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假的鱷魚衫,做真正的香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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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香港人吵架,不需要學粵語粗口,也不需要中英文混雜,隻需一句話,就能收獲他的錯愕和無從反擊:
你們穿的鱷魚恤是假的。
鱷魚恤聽起來是不是很耳熟?你肯定曾經在商場的打折區,誤入的淘寶中老年促銷頁麵,或者你爸的身上看到過這個牌子。
廣告海報永遠是複製粘貼的外國大背頭,衣服的紋路充分借鑒了80年代的廚房地磚,穿上身感覺不是在江浙滬有個廠,就是在珠三角有個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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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上角的那隻大金鱷Crocodile,藏滿了香港人的情懷,也是粉碎港式驕傲的命門。
在百度百科裏搜索香港鱷魚恤,你能看到他曾經的輝煌:
假如你問香港人:“什麽是香港的標誌?”除了紫荊花外,相信幾乎所有的香港人都會指著自已腳上的皮鞋和身上的皮具及衣服驕傲地告訴你——是鱷魚恤。
鱷魚恤對先富起來的香港人來說,無異於黑怕歌手脖子上的大金鏈,賺得越多,身上能印鱷魚logo的地方就越多。
行走江湖的黑幫人士,要是西裝外套裏麵搭個大尖領襯衫或者鱷魚Polo衫,不是話事人也至少是個打手。
即使香港的Z時代不再熱衷於鱷魚恤,也聽過它的大名,但對年青一代和他們的爸媽來說,“鱷魚恤”代表的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東西。
香港的專欄作家紅眼的老媽曾經問他,
“喂,我在鱷魚仔買衣服給老竇,三件七折非常抵,要不要買件 Polo 給你?”(我在鱷魚仔給你爸買衣服,三件7折好劃算,要不要買件Polo衫給你?)
紅眼印象中的“鱷魚衫”動輒上千,幾乎從不打折,導致他懷疑老媽去了東湧的奧特萊斯趕集。
結果老媽回他“癡線,樓下而已”,他才明白老媽去的是香港鱷魚恤Crocodile,而不是他心中那條法國鱷魚LACOSTE。
對紅眼的老媽來說,真正的鱷魚恤是香港林百欣家的那條鱷魚。
作為香港的風雲家族之一,林家常年出席壹周刊等娛樂雜誌封麵,盛產了叫雞論和爺孫戀等勁爆八卦,和家族旗下的鱷魚恤一起成了香港人的生活調劑。
然而對紅眼和更年輕的人來說,鱷魚恤意味著來自法國的那條紅嘴綠鱷魚的Polo衫,透氣,有彈性,顯身材。
香港鱷魚恤創立初期,特地推出了比外國貨便宜、尺碼又更符合香港人身型的恤衫,在香港人的錢包和品味間找到了微妙的平衡點。
如今香港人開始追求歐洲人的身材和審美,愛上了更年輕有活力的Lacoste,香港鱷魚恤也就跟不上他們的喜好了。
然而追根溯源,法國的這條鱷魚才是真正鱷魚衫的始祖。
勒內·拉科斯特(René Lacoste)是法國鱷魚LACOSTE的創始人,勇猛的球風讓他在網球賽場上贏得了“鱷魚”的綽號,在上世紀30年代,這個綽號成為他合作設計的Polo衫的標誌。
隨著在常春藤學校裏流行起來,LACOSTE成了不少有錢年輕人的運動標配,從肯尼迪到伍迪艾倫,都是法國鱷魚衫的粉絲。
伍迪艾倫曾經在自己的短篇小說裏《滾動》(The Scrolls)中描寫了一位陷入困境的襯衫推銷員,毫不掩飾自己對法國鱷魚衫的欣賞:
當他向上帝求助時,他得到了神聖的回應:
“把鱷魚放在口袋裏。照我說的做就行。你不會後悔的。”
鱷魚恤席卷了歐美的休閑時尚,在巴黎,這是網球俱樂部的年輕人的勢利小衫;在華盛頓,這是除正式場合外所有男人的身份襯衣。
然而當LACOSTE來到香港時,卻發現這裏已經盤踞著香港鱷魚恤,從上世紀70年代開始兩家鱷魚就一直為了商標打官司,從香港打到大陸市場,又殺出了另一個蟄伏內地多年的強勁對手——新加坡鱷魚卡帝樂(CARTELO)。
新加坡鱷魚CARTELO和香港鱷魚恤從風格到品味都透露著莫名的相似,流傳在民間的廣告海報也仿佛是被同一個攝影師坑過。
事實上他們原本就是同根同源,香港鱷魚恤的創始人陳俊,就是新加坡鱷魚CARTELO創始人陳賢進的親兄弟,隻是後來香港鱷魚恤轉手賣給了林氏家族。
改革開放後第一批下海賺到錢的人,能選擇和模仿的消費大多是那些來自香港和南洋的牌子貨,新加坡的鱷魚恤和香港鱷魚恤加上金利來和皮爾卡丹,一度壟斷了二到六線鄉鎮企業老板們的服裝品味。
但你感覺不到他們標榜的高貴和尊享,相反對他們的印象永遠跟清倉大甩賣捆綁在一起。
這是因為三條鱷魚的商標混戰,讓無數歪瓜裂棗至今還能在其中渾水摸魚,大學旁邊總有一條全是髒攤的步行街,步行街上也總有一家鱷魚店一年倒閉兩次,每次半年。
雖然香港鱷魚衫聲稱自己不是山寨,但回溯一下香港鱷魚恤的早期的logo和配色,他們的態度從來都很曖昧。
在一係列官司戰之後,香港鱷魚恤乖乖把自己的商標從原來的綠色改成了大金鱷,從並和法國鱷魚結盟打擊各種偽劣假冒。
消滅一個敵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和他站在一起。
對內地人來說,或許從來就沒有所謂真正的鱷魚恤,有人曾提出這樣一種論點,即沒有人真正擁有鱷魚標誌。
但對香港人,尤其是紅眼的老爸老媽那一輩人來說,鱷魚頭向左的香港鱷魚恤才是老字號正版,從小到大他們都覺得這就是高檔優雅,至於法國那條,才不知道是哪來的山寨貨,名字都不會讀。
香港鱷魚恤曾經有一句廣告語,鼓勵了無數香港人:做個不普通的普通人。
香港鱷魚恤讓他們共享著繁榮經濟對他們的裝點:你吃魚翅我吃碗仔翅,但我們穿著一樣的鱷魚恤,在走出地鐵口之前我們人人平等。
即使他們為之奮鬥並穿了幾十年的鱷魚恤,到最後並不是真正的鱷魚恤,也足以慰藉他們,時刻勉勵自己反複咀嚼出平庸生活的滋味。
現在走在中環,隻有金融保險界的精英會在周末穿著鱷魚恤逛街。
他們穿上了真正的鱷魚恤,舉手投足間已經不再標榜自己的港味,就像胸口嶄新的法國鱷魚一樣國際化。
至於香港鱷魚恤,已經和那些殘存的霓虹燈牌一起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