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秘密受命為林彪開車
--作者:方順安
一、誤打誤撞當上汽車兵
1939年8月27日,我出生在安徽省黃山歙縣的一個貧農家庭。我的父親是地主家的賬房先生,讀過私塾,我的祖母和母親是農村婦女,都是小腳。我5歲的時候,父親就過世了,那時母親才29歲。她沒有改嫁,帶著我和我10歲的哥哥、1歲的妹妹一起生活。當時家裏很苦很貧寒,我們在家務農,我的小腳母親根本負擔不起三個孩子,所以我一心想去當兵。我想我後來之所以會被南京軍區選中去為林彪開車,一方麵是因為我的工作能力和思想覺悟,另一方麵可能就是因為貧農的家庭背景。
1956年,義務兵第一年招收時我就報名參軍了。那時候我16歲,小學學曆。我是瞞著母親悄悄報的名,因為舊社會講好男不當兵,我母親不舍得,奶奶也哭,不讓我去當兵。其實我當時的確連參軍年齡都沒到,但我在村裏比較積極,1954年就入了團,帶兵的人看我是共青團員,願意帶我走。他和我說:“你年齡沒到不要緊,多報一歲嘛。”所以到現在我檔案裏的出生年份都還是1938年。這樣多報一歲,我就參軍了。我那時很天真,想當空軍,不想當陸軍。可那個帶兵的講:“小方,航空兵昨晚就調走了,今天招你們都是開汽車的。”沒辦法,我隻好當一名汽車兵了。
我們這批新兵本來是去江西0055部隊的,但到了杭州以後,領導從我們700個人裏抽了20個人調去南京軍區上海警備區,我就是其中之一。我想:去上海不得了啊!那是1956年的冬天,我記得是一個下雪天,我們乘火車從上海龍華站走到顓橋,再坐小輪船到外灘4號軍用碼頭上的岸,住進了江灣路1號(原上海警備區駐地)。首長和我們講,要是別人問我們從哪裏來?就說從後方來。到哪裏去?就說到前方去。我就記住了。經過一番教育後,我的思想覺悟提高了。當時我們每個月有6元津貼,我把第一次發的津貼全部捐獻給了國家。因為首長說宋慶齡副委員長捐了一架飛機,所以我就把我僅有的6元全部捐了。我們指導員不同意,叫我留2元。我說我牙膏牙刷上個月都買好了,不用再花錢,這個錢一定要全部捐掉。後來指導員還在會上表揚了我。
第一年,我沒有評上“五好戰士”,我很難受,覺得沒臉見人。我就開始留意那些評上的人,我看到人家天不亮就起來,給別人打水洗臉,毛巾放好,牙膏擠好,沒事就擦車子。於是,我就跟他們學,即使手上凍瘡很痛也堅持去擦車。第二年,我就評上了“五好戰士”,之後年年都評上。
再後來,我被調去鎮江學開車,成了警備區的汽車訓練兵。我在那裏學了一年零兩個月,開的是卡車,也學過開坦克,書有《汽車構造》《駕駛技術》《交通規則》等四本。畢業後我被分配到上海警備區,後來又調到崇明守備區開美國吉普。我在單位勤學苦練,做事一絲不苟,領導說一,我不說二,安全行車2萬多公裏。1960年,我從部隊調到滄州飯店,1962年又調到延安飯店開伏爾加車,像許世友、黃永勝、葉劍英、楊成武等來上海時,我都為他們開過車,不過時間很短。我在延安飯店時開車也比較積極,車輛保養得很好,當上了汽車班班長,領導都喜歡我,叫我小胖子。我1960年遞交了入黨申請書,1962年成為預備黨員,一年以後就轉正了。估計領導就是看我表現不錯,又是貧農和黨員,所以選了我去為林彪開車。
二、秘密受命成為林彪司機
1965年,延安飯店已蓋了五層。有一天,上海警備區幹部處的李處長在飯店開了一個客房,單獨找我談話。他說要交給我一個光榮的任務,但又不告訴我到底是什麽任務。他要求我做到“四不”:不該看的不看,不該說的不說,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聽的不聽。他還說這是一個秘密任務,知道的人很少,連延安飯店總經理都不知道。如果以後有人問起我去哪兒了?就說去外麵工作了。別的什麽都不能講,講了就是泄密,是要被槍斃的。所以當時連我母親都不知道我是去給林彪開車。後來“文化大革命”爆發,大家就更不知道我去哪兒了。
那時我才20出頭,感恩思想很重,絕對的愛黨愛國。我覺得,如果我不是共產黨員,我參不了軍,當不了兵,穿軍裝,穿皮鞋都是不可能。接到這個任務後,我的翻身感、自豪感、責任感交織在一起。我母親從小教育我:“別人能幹的你去幹不算有本事。別人不能幹的,你去幹,還幹得很好,這才算本事。”所以我下決心一定要完成這個任務,不然對不起人民,對不起黨,對不起父母。我二話沒說,一口答應!
任務布置完以後,李處長讓我馬上動身,當天就走,而且誰也不能打招呼,包括延安飯店的領導。我當時的行李就一個黃挎包,背著就走了。李處長親自送我到老北站,我自己坐火車到杭州,再由那邊的車子接送我到林彪住處。直到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我的任務是給林彪開車,我心裏“咯噔”一下,覺得有些害怕。
我被安排住進西湖邊上的一個賓館,他們讓我開一輛黑色的蘇聯吉斯車。其實這個車我在上海時已經開過了。就在李處長找我談話的前一個月,領導突然安排我去上海市委熟悉這個車,估計當時已有這方麵考慮。這個車是防彈車,重8噸,車身又高又長,外形很特別,車頭當中翹起,大燈在兩邊。車窗玻璃是黑色的,還配有花的窗簾。車的內部很寬敞,司機的右手邊可以坐兩個人,通常是秘書和保衛員。後麵有兩排座椅,但我車的後排平時隻坐林彪夫妻二人,所以一排座椅被收起來,在那裏放一個寫字台。在駕駛座和後座的中間有一塊厚10餘厘米的密封玻璃,可以上下。林彪有什麽機密話要說時,就把玻璃搖上去,我們就聽不到了。車有警燈警報,但我印象中很少用。平時車都停在車庫裏,保養和檢修是請外麵的人來做,需要經過保衛處處長同意,我負責在旁監督。這輛車隻有林彪出去的時候可以用,子女和葉群都不許用,葉群單獨出去時用另一輛蘇聯的伏爾加車。
我的出車任務由林彪的秘書安排,那個秘書是個白麵書生,個子很高,一米八幾,很魁梧。秘書安排好以後,再由保衛處處長向我下達,一般都是當天通知,說走就走。他說:“小方,把車子準備一下,首長今天有活動。”我就知道要檢查車子出發了。上車以後才告訴我去哪裏,路線都是他們安排好的,我必須按規定路線開,不能隨便亂開,不然就是犯錯誤。我和保衛處處長都是配槍的,我是一把小槍,一把抓的,很輕,無聲的,射程很短。子彈有30發,不上膛,分裝在兩個彈匣裏,放在槍套外麵。不過我估計裏麵混有假的橡皮子彈。保衛處處長的槍和子彈都比我大,射程也遠。我們平時一般不用槍,但得擦,每天都會有人來檢查槍和子彈,不允許隨便亂打浪費子彈。有一次我去西湖開槍打魚,後來保衛處處長來找我談話,問我去哪兒了?為什麽子彈少了?
平時,我都和林彪秘書、保衛處處長一起吃大灶,四個菜,喜歡吃什麽自己盛。有一次,我母親給我寫來一封信,由於需要內部轉,所以到我手上已經晚了五六個月了。母親在信裏告訴我,老家有人要在我們的曬地上造房子,可能會影響曬東西。那天吃飯時我吃得有點少,被林彪的秘書看到了,馬上詢問我為什麽飯吃少了?是不是收到一封信?有沒有什麽問題?我就把事情緣由告訴了他。多年後我才知道,他們當時就聯係到安徽省徽州地委,地委馬上派了一個人到縣裏,縣委副書記再派人到老家生產隊去了解情況,發現確有其事,立馬叫人家不要造了。所以本來他們要造一座三樓高的大房子,後來就隻造了一間十平米不到的小平房,也不影響我家的曬地。這件事還引起了老家人的猜測,都以為我在外麵做了什麽大官。後來我回老家,縣委副書記就問我在外麵做什麽官,怎麽省裏來電話了?還問我要不要把這座小房子拆掉?我說不用了。
三、上海會議前夕的神秘任務
我第一次見到林彪是1965年秋天,在杭州西湖國賓館。之前,我對他沒什麽了解,隻知道他是軍委副主席,對毛主席很忠心。和他接觸以後我覺得他待人很隨和,他吃飯是在小會議室裏吃小灶,但有時會拿著根牙簽到大會議室來看看我們大灶吃什麽菜,對我們很關心。他為人又很嚴謹,話不多,有分寸,一年到頭我也聽不到他三句話。他生活很儉樸,很少穿軍裝,也不帶軍銜、領章和帽徽,不像高幹。他的軍裝就是黃軍裝,褲子是呢子褲,皮鞋是部隊發的,手表是上海手表廠出的黑色潛水表,有個羅盤和指北針。他住的都是國家安排的招待所,比如在杭州住西湖賓館,在上海住嶽陽路招待所,在蘇州住南林飯店。他用的東西也是單位配的,家具是普通家具,不是紅木的,蓋的被子和我們一樣,是部隊用的黃被子。飲食也很普通,偏素。他吃飯隻和葉群,有時候和秘書一起吃,不叫子女的。他喜歡散步,經常和葉群,還有秘書幾個一起散步。他毛筆字也寫得好,我去他辦公室幫忙打掃衛生時看到過毛筆和硯台。我還握過他的手,他的手很嫩很細很軟和,手不大,手上連硬繭都沒有。在他身邊工作,我覺得有種自豪感。所以我空下來就學習《毛主席語錄》,不想讓人家看不起。
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任務送林彪去上海,具體什麽地方都不說。我按照保衛處處長的指示先沿著東海把車開到乍浦的一片空地,有兩輛車已在那裏等我們。保衛處處長說:“首長,上海的同誌來了。”據我所知,其中有王必成、陳丕顯等人。王必成過來敬了個禮,林彪沒有下車,窗玻璃都沒搖下來,也不說話,就搖搖手,意思說走吧,我們就走了。我們前麵有一輛警車開路,後麵跟一輛車,我就跟著他們開。到市區後全部綠燈。路線是安排好的,不能有紅燈,因為車停在哪裏出了事不得了。車子開到嶽陽路一棟老洋房,好像是今天的老幹部局,以前是宋子文的房子,門朝西,車就停在那裏。林彪住在老洋房裏,我住在對麵的一個招待所,那裏有個小車班,幾個駕駛員住在一起。後來我才知道,林彪到上海是參加上海會議的。林彪在上海期間幾乎不出去,他不愛搞交際,宴請都不參加。有時候有人來看他,他和人家說:“你們忙就不要來了。”像馬天水、陳丕顯都來過。
林彪在上海住的時間很短,不久就去了蘇州,在蘇州呆的時間比較長,有一年多。1966年,我接到任務送他去蘇州南林飯店。蘇州南林我第一次去,車子太長,都拐不過來。我記得進大門後靠右手邊第二棟小洋房就是他住的。我住在北邊的北林。
四、多次送葉群下鄉見顧阿桃
林彪在蘇州每次出去都有葉群陪著,有時候葉群也會單獨出去,所以我和葉群接觸比較多,我叫她首長。葉群瓜子臉,蠻漂亮的,話比較多,說話和風細雨的,坐車時會經常問問我的近況,平易近人。她也比較難伺候,外麵傳說怕光怕風的其實不是林彪,而是葉群。她怕太陽,怕熱,而且風一吹就頭痛。所以她整天圍著紗巾,把頭發蓋起來,隻有眼睛露在外麵。有次開車出去,她婉轉地說風大,我隻好馬上把窗戶搖上去。其實我這個人很怕熱的,但沒有辦法。我主要是送她去太倉見顧阿桃,前後有七八次,林彪不去的,也不帶秘書和保衛員,就我們兩個人去,她比較低調的。顧阿桃是當時全國活學活用毛主席著作的標兵。她大概50歲左右,是個文盲老太太,但卻能背誦許多毛主席語錄和老三篇。她住在太倉縣沙溪鎮洪涇村,我們一般下午四點從蘇州出發,到那裏五點左右。車子停在大馬路上,葉群下車自己沿著田埂邊的小沙子路走進去。有時候,顧阿桃會到大馬路上來接葉群,走的時候再送她出來。葉群說,顧阿桃學得好,她不識字,教她毛主席就畫個太陽給她看。常常我們回到蘇州時,林彪已經休息了。為了不影響他睡覺,車到門口,葉群都會讓我把車子熄火,她自己走進去,車子則由四五個保衛員推進車庫,要推五六十米。
我在杭州和蘇州的時候還看到過林立果和林豆豆。林立果穿軍裝,很帥,但有點滑頭。林豆豆和楊成武的女兒最要好,都是解放軍報的記者。我對他們小孩也都很尊重。
五、林彪事件以後
1965年到1967年,我跟著林彪從杭州到上海,再到蘇州,將近有兩年時間。1967年秋冬,林彪被叫回北京。臨行前,林彪的秘書來找我談話,說他們後天要回北京了,叫我一起去。我心想在杭州我坐個長途車就能回皖南老家,去北京的話火車要坐兩天,太遠了。當時我還不夠資格坐飛機。於是我說北京離我媽太遠了。這句話一講,他們就沒再叫我去了。走之前,葉群送了我一本《毛主席語錄》,還給我簽了名。後來組織上問我當時有沒有什麽紀念品,我就把這本《毛主席語錄》上交了。其實我當時還寫了日記,但怕放在身邊被人找出來惹麻煩,所以全都寄回老家,後來被我媽丟掉了。
林彪回北京以後,我的任務就結束了,我又回到延安飯店。延安飯店的黨委書記和經理都沒過問我這兩年去了哪裏。不過同事們很好奇,我一直守口如瓶,沒有泄密。半年後我就提幹了,不再開車,調到食品科當助理員。由於我工作表現不錯,後來又調到管理科,一直做到科長,我最高職級是18級正科,享受副總經理待遇。2000年我正式退休,退休以後又和老朋友一起在西郊搞房地產開發。我結婚是在1971年,那年我32歲。
當時林彪事件發生後,我並沒有受到牽連,也沒人來調查我。我心想還好沒和他一起去北京,不然我就倒黴了。
不過我覺得報紙上說他是軍閥,說他粗暴、魯莽、妒才,這些話都是很不負責任的。
他這個人文縐縐的,對自己要求很嚴格,不是很魯莽的人。
這麽個大幹部,還來關心我們戰士的生活,這樣的人很少的。
毛主席那麽聰明,那麽偉大,怎麽可能把一個流氓提成元帥?怎麽不叫楊成武、楊得誌當元帥?
沒有一點本事會把他提上來?所以報紙上說那些話都是落井下石。
不過當時我是不敢講的,我隻能積極擁護。
轉自《老衲讀史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