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 盛懋 林蔭奉書圖
偶然看到一個問題:
李白一輩子沒怎麽工作過,整日遊山玩水,他的錢從哪兒來?
不問不知道,就查。
原來李白的父親李客是個大商人,雖無甚麽功名,錢袋子卻實打實的鼓。
不查不知道,一查才發現原來曾經一度被以為窮困潦倒的詩人詞人們,其實都是有點家底的。
比如陶淵明之所以能“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人家自己選的,而同時代的絕大多數人根本沒有選擇。
實際上古代真正實現“開局一張紙,功名全靠寫”的寒門士子少到可以扒拉手指頭計算。
楊果算是這幾根手指頭裏最突出一根。
楊果出生那年的二月,京師降下一場百年難得一遇的冰雹,震塌應天門右鴟尾,是以為不詳。
其實有沒有這場冰雹,往後的日子都是一樣難熬,生於強弩之末的朝代,本身就是一種不詳。
那是宋朝的慶元元年,雖依著地域劃分,應該稱明昌六年。
本是生在燕趙之地的漢人,卻成為金朝的子民,卻在元朝當官。這使得他的作品中既有漢人文學的溫和,又有遊牧民族殖民後的烈性,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在他的作品集當中交叉出現。
若把作者的名字隱去,絕猜不到那樣風格迥異的作品是一人所寫。
采蓮人和采蓮歌,柳外蘭舟過。不管鴛鴦夢驚破,夜如何?有人獨上江樓臥。傷心莫唱,南朝舊曲,司馬淚痕多。
《元史》記載他的身世隻用了四個字:幼失怙恃。父母雙亡之意。
那個割據混亂的時代,一個父母雙亡的孩子是如何長大的,惜字如金的史書典籍懶得多費筆墨,隻用了堪堪七個字概括“流寓轗軻十餘年”。
至於發生在這個漢人孤兒身上的冷清掙紮艱辛不易,全憑後人猜想。
其實很難猜的透,到底是誰扶養他長大?又是誰教他讀書習字?後又為何竟當上了塾師?
若無家業,全憑親鄰照拂?抑或是有祖產薄田?一介孤兒如何守得住?
曆代文人發跡最快的途徑,並非是科舉,而是納“投名狀”也就是獻詩,給當時政壇文壇有名氣的人獻詩。
楊果給時任參政李蹊贈了一首詩,李蹊大為讚賞,舉薦他任偃師令。
至於官做的如何?還是惜字如金的《元史》,這次隻用了兩個字:廉幹。
想來也是,苦水裏泡過的人兒,俗世裏滾了近三十年,又攛著一股子出人頭地的勁兒,要是連縣官都做不好那還了得?
明 仇英 蓮溪漁隱圖局部
於是兢兢業業的楊大人發現,自己的同事怎麽好多都變成了高鼻深目的模樣?
不過事實證明楊大人的擔心純屬多餘,次年,他的老上級便遣他調任河南做參議,楊大人竟也做的有聲有色,這次《元史》比較給麵子用了四個字:民賴以安。
若問楊果是否願意為元朝效力,他一定會回答“無所謂”。
一如他多變的風格和詩詞曲三門皆抱的兼收並蓄,楊果對於朝代,並無太多感懷,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他不是不懂。
新統治者對於舊朝老官的態度,就像老夫少妻,愛之畏之。
楊果這種無所謂的態度深得統治者滿意,元世祖欽點十道宣撫使中最接近中央的北京宣撫使,次年又拜參知政事,常常召見他與丞相等近臣議事。
曆來改朝換代後,朝野上下免不了換血,舊臣們要麽自覺告老還鄉,要麽身居閑職,這樣重用前朝老臣的實在少見。
至元六年,七十五歲的楊果出任懷孟路總管,這是他為官多年以來第一次感到力不從心,他想他應該是老了。
明 仇英 蓮溪漁隱圖局部
這個標杆了一輩子的人,至死都維持著一個臣子的體麵。
於妻“微時,避亂河南,娶羈旅中女,後登科,曆顯仕,竟與偕老,不易其初心,人以是稱之。”
總虛脾,無實事,喬問候的言辭怎使?複別了花箋重作念,偏自家少負你相思。唱道再展放重讀,讀罷也無言暗切齒。沉吟了數次,罵你個負心賊堪恨,把一封寄來書都扯做紙條兒。
一個在市井中摸爬滾打過數十年的人,沒點俏皮的心思怎麽可能?
可他隻能在紙上俏皮。筆擱墨涸後,仍然要做一個大寫的體麵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