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小民(40)

來源: YMCK1025 2020-05-05 16:17:40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28243 bytes)

 

 

站在心理防疫第一線

2020-02-14 11:57:46
10人評論

作者黑特

法律像人性的低保,是一種強製性的修養

前言 這是一場戰爭,在新年的伊始,爆發在每一個普通的、平凡的中國人身邊。 這是我們的戰爭,我們熱切地討論、謹慎地分析,為災難中隕落的生命而痛惜,為醫者大無畏的精神所感動,為我們能為之所做的點滴小事而不懈努力。 人生海海,我們且行且惜。 網易人間「我們的戰爭」特輯,講述每一天,我們與疫情赤膊相見。

1

臘月二十九,陳楠在朋友圈裏發了一句,“我的家鄉生病了”,但很快就淹沒在各種動態裏,大家談論著疫情和N95口罩,“隔著手機屏幕,都能感受到那種恐慌的情緒在傳播”。

陳楠是一名全職心理谘詢師,和朋友在上海的徐匯區開了一家工作室,幾天前在父母的勸阻下,她取消了返鄉計劃。可怎麽都放心不下,除夕夜又給家裏打去了視頻電話。

她最擔心的是父親。父親原先患有高血壓和糖尿病,萬一不幸被感染,這些基礎疾病隻會讓病情雪上加霜。可父親卻表現得滿不在乎,隻抱怨著封城後的菜價,“他是不想讓我擔心”。

通話持續了78分鍾,父母反複叮囑陳楠要加強防護。掛斷前,看著父母的愁容,陳楠的視線又模糊了,想安慰幾句,腦子卻一時短路,悲傷和焦慮一齊湧上來,欲言又止,最後隻是簡單地說了一句——“不要出門”。

按下紅色的掛斷鍵,陳楠在床沿坐了整整一刻鍾,等眼淚全幹了,看了一下手機裏的時間。庚子年就這麽到了。

 

這些天,陳楠總是忍不住一直在回想著那座江城,伴她長大的地方,滿滿的全是童年和青春的回憶。滾滾東流的長江水,坐在那些老碼頭上,月夜下的江水就像母親的手,撫慰著孩提時的夢。

“武漢人的‘過早’是天大的事情。”

“過早”在湖北方言裏,就是吃早餐的意思。她最愛吃的早點,除了舉國聞名的熱幹麵,還有福慶和的牛肉粉。

大年初一那天,陳楠全副武裝後,到小區附近的超市采購食品,街道行人稀少,“人們口罩上方的眼神充滿了戒備”。回家開門的時候,住在樓上的阿婆正去底樓倒垃圾,見到陳楠還說∶“小姑娘,你的口罩太薄了。”陳楠朝阿婆點了點頭。

跟隨疫情而來的,還有恐慌。“恐慌的傳播速度更快,因為情緒是可以傳染的。”手機上接收到的一切信息都和疫情有關,家鄉的醫療物資告急、爆發式增長的確診病例,這些消息催生出了大量的負麵情緒,猶如一大片看不見的霧霾,迫使每個人大口吸入。

“如果過量接收訊息,會加重焦慮和恐慌。”陳楠關閉了微信的朋友圈,又卸載了微博,到了下午幹脆關了手機。一直到晚上8點,她才忽然從睡夢中驚醒,慌忙打開手機——因為她督促過家人,每晚要報平安。

自己身在異鄉,至親遠在疫區,恐懼和抑鬱牢牢束縛住她,“‘醫者不能自醫’啊,哪怕是心理谘詢師,也還是要麵對自身的心理危機,這一點逃不掉也躲不過,但我還是有一些自我疏導的辦法”。

陳楠在床上蜷縮著雙腿,膝蓋置於胸前,輕輕地摟住小腿,給自己一個“溫暖的擁抱”。

“人有一個特點就是自言自語,我嚐試著用一種可以接受的溫柔的語調,和自己交談,來安撫自己。”十幾分鍾過後,她開始做“正念冥想”,“簡單來說,這是一種非常減壓的冥想方法,可以緩解內在的不良情緒。有人也許會把它想得非常複雜,但實際上並不難,隻需要10分鍾就好。”

那晚9點,陳楠的搭檔打來電話,兩人終於有機會把這幾日堵在內心的愁苦,悉數傾吐出來,電話那頭,對方一直傾聽,陪她哭泣,幫她疏通了內心的栓塞,“產生情緒問題的時候,良好的社會支持非常重要,我和她是最好的朋友,也是彼此的心理谘詢師”。

此時的陳楠並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選擇“主動尋找”這樣的痛苦。

2

一切都緣於一位長期谘客向她講述的一段經曆。

這位谘客在微信上向她求助,說眼下就像是戰亂時刻。他在家把妻兒安頓好,戴上口罩,擠進超市的搶購狂潮,買足了一個禮拜的量。再扛著幾個塞滿的超大購物袋,跑去了附近的藥店,這時口罩早已斷貨,隻買到了2瓶酒精。

傍晚回到家,他隻是在吃飯時咳嗽了一聲,一旁念初中的女兒見狀,就趕緊把身子往後一縮,緊蹙著眉頭,用一種生硬的語氣嗬斥他∶“老爸,你離我遠一點!不要傳染給我。”

起初,他並不在意,埋頭給女兒夾菜。可女兒卻移開了碗,開始變本加厲起來,不斷地責怪他:“明明已經提醒你出門務必要戴兩個口罩,為什麽最後還是隻戴了一個?這種淡藍色的一次性口罩那麽單薄,帶有病毒的飛沫能夠輕易攻破,要是被感染了,不就害了全家?”

他心裏有些委屈,因為現在口罩異常緊俏了,以前家裏也就囤了一小包,他想為女兒多省一個。

晚上,他坐在沙發上看新聞,女兒又走過來問他∶“老爸,你從外麵回來的時候,洗手了嗎?”

“肯定洗了啊,不洗手怎麽吃飯?”他反問女兒。可女兒還是不依不饒,反複追問他到底有沒有洗手,他被問得煩了,麵帶慍怒地說了聲“洗了洗了”。

“老爸你這個態度就是心虛,絕對沒有洗。”女兒嫌棄地看著他。

“好,既然你說我沒洗手,那我現在就再去洗一遍。”

“你現在洗手還有什麽用?說不定已經把病毒傳給我了。”女兒瞪了他一眼,轉身跑進書房裏,“砰”的一聲摔了房門。

他衝進屋把女兒狠狠地訓了一頓。一聽見哭聲,妻子趕忙把他拽了出來,幫著女兒數落他∶“你平常說最心疼女兒,今天怎麽又舍得朝她身上撒氣了?”

“我根本不知道她到底怎麽了。”他說,當今疫情肆虐,自己孤身在外衝鋒陷陣,跟別人比賽搶購物資,可是當他回到家,麵對至親這種挑剔又冷漠的態度,令他感到心寒。

“今天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在微信上說了這麽多,真的打擾你了。”谘客半開著玩笑,“說這些要收費嗎?”

看到這句話,陳楠隻得故作輕鬆地說,當下是特殊時期,這種情況要特殊處理,而且是老顧客,應當免費“義診”,隨後對他做了一番勸導。

 

很快,又有一位朋友給她留言說,自己在1月13號從湖北回到北京的住宅,疫情爆發後,“湖北人”成為身上撕扯不掉的恥辱標記,加上自身敏感程度較高,加劇了內心的痛楚,“朋友是一個善於‘自我覺察’的人,當時我在勸慰他的時候,會讓他把一些感受,盡量詳細地描述出來,去做一個‘澄清’,他說那種遭人冷眼和嫌棄的滋味,就像作家方方的小說《萬箭穿心》”。

“有時候我們很難去真正理解另一個人的痛苦。”

從那時起,陳楠開始關心身邊朋友的遭遇:有個閨蜜在通話中對著男友痛哭,可對方隻覺得愁煩,跟她談了分手;有同學在朋友圈裏開和疫情相關的玩笑,卻被共同好友批評“不合時宜”……

在疫情的重壓之下,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忽然就變得冷漠和疏離,每個人都成為一座孤島,活在“平靜的絕望”之中。敏感的人變得更加敏感,過去埋下的痛苦的種子,就在此時生根發芽。

陳楠萌生了做公益的想法,“哪怕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至少我也應該做點什麽”。

3

在成為心理援助誌願者之前,陳楠在朋友圈裏發了一張藍黃相間的圖片,黃框裏是一串027開頭的電話號碼。

這張圖片出自人民日報在1月24日發表的微博∶武漢市民在出現嚴重心理危機時,可以撥打這條免費的心理援助熱線。

“027-85844666。”這串號碼陳楠背得很熟練,“原先這也叫武漢心理醫院‘心心語’熱線”。

在匯總了相關信息後,陳楠意識到一個問題——

國內設立的心理援助公益熱線,其中湖北省僅占6條(數據截止到1月26日),分別是武漢、宜昌、襄陽、隨州、十堰和孝感,而且絕大部分的工作時間是早8點到晚21點。此外的11個小時,對那些遇到心理危機的人而言,是一段危險的空檔期,再加上熱線資源有限,最需要的人可能得不到及時的施助。

1月27日,全國累計確診病例是4515例,相比於病例快速增長的1月24日,翻了近3倍,湖北省確診1291例,其中武漢892例,同樣暴增的還有恐慌的情緒。

就在同一天,國家衛健委疾控局發布了《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緊急心理危機幹預的指導原則》,其中一線醫護人員和確診患者被列為幹預的第一級人群,第二級幹預人群為輕症患者,第三級人群則是與第一、二級人群有關的人,如家屬、同事、朋友以及參與後方救援的誌願者,“這三個級別的人群也是我們優先施助的對象”。

當天下午,在朋友的介紹下,陳楠加了一名心理誌願者組織的審查員,接受資格審查後,很快被拉入了“心理援助聯絡群”。群內的成員都屬於行業領域的“精兵強將”,絕大部分都持有二級谘詢師資格證,有些人還具有豐富的現場心理急救經驗。

援助群實行24小時值班製,最初,陳楠被安排的值班時間是晚9點到早7點。值班期間,她就一直在群裏等待分派谘詢任務。

 

“疫區一線的醫護人員更容易麵臨心理危機。”

一名呼吸科醫生告訴陳楠,那天在他們竭力救治了很久之後,病人還是走了。這位醫生心裏很歉疚,懷疑自己是否真的盡力了,在病床被推走的那一刻,他很想鞠個躬,可時間根本不允許,他隻能立馬轉身去看下一位病人。

當晚,這位醫生入睡很困難,想哭卻不能出聲。醫護們真正有效休息的時間並不長,第二天還要麵對高強度的工作壓力,越強迫自己入眠,就越適得其反。腦海裏擔心的事情也越來越多,醫生開始害怕自己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家裏的頂梁柱就垮了,他更憂心在這個危急關頭,家人會不會出現狀況。

“人在麵對重大威脅的時候,身心會產生相應的調適反應,這也就是應激反應,這位谘詢者就是急性應激反應。說到應激反應,它有警覺期、抵抗期和衰竭期這三個階段。其中抵抗期也是心理幹預的重點時間,但是很大一部分的醫護工作者,應激程度已經到了中度到重度,嚴重影響了工作才來求助。

“白衣戰士也是血肉之軀,都有自己的軟肋和痛楚,當時我給了他兩個建議,第一個是每天盤點自己認為做得好的地方,第二個是增強他自己的社會支持,多和自己的夥伴待在一塊,絕對不要互相指責。”

從成為“心理谘詢誌願者”的這一天開始,繁重的谘詢任務也給陳楠自己帶來了挑戰,有時候值夜班,身心疲憊,很容易被谘詢者的負麵情緒驀然攫住,對自身造成“替代性創傷”。

她曾在淩晨1點半,為一位患者家屬提供心理援助。這位谘詢者的親人當前屬於重症,隻能幹著急,家裏的幾個人都已經情緒崩潰,陳楠陪著對方哭泣,在結束谘詢後,她的眼淚依舊止不住,“我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所幸群裏一位來自湖南的谘詢師,為她提供了幫助,而此前陳楠自己係統地學習過心理急救,這在後來很多關鍵時刻也派上了用場。

4

每天中午,陳楠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看丁香園的全國疫情實時動態,麵對那隻“流血的大公雞”,她的家鄉就擠在中間那一塊,已經紅得發黑,又像是在結痂。

2月1日,全國累計確診病例11791例,湖北省7153例。陳楠打了一通電話,剛喊了聲“老特老倆”,“鼻子就進醋了”。這個時候,連講一口武漢話,也讓人心酸。

當晚11:45,她接到一個谘詢任務。谘詢者是一名醫生,說自己“快要撐不住了”,對方的聲音嘶啞,聽上去像剛在噩夢中驚醒。

這名醫生說,他現在正準備休息,但最近這幾天,無論身處何地,在做任何事的時候,都感覺到自己還奮戰在隔離病區,即便是換了衣服,依然覺得自己還穿著白色的防護服,戴著N95和透明麵罩,眼前所有真實的場景都被醫院的病房所取代,這種畫麵讓他感到異常壓抑,時常還會伴有心悸和惡心的軀體化症狀。

陳楠很快意識到,這位醫生的狀況已經十分嚴重了。在病區裏長時間超負荷運轉,精神壓力過大,情緒無處宣泄,對方的日常生活已經被嚴重打亂,產生了一種不真實的抽離感。此時需要立即采用心理急救,才能幫助這位醫生擺脫焦慮的困擾,恢複平靜。

在陳楠評估完,進一步去詢問的時候,由於通話質量不佳,對方一直反複地喊“喂”。她保持著平靜柔和的語調∶“能聽見我的聲音嗎?”直到對方確認後,陳楠才開始“急救”。

“我當時聽到他的語速非常快,就請他先試著把呼吸和語速都放慢下來,第一遍他做的不是很好,到了第二遍就好一些了。接著我讓他來描述一下眼前看到的場景,比如腳下的地麵是什麽樣的,身邊的環境是什麽,現在自己穿的是什麽顏色的衣服。”陳楠之所以讓他盡可能詳細地描述出來,是暫時讓他轉移注意力,和當下的現實環境重新建立聯係。

對方的聲音略顯發顫,斷斷續續地描述完麵前的窗戶後,詢問他做的是否正確,在陳楠的鼓勵下,他再描述下一個事物。

“你做的很好。現在拍幾下自己的膝蓋,用膝蓋去感受一下被拍擊的感覺。”陳楠對他說。

接下來,陳楠教對方把注意力集中放在自己的呼吸上。然而,就在急救進行到下一步的時候,電話突然被對方掛斷了,通話時長僅持續了25分鍾。

陳楠立即回撥過去,對方表達了歉意,說自己剛才接到新任務,要趕快過去,隻能下次再來。

陳楠趕緊囑咐他∶“這幾天盡量不要一個人獨處,多和同伴待在一塊。”

接著,雙方都像在搶時間一樣,掛了電話。麵對谘詢中出現的這種突發狀況,陳楠有些擔憂∶“這種心理急救是一次性的幹預,主要是幫助他自助,接下來他要依靠自己去改善情緒。”

 

等到1:15分,陳楠又和另一位谘詢者通了電話。剛接聽時,對方停頓了1分鍾,隻發出隱隱的抽泣聲,像是剛哭過。陳楠沒有反複喊“喂”來確認,試著用溫柔的語調去安撫對方,提醒她“不要用手去揉眼睛”。

對方哭了好幾分鍾,陳楠一直耐心地陪著她,“疫情來臨時,人的孤獨感會很強烈,更需要和他人產生聯接,這時候的傾聽和陪伴就非常重要”。

這位谘詢者是一名馳援武漢的護士,盡管在年初一出發的時候,她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超高的工作強度以及壓抑的環境,遠超出預料,讓她瀕臨崩潰,時常有一種窒息感。

“很多人以為,醫護人員看慣了生死離別,內心麻木了,也就不會再被同情心和情緒所困擾,這其實是一種誤解。”

難得有了片刻休憩,這位護士卻輾轉難眠,她想念著自己5歲的孩子。離家之前,她哄騙孩子說,自己要出一趟遠門,很快就會回來,囑咐他要乖,要聽爸爸的話。孩子拉著她的手,囑咐她要快點回來。可是這樣一想,心裏那道閥門猛然轉開,淚水決堤了,她生怕影響到其他人,就孤身跑出樓外,痛哭了一場。

聽完護士的傾訴,陳楠用她自己的話複述了一遍,好讓谘詢者感到自己是“被理解和被關懷的”。接下來,她又讓對方嚐試著做起“認知調整”, 疏通負麵情緒,並為長期的疫情做好心理準備。

最後,電話那頭的人深吸了一口氣,語氣也終於變得平和起來。

“這些谘詢者陷在疫情風暴中,他們的生理和心理都受到重壓,一直在應激狀態中,會有耗竭感,變得絕望和無助,他們需要休息,也需要被關懷”。

5

“一線的醫護人員全天都是分秒必搶,如果產生了心理危機,他們真的能抽出時間尋求援助嗎?”這是陳楠自己對自己拋出的問題。

在新聞裏,穿著防護服的醫生疲乏得隻能就地躺下,一名急救人員把頭倚在救護車廂,閉眼歇幾分鍾,“他們的工作強度很大,平常會抓緊機會休息,有時候希望他們在遭遇危機時,能抽出一小部分時間留給自己,但是這做起來非常困難”。

在陳楠目前援助的醫護人員中,普遍都有睡眠不足的困擾,大部分出現了憤怒、麻木、悲傷、抑鬱、自責和心理疲勞這些表現。

麵對救治無效時,他們常會覺得自己沒有價值,同時家庭方麵也在無形中對自身造成了巨大的壓力。

而陳楠當前的目標,已不僅是為求助者提供心理疏導了,而是在一線施救者時間緊張的情況下,指導他們學會心理自助——

譬如2013年世界衛生組織發布過《現場工作者心理急救指南》(1),“這本指南放到7年後的今天,對大多數醫務工作者來說,還是一份很好的指導建議”。

還有這張SQR-20心理健康自評問卷,也可以用來先做一番自我篩查,“群裏的朋友把這張自測表做成了小程序,題目做起來很快,最多隻要兩三分鍾的時間”。

世衛組織心理健康測評問卷(受訪者供圖)世衛組織心理健康測評問卷(受訪者供圖)

誌願者所接觸的谘詢者中,絕大部分還是受到疫情影響的普通群眾。“這是讓人理解的。雖然在國家衛健委發布的《心理幹預指導原則》裏,普通群眾被劃到第四級人群,但這個人群的基數更大,不應該被忽視。”

比如,一位谘詢者曾對陳楠坦言:“這次疫情把我的強迫症加重了。”在疫情爆發之前的幾個月,這位谘詢者在精神衛生醫院被確診患有強迫症。

在當前嚴峻的肺炎疫情下,這位谘詢者認為自己有十分嚴重的“恐冠”,擔憂自己不慎感染上新冠病毒,於是做出了一係列看似荒誕的強迫行為——

春節期間,他發現自己洗手的次數變多了,從原來的一兩遍增加到了六七遍。直到後來,他把自己的整雙手搓得通紅,擦幹後,再用酒精噴霧反複噴塗。

出門倒垃圾時,他戴了3隻口罩。調整鼻夾的位置時,當大拇指外側碰觸到臉頰,他瞬間就被恐懼和焦慮控製住,懷疑拇指上有殘留的病毒。回家後,他驚慌地埋在洗手台裏麵,用清水一遍遍衝刷著臉龐,接著用鑷子夾住酒精棉球,使勁搓著他剛才碰到的地方。

在陳楠看來,這種強迫行為,某種程度上其實是緩解內在的焦慮。也正因為如此,強迫行為具有高度的成癮性。

而當前的疫情對於這種有“精神癌症”之稱的疾病來說,無疑是一種打擊,它讓谘詢者感到“異常痛苦”。

因為這位患者的家人根本無法理解他的行為,隻告訴他“不要多想”。

在疏導方麵,陳楠引導這位谘詢者采用“認知行為療法”,用正麵的想法去替代原先的想法,在強迫的想法偷襲時,提醒自己這是錯誤的念頭,也可以嚐試著轉移注意力。比如,向自己描述眼前的事物,或者做一些別的事情。此外,陳楠還囑咐谘詢者要堅持服用先前配的藥物。

“想法在大腦裏可以不斷生成,這一點比病毒還要強大。我反複跟他強調,‘無物常駐,萬物皆流’,強迫觀念來臨的時候,讓它自然走過去,還可以用正念呼吸法,專注在自己的呼吸上,試著把呼吸的速度放緩,還可以采用肌肉放鬆法,感受肌肉緊張之後,瞬間放鬆的那種溫暖舒暢的感覺,適合舒緩身心,也適合容易焦慮的人群。”

 

同時,在這個第四級人群中,有三類人群的心理問題也非常急迫,分別是老人、孕婦和兒童,即便谘詢任務重,陳楠也會優先施助。

2月3日的深夜,一位谘詢者向她求助,是代自己的父親谘詢的。老人今年73歲,平常愛去附近的廣場遛彎,或者坐在一棵古樹下吹奏黑笛。現在爆發的疫情打破了這段安詳的時光,老人整天把自己關在屋裏,對著窗戶發呆。

最初,孩子並未在意,以為父親是“響應國家號召”,把自己關在家中,隻不過有點兒無聊而已。後來他察覺到父親經常悶悶不樂,變得不愛說話,突然想到母親是在2003年的春天去世的。

盡管母親並非SARS患者,但現在危急的外部環境,還是不免讓老人觸景傷情。晚飯時,孩子細細追問父親,果真如此。

前一天晚上的深夜,老人打開燈,拿出了他和亡妻在動蕩時期的舊相片,用幹淨的白布擦了一遍又一遍。他的這種抑鬱的狀態已經持續了將近一周。

由於老人的聽力不太好,谘詢者充當著“二傳手”,在老人和陳楠之間傳遞關鍵信息,“我跟谘詢者建議,讓老人在家中做一點別的事情,吹一吹笛子,也可以讓老人把過去的故事傾吐,傾吐本身就是一種很好的療愈。同時也勸他沒事要多跟老人講話,家人的陪伴是最好的心理支持。”

與此同時,陳楠對居家隔離的人群也給出了她的建議。非典時期,台灣“心理健康行動聯盟”編寫的《SARS安心手冊》(2)非常適用於調適自身的心理狀態,例如:羅列一些能讓自己快樂的事情,做成“To do”清單來逐步實行;每天接收新聞信息的時長控製在1小時以內,避免信息過載,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那天,陳楠給我說,1月底,陳楠的父親陽台邊上,常聽見其他居民在集體合唱。仔細一聽,是《我和我的祖國》。

當父親聽到那句“一刻也不能分割”,霎時就忍不住,眼睛一下變花了,淚水為他洗了把臉。如果不是母親怕他被感染,拚命阻攔,父親實在想加入到“陽台大合唱”的隊伍裏,把封城隔離後的驚恐和憋悶,痛快地宣泄出來。

“老特變得好感性。”陳楠笑著和母親調侃,把母親逗笑了。可電話這一頭,陳楠自己的眼睛也泛起了淚花。

 

後記

“有一次在谘詢的尾聲,一位谘詢者告訴我,居家隔離的幾天,在電視屏幕裏看到的每個人,他都想去擁抱。”

陳楠說,這句話對她的觸動很大。心理援助就是修通情感的斷橋,幫助對方掙脫出心理危機的黑色漩渦。

那些看不見光的幽暗時刻,人們不再是“抑鬱和哀悼”,於彼此的扶助中擦出溫熱的火光。時至今日,陳楠依然有著執念:總有一天她會回家,和親人們擁抱、“過早”。

受訪者為化名

 

編者注

(1)世界衛生組織,2013年,《現場工作心理急救指南》
(2)簡單心理,2020年1月22日,《肺炎恐慌下,如何保護自己和家人?》

本文係網易新聞人間工作室獨家約稿

所有跟帖: 

道歌與凱特 -YMCK1025- 給 YMCK1025 發送悄悄話 (6125 bytes) () 05/05/2020 postreply 16:32:23

世界上根本沒有完全相同的兩個人,在找到三觀認同的時候我們還需要包容。隻是有認同感的前提下,我們包容的底線沒有那麽低。隻有不成熟的 -七彩奶油- 給 七彩奶油 發送悄悄話 (68 bytes) () 05/06/2020 postreply 13:34:51

文革是一群瘋子毫無理智對中華文化的踐踏,是中華文化上的羞辱 -七彩奶油- 給 七彩奶油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5/06/2020 postreply 13:39:48

估計COVID-19不會在人類消失,以後或許就像許多的流感病毒一樣存在我們身邊,所以一定要以平常心對待,過度防疫會使我們心身疲累 -七彩奶油- 給 七彩奶油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5/06/2020 postreply 15:09:32

~!~ -YMCK1025- 給 YMCK1025 發送悄悄話 (752 bytes) () 05/06/2020 postreply 15:44:13

病毒也沒有那麽可怕,大概就是按去油膩汙跡的思維方法清潔雙手和衣服就好 -七彩奶油- 給 七彩奶油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5/06/2020 postreply 15:4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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