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中尋桂殿》—是人還是花

是人還是花?

從前,昆明城西郊的風景極美。推開窗子就可以看到一片白茫茫的水域,和那無限嬌懶的睡美人山。這裏有些富人的別墅,所有的別墅中就數宋市長家的花園最大。他家的花園裏種著玫瑰花、牡丹、菊花、石榴等各種花。在西麵的蘭花圃裏紫色的蘭花叢中長出了一棵名貴的素心蘭“大鳳尾素”。每到花期,紫色蘭花如群星捧月,將素心蘭襯托得更加醒目。

別墅不遠處有茅屋數間,裏麵住著園丁申建民和妻子劉蘭。劉蘭那時還非常年青,梳著兩條長長的辮子,細細的眼睛,彎彎的嘴。她是一個閑不住的人,不是到宋家打短工,就是在花園裏幫丈夫幹活。花園裏整天都能聽見她的笑聲。她常常和花兒們說笑:“阿昔(石榴花),你也來喝一小口水吧。”“粉霞(玫瑰),看看你把我的毛衣都刮毛了。”申建民時時笑太太說:“老婆,你怎麽連是人還是花都分不清楚!”

一天,市長夫人過生日,劉蘭進城到市長家幫忙。宴會結束後,傭人們又聚在廚房裏喝酒,一直玩到很晚才回家。

劉蘭有點醉了,踩著一地清霜似的月光,心裏十分暢快。路過別墅時,聽到裏麵有女子的笑聲。劉蘭感到奇怪,主人在家裏過生日,是誰跑到別墅裏來了?

劉蘭扒開籬笆似的灌木叢,從縫隙中偷看,看見庭院裏燈火照耀如同白晝,紫藤花架下長長的大理石桌前坐著一些穿錦緞旗袍的女子。一個穿著火紅色短裙的女童趁人不注意,站在石頭凳子上,伸手到盤中取食物吃,被旁邊一位穿黃旗袍的女子一把抱住說:“阿惜快坐好,封夫人馬上就來了,看見你這樣子,又要責怪我們不好好管教你了。”

阿惜嘟嘟喃喃地說:“我最討厭那位老娘,真不知你們為什麽要把她當成貴賓?”

“噓——,你真是小孩,不知道封夫人的厲害。我們的命運全掌握在封夫人手掌中,得罪了封夫人那可慘了。待會兒封夫人來了你可不能放肆,我們教你的祝酒詞還記得嗎?”

“記得……”女童點點頭。

紅衣女孩話未說完,就看見幾個頭發散亂,麵目不清的小丫環踉踉蹌蹌地跑過來說:“封夫人來了,封夫人來了!”眾女子忙恭恭敬敬地站起來,排成兩行站在通往紫藤架的小路邊。

緊閉的鐵門鐺的一聲被風吹開了,一位穿月白衣裙,高高盤著的頭發上簪著小星星的貴夫人仰首挺胸地走進來。眾女子說:“歡迎封夫人光臨,使小園生輝……”

“免了。”封夫人冷冷地說了一聲,頤指氣使地走到桌前坐下。賓主入席後,眾人一邊吃,一邊輪流向封夫人敬酒送歌,態度恭敬謙卑。

劉蘭聽不清歌詞,隻聽見風呀,花呀的。封夫人手持酒杯得意洋洋。最後輪到阿惜,阿惜手端小酒壺,就是不願給封夫人敬酒。眾人焦急地再三催促,阿惜不得已,捧著小酒壺走到封夫人麵前為她倒酒,卻忘了怎麽唱頌歌,仰麵看著封夫人發呆。封夫人看著阿惜的樣子,哈哈大笑,一失手打翻了酒杯,酒撒在了阿惜的裙子上。阿惜頓時大哭起來:“我的裙子……我的裙子……”

封夫人已經喝得微醺了,她不但不道歉,反而笑著說:“真小家子氣!不就是弄髒了一條裙子嗎?也值得這麽大哭大嚷的!”

一位穿月白色旗袍的女子,將手中的杯子朝桌子上重重一擱,站起身來說:“封夫人,請你向阿惜道歉。”

封夫人冷冷地看著她說:“我不道歉又怎麽樣?”

那女子說:“我將請你立即離開此地。眾人敬重你,你卻不自重……”

“哎!哎!老婆,你這麽晚了。不回家,爬在這灌木叢上看什麽?”

劉蘭一驚,回頭一看,原來是自己的丈夫:“看這麽多小姐在這裏請客呢!”

“哪裏來的小姐?”

“看看,那紫藤花架下坐著的不是人,難道是花?”

“老婆,你喝醉酒了吧?你再好好看看,裏麵哪裏有個人影兒?”

劉蘭朝庭院裏一看,裏麵除了在皎潔的月光下搖動的花影外,空無一人。劉蘭自己也胡塗了,無法斷定一分鍾前看到的事是真實的,還是酒醉眼花。

從那以後,劉蘭每逢夜過別墅,總是情不自禁地朝裏麵張望,希望能再次見到那群美麗的女子,但是這種奇跡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又過了兩年,那株蘭花開時,竟開出了雙蒂來。申建民和妻子都感到非常驚訝,他們種了這麽多年的花,從未見過這麽美的花,劉蘭每天親自為她鬆土澆灌。

一天夫妻二人進城看電影,回來時夜已經很深了。路過別墅時,聽見裏麵傳來哭聲和飄渺的音樂聲。夫妻二人忙從翠柏縫隙中向裏麵張望,遠遠地看見上次所見的那群女子站在蘭花叢前低頭拭淚。有位穿白裙披黃披風的女子,手持一個白玉船形杯,斟清泉澆灌那棵素心蘭花,說:“素素呀!你真不應該愛上他而炫耀自己。讓封夫人抓到了把柄,打入塵世受苦受難,望你多多保重,二十三年後再見。”

說完,眾女子扶著她,走進那叢名叫姚黃的牡丹花叢中不見了。申建民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懷疑自己是不是也和妻子一樣,腦袋出了毛病。

第二天,申建民和妻子一同查看素心蘭,見她依然開得嬌艶欲滴,並無一點損壞。“昨晚看見的事,莫非是做夢不成?”劉蘭不解地問丈夫。“可能是眼睛發花,耳朵發岔了。”申建民說。

碧雲天,黃葉地。西風烈,北雁南飛。秋天來了,劉蘭和丈夫漸漸忘了夏夜所見的事。

突然一天夜裏,狂風大作,吹得小屋的門窗吱吱作響。風聲像一位狂嘯的婦人在宋園裏咒罵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夫妻進宋園一看,隻見落葉滿地。劉蘭將那些被風吹得東倒西歪的花枝扶正,卻赫然發現那棵素心蘭已被風連根拔起不見蹤影了。劉蘭四處尋找,最後才在灌木叢上找到那棵素心蘭。素心蘭被掛在灌木叢上,葉子張開,拖著根莖,像個可憐兮兮的裸體女子。劉蘭傷心地將素心蘭的根埋回原處,用竹欄護起來,希望她能再生。

幾天後,市長夫人生下一女嬰。聽夫人說,女孩出身的前夜,夢見一朵美麗的素心蘭飄落在自己身上,於是將女孩起名素素。

劉蘭為此暗自疑惑:“此素素是不是彼素素?她究竟是人還是花?”以後她每次用瓦罐提泉水澆灌素心蘭時,就默默地對著花說:“素素呀!素素!如果你是市長的女兒,那你將是一個幸福的女孩。不會有什麽災難的。”

劉蘭也見過小素素幾次,一次劉蘭在打掃屋子,奶媽抱著又哭又鬧的嬰兒素素,無法將她哄歇,劉蘭接過嬰兒,輕輕地拍著她說:“素素聽話,別哭了。”素素果然停止了哭聲,不哭不鬧了。

三四歲的素素長得就像個大洋娃娃,大眼睛,小鼻子,小嘟嘴,穿著白色的小紗裙子,看見劉蘭就歪歪斜斜地跑過來纏著劉蘭,要劉蘭抱她。

劉蘭最後一次見到素素時,素素像個非常安靜的小美人坐在沙發上。明亮的眼睛裏有一股淡淡的憂愁,見到劉蘭她焦急地問:“劉阿姨,劉阿姨,素心蘭發芽了嗎?”

不久,昆明就解放了。一夜之間,素素一家變成了人民公敵,被趕出了住宅。全家人被關的關,殺的殺,如大海裏的沉船,消逝得無影無蹤。

宋家花園和旁邊的魯家花園、陳家花園……合並成了大觀樓的一部分。申建民成了園工組的組長,劉蘭也在東郊一家油漆廠的食堂裏找到一份工作。每天騎著自行車穿城而過,從城西趕到城東上班。

劉蘭在兩點一線的生活中忙忙碌碌,再無閑情逸致去照顧她的花女兒了。劉蘭也受到了黨的教育,知道隻有剝削階級才會去賞花愛花。公園裏的花依舊開得極好,劉蘭偶爾想起那群女子來,覺得好像是一個遙遠的夢。

一個暮春的正午,劉蘭用三輪車拉著熱騰騰的飯菜,到廠區給幾個不能停機的車間送飯。這是她每日的工作。賣完最後一個車間的飯菜後,幾隻桶裏隻剩下了一點殘湯剩飯,劉蘭騎上三輪車,正準備回食堂去。

“師傅,師傅,請停一下……”後麵傳來甜甜的聲音。劉蘭一回頭,見一位少女朝她跑過來。她那又長又密的頭發編成辮子,平平地盤在頭頂,白瓷一樣的皮膚,鵝蛋臉,大眼睛,氣質典雅。那身做工簡陋的藍色粗布工作服盡了最大的職責,也無法掩蓋住她的天生麗質。

“你是新來的,吃飯也不積極。現在就隻剩下點殘湯剩飯了。”劉蘭一邊將鍋裏的剩飯刮給她,一邊說。

“無所謂,有什麽就吃什麽吧!我是不能早走的。”

“你說什麽?”劉蘭大吃一驚。劉蘭當然知道“不能早走”意味著什麽,那就是低人一等,失去一定的自由。

劉蘭抬起頭來看著那女子,看到了一雙含著淡淡憂愁的大眼睛。“你是宋素素吧?”劉蘭脫口而出。

“你是……劉阿姨!”素素也認出她來了。

“解放以後你到哪裏去了?你家還有些什麽人?……”劉蘭有一百個問題要問。素素剛要開口回答,隻見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抱著手站在車間門口。素素低聲說:“咱們改天再談,我們領導找我談話。”說完後端著飯碗,跟那男子匆匆走了。

那天,劉蘭回家後,來不及坐下來喘口氣,就直奔宋園,到蘭花圃裏查看當年埋葬素心蘭的地方。當年她用竹籬笆圍住的地方還在,被四周的紫蘭花掩護著。劉蘭鬆了一口氣,從那天起,她又開始親自澆灌那片蘭花圃了。

劉蘭和素素很快成了極好的朋友,這一老一少極像母女。每天劉蘭總把素素的飯菜先盛到一個飯盒裏,用條毛巾包著保溫。然後坐在三輪車上,等素素出來吃飯。素素從車間裏出來後,端著飯盒坐在旁邊的包裝箱上,一邊吃飯,一邊和劉蘭聊天。

劉蘭漸漸知道了素素過去的日子。素素的父母被政府槍決後,她家一個老女傭帶著她,搬進了羊市口的一個貧民窟裏,靠撿門前菜市場上的老菜葉和爛桃爛梨為生。兩人吃了上頓沒有下頓。幸好她媽的一個好友常常來看她,周濟她們。她和貧民窟裏一個資本家的兒子是青梅竹馬的情人。

但是現在那家人又被遣送到易門礦山去了,老女傭也死了,素素被分到這家工廠工作,她和她的男朋友難得一見。

素素混在工人之中,如同掉入亂石堆中的一粒鑽石,顯得特別與眾不同。追求她的小夥極多,都被她一一回絕了。就連那位已婚的領導也對她不懷好意。有一次他企圖在無人的車間裏強奸她,被她拚死掙脫跑了。她的這些煩惱和麻煩事隻有劉蘭知道。

劉蘭有一次見到素素的男朋友。那是一個滿天飛著一縷縷紅霞的黃昏。劉蘭在住宿區通往廠區的湖邊小路上看見素素。她穿著一身豆綠色的連衣裙,露著光滑細膩的脖子和手臂,沒戴任何裝飾品,卻給人光彩四射的感覺。她身邊走著一位英俊男子,穿一身普通的白襯衣黑褲子,但氣度軒昂。他不知在說什麽笑話,把素素逗得哈哈大笑。劉蘭沒去打擾這幸福的一對,但一個問題在她腦海裏盤旋:“素素若是素心蘭的話,這男子又是誰?是白楊樹?槐樹?……”

素素愛花,她的愛好勾起了劉蘭丟下很久的嗜好。她們在食堂後麵的女工集體宿舍前的空地上,建起了一個小小的花園。每天下班後,總有三五成群的女工跑到這小花園裏來聊天講故事。她們把這小花園戲稱為“春來茶館”。

這快樂的日子,就像流星似地轉眼即逝。文化大革命像一個巨大的惡魔朝她們走來,一腳將她們這平靜溫馨、與世無爭的美夢踩得粉碎。

那是一個炎熱的夏天,職工宿舍裏熱得像個蒸籠。劉蘭半開著門,躺在床上揮著扇子閉目養神。外麵的小花園裏靜極了,可以聽到幾隻大蜜蜂嗡嗡叫著在花叢中飛舞。

劉蘭半醒半睡中,聽見有人跑進花園來。門一下被推開了,素素像一隻被獵人追趕的小白兔,驚慌失措地衝進來。頂住門叫道:“劉阿姨!劉阿姨!救救我。他們要批鬥我……”

劉蘭趕快爬起來,將素素藏在床下。素素還沒藏好,門就被撞開了。七八個男子衝進來,為首的男子正是素素車間的領導,他望著床下獰笑:“好啊!看你還往哪裏跑?”他把劉蘭推到一邊,將素素從床下拖出來,揪住素素的胳臂就往外拉。

“劉阿姨,劉阿姨,救救我!……”素素絕望地慘叫。劉蘭抓起桌上的熱水瓶,就要朝那領導砸去,幾個壯漢一下就將劉蘭打倒在地,拳打腳踢。

“把這瘋女人關到廁所裏去!”那領導冷冷發話道。他現在成了廠領導,說話如同聖旨。

劉蘭立即被拖進小廁所裏:“我求求你們,你們饒了她吧。我求求你們了……”劉蘭的慘叫聲就像消逝在曠野裏,無人理睬。

“剝了她的衣服,她媽的。這大官僚的小姐也配穿工作服?”那位領導興奮地大聲叫著說。

“是啊!這個資產階級的臭小姐,從來就瞧不起我們工人階級。剝光她讓眾人看看,她的X是不是鑲著金邊。”

“不,不……”素素嚇得緊緊用手抱住胸口。褲子刷地被人扯了下來,壯漢們立即變得亢奮起來,沒多久,一件工作服就被撕成了布條條。

他們將素素倒提了起來,像提個布娃娃似地提著走。素素盤在頭上的長辮子散披下來,拖把似地掃在那條通往廠區的柏油路上。

劉蘭蹲在廁所裏臭腥腥的角落處傷心地哭泣,她一生人從未受過如此侮辱。她哭完了睡,睡醒又哭……

“鐺”的一聲響,上了鎖的門撬開時,陽光一下湧了進來。一個常常來“春來茶館”講故事的女孩廖蕙將她放了出來。“廖蕙,幾點了?”“兩點多鍾了,我開會去了。你可千萬別說是我將你放出來的。”廖蕙說完後,轉身就要走。

“廖蕙!”劉蘭叫住她。“你知道素素現在在哪裏嗎?”

廖蕙的臉一下紅到耳朵:“素素被他們脫光衣服,吊在廠大門口呢!”說完後廖蕙一溜煙跑了。

劉蘭慌忙衝進自己休息的小屋,一把抓下床單,匆匆朝廠大門跑去。

路過禮堂時,全廠職工正在裏麵開大會,口號聲喊得震天響。誰也沒有注意到匆匆跑過的劉蘭。

素素足尖點地,雙手高舉地吊在大鐵門上。她垂著頭,頭發披在胸前。皮膚被強烈的陽光烤成腥紅色,上麵還有無數青紫的斑點。太陽吐著烈焰,沒有一絲風吹過。

劉蘭心如刀絞,淚水嘩嘩地流了下來。“這群流氓!畜牲!千刀萬剮的……”劉蘭一麵罵一麵將素素用床單包住。

“劉阿姨!我渴死了。給我一點水喝!”素素抖動著長長的睫毛,淚水滾滾而下。

劉蘭用手巾幫她擦去淚水:“別哭了,別哭了,我去找水來給你喝。”

當劉蘭端著一大杯水,來到素素身旁時,素素已經停止了哭泣。她掛著一臉的淚水問劉蘭:“劉阿姨,蘭花圃裏的素心蘭發芽了嗎?”劉蘭一下想起了那株被風連根拔起,吊在灌木叢上的素心蘭來。

“對,對,素心蘭已經發芽了。”

素素一邊貪婪地喝水,一邊說:“謝謝上帝!我受的苦也算到頭了。”喝完水,素素臉色突然變得灰白,呼吸急促,頭無力地垂了下去,眼瞼慢慢地合上了。

“素素!素素!”劉蘭焦急地叫了十幾聲,都聽不到素素的回答。她扔下杯子,朝禮堂奔去。

禮堂裏極靜,那位領導正在傳達中央文件。“救救素素吧!素素快要死了!”劉蘭慘叫著跑進來。禮堂裏一下混亂起來,叫罵聲,嘻笑聲,抱怨聲,歎息聲,敲椅子聲,拍掌聲……

台上的領導氣得臉色發綠:“抓住她!抓住她!”

幾個英武的女工衝過來,將劉蘭的雙手扭向後,提了起來,腳不沾地地提進了一個專門用來關押和私審“階級敵人”的廢棄車間。

她們要劉蘭交待:她和宋家究竟有什麽關係?劉蘭翻來複去隻能說,她丈夫是宋家的園丁,她是宋家的女傭。除此之外,她再也編不出什麽關係來。

她們不相信,一個女傭人怎麽會愛一個剝削她的人的女兒?她說不出理由來,那幾個強壯的女民兵就衝上來,撕她的頭發,打她的耳光,用腳踢她的腿,把她踢得跪倒在水泥地上。

輪流審訊從下午一直到深夜,劉蘭才被放出來。她全身疼痛,一臉是血,不願再回到那間噩夢發生的小屋裏去了。她要回自己的家去痛哭一場。

她拖著沉重的身體向家走去。她從東郊穿過市區朝西郊走去,過了大觀街,行人漸漸稀少了。

劉蘭突然看見前麵有四個轎夫,抬著一頂彩轎急急行走。“這是什麽年代了,還會有轎子?”劉蘭以為自己眼睛發花,想追上去看個清楚。前麵的轎子慢了下來。劉蘭趕到轎子前一看,隻見轎簾卷著,素素穿一身銀白色的旗袍坐在裏麵,笑容可掬地向她揮手。“素素!”劉蘭忍不住叫出聲來,四個轎夫抬著轎子,飛也似地消逝在前麵的夜幕裏。

第二天,那棵素心蘭發芽了。常來“春來茶館”玩的女工告訴她,素素昨夜死了。劉蘭心裏異常平靜,沒掉一滴眼淚。

從那以後,每當蘭花開放時,公園裏的園工和遊人常常看見,劉蘭坐在蘭花圃邊的長凳子上對著蘭花自言自語地說笑。

“老申,你老婆怎麽了?”園丁們關心地問。

申建民無奈地說:“我老婆因為同情和喜歡宋家的小姐素素,被廠裏當成了壞分子,從此神經有點不正常了,老叫那棵素心蘭素素。”

“哦?原來是這麽回事,真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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