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妝出門

來源: YMCK1025 2020-10-03 14:32:24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122403 bytes)
回答: 新照舊影(288)YMCK10252020-10-03 14:27:43

有個病人手術前要化妝,打耳洞,塗指甲油,醫生護士都配合她 | 非常病例014

 真是臉叔 蒼衣社 2020-0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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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衣社】刊發的都是基於真實改編的故事

【非常病例】是實習醫生王婧在蒼衣社開設的故事專欄,記錄她在醫院遇到令人動容的故事,旨在以醫護人員的視角聚焦醫療現場,解讀生命的殘酷,真實呈現這個不完美的世界。

大家好,我是臉叔。
人的生命到底有多脆弱?在急診科的實習生涯,能更坦然麵對死亡,《非常病例》在蒼衣社更新了這麽久,相信很多朋友也從中感受到了這個問題的殘酷。
我相信年輕的醫生剛參加工作時,是熱忱又有理想的,但目睹生命凋零這件事,一定讓她們承受著非醫務工作者無法理解的壓力。
死亡是令人惋惜的事,但更讓我難過的是,有的人還不了解死亡,卻要麵對死亡。

這是 實習醫生  第 14 篇 病曆手記

本期病曆:主動脈夾層

時間:2019年

地點:北京

人物:王婧、張悅、林妹妹

全文 12447 字,閱讀約需10分鍾

這幾天急診室的氣氛不太對。帶組的周老大脾氣一直暴躁,如果說平日裏他像火藥桶,那這幾天他的狀態就完全成了火山爆發。
不過一個白班的工夫,這座火山就爆發了兩次。他先是對我把飯卡和胸牌塞一起做了嚴肅批評,午飯時,又對吃青椒的和不吃芹菜的程瑗進行了公開處刑,半天狀況下來,全組人都摸清了老大的情緒變化,一屋子壯漢都著脖子幹活乖得好像一群鵪鶉。
趁老大出門,我和張悅擠在牆角賊兮兮地交流情報。果然,張悅的信息係統永遠比我高一級:“程瑗昨兒跟我說,她出國交流的名額定下來了,下個月就走。”
我心下了然。程媛是我們師姐,研究生在讀,平日裏也是老大在急診室用得順手的人。但我還是不理解,不是質疑程瑗的業務水平,可在醫院裏研究生隻算是普通一線,少個勞動力罷了,老大何至於窩火得像更年期提前?
果然料不止這些,張悅看了看前台那個高瘦的忙碌身影,繼續跟我咬耳朵:“不止這些,我聽說大黃好像也有調動。”
“大黃?”我下意識聲音大了些。張悅狠狠一懟,我趕忙收了聲音,卻還是掩飾不住吃驚:“這麽突然!調哪兒?”
“那我不知道,哪兒不比我們這強?”張悅環顧著科裏大豐收的景象,語氣感慨:“按大黃的資曆能力,本來就不該在急診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他該去個能搞科研能提職稱的地方了。”
大概是想到了之前大黃家庭矛盾爆發的場景,我和張悅都是一陣沉默。老大心裏應該也是一樣糾結,既不想耽誤人家前程,科裏又確確實實靠大黃撐著半邊天,他這一走,老大有限的發量估計又要折損一成。
張悅起身,把儀表收拾得挑不出毛病,端著病曆夾子,標正的好像醫務科牆上貼著的宣傳圖:“橫豎不是咱們能左右的事兒,我們這群小嘍囉夾好尾巴過日子就行了,別再給老大找個由頭收拾一頓就成。”
我失笑:“是禍躲不過,老大要是氣兒不順,你等會查房先邁右腳,他也能擰著你耳朵訓一句姿態散漫的。”
張悅老氣橫秋地歎氣:“我今兒是躲不掉了,手裏病人太多,個個都要找他請示。你幾個?”
“兩個。”我翻著在科病人名單,算了算收人順序,補充一句:“過兩個就是我,馬上就三個了。”
張悅感同身受地拍了拍我的膀子,鼓足了勁兒,去迎戰心情不好的頂頭上司了。
人倒黴到一定份兒上,老天總要給點安慰獎的。我看著眼前還能穩穩坐在椅子上、穿著校服的小妹妹,幸福度直接飆升到滿格。老天垂憐時來運轉,我終於有情況穩定的青年病人了。
這個病人看上去隻十七八歲,個子瘦高,戴著一副文質彬彬的細框眼鏡。她一手捂在心口,一手輕輕攥著校服的衣角,眉頭微蹙,氣喘微微,我伸長脖子望去。家夥,還林。
 
老大照例是黑著臉出來的,見到眼前楚楚可憐的小病人,趕忙收回了唬人的架子。我一邊低頭老老實實記要點,一邊抽空敲了幾個字給張悅發過去:歪,天上掉下個林妹妹。
周老大的眼睛好像是全景的,他鋒利的眼風掃過來,狠狠地挖了我一眼,接著無縫銜接出慈祥的工作態度:“小姑娘多大了?”
“17,今年高三。”旁邊的女士答道,看上去應該是她的老師,“這孩子說這陣子心口不舒服,憋得慌,還頭暈,回家休息也不見好,今天在操場上間操的時候,差點暈倒,這才趕緊送過來看急診的。
從這段裏挑出關鍵的內容記下來。有一定文化程度的家屬很受醫生青睞,原因之一就是他們三言兩語就能把關鍵信息交代清楚。除了老師,林妹妹身邊還有一男一女,女孩兒看上去很鎮定,男生反而一副氣喘籲籲的樣子。剛才遠遠看著,是這位兄台把妹子背進來的。
我心裏猜測林妹妹得的是什病,伸頭看了看外頭烏雲密布的天氣,先把中暑從懷疑名單上抹了去。
“又胸悶又頭暈,可別是心髒問題吧。”張悅一溜煙從CT室跑回來,圍觀著傳說中的林妹妹,開始從有限的發病信息裏瞎猜。
“呸呸呸!”我隔著口罩呸了半天,拽著她的袖子狠狠擰了兩下,“啥檢查都沒做呢,瞎猜啥,這麽大點兒個姑娘,可千萬別。”
“是是是,我收回!”張悅拍了拍自己的嘴,一點兒也沒計較我的封建迷信。聽見這邊有人說話,林妹妹的視線轉過來,落在張悅臉上時,隱約帶著點向往和羨慕。
張悅今天起得早,打扮得比平時用心,化了個日係的淡妝,耳垂上還戴了副小巧的水鑽耳釘。再看看林妹妹身上肥大的和一點碎發都沒有的光潔額頭,我明白她在羨慕什麽了。
張悅神經大條,轉而打量著三個或站或坐的學生,目光在呼哧呼哧喘氣的小夥子和西子捧心狀的柔弱妹妹身上轉了幾圈兒,眼珠子忽然一轉,隨即很猥瑣地笑了。
如此嚴肅的場麵,我不禁莫名其妙:“中邪啦你?笑毛啊!”沒等我問出原因,張悅已經恢複嚴肅的職業架勢,端端正正地架起程瑗的胳膊出門去了。
和其他低齡患,林妹妹的既往史基本沒什麽值得關注的內容。老大的目光在她的身形上轉了轉臉上的神情卻絲毫沒有放鬆,把我拎過來交代處置問題:“放到15床,吸氧,心電監護,完善檢查,仔細看著,不許大意,聽到沒有!
 
 
我連忙小雞啄米般點頭,雖然感歎老大的謹慎,但也絕不敢馬虎,趕緊找教員去做後續的安排。
看得出,林妹妹很有福氣。坐在搶救間前台,老大話都沒問完,跟來的兩個同學就弄了瓶裝水,一左一右地噓寒問暖輪到簽字環節,老師問清情況後二話不說就在臨時授權委托上簽了字。
一切準備工作完成,老師說她已經跟林妹妹的父母進行了四次通話同學所有來的家屬都在趕來的路上。等到家屬們真的到了,我才認識到這句“所有家屬”沒帶絲毫的水分。
先後到場的家屬包括林同學的奶奶、姥爺、爸爸、媽媽、兩位叔叔和一位堂姐,外加牙還沒長齊的妹妹——我覺得探視時間如果能把人都放進去,應當可以順便拍張全家福。
這會兒女孩已經吸了會氧,症狀有所緩解,正懶懶地靠在床頭上。我一走近,她立刻睜眼,見是我一個人過來,好像有點失望,隨即若有所求地盯著我,直把我看得發毛。
她的眼神熾熱,聲音細細柔柔的,開口第一句話便是:“我褲子呢?”
我差點卡個跟頭,強裝鎮定:“在床頭的櫃子裏。”
林妹妹要伸手去拿,我連忙製止:“搶救間不能穿褲子,因為你不能下床,大小便要在......呃,床上解決。”我指指床下的便盆,“總不好穿開襠褲吧?”
小姑娘大窘,臉一路從脖子根紅到耳朵尖兒。她掙紮了半天,似乎也認了命,開始另提要求:“那,那讓我把手機拿出來總行吧。”
我搖頭:“也不能玩手機的,看報紙都不行,要絕對休息。你的手機之前已經給你班主任啦,現在大概在你家長那兒。”
聽聞此話,小姑娘剛紅透的臉退潮一樣白了下來,眼中寫滿深切的絕望和憤懣:“給我班主任了?!”
不做高中生太久,我有點忘了當初被支配的恐懼。林妹妹氣得要命,偏又說不出什麽來,隻兩眼惡狠狠地盯著我無聲控訴,有一瞬間我懷疑我是瞎送荷包的賈寶玉轉世。
見她激憤得大喘氣的樣子,我生怕給她氣出什麽急性發作,趕忙賠不是,好半晌她才不再瞪著我,細聲細氣地“哼!”了一聲,翻個麵朝裏躺著去了。
寶哥哥果真不是一般人。
和張悅吐槽完這段內容,我坐在談話區,看著對麵一整排的老林家家屬,長長歎了口氣:“女人啊,難搞。”
還沒等老張發表見解,老大的傳喚就到了,程瑗從門口探頭進來,小聲道:“鏡子,老大叫你把材料拿過去呢。”
我算了算時間,估計是剛送的幾項檢查有結果了,果斷丟下張悅顛顛地跟過去。前台裏,老大正跟大黃頭碰頭地研究片子。見到大黃,我不免心情複雜。
聽見開門聲響,老大掀起眼皮看看我,接過我手裏的東西,指指旁邊的凳子示意我坐下聽。老大翻了翻我碼好的病例,眼神在主訴那一行上又過了幾個來回,再次對光舉起片子。
我打量著老大的神情,覺得他臉上除了凝重之外,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困惑。
大黃照例是不大說話的,隻在最後補了一句:“叫心外的來吧。”
我心裏咯噔一下,要喊心外來的年輕患者,不管是肥心,還是哪種先天的瓣膜病,處理起來估計都很棘手,預後也......
老大點點頭,提起座機給心外打了電話,一串劈裏啪啦的交涉之後,老大放下電話,戴上手套又親自去給林妹妹查了一遍體。
老大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看起來有點嚇人,林妹妹雖然嘴撅得老高,卻也不敢拿出跟我賭氣的架勢,極不情願地配合著查體。
老大打量著她細長的四肢,眼神嚴肅了起來。急症越多的科室,工作奏往往越快,心外科算是其中翹楚,來得果然迅速。也不知道老大囑咐了什麽,他們派來會診的不是別人,居然“獵豹”老師——心外科赫赫有名的人物,年資能力都排得上號的大佬。
我沒有到心外實習過,之所以認得他,是因為當初在兒科第一次目睹現場搶救時,術中患兒突然心跳驟停,那次在十分鍾內趕到現場參與搶救、把孩子從鬼門關生生搶回來的,就是這位獵豹老師。(點擊藍字閱讀:給10個月嬰兒的死亡宣告:對不起,我沒能救活你 | 非常病例001
大佬專程來看病是好事,可我心裏卻升起一種不妙的感覺。有多大活兒請多大腕兒,一個非術前的普通會診就派了他,林妹妹的毛病絕對不是小打小鬧。
果然,一圈的老師看過情況,又對著片子一頓比比劃劃之後,特意遠離病人的床位,進了專作術前討論的會診室。獵豹老師開門見山:“高度懷疑主動脈夾層,建議進一步檢查後研究處理方案,我科隨診。”
我倒吸一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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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動脈夾層示意圖

主動脈夾層是一種嚴重的心血管急症,顧名思義就是主動脈壁上出現了夾層,說不準什麽時候,血流一灌進去就會把主動脈直接撕裂,甚至撕裂心包,導致劇烈胸痛和快速的低血容量性休克,稱得上心外科疾病裏頭一等的凶險。
況且,主動脈夾層起病急驟,一旦急性發作,基本上沒有什麽很有效的治療措施,隻有在還沒發作的時候提前發現,才有救治的機會,但手術風險依然很高。
不幸中的萬幸,林妹妹的主動脈夾層顯然還沒真正發作。剛剛老大臉上的困惑,應該也是因為她並沒有典型的胸痛表現,隻出現了不典型的胸悶和頭暈症狀,大概是因為某些原因導致的血流動力學不穩定來看急診,誤打誤撞地發現了這樣重大的問題。
林妹妹的情況很不客觀,可以這麽說,她的血管上裝著顆定時炸彈,誰也說不準什麽時候會炸,一旦觸發很可能立刻去見閻王。或許是一次情緒激動導致的血壓升高,或許是某個動作牽動了患處,甚至某次呼吸,都可能是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迷茫地聽完了會診意見,一路夢遊回到辦公區,腦子裏一會兒浮現出她年輕靈動的眼睛和容易害羞的臉頰,一會兒又想起剛剛片子上老師反複指著的地方,想到文獻裏關於夾層動脈瘤生存率的數字,坐在屏幕前卻怎麽也理不出頭緒來。
張悅從隔壁伸頭過來:“咋啦?魂兒被老大嚇沒了?”
我眼神渙散地轉過頭去,一時也不知從何說起,隻把手機打開,把會診內容的錄音從頭放給她聽。張悅的眼神經曆了震驚——凝重——悲哀三個維度的轉換,最後落到跟我一樣的複雜和迷茫。
半晌,她看了看不遠處的談話區,難得斟酌了語氣,委婉地提醒我:“談話的時候......注意安全吧。
我當然明白她的意思。這是大夫最警惕的談話類型之一:病人年輕,家屬期望值高,偏病得又凶險,存活率低,手術意外可能性極高。
手術本身是一場凶險至極的嚐試,這個拆炸彈的過程稍有半點差池,結果誰也無法承受;可要是不手術,隻能單行內科對症治療,遠期預後差不說,服用藥物是否有效還很難說。
兩頭為難的選擇,難以接受的結果,偏又有好大一批家屬在,想想要對著一堆黑壓壓的人頭交代這麽可怕的事情,我就不由自主地抖了一抖。
我蹲在角落,一邊聽錄音一邊薅頭發,想著要不然幹脆寫篇成稿子讀一遍。老大把我拎出來:“別揪了,本來就沒兩根毛,快去跟15床打單子談出科。”
我一緊張,心裏都忘了吐槽老大的禿腦門:“出科?!怎麽要出科,這就不治了嗎!”
老大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一紙卷子打在我頭上:“尋思啥呢?這玩意咱們能治嗎?得給人家轉心外去啊。”
“哦,轉科,轉科......這麽快?”還沒開心幾秒,我忽然一愣,這還沒半天工夫呢,心外床位這麽鬆快?
“因為重。”老大言簡意賅,把手裏的紙卷打開塞到我手裏,“希望這孩子命大吧。”
我的心又沉下來。老大依然沒走,在一旁盯著我打單子。麵對這樣程度的病人,他顯然很不放心我自己應付。他端著一筐病案在一邊很雞婆地囑咐道:“知道咋跟人談不?別說太急,再給家屬嚇壞了,但風險必須講清楚,這種嚴重程度隻能往死裏談了,該交代的一個字兒都不許少,簽字的一處都不能含糊......”
我腦子裏亂糟糟的,哎哎哎地應著收拾了東西就要往談話區走。老大看見,又一紙卷子削在我腦殼上,再次叮囑:“每句話都給我在肚子裏過個三遍再講!唉……這個娃娃歲數還小,家屬預期肯定高,萬一看他們態度不對就趕快跑回來,不許逞能,辦不妥的我去說。聽到沒有!”
我點頭如搗蒜,把剛才打的草稿又看了一遍,草草揣進兜裏,忙不迭地奔著談話間去了。
林妹妹的親友團陣容龐大,一念她的名字,一大排的家屬就把談話區包了場。為首的林爸爸說話很客氣,林媽媽看去也文質彬彬,我飆升的心率總算勉強降下來。掂量了一下情形,先借故把上了年紀的家屬支走,才開始進入正題。
解釋完主動脈夾層的意思和風險性之後,林媽媽的臉色已經肉眼可見的蒼白,連抱著孩子的手臂都開始顫抖。林爸爸把小女兒接過去,旁邊林妹妹的堂姐架住已經軟了腿往地上栽的林媽媽,忍不住插話:“她還小呢!這病是怎麽得的?”
“這不一定。”我開始背誦文獻上的內容,“主動脈夾層的原因很多,上了年紀的常有,本來年輕人是比較罕見的,但如果有過外傷刺激、或者一些遺傳性因素,例如馬凡綜合征,主動脈夾層的發病率會上升。”
背到這兒,我心裏忽然一閃,想到林妹妹細長的腿和胳膊,以及有些瘦長的麵孔......搞不好是馬凡綜合征?
現在探討這個意義不大,重要的還是如何解決動脈夾層的問題。我趕緊把話題拉回來:“心外科已經周轉好了床位,預定的手術方案會由他們提供,是否做手術的問題家屬們考慮一下,回頭到了心外,那邊的醫生會跟你們細談。”
我從病曆夾子裏找出幾張出科的單子,排好順序遞過去:“家屬選個代表簽字吧。”
林媽媽又急又懼,此刻聲音裏已經帶上哭腔,抖著手去接單子,林爸爸搶先拿過去,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妻子道:“我來簽,你去那邊坐會兒。”
病人的堂姐把林媽媽領到邊上,剩下的幾個家屬也跟了過去,隻剩林爸爸和一位叔叔。林爸爸一手扶住窗欞,有些潦草地簽完單子,眼睛閉了閉,眼眶微微紅起來。遞單子時他問我:“這手術......有幾成把握?”
現在無法做出任何保證,我隻好繼續兜圈子:“外科已經在專家會診了,先轉科手續吧。個體情況差異很大,我們說不準,而且術中情形也難以預料,至於具體有哪些風險,手術方案完成以後會告知家屬的。”
捧著簽好的單子交給老大,我長長地鬆了口氣。
交流的過程出乎意料的順利,一大家人有的哭,有的怕,有的拉住我問長問短,但沒有一個人對我發脾氣。即便是被家屬委婉告知情形的兩位老人,除了抹著眼淚請我幫忙帶孫女喜歡的吃食進去,也沒有提出任何額外要求。
出科手續已經在辦,我回到病區查看林妹妹的情況。小姑娘正無聊地仰天躺著,手指揪著被子邊上的繩子打結玩兒。我記錄了她的指標,詢問了幾句現在的感覺,最後謹慎地交代轉科的問題:“這兒是大病房,太吵了,我們等下換個舒服點安靜的房間好不好?”
誰知林妹妹開口就問:“要轉科嗎?要住心髒科嗎?”
我一愣,沒想到她還蠻了解住院套路的。她看著我卡在一半的哄孩子表情,小聲地笑了起來:“我老是生病,住過好多次院呢,好幾種科我都住過了。”她的言語間帶著點孩子氣的炫耀,“我這次到底是心不好還是腦袋不好呀?”
我斟酌了一下,還是得跟孩子先說點實話:“咱們要去住心外科,看看心髒怎麽樣,需不需要叔叔們幫忙修一修。”
聽我這樣的口氣,林妹妹臉上又紅了紅,她嗔道:“你這口氣,哄孩子呢!我也是大人了好不好,你能比我大多少!”
呃......確實沒大太多。我收起哄娃娃的架勢,尬笑道:“反正就是你能轉科了,不用在這擠大廳房,24小時亮著燈,晚上儀器嗡嗡嗡的睡不著了。”
“那我能穿褲子了嗎!”
實在沒想到她還惦記著這個,我哭笑不得:“能,想穿幾條穿幾條。”
林妹妹歡歡喜喜地出科了。家人沒有跟她多說什麽,隻是套用了我的說法:“到心外科檢查一下,有小問題就讓叔叔們修一修。”
小姑娘由衷得高興,第一件事就是穿好褲子,借著生病的東風,順利的把被沒收的手機要了回來,還心情很好地跟我自拍了一張。機的仇一筆勾銷,褲子也順利穿上,林妹妹終於和冰釋前嫌。待我安頓好她轉身出門時,小姑娘還跟我揮了揮手:“辛苦你了哦!
 
我努力忍住情緒,擠出笑臉回應她。轉過拐角,磨砂玻璃門在眼前合上,我再次想到教科書上的那句話。
“主動脈夾層,是現今死亡率最高的心血管病之一。”
工作關係上,我暫時還沒機會跟到心外科去看看林妹妹,那裏的人我又一個都不認識,去外科樓經過心外的時候,我試了幾次,連大門都沒能進去。
後麵的幾天,我隻好在搶救間扒著電腦,整天盯著病曆係統上林妹妹的名字刷新,想看看有沒有新的單子或者新的疑似術前告知書之類的東西出現。
等老大發現我總是偷偷用他的係統賬號時,林妹妹的確診情況已經在係統上刷了出來。老大見了那張表,頭一次沒埋汰我身在曹營心在漢。他搬了凳子在旁邊讀:“A型主動脈夾層,擬行全弓置換......方案給了,就是不知道家屬要不要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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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動脈弓置換術

我抬頭看著老大,說不清心裏在盼些什麽。盼著她去冒險一搏?還是保住一天是一天?老大看著我惆悵的樣兒,難得沒對我進行轟炸,反倒轉頭就給了我趟公差,安排我交了班就去心外科送材料。
總算得了聖旨,我光明正大地走進心外病區,在樓層裏晃了一圈,就找到了林妹妹的房間。和我想象的出入不大,房間裏人很多,不光有之前的家屬中,還有不少穿校服的學生。天知道這麽多人都是怎麽進來的。
趴在門外仔細認了認,其中兩個我之前見過,就是上次送她來的那個男生和女生。
一群少男少女言笑晏晏,林妹妹躺在床上,抬起胳膊擋著紅彤彤的,眼裏有止不住的笑意。我不好聽人家牆角,正要撤退,裏麵的林爸爸忽然轉頭,一見有白大褂在門口便立刻迎出來,認出是我後,他也客氣起來:“您不是急診科的嗎,怎麽到這邊來了?”
“來送材料的,順路就看到她了。”我訕笑著,心想這也不算假話。我趁機問道:“現在打算好了嗎,做不做手術?”
林爸爸往熱熱鬧鬧的屋裏望了望,麵色暗了下來。他苦笑著說:“孩子這麽小......怎麽可能帶著個炸彈過日子。”
說得很隱晦,但意思很明確了。姑娘年紀還小,有幾十年日子要過,先不說保守治療是否有效果,光是對“死神下一秒就可能的恐懼”也足夠拖垮這一家的精神了。
我仔細查了些文獻,大部分的觀點也都認為主動脈夾層主要的有效治療就是外科手術,內科手術僅適用於夾層很穩定(不容易炸的炸彈,碰運氣賭它不會炸)或者已經不能耐受手術失去手術指證的病人(已經無法拆除的炸彈,拖一天是一天)。換做任何人,花一般的年紀,估計誰都想搏一把。
我忽然想到另一個問題,小心地道:“病人本人知道真實情況嗎?”
林爸爸看上去剛剛人到中年,眼底的青色很重,顯然近幾天過得很是辛苦:“快做手術了,多少也得讓她知道些,但這孩子心思重,我們不敢全告訴她,隻讓她以為是個普通手術吧。”
一群高中生都是從學校裏抽空跑出來的,不消一會工夫就要走了,我進門前,見著那位麵熟的小兄弟,正綴在隊伍最後,給林妹妹交代些瑣碎的事情。
“卷子全在這兒,四大金剛的PPT都拷來了,他們說不許外傳,我感覺二模搞不好從裏麵出題......先別高興太早!前頭段考你缺考,老師說回頭測驗卷子得補交,我明兒就來收,你可長點兒心吧!”
望著小夥子依依不舍的背影,我忽然就領悟了張悅那個猥瑣的笑容。我對著林妹妹露出了同款微笑,林妹妹大窘,清淩淩的眼睛瞪過來,我臉皮甚厚,免疫了她的目光攻擊,去翻她的床頭卡。
 
林爸爸送同學們出門,林妹妹又支走了她的媽媽和堂姐,待二人離開後,她忽然問我:“我是不是快死了?”
饒是有了心理準備,我還是被這麽直接的問法問得一愣。反應過來之後,我有意裝傻:“誰說的?為啥要死了?要死了還給你做手術幹嘛?”
小姑娘撇撇嘴,揮揮手機:“別裝啦,他們當我傻呢,床頭牌子上都寫了主動脈夾層,我不懂,我不會上網搜嗎?再看看他們那樣兒,要什麽就給什麽,我搞不好凶多吉少了吧?
沒想到她想得這麽明白,我心下也知不可能全瞞住了,隻好苦笑:“手術風險確實大了點兒,但沒你說的那麽邪乎。百度看病,癌症起步,那上麵說的不能全信。把心放肚子裏,這兒有好多大佬,這回給你做手術的是業界大牛。”
小姑娘抿著嘴,盯著我的眼睛。我麵上一副坦坦蕩蕩的樣子,回避她的光,手心卻已濕了。好半天過去,她輕輕點了點頭,“要真這樣那當然好,但萬一我倒黴了......嗨,反正有我妹呢,我沒啥好擔心的,不過我總得趁現在幹點什麽,這條小命怎麽也要夠本吧。
我心底咯噔一下,她眼神移回我臉上,在我的眉毛上盯了一會兒,忽然問:“姐姐,你會化妝嗎?”
這就觸及我的知識盲區了。我沒這門手藝,這眉毛是今天出門前張悅的隨手作品。我有點尷尬地回答:“我不會......但我朋友會,你想學嗎?”
“也不是想學,就是想美一回......”小姑娘更加不好意思,後麵的聲音近乎囁嚅:“想拍張照片給,給......看......”
我沒聽清楚她說想給誰看,立刻拍胸脯保證道:“我朋友超厲害的,特別會化妝,在急診門口,她就在我旁邊。”小姑娘可能記起了張悅那天的盛裝出席,神色馬上活躍起來。
“他們說我手術定在下周一,我想去做手術前好好打扮一回,可惜來不及打耳洞戴耳釘——我媽平時管得可嚴了,別說打耳洞,指甲油都不讓我買!等高考完了,我一定要買一排好看的耳釘,一天一樣換著帶!”
說到這兒,她的神色忽然又沉下去些,我心裏一窒,連忙掏出手機聯係張悅,當場給她打下包票來。
張悅表示壓力很大。
我的閉眼吹捧也不算沒有依據,張悅確實是這方麵愛好者,但真要說專精到什麽程度——在醫院幹活的,哪有空真練出花樣來。
虧得她手巧靈光,東西也齊全,兩個人突擊找教程惡補,拿我的臉盤子比劃了幾天,總算在我洗臉洗到脫皮之前,把想要的效果練了個大概。
手術排在周一,剛好趕在我和張悅下夜班之後。頭一天我們就籌集了全寢室姐妹們最好的裝備,足足湊了一大包,小姑娘扒著化妝包一看,眼神馬上亮了起來。
托寢室一位美甲發燒友的福,我還帶上了足以召喚神龍的美甲盒子,獻寶似的端出來給她選顏色。林妹妹小臉紅撲,把玩著各式各樣的小瓶子,最後挑了一瓶亮晶晶的櫻桃色,喜滋滋地捧在手裏。
林父林母也在場,對著我們連聲道謝,一歲多的小林妹妹也咧開牙還沒長齊的嘴巴,坐在媽媽懷裏,朝我們嗬嗬笑了半天。
明明所有人都在溫和地笑,我卻覺得連空氣都是苦的,每吸一口,心就酸酸漲漲地疼起來。我暗恨自己淚窩子淺,生怕自己在關鍵時刻掉鏈子,趕緊牽過林妹妹的手,趁著張悅給她打底的工夫,擰開瓶子低頭在她手指上細細塗起來。
她的手指很細很長,甲麵光滑潔淨,修剪得整整齊齊透出淡淡的粉色來。
林媽媽一麵欣賞著女兒修長細白的手,一麵柔聲道:“你看姐姐們的手多巧,回頭出院了,媽給你也買一套,再去買條好看的小裙子,咱們去北海拍照。”
事實上除了第一次談話時的失態之外,我每一次見到林媽媽,她都保持著這樣平穩的笑容。和林妹妹交流的這幾天,我幾乎不敢提有關未來的事情,林媽媽卻像給小朋友定期末考試獎品一般,近乎乞求地鼓勵著:“你喜歡的那雙小坡跟鞋,我們出院以後去試試,再買幾雙好看的,等你病好了,咱們全家去九寨溝......”
林妹妹正閉著眼塗眼影,聽到這兒,眼睛也很自然地彎起來,嘴裏道:“好呀好呀,我還想打個耳洞,多買幾個耳環,羽毛的和小星星的都好看,把頭發再留長些,再剪個劉海兒......”
如果不是之前那次對話,我真的猜不到,她對自己的病其實知道的那般清楚。這麽年輕的孩子,是怎麽忍住一點兒懼意都不泄露出來的呢?
張悅已經很熟練,妝很快就化得差不多了,我不是美甲好手,指甲油隻塗好一隻手,林妹妹也不在意,用沒塗的那隻手拿起鏡子照了照,欣喜道:“我太好看了!”
年幼的小娃娃咿咿呀呀地在床邊上爬,小姑娘把妹妹攬過來,超大聲地在她額頭上嘬了一口,看著孩子腦門上的嘴唇印兒嘻嘻地笑了半天,然後拿了濕巾給她擦臉。
小孩子傻笑著流口水,口齒清晰地叫了一句:“姐姐!”
林妹妹很高興,把孩子放到一邊兒,掏出手機自拍了一張,正準備修圖時,教員的聲音就傳進來。她望了望屋外來接自己的人,卸了妝,把手機放回床頭。鎖屏前,似乎是把那張圖片發了出去。
我和張悅是得了老大給的通關文牒進門的,隻不過一進屋就脫了白大褂,來接人的教員隻當我們也是家屬,由著我們一路跟到手術區大門口。
趁門口床多,我和張悅躥進更衣室找了兩套手術衣,從工作人員專用通道一路狂奔,另辟蹊徑地來到了大門裏麵,隔著門上的玻璃窗,悄悄衝外麵打了個招呼。
林妹妹躺在床上,眼神瞥見窗口,馬上也朝我們打了個手勢。
教員交接完畢,大門打開,家屬們隻能送到這裏。進門的一刻,林妹妹看上去很沒負擔地朝他們揮揮手:“爸媽再見!小寶再見!我進去啦!”
林媽媽握著孩子的小手,朝緩緩推進門的大女兒搖著,門在她麵前關上,床就要轉彎時,我悄悄回頭,透過門上窄窄的玻璃,看到那母親瘦削的身影蹲在地上,身體痙攣般顫動。
我趕緊把頭擰回來,替林妹妹整理有些亂的發型。一個人推床的教員倒是樂意有人搭把手,隻是見我們眼生,便隨口問:“你們倆沒太見過啊,哪屋的?”
我和張悅一時尷尬,正在思考該搬出哪位同手術區的帶教蒙混過關,林妹妹就開了口:“她們是治我的大夫。”
這句話實在受之有愧,我隻做了她半個白班的管床醫生,真正能救她命的大夫,此刻應該正在手術室裏嚴陣以待——我提前盯了門口的排班表,主刀果然是威名赫赫的獵豹主任。
話頭被這樣一岔,教員也沒再深問我們的來曆,床一路平穩到達手術室門口,教員進去拉儀器,溫柔地叮囑小姑娘:“躺在這裏等一會就好哦,等下收拾好就帶你進來。”
林妹妹點點頭,電動門應聲合上,隔著玻璃窗,從她的角度能望見裏麵聳立的幾台大型儀器。我背著頭,聽到她深吸了一口氣,呼出來時氣流的聲音卻顫顫的,我望過去,這些天來我終於第一次在她眼裏看見淚水。
她從被子裏伸出手抓住床欄,我握住那隻骨節細細的手,和剛才塗指甲油時相比,她的手已經緊張得發涼,手上也用了力,掌心裏分不清是誰的汗水,沾得手掌粘膩濕滑。
我下意識回握回去,似挽留一般用上了力氣。憋了半晌,她終於再忍不住,帶著哭音開口:“姐姐,我怕......”
“不怕,你爸媽和妹妹都在外麵等你呢,睡一覺就好了。”
她的神情再次無措起來,沒有之前在病房裏那般近乎坦然的平靜,近乎懇求地又問起了那個問題:“我會死嗎?”
“不會的,你不是還要打耳洞嗎?”我努力保持平靜的表情哄她,張悅也點頭,摸摸她的耳垂:“對呀,你媽媽還要帶你去北海去九寨溝呢。”
此刻親人已經不在身邊,我望著她臉上再不遮掩的恐懼和求生的神情,感覺心口的熱意正一股股湧進眼眶裏來。我忽然有個主意,掏出手機點開購物軟件,搜了幾款星星耳釘給她看:“這會兒閑著,我們挑挑耳釘吧,你看這個,多好看!”
亮晶晶的東西能激發女孩子的天性,她的眼裏露出由衷的喜歡。翻著圖片,眼神留在一對水鑽做的星星耳釘上挪不開,我趕快點了收藏:“這款好看,等你回來咱就買了它......”
話還沒說完,門已經打開,那個眉目和善的教員探頭出來:“進來吧。”
我和張悅把她送進去,空床很快被推出來放在門口,我和張悅坐在床邊,背靠著牆,床單上仿佛還有女孩兒的體溫,微弱,卻依然帶著生命力。
“各路神仙保佑,各路神仙保佑......”張悅閉著眼喃喃著,手合在腦門前,再沒有之前嘲笑我神神叨叨時的樣子,我笑了笑,望著門口亮起的指示燈,心裏卻也泛起期待。
會好的,會好的......
我和張悅都是下了夜班跑過來的,這會兒已經晌午,手頭的事兒一空,困勁兒就湧上來,在牆上小小靠了一會兒,兩個人居然都坐在床上睡著了。或許是環境影響,夢裏竟也是在手術室,床上躺著一個很小很小的孩子,層層的單子蓋著,肚子上開著口子,我呆呆地站在一邊,龐主任的手伸在一層一層的手術單裏,抬頭衝我大聲喊著......
“快!搶救!去儀器室!”
我渾身一顫,猛然睜眼,險些直接從床沿上栽下來,張悅也陡然驚醒,電動門打開,巡回護士從裏麵衝出來,離弦之箭般衝向器械室,一邊不忘喊我們幫忙:“叫人!多叫幾個麻醉!整層樓現在沒活兒的都過來!”
後半句話已經是從器械室裏傳出來的,我和張悅一躍而起,默契地分別順著走廊兩頭去叫人。各屋裏能幫忙的人螞蟻一樣湧過來,剛才看著還寬敞的手術室瞬間擁擠起來。
老師們拖著儀器跑進跑出,我和張悅在不遠處站著,各自望著那盞還沒熄滅的手術燈,許久無話。不記得過了多久,一層一層的人漸漸散去,最後一個橫著的也被推出來。看到病床的那一刻,我們長長舒了口氣。
萬幸,萬幸。人臉上沒有蓋著單子,還插著呼吸機。
台上搶救成功了,接下來就看林妹妹能不能挺過來了。
林妹妹依然昏迷不醒,沒能從進來時那扇門安全返回病房,隻能從直通梯直達ICU。經過我們身邊的那一刻,我勉強從重疊的人影中間,看見了她的臉。
她的嘴裏還插著管,嘴被撐開,又用貼住管子的膠帶粘在嘴角,呈現出一個很不舒服的口型,眼睛閉得緊緊的,依稀看得出張悅精心描畫過的痕跡。
我和張悅沒有再在ICU門口睡著。故事在我們還沒耗盡體力之前,就加載了結局。
跡總是吝嗇出場的。ICU的醫生走出來,手裏拿著單子,對著守在門口的一家三口說了幾句,走廊那端立刻傳來撕心裂肺的哀嚎。
我聽不清林媽媽哭喊著什麽,自己卻意外地並沒有掉眼淚,說不清究竟是遺憾還是痛惜,隻覺得心裏空空的。對著那邊的情景望了半天,張悅安靜地站起來,朝著病區的門看了一眼,默契地沒有再跟過去,拉著我從另一邊的樓梯離開了。
天色早已暗下來。我看不見張悅的表情,隻聽見她輕輕吸著鼻子的聲音:“她還沒來得及打耳洞,沒等到高考完去玩呢。”
我喉嚨發堵,低下頭解開鎖屏。還沒關閉的購物軟件裏,一對亮閃閃的星星耳釘掛在收藏夾的最頂端。
悄悄的,喜歡它的人,已經少了一個。
編輯 | 嬌嬌
 

—END—

作者 | 王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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