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往事(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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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 新照舊影(1079)YMCK10252021-03-22 15:43:36

一輩子的榮耀,抵不過一部iPhone

李冉 全民故事計劃 2021-03-19
老人同意賣這枚勳章,但是他有個要求。

 

 

—這是全民故事計劃的第560個故事—

 

 

前 言

 
李冉是一名在俄羅斯留學的留學生。
 
在全民故事計劃,她記錄過許多留學時期的見聞。這些故事的主角大多是小人物。有在大學城裏站街的女孩,愛上自己學生的大學老師,不受賄的“異類”警察,殺了人的流浪漢。
 
在她的故事中,總讓人感到溫暖和善意。
 
她將這個係列取名為:《我在俄羅斯留學的日子》,今天的故事是這個係列的第5篇。
 

 
那是2020年4月,好幾天沒出門丟垃圾的我,一開門就被門口的景象嚇了一跳。門口竟然躺著一個人,他背對著我,我看不清他的臉。
 
那個人的身下隻鋪了一塊紙殼,一件很薄的衣服蓋在他的身上,樓道裏的風吹得他的頭發亂糟糟的,但他卻沒有任何反應。
 
他似乎是睡著了,又像是死了。我的心咯噔一下,萬一這人真出什麽事,又是在我家門口,我怕是長多少張嘴都說不清。思考一番,我想叫人過來一起看看,四處張望了一下卻發現原本喧鬧的樓道裏竟然一個人都沒有。站在門口想了好一會兒,我還是下定決心,掏出手機,一邊錄屏一邊伸手拍了拍眼前的人。
 
似乎是被我打擾了清夢,眼前的人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待看清我以後,他的眼睛亮了一下,激動得坐起身,一把拉住了我的手。
 
他重複說的話,我沒聽懂,隻聽清楚一個詞:орден(俄語:勳章)
 
看著眼前激動的老人,我趕緊回屋給他倒了一杯水,安撫著他慢慢坐下來說。
 
老人平靜之後,說話的語速慢了許多,我這時才明白,這又是一個來賣勳章的老人。
 
老人待過的樓道 | 作者圖
 
在俄羅斯,這種在前蘇聯獲得過戰鬥勳章的人被稱為“英雄”,隻不過伴隨蘇聯解體,往昔的英雄卻成了一個笑話。現在這些曾被授予勳章的老人,絕大多數的生活都非常淒苦,除了政府微薄的撫恤金以外,他們沒有任何收入。
 
而為了謀生,唯一能夠拿出去換取麵包的東西,隻有出賣那些他們拿命換來的勳章。
 
這些勳章多是蘇聯在二戰衛國戰爭時期頒給身負軍功的老兵,能拿到勳章的人不是從屍山火海中生還,就是手上結束掉許多敵人的性命。
 
對於許多老兵來說,勳章不僅代表著榮譽,還有他們的尊嚴。時至今日,有很多人在收購這些勳章,除了有曆史收藏價值之外,經濟價值也被更多人盯上。其中1942—1943年的勳章,有段時間更是“一章難求”。
 
因此,常找我做翻譯的雇主把我的電話和地址放到了網上,我總能碰到這樣的老人。
 
老人喝完水後,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失態,非常誠懇地向我道歉,他似乎是真的渴壞了,非常不好意思地又要了一杯。待情緒平複後,老人說明了他此次來找我的緣由。
 
“我想買回我的勳章。”老人認真地看著我。
 
我沒反應過來,又問了一遍,得到確定的答複後,我不解道,“您從未在我這裏賣過勳章,我也不記得我見過您,東西也不在我這裏。”
 
我的確沒有見過這個老人,接著說道,“另外我隻是幫買勳章的人做翻譯,莫斯科這麽大,買勳章的人很多,做翻譯的也不止我一個。”
 
老人聽了我的話,點了點頭,“你沒有見過我,我也沒有見過你。”他似乎很難為情。
 
過了一會兒,他才說出口,“因為我的勳章是被我的孫子賣掉的,我發現以後,他和我說了這件事。我找了很多翻譯和買家,都不是。”
 
說著,老人拿出兩張照片,問我是否認識照片上的年輕人,以及那枚勳章。
 
我看著照片上的勳章,紅色的五角星,中間金色的鐮刀錘子交叉,“衛國戰爭”幾個字包裹著它們,簡單又威嚴。在市麵上很搶手。
 
弄清事情的原委,我給之前托我做翻譯的雇主們打了幾個電話,並且把老人的照片發給他們。過了一會兒,有一個買家回複我,說他見過照片上的年輕人,但他當時並沒有買,因為對方開價實在太高了,所以被他拒絕了。
 
我把原話轉述給老人,老人長長歎了一口氣。他又托我詢問買家,那個年輕人還接觸過哪些其他買家,我一一告訴他,老人對我頻頻道謝,然後離開了。
 
送老人下樓的時候,我才發現,他走路的姿勢有點跛,那大概是戰場上留下的痕跡。
 

 
再見到老人時,是在那不久後。
 
我做翻譯陪一位買家雇主買紀念章。賣家出的價錢很高,但我的雇主並未表現出拒絕,反而表現出很大的興趣。雇主告訴我,這枚紀念章是1945年蘇聯衛國戰爭後,蘇聯為表彰在戰爭中做出傑出貢獻的人才頒發的。能拿到這枚勳章的人,幾乎都是從鬼門關裏走了一遭。
 
而且,這版勳章在市麵上見得不多,很多在前蘇聯解體時被大量賣出。有很多被美國和英國人收購。現在還能買到的,絕對不能錯過。我明白雇主的意思,他對這枚勳章誌在必得。
 
短暫的接觸後,雙方敲定了這筆買賣。雇主全款支付後拿到了勳章,一再表示要請買家吃飯。等待上菜的時候,賣家說他的家距離這裏不遠,他還有一個裝這枚勳章的盒子,可以拿過來送給雇主,以此感謝雇主的慷慨。
 
雇主當然很高興,應允賣家回去取盒子,待他回來以後,我們再開席。
 
等賣家走遠後,我忍不住問雇主,“以前我也沒見您買賣成了,還請人吃飯啊。”
 
雇主一笑,“這人說不定家裏還有不少好貨。”
 
“為什麽這麽說?”
 
“一般這時候還能出這種類型的勳章,家裏必定有長輩保留這些東西,不然解體那困難的時期早就被拿出去賣錢了。所以不難猜他手裏肯定還有好東西。”我沒做聲,雇主說得在理。
 
蘇聯解體後,伴隨政治動蕩,經濟直線下行,貨幣貶值,許多俄羅斯中產家庭所積累的財富在一夜之間化為烏有,通貨膨脹,導致他們手裏的大額盧布甚至買不到一袋土豆或者一大塊麵包。為了生存,許多人放棄了尊嚴。
 
隻是我總覺得這個年輕的賣家有點眼熟,但我又想不起來到底在哪兒見過他。
 
服務員過來催促了3次是否要點菜,我們也沒有見到賣家回來的身影。雇主等得也有些煩了,催促我打了幾個電話,卻一直無人接聽。
 
我和雇主麵麵相覷,不知道賣家為什麽突然失聯,但還是決定邊吃再等他一會兒。
 
菜還未上齊時,一個拎著包、頭發淩亂的老人,突然站在了我們麵前。
 
還未等我詢問,老人率先開口,“我是賣給您勳章人的爺爺。”
 
雇主轉頭看了我一眼,滿眼的疑惑,我連忙把老人的話翻譯給雇主聽。
 
“我們見過的,姑娘,”老人看著我。“又見麵了……麻煩你把我的話翻譯給他。”我愣了一下,忽然想起那個在我門口打地鋪的老人。
 
怪不得,我怎麽感覺那個年輕人如此眼熟。
 
雇主連忙示意他可以坐下,先吃點東西,老人遲疑了一下,還是拒絕了。老人直接了當地說明他的來意——他想拿回那枚勳章。
 
說著,老人激動地把剛才我們支付給年輕人的錢袋子放在桌子上,“你看看少沒少。”
 
雇主朝我使了一個眼色,委婉地表達了他的意思,他的確鍾情這塊勳章很久了,好不容易買到,他不想輕易地放過這塊勳章。
 
老人似乎料定雇主的心思,聲音越來越低,“我知道……但那枚勳章對我很重要……我可以用任何東西和你換回它,你看我的表,是上世紀的紀念款,還有這鋼筆是德國貨,已經停產了,市麵上見得不多了,還有這個……”
 
老人說著一直在背包裏掏出東西,幾乎是哀求著雇主能夠把那塊勳章還給他。
 
這個舉動也引得餐廳的人紛紛將目光投過來,雇主不想惹麻煩,迫不得已點了頭。
 
拿到勳章後,老人一直在對我們道謝。他不停地鞠躬,我送他出餐廳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問他,“您為什麽非要拿回這塊勳章?”
 
老人沒說話,隻是又對我鞠了一躬,我趕緊也朝他鞠躬,但他很快就走了。
 

 
讓我沒想到的是,我還會再次見到那個老人。
 
到了2020年6月中,俄羅斯全國解除新冠疫情居家的封鎖令。我和雇主約好了去見一個賣家,剛準備出門的時候,門鈴突然響了。
 
我正納悶誰會來找我,從門鏡裏向外看,發現又是那位老人。
 
老人似乎瘦了很多,但是穿戴得十分整齊。
 
我請他進屋。老人與我客套了幾句坐下後,問能不能通過我聯係一下我的雇主。
 
蘇聯老兵的勳章 | 作者圖
 
經曆了上一次的事件,那位雇主事後很掃興,並聲稱再也不想與這種人做生意了。
 
聽到老人這麽問,我幾乎是下意識地答道,“我們沒有再接觸過您的孫子了,至於他又把您的東西賣到哪裏,這個我們真的不知道。”
 
老人看了看我,笑了起來,坐直了身子:“我不是來要東西的,我是來賣東西的。”
 
這回輪到我懵了。
 
“麻煩你了,姑娘,”老人頓了頓,“你能不能問問你的雇主對上次那枚勳章還感興趣嗎?如果他仍然想要,我現在就可以和他見麵。”
 
我看著他,反複確定他說的話。
 
老人一直在說“是的”。
 
怕我沒聽懂他的意思,老人讓我拿紙過來,把他的話寫了一遍。確定了老人的確是來賣東西的,我如實告訴他,因為上次的事,那位雇主可能並不是很想和他做買賣,如果雇主不想買這枚勳章,還請他諒解。老人點頭。
 
我給雇主打了一個電話,把所有情況和他說了一遍,雇主考慮一會兒還是同意了。
 
放下電話,我告訴老人,可以見麵了。
 
我本以為他會很高興,可他在得知這個消息時,臉上看不出一點高興的樣子。
 
我們坐車到達約定的餐廳,路上老人一言不發,下車時,我拿出手機確認車費,他輕聲問了我一句:“姑娘,你的手機很貴吧?”
 
我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問懵了,看著手中的舊款iPhone,尷尬地笑了笑,“還好吧”。
 
老人沒再說話,他的臉上全是無奈。
 
與雇主會麵後,老人仍舊話不多,隻是把那枚勳章各個角度展示給雇主看。
 
雇主本就對這枚勳章十分喜歡,馬上開出了一個令人心動的價格。
 
老人在聽到報價後仍舊沒有表情。他小心地把那枚勳章端正地放在一個盒子裏,然後告訴我,他同意賣這枚勳章,但是他有個要求。
 
雇主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冷了下去,我連忙打圓場,氣氛卻還是有些尷尬。雇主無奈表示,如果是對價格不滿意可以再談,隻要是在他的承受範圍內,他願意買下這枚勳章。
 
老人搖了搖頭,看著雇主說,“我可以把它賣給你,不用加價的。”他抬頭看向我們。
 
“但是你要在6月25號之後,才能拿走它。”
 
“我怎麽知道您不會食言?”雇主反問。
 
老人眼神堅定,“姑娘,麻煩你轉告他,因為24號我要戴著它去參加閱兵遊行,結束後,我就會把它給你們。” 我如實轉述。
 
雇主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同意了。就這樣,我們約定25號中午還在這家餐廳見麵。
 
雇主決定留老人吃頓飯,感謝他願意割愛。
 
老人態度堅決地拒絕了。
 
這次送老人出去的時候,雇主也注意到老人走路有些跛,叮囑我幫老人打車,他來付車費。等車的時候,老人看著商業中心附近的蘋果專賣店的logo,指著它問我,“那個很貴嗎?”我回頭看了一眼,又看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很貴嗎?”他又問了一遍。
 
“對於有些人來說很貴吧,但對有錢的人不貴,”我想了想,“您為什麽要問這個?”
 
“我的孫子,他很喜歡這個牌子。”
 
老人的眼睛盯著商業街上巨大的蘋果logo,聲音卻越來越低落,“他總是想買這個牌子的東西,以前他不是這樣的,以前1盧布他都舍不得花。他總是偷拿我的東西去賣,他以為我老糊塗了,什麽都不知道,可是我都知道。”
 
這時,正在沿路發傳單的蘋果店員碰巧走過來,遞給了我們一張傳單。
 
老人接過那張傳單盯著看,花花綠綠的宣傳紙上,價格標注得格外顯眼,一部蘋果手機10萬多盧布(折合人民幣1萬多元)
 
老人拿著那張傳單,手在顫抖。
 
我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這是我最後一枚勳章了。以前被賣的就賣掉了,找不回來了……”
 
老人自顧自地說,“但是這枚不一樣,這枚勳章是我用命換來的。我那麽多戰友都死了,活著的人得到這枚勳章,是為了紀念他們。”
 
 

 
做翻譯時,我見到了許多賣勳章的的人。
 
他們絕大多數是20多歲的年輕人,穿著時尚,頭發染成五顏六色,喜歡潮牌,喜歡美國明星。他們拿了祖輩的勳章換錢來實現他們可能這輩子也不會實現的移民夢。但他們也是雇主最喜歡的交易群體,給價痛快,很少還價。
 
這些人,大部分在雇主多付一些錢後,他們會用濃重的俄國口音高唱中國國歌,末了還會歡呼“中國哈拉少”(意為:中國好)
 
少部分賣勳章的人,也就是勳章的主人。
 
他們的後半生一直生活在潦倒中。
 
有一些勳章的主人,甚至在我和雇主與他們約好見麵做交易的時候,隔著很遠就能聞到身上的酒味。在與這些人做交易的過程中,他們往往會漫天要價,然後破口大罵政府國家辜負了他們,控訴著自己所受到的不公待遇。
 
每每這時,雇主都會低頭玩手機,等待他們發泄完畢。當然他們最後會答應以一個還可以的價格把勳章賣掉,前提是雇主需要請他們喝一頓酒才行。雇主們自然也很樂意。
 
像老人這樣的賣家,我是第一次見。
 
到了6月24日,俄羅斯補辦了本該在5月9日勝利日舉行的閱兵式。閱兵式結束後,莫斯科慣例舉行慶祝小規模的活動和遊行。
 
一些人走上街頭,拿著花簇擁目前仍舊在世、佩戴著勳章的老兵,借此告慰英靈。
 
在電視台的直播裏,我一直在尋找那個我熟悉的身影,隻是很可惜,我沒能找到。
 
6月25號清晨,我接到雇主的電話。
 
他告訴我,今天的見麵取消了。
 
我以為是老人這次又反悔了,沒想到雇主很高興地告訴我,昨天下午,他就在我們之前見麵的店裏見到了老人,而且他已經收到那枚勳章,還收到裝著那枚勳章的盒子。
 
雇主一直在電話裏誇讚那枚勳章保存得非常好,連盒子都像新的一樣。
 
我附和雇主,心裏卻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末了,雇主像是想起了什麽,給我發了一張圖。他說讓我翻譯一下這張紙上寫的什麽,是老人把勳章送給他的時候,夾在盒子裏的。
 
老人在紙上寫的話 | 作者圖
 
我打開圖片,發現紙上隻寫了一句話,Сохранитеего.(保護好它)
 
 

作者李冉,俄羅斯留學生

編輯 | 蒲末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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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被網貸拖垮的年輕人

每人作者 人物 2021-03-02
 

 

來上海這幾年,家人總催張瑋找個女朋友,覺得他三十幾歲了,「該成個家」,但因為還債,他放棄了全部的社交,包括相親。還貸期間,他認識一個比自己小了十幾歲的女孩,兩個人互相喜歡,已經要確定戀愛關係,但想到自己身上的債務,張瑋害怕自己「耽誤人家」,最終跟女孩提出了分手。

 

 

 

 

文|徐晴

編輯|金匝

 

 

 

「黑魔法」

 

餘芊從沒想過,手機彈出的消息會讓她變得心神不寧。


去年10月23日那天,她正跟同事聊著天,屏幕突然亮了,消息欄上顯示的是網貸平台的信息——催她還錢。手忙腳亂地收起手機後,她冒出的第一個想法不是還錢,而是深深的擔憂:同事看到了嗎?如果欠錢的事被大家知道了怎麽辦?

90後餘芊,在北方一個「十八線小縣城」做公務員,最近幾年組織紀律越發嚴格,如果欠了12萬網貸的消息公開,她的工作、升遷都會受到影響。盡管每月到手工資並不高,隻有5000元,但5年前,餘芊是花了整整兩年的準備時間去考這個職業的——她不願因為網貸的事丟了這份來之不易的工作。

 

這12萬,餘芊已經忘記是如何一步一步累計下來的了,她隻知道,大頭來自網貸平台,小頭是信用卡,如果調出賬單仔細看,才會發現她的錢全花在了「讓自己變美」這件事上了。

 

微博上關注的「網紅店」又出了新款大衣,滿3000減300,要買;換季了應該有一雙長靴來搭配,淘寶直播間裏200塊不到,要買;一個知名的日本爽膚水做活動,打九折送一堆小樣,600塊,更要買。工資沒剩多少不要緊,信用卡還有額度。她覺得提前消費是「為了省錢」,現在不買就沒有折扣了,以至於每個月她至少都要收幾十件快遞。

 

每次失戀,餘芊也會把原因歸結為自己「不夠漂亮」。大學時代第一次失戀,她向表哥借了6000塊,割了雙眼皮,做完手術戴著墨鏡回學校,引來了一眾同學的圍觀。第二次失戀,她去做了頭發,紋了眉毛和美瞳線,加起來5000多塊,都是從網貸平台裏提出來的。第三次失戀是在今年,她一個人去打瘦臉針,又細又長的針「咚一下就打到你的肉裏」,痛得「腳趾頭都摳緊了」,3000塊一針,用借的錢付款,她覺得值。

 

一直以來,餘芊的錢始終不夠花,但變美的欲望如此強烈,「不美我活不下去你知道嗎?」網貸平台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網貸也「幫助」了張瑋。

 

張瑋是80後,中專沒有讀完就退了學。2000年,他18歲,從學校出來先後做過傳銷、石油鑽井、流水線工人、房產中介。2015年,他來到上海一家快遞公司,每天分揀派送12個小時,一個月可以拿到7000塊。公司沒有五險一金,他在江蘇昆山給自己買了社保,一個月2000塊,交夠幾年,就可以在那裏買房、落戶。

2018年5月,張瑋想承包一個快遞點,他算了一筆賬,除了上交給快遞公司總部的3萬押金,他還需要去駕校學開車,以及買一輛麵包車,學費和車費加起來,需要7萬塊。他的借唄有12萬的額度,提現7萬後,他開始了自己的創業嚐試。

 

夢想總是美好的,但實際的狀況要殘酷的多。快遞點運行之後,平均每個月能賺7000元,除去公司每個月2000的租金,張瑋的房租、社保、衣食住行也要花5000多,整體上看,就是沒賺錢。貸款還在,利息也在滾,張瑋又注冊了蘇寧貸、小米貸,先「拆東牆補西牆」,把眼前的賬單解決掉,想以後賺錢了再慢慢還。14個月後,7萬變成了12萬。

 

到了2019年7月,情況更糟糕了。總部要求每個片區都要成立公司,而注冊公司流程長,「公司的一些資料沒有下來」,總部沒辦法打錢。張瑋沒有拿到總部下發的派費,快遞點的運營和自己的生活都成了問題,網貸又要還款,加起來一個月要支出一萬多元。他隻能繼續使用網貸吃飯、付房租、交社保。四個月後,總部的錢打了下來,但是貸款多了,利息也多了,12萬變成了16萬——負債徹底壓垮了他。

 

在豆瓣的「網貸互助小組」與「負債者聯盟」小組裏,25337個組員和餘芊、張瑋一樣深陷泥潭。他們大多是90後,也偶有80後、00後,有的欠了幾千,有的欠了數百萬。小組的帖子裏,「焦慮」、「還不上了」、「怎麽辦」,這些是高頻詞匯。「消費主義洗腦」和「創業失敗」被歸為最常見的欠貸原因。除此之外,有人借網貸參加網絡賭博,輸得血本無歸,或是借網貸買股票,趕上了股市低迷。

 

 

 催收的人與欠錢年輕人的聊天記錄  圖源豆瓣網友曬圖

 

一位90後程序員,深深羨慕前今日頭條員工郭宇財務自由後的生活,為了實現35歲退休的願望,他借網貸進入了「投資盤」。那是一種新興的投資騙局,「老師」引導學員們買小公司的股票,賺錢了分給「老師」一半,不賺錢不用交學費。但入局後,這位程序員發現,「原本漲勢很好」的股票突然大跌,他連本金都沒有保住。

 

2019年1月,95後劉雨的弟弟被檢查出了尤文肉瘤,這種罕見的惡性腫瘤需要高額的治療費用,光是化療、放療和藥品,一天就要幾千塊。父母賣掉了開了十幾年的夫妻店,拿出了多年存款,仍然不夠。

 

劉雨的借唄上有5萬的額度,但考慮之後,父母並沒有同意使用。一方麵,借唄的年利率高,今年借5萬,明年可能要還6萬。如果還不上,利滾利,債務會越來越多。另一方麵,在高額的治療費用麵前,這幾萬塊錢不值一提。最後,父母跟親戚借了十幾萬,不需要利息,又在「水滴籌」上眾籌了十幾萬。

 

從前,劉雨習慣用花唄、借唄買手機和電子產品,他工資不高,分期付款緩解了他的壓力,有時還有「24期免息」,更方便、劃算。他一度覺得網貸給自己的生活增加了便利,但弟弟生病後,他發現,「如果真的出了什麽事,網貸是不可能幫助你的」。

 

輕易得來,代價高昂,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正在使用網貸的「黑魔法」。央行與各個數據公司給出的報告中,有這樣幾個事實緊密地關聯在了一起:2020年,全國信用卡逾期半年未償信貸總額為854億元人民幣,10年前,這個數字是88.04億。

 

現在,全國有1.75億90後,其中隻有13.4%的年輕人沒有負債,而86.6%的90後都接觸過信貸產品,十個裏就有一個同時使用多個網貸工具。在父母那一代人眼中,欠錢代表著恥感和恐懼,但到了現在,年輕人之間流傳的玩笑是:「我看你是想笑死我,然後繼承我的花唄。」

 

 

「像裸奔一樣」

 

為了還錢,張瑋想出了三種辦法。

 

第一種方法是賣掉麵包車,拿著賣車的錢和公司補發的派費作為周轉資金,開始「以貸養貸」——把錢從利息低的平台提出來,還到利息高的平台。

 

張瑋發現,騰訊旗下的微粒貸針對他的日利率是0.025%,比小米貸、借唄少了一半。他提出來65000元,把利息高的欠款先還上。這個方法持續了9個月,最終以失敗告終:今年1月,他的欠款總數是16萬,到了10月,依然是16萬,也就是說,「之前還款都是在還利息」。

 

疫情期間,張瑋入職了一家線上生鮮公司做派送員,「不要命地跑,才可以跑上一萬、一萬一,想自己活得長一點,跑個七八千都可以。」有了這部分收入,他才能繼續還款。但到了今年四月,他發現自己每個月的利息仍有2900元。

 

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後,他又想出了第二種方法:給自己消費降級。張瑋喜歡騎行、遊泳、旅行,到全國各地的火車站前拍照打卡。在雲南,坐綠皮小火車看山中風景是他無法忘懷的記憶。為了減少支出,這些愛好都成了過去式。

 

來上海這幾年,家人總催張瑋找個女朋友,覺得他三十幾歲了,「該成個家」,但因為還債,他放棄了全部的社交,包括相親。還貸期間,他認識一個比自己小了十幾歲的女孩,兩個人互相喜歡,已經要確定戀愛關係,但想到自己身上的債務,張瑋害怕自己「耽誤人家」,最終跟女孩提了分手。

 

第三種方法,是中斷每個月2000元的社保和900元的商業保險,拿來還網貸。原本,線上生鮮公司並沒有給派送員買保險,派送員想有安全保障,隻能自己買。連這900塊也被砍掉後,看到外賣騎手出車禍的新聞,張瑋總感覺心驚肉跳,「萬一運氣不好,出點什麽事怎麽辦?真的就像裸奔一樣。」

 

現在,除去每月800元的房租和1200元左右的夥食費,張瑋剩下的所有收入都用來還貸。他的生活被精簡到隻剩下吃飯、睡覺、工作,玩一會兒手機遊戲都會有「深深的罪惡感」。

 

餘芊至今還在「以貸養貸」。她也發現,大多數網貸平台的年利率都在18%-20%左右,很快就會滾出高額利息。為了快點還錢,今年年初,她向一家銀行借了一筆48000元的小額貸款,年利率10%,這筆錢可以幫她安全度過2020年。但2021年,依然要麵對還債這件事——銀行的兩個還款日分別在明年4月和8月,每次還25054.8元,以她的薪資水平,無論如何都無法存這麽多錢。餘芊隻能安慰自己:「先不想了,能還一個月是一個月。」

 

也有人幹脆不還。在網貸互助小組中,有組員專門分析了逾期的種種後果。

 

不還錢,首先會上「征信黑名單」,這意味著以後在哪兒都借不出錢來了;接下來一段時間,網貸平台會瘋狂催收,如果還是還不上來,網貸公司可能就會酌情減免;減免後繼續不還,會有人上門調查和起訴。不過,網貸一般不涉及刑事案件,隻要不拒接電話、不失蹤,就不會被起訴為詐騙,也不會坐牢,「一般就是拘留」。

 

就算法院判決了還款,此時依舊不還錢,最壞的結果就是凍結名下資產、銀行卡裏的錢都被法院扣走,以及被列入失信人黑名單,限製高消費,不可以坐飛機、高鐵,不可以租豪華寫字樓。

 

在一部分組員眼裏,原本負債者生活質量就不高,不會有高消費,更別談買房子,所以這些後果並沒有多可怕。

 

但在小組中,拒不還錢的人隻是少數,對更多人來說,有一件事是比這些後果還要可怕的。

 

圖源《一條龍》劇照

 
 

未坦白,已坦白

 

在豆瓣小組,欠債的年輕人的帖子被分為兩種,一種是「未坦白」,一種是「已坦白」,「坦白」的對象,多半是指父母、家人和朋友。小組裏,總有人發帖向組員谘詢如何坦白,父母失望的表情和話語比下個月的賬單更令人恐懼。如果遇到無良催收機構「爆通訊錄」,把電話打到朋友、同學那裏,自己將會迎來「社會性死亡」。

 

僅僅因為買東西就欠了十幾萬網貸,餘芊也覺得這件事聽起來十分荒誕,她無法說服自己向父母「坦白」,但又無法克製購物的欲望。

 

她的原生家庭十分嚴格,從小到大,她提出的要求,幾乎沒有被媽媽滿足過。小學時,同學們都玩輪滑,媽媽不給她買,別的孩子上藝術班,媽媽也拒絕給她報。她的家庭條件並不差,父母在縣城有兩套房子,還有一輛幾十萬的車。餘芊分析自己欠貸的原因,工作以後「有點像報複式的那種,給自己狂買」。

 

今年年初,餘芊實在撐不住了,跟媽媽說自己「欠了一萬塊錢」,沒想到媽媽焦慮到晚上睡不著覺,說「你一個女孩子幹這種事」。在那之後,媽媽隔三差五就問餘芊欠了多少錢,讓餘芊覺得自己在媽媽眼中像是一個有前科的罪犯,她從此再不敢提起欠貸,也沒有奢望過家裏幫自己還貸。

 

她知道,一旦他們知道那個真實數額,「會對我巨大的失望」,「會跟我斷絕關係」。但她內心其實又期盼著有一天父母知道真相,「我真的還不上了,你說他們會幫我還嗎?」

 

張瑋同樣不敢告訴家人。他的老家在四川達州的鄉村,從小家裏就不富裕,初中時買一盤英語磁帶,他都要向父親百般請求,逢年過節找裁縫做一身衣服,會看到父親滿臉的嫌棄,「他覺得我們花錢了。」他知道,欠了債隻能自己還,家裏不可能幫助自己。

 

韓青岡是小組裏少數「上岸的幸運兒」。網貸賭博欠下8萬之後,他也陷入過絕境。那是2018年,他剛剛畢業工作,每個月工資都投入了博彩網站。賭博是一件收不住手的事情,輸了想贏回來,贏了還想贏更多。他的境況越來越糟,不管是網貸,還是賭博,他都不敢告訴父母。

 

韓青岡自覺與父母的「各種觀念都不太一樣」。讀大學時,他參加馬拉鬆比賽,想買一雙1200元的鬼塚虎跑鞋,父母不同意,覺得「幾百塊的跑鞋就可以了」。最後,他用花唄買下了那雙鞋。生活裏遇到困難,他也從來不會求助父母,雙方「都不懂怎麽表達」,他覺得自己和他們之間「沒什麽親情」。
 
猶豫了整整一年零6個月,8萬滾成了10萬,韓青岡終於「良心發現」,不再賭博,也不再網貸。他向父親撒了個謊,說自己是借網貸投資「普頓外匯」,被騙了4萬。

 

「普頓外匯」確有其事,畢業之前,班裏好幾個同學陷入了騙局,最多的被騙走十幾萬。那時他「特別清醒」,一眼就看出了騙局,但沒想到,一扭頭,自己把自己推進了網絡賭博的火坑。

 

他也報少了數額,想剩下6萬自己慢慢還。沒想到不久後父親就發現了,問他:「你是不是還有貸款?」又給了他4萬。跟父親視頻的那天,他看到了父親頭上的白發,想到父母都已經年過五十,韓青岡覺得自己辜負了他們對自己的期望,「大好的未來被自己親手打碎」。

 

 許多年輕人不光把自己未來的收入搭進去,還把家人的錢也圈了進去。 圖源《少年派》劇照
 
 
 

可怕的友好

 

和要不要坦白的掙紮形成強烈對比的,是最初使用網貸時的便利。

 

大學時代,韓青岡經常使用「花唄」,超前消費是一種潮流,同學之間甚至會相互比較誰的額度更高。

 

與幾年前的韓青岡一樣,95後男孩王浩正在讀大三,也是「花唄」的忠實用戶。他清楚地記得自己看過一個視頻廣告:年輕人想學薩克斯,但沒有足夠的錢,最後用花唄買下來,每個月隻需要還一百多塊,結尾的廣告語是「年輕人就要用花唄」。

 

王浩每個月生活費1500元,他兼職寫網文,稿費千字15-25元,日更五千字,一個月收入2000-3000元。受訪時他還在寢室裏,室友說話的聲音隱約傳來,但他毫不避諱地說,自己在花唄、京東白條上一共欠了7000元,有的是買電子產品,有的是出去旅行的花銷。

 

他並不焦慮,認為在年輕的時候花一點錢去提升自己、打開眼界很正常,因為「確定自己有足夠的還款能力」。而花唄對大學生群體來說非常友好。

 

從某種程度上說,所有人都曾感到網貸平台的「友好」。

 

張瑋創業時完全沒有考慮銀行,他在上海沒有任何固定資產,也沒有穩定工作,如果去銀行借貸,櫃員「可能都不正眼瞧一下的」,是網貸平台給了他雙倍於信用卡的額度。

 

餘芊最初從不用借唄,但2016年,一個朋友裝修,差3萬裝修費,讓餘芊從借唄提現轉給他,之後他再按月還錢。出於義氣,餘芊同意了。在後續的一年裏,朋友按照約定陸續還貸,她發現,「沒有催收電話打過來,也沒有什麽法院的傳票,沒有想象的那麽可怕。」

 

餘芊也開始嚐試使用,她越來越覺得,借唄簡直方便到了極致,隻要有額度,就可以立即提出現金,比信用卡套現更快捷——後者還得借助一台pos機。

 

「安全」借款與還款後,餘芊不斷看到各個網貸平台的廣告。點外賣時,選美團的網貸平台付款可以「減兩元」;想出去玩,去哪兒會首先推薦自己的網貸平台支付;在京東購物,使用京東白條最高減99元;上淘寶買東西結賬,也會突然冒出來幾百元的花唄「臨時額度」。

 

 

 一些平台確實會在使用貸款過程中為用戶提供額外的便利。 圖源手機截圖

 
為了省下那幾塊、幾十塊折扣,餘芊會暫時開通一下,買完東西趕快還上,然後關閉。但沒想到,自己買的東西越來越多,明明都「不是很貴」,不知道怎麽最後就欠了那麽多。
 
在劉雨看來,網貸讓自己產生了「可以消費得起」的錯覺,去購買那些原本可能無法擁有的東西——大家會把網貸平台的額度當成自己已經擁有的錢。
 
於是,在「友好」之後,年輕人感受到了網貸的可怕。
 
還完錢後,韓青岡依舊收到了來自各個網貸平台的短信,五萬、十萬的額度等著他去開通領取,數一數,有十幾條。
 
這讓韓青岡想起了一個「小貸公司」的放貸員,自從加上這個人的微信,每天叫醒韓青岡的不再是鬧鍾,而是這位放貸員的問候。韓青岡形容那個人,「比你男朋友都熱情」。在一張聊天截圖裏,每天早上6:20左右,放貸員都發來「早安」、「記得吃早餐」的信息,如果下雨了,會提醒他「出門記得帶雨傘」,節假日還有專屬問候,比如「情人節快樂」,跟在後麵的才是最新的貸款「福利」信息。
 

 

 放貸之前放貸員的熱情問候。 圖源受訪者提供

 
能讓網貸公司也如此熱情的,並非一個具體的人,而是一個交易用戶信息的巨大市場。
 
2019年,數十家大數據公司因為侵犯公民個人信息犯罪被查封,魔蠍數據、新顏科技高管被警方帶走協助,公信寶、51信用卡、考拉征信等被納入調查行列。這一番整頓指向的是網貸平台放貸和催收兩個環節。大數據公司使用爬蟲工具抓取用戶私人信息,包括公積金、社保局、信用卡等係統中的數據,一麵提供給放貸公司,另一麵打包賣給催收公司。
 
《人物》加上了一個名為「xx網絡科技」的QQ號,收到了一張圖片,裏麵的黑體字寫著「當天實時每條/3塊,額度2千到2萬以上」、「隔夜料每條1塊,額度不等」。
 
對方解釋,「實時」指的是剛剛辦理了貸款或是瀏覽過網貸平台的用戶電話,「隔夜料」則是已經被其他放貸公司聯係過的電話——對放貸公司來說,聯係得越快,對方辦理貸款的可能性越大。
 
這代表著,如果有一個人剛剛使用了網貸,或是打開了網貸平台,那麽他的貸款額度、聯係方式都不再是秘密。一天之內,會有各種各樣的網貸平台「雪中送炭」,其中總有一個會把錢成功地借給他。
 
大型互聯網公司爭相進場後,年輕人借錢這件事,正在變得越來越便利。許多互聯網公司大力推廣借貸產品,將審核門檻降低到年滿18周歲,同時,依靠各種各樣的技術、算法,互聯網公司可以更高效地挖掘用戶、評估風險,製定相應的營銷方式並實現盈利。
 
在一篇名為《基於LRFM模型的網貸平台借款用戶分類研究》的論文中,作者將網貸用戶分為了三類。第一類用戶借款交易頻繁、借款金額大,對於平台的貢獻度、忠誠度高,重複借款的可能性較大,占總體用戶數量的16.9%。
 
第二類是不確定型用戶,長時間未在平台進行借款行為,具有流失傾向,占總用戶數量的48.9%,卻僅帶來10%的收益,屬於「劣質」用戶。
 
第三類是活躍用戶,在平台交易時間較長,操作頻率高,但為平台創造的利潤較少,說明經常借款,但選擇平台更謹慎,占總用戶數量的34.3%。
 
網貸平台隻要依據用戶操作行為將其劃分類別,製定不同的策略,就會取得最大化的效果——第一類用戶是核心用戶,將最主要資源投入到他們身上,實施一對一的特殊待遇或讚賞;第二類「劣質」用戶直接放棄;而第三類用戶的忠誠度高、借款需求多,「重點在於提高其借款金額,提升對平台的信任度與熟悉度。
 
所以,不難理解,為什麽總有人發現,自己頻繁借貸,「以貸養貸」,不管如何捉襟見肘,貸款的額度反而一直增加——他們正是網貸平台要找的人。隻要持續還款,額度就會加碼,「拆東牆補西牆」的遊戲就可以無限循環下去。
 
技術改變了互聯網金融,也改變了人的欲望,在技術的加持下,欲望之門一旦打開,就很難關閉。
 
去年雙十一,餘芊又買了7000元的衣服,她覺得過去幾個月還貸「太辛苦了」,要犒勞一下自己。更何況,打開購物APP,首頁推薦位的東西總是能讓她「種草」。她不斷往下滑,「你看,它最知道我喜歡什麽。」當《人物》向她提議,把還沒發貨的訂單都退掉時,她思考了一會說,「還有額度。
 
至於張瑋,還在繼續還錢。他不敢給自己設定還完的預期,「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至於結婚和成家,「隻能順其自然。」現在,每個月拿到工資後,他會去買60元的彩票,刮開塗層的那個瞬間,他感到了一絲放鬆。不管有沒有中獎,這已經是他還貸生活裏僅存的一項娛樂了。

 

 

圖源cfp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涉及人物皆使用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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