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外星飛船
坐在汽車裏看不出兩岸山的高度，但是與公路一同蜿蜒曲折的青色的小河，卻可以一覽到底。＂據說318公路已經有六百多年的曆史。＂方若天邊開車邊讚歎這在大山裏開辟出來的公路。坐在他旁邊的布來登沒有接話，卻不時回過頭與後麵的文靜和王妃搭腔。不一會汽車爬上一個山頭，方若天突然把車往左一閃，汽車越過中線，拐進一個臨時停車空地。他停好車後，迫不及待打開車門蹦出去，看向前方天空。
＂文靜，趕緊來看看，這是啥。＂方若天的語音裏跳動驚訝。
四個人站在山頂，看著遠方天空隆厚翻滾的雲，雲層慢慢移動。＂這雲好奇葩，我好像在哪裏見過。＂布來登自言自語。
＂會有一場大雨，我們趕路要緊，不然等會不好開車。＂文靜催促。風一陣陣吹過，天空飄落雨絲。
一小時後，汽車到達得措鎮。在布來登的指點下，方若天把汽車直接停在文物館門前。下車後，方若天不斷抬頭眺望天空越來越近的雲層，此時似乎能聽到雲層裏傳來低沉的隆隆聲。布來登走上台階，還沒敲門，門已經打開，一個身體略顯肥胖的女人走出來，高聲喊：＂你們到的剛好，不然大雨就要來了。布來登，快把你朋友們請進來。＂
這是一棟隻有一層的平房，並不大，房子顯然已經很老舊。走進去，裏麵的裝修挺新，地上鋪的地毯好像才新換不久，幹淨鮮豔，踩上去的軟硬度剛好。進門後直接就是一個不大的廳，牆上掛滿許多塑封的紙張和信封。那女人站在廳中間，先給布來登一個熊抱，然後招呼文靜等人。布來登搶著介紹說這是他姨媽，名叫傑西卡，是文物館的管理人，唯一的工作人員。布來登接著介紹文靜、方若天和王妃，傑西卡一個個擁抱過去。擁抱到王妃時，她顯得有些激動，上下打量一番，喃喃自語：真是太好了。
傑西卡先把王妃和文靜帶到一間房裏，介紹說這是曹珍妮小時候的臥室。臥室裏麵有一張桌子，桌上擺著兩本小人書，和幾個手工做的飾物。房間非常簡單，透著文雅的氣息。出來後，傑西卡指著牆上的掛物說：＂這牆上都是曹珍妮的書信，她還有一些手跡在新房裏麵，你們來看看。＂她於是帶著大家走進廚房，原來廚房和一走廊連接，走廊的另一端是新修的幾個房間。傑西卡邊走邊介紹：＂以前的房子都很小，所以在後麵新建了幾間房，這裏還有一個廳，也擺有曹珍妮的一些材料。＂她又指著右邊說：＂這邊是一個會客休息室，你們隨便看。＂
文靜發現方若天並沒有跟來，於是說要先去舊居的廳裏看看。方若天站在窗邊遠眺，看見四人走回來也就站在布來登旁邊裝模作樣地注視牆上的掛物。王妃手拿一個筆記本，時不時記些什麽。方若天好像靜不下來，不斷走到窗前眺望。傑西卡走到他身邊，也看著天空。＂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雲，有世界末日之感。＂傑西卡的聲音有些高。王妃正站在一張手繪的路線圖麵前，聽見這話，心中突然一驚，隨即靈感突襲，她一下子好像有了發現。她正要說話，卻聽見方若天大叫，聲音裏帶著極度的恐懼：＂是外星人！＂
雲層停止移動，輪廓漸漸清晰，遠遠看去，天空中浮著一個龐然大物，遮天蔽日。方若天渾身發抖，傑西卡拍拍他的背。王妃下意識抓住文靜的手，互相感受到對方的驚恐。隻有布來登冷靜些，他急急問電視在哪裏，傑西卡回答說在會客室。她帶著大家衝進會客室打開電視，畫麵上第三區執行官王艾川疾步走到麥克風前，神色凝重，開始講話。
＂所有地球人民，請先冷靜，有星際航行能力的高智慧生命終於來訪地球。我們現在還不能判斷他們的意圖，但是理智告訴我們，智慧越高，對生命也越尊重。我希望他們給我們帶來的是合作與幫助。＂執行官轉過頭，旁邊有人遞過一張紙條，他看看，接著說：＂剛才得到第五十一區發來的確認，全球上空共出現三個飛行物，一個在第一區的上空，一個在第二區的上空，一個就在我們上空。第三區的居民們，我和你們一樣感到榮幸，因為根據五十一區的來電，在我們上空的飛行物，遠遠大過其它兩個。＂執行官故意笑笑，＂我希望你們不要驚慌，第五十一區正在與飛行物聯係，一旦有消息，我們會盡快通知大家。請繼續收看電視或者收聽收音機。還有一點，請不要因為此事撥打應急電話。謝謝你們。＂
電視屏幕被切換到一個討論室，裏麵坐著四個電視節目主持人和講評人。這些人真心了不起，個個臉上居然充滿笑容，仿佛絲毫沒有擔心，正七嘴八舌地猜測外星人的意圖。
幾個人在會客室裏一言不發，靜靜地看電視。布來登突然說：＂我想起來了，我讀過一本七百年前的書，書名叫獨立日，與這很像。＂看到大家都望著自己，布來登接著說下去：＂長得手長腳長的外星人要征服地球，最後被地球人打敗。＂過了幾秒，他又補充：＂但是那時地球有導彈有戰鬥機，電腦很普及，也有核武器。＂
＂執行官說得有理，這麽高智慧的文化，對生命應該很尊重。＂傑西卡的聲音仍然高昂，但已經沒有早先的豪放。
＂高智慧的文化對生命更尊重？一廂情願！想想一千年前的美洲是如何被歐洲占領的。即使人類對人類尊重，可是我們在外星人眼裏算是他們的人類嗎？＂電視上一個評論員剛好說到這裏，好像他在對話傑西卡。
＂那也許他們更想和猴子對話?＂另一個主持人哈哈大笑。
＂既然真有外星人，人類應該重新恢複核能、太空和人工智能的研究開發，正好外星人能幫忙。＂唯一的一個女性評論員說：＂希望他們是來幫助我們的。＂
＂外星人也得吃飯吧？＂傑西卡站起身，她的聲音又豪放起來。＂妃，你能來幫我一起準備午餐嗎？都下午一點了。＂
王妃順從地跟在傑西卡後麵出去。文靜本想站起來，她看見方若天蒼白的臉，不由坐過去，低聲說：＂這一天早晚會來，隻是碰巧是今天。我們其實很幸運，我也很幸運，我們大家在一起，一起害怕，一起見證這個時刻。＂方若天感激又羞怯地看一眼文靜，突然抱住她。布來登坐在後麵見此情景，悄悄站起來想出去，卻不小心碰到椅子。方若天立即鬆開文靜，有些尷尬。又坐片刻，方若天站起來：＂我得與我媽媽通個電話。＂
會客室裏，文靜一個人盯著電視看。這時幾個電視講評人的話題偏向宗教和信仰。文靜電視看得不多，四人裏她隻知道坐在最右邊的那個女士，名叫小V。
＂我剛剛有個念頭。我們以前說，沒有證據證明上帝存在，也沒有證據證明上帝不存在。六百年前的大毀滅，有些人說是上帝存在的證據，有些人說是上帝不存在的證據。今天外星人來到地球，這是上帝存在的證據還是不存在的證據？＂坐在最左邊那人說完後輕笑幾聲。
＂我不相信有啥造物主存在，＂小V很直接。＂根據曆史資料，大毀滅前人類迷戀科學，或者說信奉科學，但是科學幾乎毀滅掉地球上所有的生命。我的感覺是，人類瘋狂的信奉啥，啥就帶來災難。＂
＂等等，等等。小V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早先說話的人提醒小V。
＂我要看到這些外星人的樣子才能知道他們是啥證據。蘇加林，你說他們長啥樣子？＂旁邊另一人插話。
＂如果他們長得像我們，就是存在的證據，反之，就是不存在的證據？＂那個被稱作蘇加林的人反問。
＂試想，如果我們到外星球去創造生命，創造出來的就一定與我們長得一樣？不一定！在外星球要存活，得適應那裏的環境，長得可能完全不一樣。＂小V回答。
＂如果與我們一個模樣，那隻能是上帝的傑作。＂
文靜對宗教討論有些厭倦，這與她的家庭環境有關。她家親戚多，聚會時親友間時不時因為信仰爭辯得麵紅耳赤。她正想站起來，電視裏的討論卻又大轉了方向，那個名喚蘇加林的大聲道：＂我們從哪裏來？我一直相信我們是外星生命創造的！＂
文靜對這個話題感興趣，就又端坐好，接著聽。
＂我也相信。外星人既然來了，我們正好問問，要不這懸在我們頭上幾千年的問題總放不下來。＂
＂我記得誰曾做過一次調查，關於人類從哪裏來，調查結果讓人驚掉耳朵。＂
＂趕緊說說，看能不能驚掉我的耳朵。＂小V笑道。
＂40％的答卷者認為人類是外星人創造的，在所有選項裏排名第一。＂
＂進化論呢？＂
＂33％。＂
門口傳來王妃的聲音，說午餐準備好，文靜站起身也來到廚房。大家不約而同拿著漢堡包來到會客室接著看電視。文靜問方若天打電話給他父母沒有，方若天回答說有。方若天仍然很緊張，但是明顯放鬆許多。電視屏幕底部打出流動字幕顯示：到目前為止第五十一區還沒有收到外星飛船的任何信息，各區首腦正在緊急電話會議，預計下午三點鍾時會有更多信息披露。三點鍾的時候，電視節目突然中斷，失去信號。電話鈴聲響起，傑西卡去接電話，隱約聽見她在回話，大意是這裏也失去信號。一種不祥的預感悄悄在房間裏蔓延，一切都忽然變得很安靜。傑西卡掛上電話的聲音清晰無比。
＂事情往往就是這麽巧，信號正好這時中斷。布來登，你換個頻道試試？＂傑西卡邊走邊大聲喊。
＂所有的頻道都沒信號，＂布來登回答。
＂想好的哈，孩子們，＂傑西卡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
＂多半是外星人故意幹的，＂布來登說出每個人心中的疑惑。
＂有啥馬上通知我，我再去看看曹珍妮的材料，＂王妃站起來走出房門。文靜也站起來，說她要到房間外去看看。布來登與方若天陪她一起出去，留下傑西卡一人在會客室裏。
遠處傳來稀稀拉拉的喧嘩，在整個凝重的氣氛中顯得孤單無力。天空雲散，飛船現在可以看得很清楚，像一個大蓋子浮在上空，把陽光擋去一半。三個人站在房門前的停車坪上，忍不住想，如果他們是來侵略我們的，我們怎麽辦？所有人都知道，地球人不可能戰勝擁有星際航行能力的文明，這是極不對稱的較量。人類絕大多數武裝力量都在五十一區，分散在各個居住區與非居住區之間，主要任務是保障人類的安全。軍方力量裏有部分飛機，但是因為此時的人類沒有把航空商業化，人類的航空事業發展很緩慢，飛行技術極其有限。
＂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開車還得快兩小時。＂方若天對文靜說，文靜和布來登都點頭。三人於是回到屋中，文靜告訴傑西卡想動身回蓉都市。傑西卡大喊：＂不行，現在開車危險，而且我已經把一切準備好，你們就住我家裏。我現在害怕得緊，正需要你們作陪。＂傑西卡的熱情堅定且不容分說，三人隻能答應。此時電視信號已經恢複，正直播第三區執行官王艾川的記者會。
天黑以後，飛船隱進夜空。白天的種種激動、不安、恐懼和抱怨，到晚上都變成發泄，隻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發泄方式。得措鎮街上的燈火一反常態地特別輝煌，人影晃動，人聲如沸，也許大家這一白天被折磨得夠嗆，晚上都想出來瘋狂一下。早先鎮裏警局說晚上要搞燈火管製，理由是燈火更容易成為被外星飛船攻擊的目標，結果警局電話被各種咒罵打爆。基本意思就是，外星人要攻擊，白天就會攻擊，何苦等晚上？以他們的技術，用得著燈火嗎？警局於是道歉，說是警官助理理解錯誤，沒有燈火管製。
晚餐時閑聊才知道，傑西卡的丈夫去年剛去世，她的三個兒子都在五十一區服役。她是布來登媽媽的妹妹，從小在第一區長大，嫁到第三區來的。晚上閑來無事，布來登提議說去鎮上走走，正好王妃等是第一次來，可以去體會小鎮風情。傑西卡要做衛生，讓他們幾個年輕人自己去。四人一路閑逛，隻見各個餐館、酒吧、咖啡店都熱鬧非凡。走到一偏僻處的小店，客人少些，幾人進去各自要了杯飲料，正休息聊天時，店裏衝進幾個十二三歲的少年，選個靠角落的位置坐下，其中一個孩子從褲兜裏摸出一張紙，在桌上展開，得意洋洋。另外幾個孩子一陣驚呼，議論紛紛，隱約聽見他們在說外星人的模樣。布來登走過去，那孩子迅速把紙收起來。布來登大聲宣稱請每個孩子喝飲料，以此換那張紙畫看看。孩子猶猶豫豫把那張紙再次拿出來，布來登一把搶過，徑直走到櫃台買下幾杯飲料，吆喝孩子們去取，然後回到座位，把紙鋪開。
王妃隻看了一眼，立時血衝大腦，耳朵邊嗡嗡聲不斷，周圍一切都變得迷離，聽不清誰在說什麽。過去片刻，她仿佛從夢中醒來，正巧看見對麵布來登關切的眼光。王妃竭力鎮靜許久，低聲說自己很疲累，想回房休息。躺在床上，王妃翻來覆去睡不著，她不敢相信那畫上的外星人居然與自己夢中的怪人很相似，手比腳長，手臂有三段，每隻手有十根手指頭，眼睛深凹。這怎麽可能？她滿腦子的混亂，山山水水森林沙漠在腦海裏上下進進出出，也不知過去多久，她終於睡著。
傑西卡很早就起來，她一直喜歡侄兒布來登的知書達理。她自己的三個兒子都不喜歡讀書，像她一樣，他們都興高采烈地去五十一區服役。前天晚上布來登電話裏說要帶朋友們來參觀曹珍妮故居，她高興得不行，立即安排好食宿，即使外星人到達地球這樣史無前例的大事件，也沒能把她的好心情冷卻下來。不就是外星人嘛，該幹啥還得幹啥，傑西卡想得開，雖然她早上起來第一件事就是往天上看看，外星人的飛船仍在。
傑西卡正在做早餐時，她的好朋友周二姐打來電話。周二姐和傑西卡一樣，天天開開心心的，沒幾樣事能讓她沮喪，即使沮喪，她也總有法子讓自己解脫。周二姐在電話裏透露一驚天大新聞。得措鎮居民，多爾法卡龍，篤信傳統草本藥物，常於周末去得措鎮旁邊的阿涼山裏采藥。昨天他正在山裏休息時，突然頭頂上方傳來驚呼聲。他回頭隔著草叢往上看時，卻見一對男女被四個外星人綁架，其中一個外星人還朝他的方向走下來，就站在離他幾米處。他當時嚇得大氣不敢出，也不敢動，等那些人消失好久後，才敢站起來疾步回家。回家後，根據所見畫出外星人的模樣，悄悄給朋友們看，現在已經在鎮裏傳開。又巧鄰邊塔裏石鎮的一對年輕夫妻昨天一早上山徒步，通宵沒回，估計就是被外星人抓走。
兩人在電話裏又八卦一會兒，這時，文靜、布來登和方若天都起床過來。傑西卡放下電話，把聽說的與他們再敘述一翻。結合昨晚在小店的經曆，大家對這外星人抓地球人之事半信半疑。正低聲議論時，一句略顯疲勞但帶著肯定語氣的話音清晰傳來：＂我相信是真的。＂
大毀滅後，最初地球上殘存的人類主要生活在三個地區，它們很快發展成最初的三個區，就是現在的第一、二、三區，猶以第三區的存活人口為最多。這三個區聯成一片，第一區在中間。單以麵積而言，今天這三個區其實是最小的三個區，雖然它們的人口最多。第五十一區並不是一個單一的區，它是所有軍事區的總和，這些軍事區在各個區都有分布。以前的一大功能是防止人類誤入危險區域，但當地球上的核汙染大部分已經消除後，對於軍事區是否需要存在發生過多次討論，都沒有能達成一致意見。讚成撤銷五十一區的人認為，既然沒有國家概念，也沒有外星敵人，不需要有軍隊。支持保存五十一區的則辯論說，五十一區在集中人類力量辦大事上，比如恢複地球環境，曾發揮不可替代的作用；人類仍然需要這樣的年輕人群體來應對突發事件，比如自然災害；而且，許多年輕人熱愛到五十一區服役，五十一區長期為大量年輕人提供極好的鍛煉機會。曾國曉將軍一向是支持保存五十一區的最堅決的人物之一，他是五十一區的最高指揮官，受聯合區政府管轄。按照聯合區政府的命令，他的通訊部隊已經多次嚐試與外星飛船聯係，但是沒有任何回音。外星人的到來對五十一區是好事也是壞事，曾國曉心裏這樣想。好事是，五十一區的存在再沒有人會質疑；壞事是，如果外星人來攻擊地球，五十一區的這點軍事力量恐怕不堪一擊。周六淩晨四點，他就從參謀那裏獲悉外星人綁架地球人的傳聞。在這敏感時分，他的準則是多收集信息，盡快搞清楚外星人的意圖，以便做好各種準備。所以他當即下令，派出一個四人小組，探清傳聞真偽。為此他電話王艾川，說明行動理由，請求第三區配合，因為在平時，這屬於警方的行動管轄範圍。
約瑟夫中尉接到命令後，立即帶著三個士兵開車出發，趕赴得措鎮。早上六點他就趕到得措鎮，在當地值班警察李風瑜陪同下，敲開多爾法卡龍的公寓門。多爾確認他曾看見怪人，但是現在不敢說他們就是外星人，因為誰也沒見過外星人。當約瑟夫要求他帶路到事發地去查看時，多爾改口說這一切都是自己在編造，隻是朋友間吹牛炫耀。約瑟夫以軍事行動為理由強行要求多爾配合，但李警官拒絕約瑟夫的這一要求。李警官認為既然多爾否認了，就不能強製行動，必須先帶多爾去警局做筆錄。雙方正僵持時，約瑟夫接到通知，塔裏石鎮居民張一針家人已經報警，說張與他新婚不久的妻子自周五淩晨外出去爬阿涼山後一直沒有回家，已經超過二十四個小時。聽見此事，多爾終於同意帶約瑟夫去原地查看。阿涼山雖然不很高，但也不小，連綿幾十公裏，把得措鎮和塔裏石鎮分開，從兩個鎮都可以上山。
＂你為什麽肯定說這是真的？＂方若天問。
＂那畫上的外星人與我夢中的怪人一個模樣，＂王妃回答，她找張凳子坐下，那天解夢時是她第一次把夢中怪人的模樣說出來。她一直都不願意描繪它，可是現在情況變了。
傑西卡給王妃遞來一杯牛奶和一塊麵包。
＂我不知道這外星人和我有啥關係，但是我有強烈的預感，我們凶多吉少。我也不知道我該做什麽，但是我也強烈地感到我必須做什麽。我真的想去看看那外星人抓捕地球人的地方，是不是也與我夢中的一樣。＂王妃說完，臉上有一種堅毅。這份堅毅，使她俏美的臉更加迷人。文靜看著她，又是一句：＂我陪你去。＂
一行人趕到多爾住處時，多爾的妻子琳瑟打開門。傑西卡說明來意，琳瑟默不作聲，隻是咒罵多爾多事。文靜開導她，說理解她的害怕和擔心，但是他們不是多事的人，他們也許是能幫得上忙的人。琳瑟不聽，把他們趕出來。幾人走到樓下時，一個男孩閃出，對布來登說他知道事發地在哪裏。布來登定睛一看，這正是昨晚懷揣外星人畫像的男孩。原來這孩子是多爾的大兒子，昨晚多爾在家裏反複描畫外星人，畫了許多張，不滿意的扔在地上，孩子撿走一張。
傑西卡因為文物館周六得開門半天，不能同去，使勁叮嚀要幾個人小心謹慎，四個年輕人答應後，往山裏健步走去。
傑西卡正在文物館做衛生時，周二姐轉過來聊天，二人於是在會客室裏看電視閑聊。從電視裏知道，各區居民基本都表現平靜，沒有對外星飛船的到來有啥過激行為。周末嘛，大家自個享受休閑時光，反倒是把天空中的飛船當作一個風景來欣賞和拍照留影。從電視上知道，聯合區又剛開完電話會議，商討關於應對外星飛船的策略。周二姐問起傑西卡的孩子們在五十一區的近況，傑西卡回答說，三個兒子今天都有打電話來報平安，一切正常。
傑西卡下午回到家時，布來登等還未回來，傑西卡想著他們會餓，就在廚房做起晚餐。還沒做好，布來登就已敲門。他們四人去山中快走了一大圈，經過據說的事發處，其風景與王妃夢中所見沒有相似之處。一夜無奇，各自休息。
王妃半夜又從噩夢中驚醒過來，仍然是同樣的場景。她打開窗戶眺望天空，夜晚的天空裏飛船若隱若現，一動不動。這飛船停在天空，既不進攻也不離去也不聯係，從外麵也無從知道飛船裏麵的動靜。這些外星人到底想做啥？她又想起自己的夢，那個怪人怪怪的腔調：＂你不是我同類。＂他為什麽這麽說？這和外星人有啥關係？為什麽曹珍妮後來要永遠離開得措鎮？對了，據記載她是2117年7月3號開車出發的，但在此前她寫給朋友的信裏隻是說她要去旅行，沒有提到要永遠離開得措鎮。不對，她在旅行途中給她的四個朋友各發過一張明信片。王妃突然想起什麽，連忙把自己在文物館的記錄翻出來，查找一番發現沒有記載曹珍妮隱蹤前的旅行，那天多記載的是曹珍妮成人前的故事。
對呀，為什麽曹珍妮會做這同樣的夢？為什麽那解夢人居然知道？所有的文檔裏都沒有提到這個夢，相反，她父親曹雨倒是在日記裏提到過一次曹珍妮做噩夢的事。王妃坐在窗前，望著望不見的遠方，感受到內心一次比一次強烈的悸動，仿佛是一次召喚，也仿佛是一次提示，一向平靜的她居然按捺不住：＂我必須現在就去查看，答案也許就在那裏。＂王妃穿好衣服，輕輕推開臥室門，踮腳走到大門前，剛把房門打開一點，一隻手伸過來把門關上：＂你得告訴我你去哪裏才行。＂王妃被嚇得身體抖了抖，差點叫出聲，看見是傑西卡後，她竟又多一層做賊心虛的感覺。
＂我急著想去文物館再查查。＂
＂好啊，但是你怎麽進去呢？＂傑西卡微笑著問。
王妃一時蠕蠕說不出話。
＂你這孩子，難不成你要從窗戶翻進去？＂
王妃點點頭，那天在文物館裏，她發現一扇窗戶的鎖扣壞掉，從外麵可以打開。
＂你找到線索了?＂
王妃再次點頭，她窘迫得不會說話。
＂現在才淩晨3點不到，你一個人去咋行？你等我一下，＂傑西卡說完回房換身衣服出來。 二人在街上行走的時候，傑西卡告訴王妃，她相信王妃與曹珍妮有某種緊密的關係。布來登告訴她，王妃常做一個據說曹珍妮也常做的噩夢，而布來登的老師西斯密教授有個理論，說這樣的夢多是家族性的。曹雨對人類重建的功勞世人皆知，他女兒的消失意味著他沒了後人，長久以來讓人遺憾。如果王妃是他的後人，那該多好，而且又正好出現在這人類遭遇外星人的史無前例的時刻。這冥冥之中肯定有什麽安排，絕非偶然。王妃一路靜靜地聽著，沒有說話。到達文物館，她急不可待直奔客廳而去。
＂我發現一個秘密，＂王妃興奮地說：＂曹珍妮最初並沒有想要永遠離開得措鎮，她本來是想開車去散散心，這從她給朋友的信和明信片中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她在四個小鎮有過停留，一定在那裏住過。她發的明信片上的郵票都是紀念郵票，都是早上八點蓋的郵戳，估計是她離開小鎮前寄的。傑西卡，你請來看看。＂
傑西卡湊過來，王妃指著牆上，＂這四個地方，她一路開車。最後一張明信片是從T8鎮寄出的，那以後就再沒有她的消息。據說一年後有人在第一區見到過她，還有記載。這就是說，路上曾發生什麽大事讓她臨時改變了主意，永遠離家隱姓埋名。＂
傑西卡慎重地點點頭：＂很有可能。＂
＂有地圖嗎？＂王妃問。
傑西卡拿來一張地圖放桌上攤開。
＂什麽事這麽重大，重大到讓曹珍妮會這麽做？你看，那四個鎮間的距離都隻有不到一天的行程，但是明信片卻是三天一張，說明她在路上或鎮上有停留。對啊，一個如此有規律的人，那時她不會想要隱姓埋名。＂王妃停頓一小會。＂還有，從T8鎮離開第三區，她有四條路可以走。她會走哪條路呢?＂
＂那時應該隻有一條路。＂傑西卡回答。
＂離開T8鎮後，她一定出了什麽事，或是遇見了什麽。＂王妃自言自語。她查看地圖，在T8鎮的西邊不遠，是她的故鄉T7鎮。她心中突然一驚，難道自己真的是曹珍妮曹雨的後裔？
＂你多大？＂傑西卡問。
＂二十一。＂
＂啊，曹珍妮離開時也是二十一歲，真巧。＂
傑西卡和王妃回到公寓的時候，布來登與方若天都已經起床，布來登在準備早餐，方若天坐在餐桌旁。他們很驚訝地看見二人從門外進來。王妃臉上閃著興奮，傑西卡眼裏滿是慈祥。王妃直奔文靜睡覺的房間，卻又急匆匆跑出來嚷嚷：＂文靜有點發燒。＂
方若天低聲說：＂肯定是昨天爬山累的。＂他走過去，正好看見文靜走出臥室。
＂我沒事，沒有發燒。＂文靜顯得有些疲勞。
傑西卡不由分說遞給文靜一粒退燒藥，要她吃下。文靜答應說早餐後吃。
幾個人在早餐時，王妃把自己的發現重述一遍。方若天和布來登都認為這隻是猜測，沒有任何證據。
＂想要消失的人，事前大多做事有規律，＂布來登看著王妃，繼續說道：＂後來在第一區有人見到曹珍妮，這是有記載的。曹珍妮對采訪她的人說，她需要安靜，希望大家尊重她的意願。世界尊重了她，不單因為她是曹雨的女兒，更是因為她自身對人類的貢獻。曹雨當政二十年，他兩次要退下來都沒退成，後來他身體虛弱，以至於許多事他不得不安排曹珍妮去做。曹珍妮從十五歲開始就做曹雨的助手，辛勤工作。他們父女都為人類竭盡所能，她的要求自然受到尊重。你現在這樣猜測，真的是很不尊重曹珍妮。＂
王妃剛想爭辯，方若天把話接過去：＂這和今天我們正麵對的有啥關係？外星飛船就在頭頂，我們隨時都可能被消滅，你偏偏還在解你的夢。解了你的夢就能拯救世界？＂
王妃被說得臉上羞紅，她意識到自己是很自私。這幾個朋友，都熱心地陪她來解夢，關心她愛護她，尤其是布來登，剛認識還沒幾天。是啊，外星人的樣子與她夢中的惡人一個模樣，這完全有可能是偶然的巧合。
＂我，我，對不起。＂王妃鼻子一酸，站起來，＂我去休息會。＂
＂拯救世界是你們大老爺們的事。＂傑西卡有些為王妃抱不平，她看著王妃關門。
＂她一個小女人，一輩子被噩夢折磨，孤苦伶仃，對她來說，破解這夢比什麽都重要。喜歡她，就得幫她。＂文靜直直地看著布來登和方若天說。
王妃坐在床邊，她是有些覺得對不起朋友們。為她的一個夢，浩浩蕩蕩來到這裏，受到傑西卡的熱情款待，昨天還跋山涉水一整天，結果所見與夢境毫無關係，現在還弄得文靜有些身體不舒服。這隻是自己的私事，真的微不足道，尤其在這未來極其不確定的特殊情況下。她這樣想時，突然內心又感受到那種悸動，那悸動越來越強烈，讓她的心砰砰作響，她腦海中一個念頭閃過：每個人的未來，在這人類生死存亡的時候，都自然就變成人類未來的一部分，或者就是人類的未來。那麽，＂你不是我同類＂，或者換句話說：我們不是同類，這到底是啥意思？他要殺死我，因為我不是他的同類，或者說，我的生死對他無所謂輕重？那麽什麽算是同類？王妃渾身發抖，她想到這種可能：外星人沒有動靜，因為他們在研究我們是不是他們的同類，這就是他們綁架地球人的緣故。她走到窗前，抬頭看看飛船，飛船巨大的身體仿佛隨時可能掉下來，把人類砸滅。但是，什麽算是同類？ 什麽算是同類？王妃苦苦思索。
門被輕輕推開，文靜站在門口：＂妃，我陪你去。＂文靜仿佛知道王妃的心思，她走過來，擁抱王妃。＂我想陪你去，我害怕。＂文靜在王妃的耳朵邊低語。
＂你病了，你回學校去休息，我會電話你。＂王妃鬆開文靜。
布來登和方若天極力勸說王妃一道回蓉都市，文靜默不作聲。布來登的辯解加引用事實，讓傑西卡也開始相信王妃的猜想毫無意義。但是王妃執意要去T8鎮，不返校。文靜把自己的幹淨衣服裝進自己的背包，一並遞給王妃，讓她路上能夠有衣服換。午飯後方若天開車送王妃去火車站。沒有從得措到T8鎮的火車，但是今天王妃可以坐火車到鄰近的東鄉鎮，明早坐汽車隻要一小時便能到達T8鎮。
在火車站時，布來登不斷有要放棄工作陪同王妃的衝動，但是他冷靜地控製住自己。在他們三人回蓉都的路上，布來登顯得很沮喪。他坐在後排問文靜，即使曹珍妮在T8鎮遭遇到什麽重大事件，以至於她不得不立即改變自己的人生計劃，這對王妃有什麽重要性？我們已經查遍所有的資料，沒有任何記載曹珍妮夢境的文字。一個陌生解夢人的幾句話，就讓王妃要拋棄學業，在這史無前例的危難時，前去追逐一個虛無？
文靜隻是簡單地重複王妃對她說的那句話：人類的命運是每個人的命運，每個人的命運也是人類的命運。
＂我相信她，＂文靜補充一句。
＂她即使去到T8鎮，她能做什麽？＂方若天回敬一句。
＂我不知道，她也不知道，她認為必須去做她就去了。根據她的夢，她猜測外星人還沒有動靜，是因為他們還在判斷我們是否與他們是同類，如果他們認定不是，我們人類在劫難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