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的花式防疫真的很野,但我們不要嘲笑它
原創 呂蓓卡 山河路人 2020-04-09
01
1930年,茅盾發表了長篇小說《虹》,其中多次提到,上海灘的公共租界裏,印度巡捕打人的場麵:
……眼前晃出個高大的印度巡捕,凶神似的衝過來!大黑手粗暴地打在兩個三個肩膀上。
尖聳出來的紅布包頭的印度巡捕揚起木棒子亂舞……
從19世紀90年代末開始,隨著英美操控的公共租界在上海的麵積逐漸擴大,英國人從他們的殖民地印度招來一批巡捕,維護治安。
因為這些印度巡捕大多是錫克人,頭上纏著紅色頭巾是他們的傳統,也被叫做紅頭阿三。
1943年以後,印度巡捕撤回,上海就再也看不到這一延續近50年的人群了。
最近,我在網上看到了一些印度防疫的視頻。
看完之後,瞬間感覺紅頭阿三又回來了。
這些視頻發生在印度下達封國令之後。
3月24日晚上8點,印度總理莫迪突然宣布:這天晚上12點開始,全國13億人開始施行封城隔離。
鐵路和公共交通全部停運,除了醫療和必要的生活服務,所有居民不能外出。
在此之前一周,印度人口最多的北方邦還宣布,3月底一個數十萬人參加的節日聚會將照常進行。
2天前,印度雖然已經提倡宵禁,但完全不是強製性質。
突如其來的禁令留給13億印度人民的反應時間,隻有晚上那4個小時。
極端佛係到閃電霹靂,這很印度。
1950年,因為嫌印度女性大量購買外國化妝品影響了外匯儲備,政府一夜之間禁止了外國香皂、香水和化妝品的進口,說要保護民族製造業。
可當時剛剛獨立3年的印度,壓根還沒有本土的化妝品製造業。
對,就是沒有。
這惹惱了大量的女性,以當時印度總理尼赫魯的女兒英迪拉.甘地為首,女性們聯合抗議。
而印度政府的解決辦法是,讓當時印度最大的鋼鐵集團塔塔,跟一個法國公司技術合作,開了個本土的化妝品公司。
70年後的今天,印度的執政風格依然說變臉就變臉。
對於第二天早上醒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出個門就違反禁令的人,就像視頻裏的一樣,可能會麵臨警察的毒打。
除了被打,還有沿街罰做俯臥撐和蹲起,就像高中教導主任一樣嚴格。
罰蹲起的時候為了保持距離,每人畫一個圈。不愧是唐僧取經的地方。
這些都還隻是肉體的懲罰。對於外出的人,印度警察還有一套精神淩虐法。
讓不遵守禁令出門的人,舉著一張紙,上邊寫著:
我不呆在家裏,我是社會的敵人
或者:
我是新冠病毒的朋友
我不在乎我的家庭和社會
然後,警察掏出手機給他拍幾張照、錄一段視頻,發到推特或者其他社交網絡上。
這種精神淩虐在印度是有傳統的。
上世紀70年代,印度監獄對政治犯的待遇,就包括剃光胡須,塗黑了臉,坐著人力三輪車到集市遊行......
這是因為對於印度雅利安人來說,胡子是最重要的種姓標誌,黑色是帶有侮辱性的顏色。
印度警察,一直這樣簡單粗暴。
從19世紀英殖民地時開始就是如此。
印度今天的警察製度,沿用的依然是1861年由英國政府製定的殖民警察法案。
這套法案誕生前兩年,印度1857年爆發的大起義剛被平息。
此時出台警察法案,自然不是為了保護印度人,而是為了防止印度人侵擾到殖民者。
為了控製武器流入民間,底層警察甚至不給配槍,人手一根警棍。
怪不得後來上海灘的紅頭阿三打起人來那麽熟練。因為到中國時,他們已經使用了這根棒子三十多年了。
以底層警察為主要警力的組織結構延續至今。美國人權觀察組織有個數據,在今天印度警察構成中,有85%都是最底層警察,這些底層警察沒有受過專業的培訓,大多是半文盲。
人權觀察組織在調查中還發現,印度一些地區,警察局的配槍還是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的步槍。
這也就不奇怪為啥警察都偏愛警棍。
2008年孟買11·26恐怖襲擊中,印度警察還舉著百年古董步槍上陣。孟買反恐部隊的司令官以及11名警察光榮殉職。
在警察的棍棒執法之下,不僅是老百姓的肉體沒少挨。
由於很多外賣員的摩托車都被警察敲壞了,導致印度本地的一些在線外送公司暫停運營,比如Grofers,Freshtohome,Big Basket。
僅Grofers一家,每天在德裏和法裏達巴德就要給2萬個家庭配送蔬菜肉類等生活必需品。這幾家公司各自發出聲明,呼籲警察和政府:
不要再打我們的派送員了,以免阻止配送。
在印度,網約車和線上外賣都相當發達,外賣覆蓋印度上百個城市,頭部的幾家外賣公司,每個月的訂單量都是千萬級別。
截至2019年,印度有6.4億移動互聯網用戶,印度地區Youtube月活用戶規模已經超過3億。
印度在移動互聯網方麵已經如此現代化和發達,但線下依然是原始和落後的一麵。就像奈保爾形容印度時所說:
發展並不平等地涉及所有人,對一些人來說,發展讓他們看見了一個新世界,對另一些人來說,則令他們更加受製於舊世界。
02
印度的封城令下達後,還出現了一個壯觀的場麵。
上萬農民工徒步回村。
有些人甚至要走1000公裏,對於喜歡穿拖鞋的印度人,磨一腳泡簡直太正常了。
印度《經濟和政治周刊》有一個數據:在印度,沒有合同的日結工和臨時工構成了整體勞動力的80%。
印度經濟水平中等的中央邦,一名電風扇製造公司的臨時工,一個月的工資人民幣不到800元。
這樣的工資水平,還要養活自己和家人,物價再低也很難有積蓄。
封城令下,幾乎所有的商店工廠全部關閉,工人沒有收入,房租和吃飯都成了問題。
他們能想到的唯一去處,就是回農村老家。
印度政府一拍腦門就停運的鐵路和公共交通,讓大多數人就隻能用走的,因為坐不起出租車。
看到大批人口徒步在公路上,政府也派出了一些大巴車。
結果,在德裏宣布派出大巴車的當天,就有1-1.5萬人湧入汽車站。
而這一天汽車站隻到了60多輛大巴。
汽車站排隊等車的場麵,讓人都差點忘了封城令的初衷是減少人口聚集和流動。
美聯社說:
這是1947年印度獨立以後,印度人口的第一次大型外逃。
為了盡量阻止農民工回村,印度政府建立了大批的救濟中心,每天在避難點提供兩頓飯。主要是粥和國民食物咖喱。
在有些方麵,印度做得甚至比中國還到位。比如,政府強製要求房東一個月內不得向租客索要資金,誰敢收租就扔進監獄蹲半年。
這麽強勢,收效甚微。有些人對印度媒體說,他們就是想在艱難的時刻跟家人待在一起啊。
截至3月底,印度政府統計的數據中,已經有50-60萬人徒步走回了家。
在印度北部一個縣巴雷利,回來的民工在進縣之前被當街噴消毒液消毒。
這些消毒液主要成分是漂白劑,原本是用來給大巴車消毒的。就這麽直接往人身上臉上噴。
我真想告訴他們:世衛組織(非譚書記)說了,如果體內已經攜帶病毒,噴消毒劑起不到任何作用。
在印度西孟加拉邦的一些村子裏,有些村民直接在樹上進行隔離。
因為對這些村民來說,回家後家裏也沒有私人房間,有自己的房子或房間是個太奢侈的事。
印度時報曾經報道過,印度80%的農村人口,人均住房麵積隻有8.7平方米。
所以,印度監獄牢房的理論麵積是8.9平方米,要比人均住房麵積大一些。
為了不接觸家人和鄰居,他們就隻好把木板綁在樹上,搭建成一個臨時樹屋,住在樹上。
3月29日,莫迪在電視台發表月度講話時說:
我為采取這些嚴厲措施給你們的生活帶來困難而道歉,尤其對窮人。我知道你們有些人會生我的氣。
不過下一句就是:
但這些強硬措施是贏得這場戰爭所必須的。
03
印度沒有專門的隔離酒店,入境隔離主要靠自覺。
3月16日,就有11名從國外回印度的人,在接受核酸檢測完等待結果時,跑了。
印度沒有中國這樣強大的追蹤係統,根本沒法定位這些跑了的人都去了哪。
結果印度政府就發現,這真是個大隱患。
於是想了一招:
在每個入境的人手上蓋個戳,上麵標明他們入境的時間,讓他們自行隔離。
這種墨水是印度平時選舉時用的,好幾星期洗不幹淨。投過票的選民,會在他的食指上塗上這種墨水,以防止他再投一次。
這次,印度政府把這種先進的民主技術用到了隔離人群上。
蓋上戳,雖然不能完全保證他就好好在家隔離,起碼也能提醒他身邊的人:
小心這個人。
3月18號,印度一趟火車上發現了4個手上有戳的人,有人舉報給列車長,火車直接半道停了,把這4個人趕了下去。
然後把他們強行送到醫院,檢查有沒症狀。
雖然沒法追蹤人群,但區分人群的技術,對印度來說一點都不陌生。
比如印度不同種姓的人,在參加同一個宗教儀式時,手上會綁上不同材質的絲線。對於高種姓的人來說,意思是離我遠點。
去年5月份,印度北部北阿坎德邦一個村子裏,一名叫吉騰德拉的“不可接觸者”,因為在高種姓人的婚禮上坐下吃飯,被毆打致死。
不可接觸者是印度等級最低的種姓。在警方調查這起案件尋找目擊證人時,起初甚至沒有一個人站出來作證。
印度在某些方麵原始又落後,可它偏偏又是個對外開放程度很高的國家,這讓新冠肺炎沒法被阻擋在外。
世界旅遊組織的數據,2019年印度出國旅行的人數有大約5000萬,接近中國的三分之一。
在美國的大公司裏,聘用印度裔當一把手很常見,google母公司Alphabet、微軟、Adobe的CEO都是印度裔。IBM4月6日剛剛上任的新CEO Arvind Krishna,也是一位印度裔。
而華裔在矽穀,連高管都很難當上。
在微軟、亞馬遜、波音的老家西雅圖,所有的外國技術人員,超過40%是印度裔,而華裔的隻有13.5%。
印度本土,承接了世界服務外包市場一半的業務, 軟件外包市場的三分之二。
印度還有200萬的尼泊爾人,大多是底薪勞工。
尼泊爾關閉邊境後,上千尼泊爾人也打算徒步走回家。
結果一部分人走到邊境馬哈卡利河,悲劇地發現橋封了,滯留在了河邊。
我想起了非洲的雨季,在鱷魚窺探下集體過河的角馬。
04
直到目前,全球新冠肺炎的確診人數已經突破100萬人,印度正式確診的新冠肺炎人數隻有1965例。
考慮到印度的檢測能力,光這個數字也夠嚇人的。
4月1日,印度鐵路局把2萬節火車車皮改造成了隔離區,在火車上安裝病床和醫療設備。
印度航天局本來準備發射一顆繞月球飛行的衛星,這回不發了。原因是:
集中資源生產呼吸機和洗手液。
本月,印度航天局還有一項宏偉的人類太空計劃:將3個宇航員送到太空,停留5-7天。
如果順利實施,它就是繼美國、蘇聯、中國之後,第四個有能力這麽做的國家。
結果月初爆出新聞:因為疫情,這項宏偉的太空計劃,預算隻批了30%。不知道下一步何去何從,是不是隻能送一個宇航員上去了。
印度就是這麽神奇。既先進,又落後。
我們不要嘲笑印度。每一個國家,都有自己的國情,每一種做法,都有自己漫長的曆史文化原因。
我男神張文宏說過一句話,相信其他國家都做到了自己的最好。
何況印度落後的這一麵,我們在昨天也不陌生。
這次疫情的全球大爆發,也證明在如今的世界中,已經沒有哪個國家可以孤立存在。
世界,是一個整體。
當然,借助這次疫情,也讓我們看到了平時看不到的一麵,甚至是意想不到的收獲。
比如,印度封城後,空氣變好了。
印度之前是世界上空氣汙染最嚴重的國家,世界衛生組織2016年的數據顯示,世界上空氣汙染最嚴重的20個城市,印度占了前14個。
還有3個城市,來自河北。
結果,因為疫情全國封城,交通和工廠停滯,排放減少,印度全國範圍內,PM2.5和二氧化氮的濃度均下降了71%。
印度一個環保組織Care for air的創始人,原先是紐約時報的印度專欄作家。她本來要出版一本新書,《在這裏呼吸對你的健康有害》。
結果,這兩天她說:
過去十年來,我在德裏從沒看到這樣的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