麽這麽想不通?外麵租房子哪有住自家的房子舒服。”

她卻一臉興奮,說跟婆婆住一起總有各種各樣的矛盾,現在租房才體會到什麽是自由。

“那你以後呢,一直租房子嗎?”

“怎麽可能,我們要買房子的。”小波望著我,眼裏閃爍著光。在這團光裏,我看到了自己的頹喪與灰暗。此時縣城的房價已經漲到1000多一平,而我們的月工資還是止步不前。朋友們每每問起我有沒有買房計劃,我都搖搖頭,緘默不語。

 

郊區的老房子雖然遠離城中心,卻清靜,晚上能聽見狗吠蟲鳴,早上的空氣中還有青草的香味。我原以為能在這裏安定一段時間,誰知搬進去不到1個月,房東通知我,她父親摔傷了腳,要住在這裏休養,讓我們另找住處。

那一瞬間,我突然崩潰了,嚎啕大哭起來。我覺得自己像隻喪家犬,連個容身之處都找不到。哭過之後,我一字一句地對阿明說:“下一次,要麽是搬到我們自己的房子裏去,要麽是離婚。”

或許阿明也厭倦了這種搬來搬去的生活,或許他看到了我眼裏的決絕無望,他終於同意在縣城買房了。那時,一家小房地產公司在縣城的最西邊搞了一塊地,建了前後兩排房子。由於位置偏僻,價格便宜,隻要1200元/平方,低於縣城其他地方的均價。我們去看了房,除了遠,沒發現什麽大毛病,阿明就向他的3個姐姐借了5萬塊,再加上我們自己身上的5000元積蓄,付了一套90多平的小戶型的首付。

2009年,簽購房合同的那天,我出奇的平靜。來到小縣城的第八年,在搬了11次家之後,我終於有了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而那些激動與興奮,早在日複一日的期待與失望中消亡殆盡了。

1年後,房子裝修好,我把女兒接到縣城生活。我盡己所能送她上好幼兒園,上各種培訓班,給她提供最好的教育。全家人住進新房的第一個晚上,我躺在床上,長長籲了一口氣,心裏像有什麽東西安穩著地似的。我已經邁出了逃離農村的第一步,而我的後輩將邁著更大的步子,走得更遠。

 

後記

在小波的幫助下,我憑借自考的大專文憑,在縣城的一家集團公司找到了一份辦公室的工作。

工資不高但穩定,而且辦公地點就在我家對麵,走路上班不過5分鍾。

輝哥的父母去世後,他離開了小縣城。為了讓妻女過上好日子,他跟隨同學輾轉各個城市的工地;

小誌和丈夫開了一家食品廠,每天起早貪黑,焦頭爛額,卻從不說放棄;

青青的丈夫考上了研究生,畢業後如願以償進入縣一中教書;

小波的日子最輕鬆,可在買房的路上,在培養兒子的事情上,她未有過一刻鬆懈。

我們全靠自己的一雙手,掙來想要的東西。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本文係網易文創人間工作室獨家約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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