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女知青熱帶雨林失蹤案

來源: YMCK1025 2020-01-19 15:53:54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56639 bytes)

上海女知青熱帶雨林失蹤案

 

——作者:上海電視台

 

 

一個上海女知青在西雙版納雨夜神秘失蹤後,滿山遍野搜了三個月,沒有影蹤。正當案件查處陷入絕境時,一個有作案重大嫌疑的懷疑對象冒了出來,原連隊指導員因為奸汙小侄女被告發。他的老婆說,看見他在女知青失蹤那天晚上拿著鋤頭出去很晚才回來,還洗了衣服,把一隻手表塞在牆縫裏。但因為沒有找到失蹤屍體,這個案子沒有結束。四十年來上海知青沒有放棄尋找,回憶以前查找遺漏的地方,唯獨連隊附近一片沼澤地沒有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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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女知青朱梅華

 

女知青雨夜神秘地失蹤

 

30多年前,遙遠的西雙版納,一群知青在要橡膠不要命的口號下,在熱帶雨林裏戰天鬥地。一天晚上,雲南生產建設兵團一師二團七營三連,一個21歲上海女知青朱梅華神秘地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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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營三連(西雙版納東風農場七分場三隊)

 

上海女知青裴麗娟說:197442日,潑水節前夕,我們一般下午5點鍾下班,6點鍾吃飯,7點鍾左右就要開會了,當時還帶有一點軍訓化,開會大概8點左右結束,就睡覺。因為廁所離我們連隊有段距離。連隊四合院,簡單的籬笆牆。我們過去都是集體上廁所,害怕,廁所沒有燈的,女同誌一般成群結隊去。那天晚上不知道為什麽,她一個人去上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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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案組成員孫向榮說:935分,朱梅華就約她宿舍裏的同事劉桂花一起上廁所,劉桂花說她已經去過了,就不去了。結果朱梅華就一個人單獨地上廁所,當時出門的時候,就披了一件勞動布做的兩用衫,裏麵穿了一件粉紅有花底的襯衣,穿了一條全棉的很薄的睡褲,拖了一雙黑色的有搭襻的布鞋,拿了火柴,就去上廁所。

 

裴麗娟說:那天大概十點鍾以後,下了場很大的雨,劉桂花在寢室門口就喊,朱梅華,朱梅華,喊了幾聲以後,沒有人應答。她以為朱梅華到對麵那個房子裏,在其他知青房間睡覺了。因為下雨了,所以也就沒有理會,自己就去睡了。

 

雲南西雙版納分旱季和雨季,每年5月到11月是雨季,基本上三天兩頭下雨。11月到第二年的4月,是旱季不太下雨。那天,熱帶雨林旱季裏下了一場罕見的大雨,雨打芭蕉,掩蓋了黑暗裏發生的一切。

 

孫向榮說:第二天上午,劉桂花起床,洗臉刷牙,吃完早飯以後,要準備上工了,還不見朱梅華回來,於是就報告了連隊的領導,連隊領導才引起重視,再開始派人在連隊附近尋找,看看朱梅華是不是在哪個同學的房間裏麵睡覺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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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劉桂花

 

劉桂花在連隊廁所邊上,通向813連的小路上麵,發現了朱梅華昨晚單獨上廁所,所遺留下來的一雙黑色布鞋。

 

七營三連,朱梅華的宿舍與廁所距離86米,廁所與鞋距離25米,這一行軌跡意味著什麽?

 

孫向榮說:這一雙黑色布鞋,好像是有規律放置,左腳在前,右腳的鞋子在後,兩個鞋子相差大概90厘米,而且這個鞋頭的鞋尖,都朝著813連那個方向,鞋麵是正麵朝上。發現鞋子以後,劉桂花剛好要回連隊報告,就碰到了73連的上海男知青唐本華,就喊唐本華保護現場,她自己回去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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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裴麗娟

 

裴麗娟說:先報告連隊,連隊覺得不可能的,以為她到其它連隊去了,後來開始去找了。

 

人去鞋留是個謎,連隊連忙組織人員朝813連方向進行尋找。

 

上海男知青喻家霖說:後來,連隊到了相當重視的程度,報分場報總場,就從外麵擴散了。當時認為走失的情況,有可能給人家害了,還有一種可能給土匪特務拉去了,也擔心晚上有野獸。不過我們去種橡膠,要砍森林,一砍,野獸早就逃掉了。如果是野獸把人吃掉,一路上有血跡的。

 

裴麗娟說:而且這天晚上,如果說有個作案人,那個人應該對天時地利很清楚。因為下雨有點預兆的,我們不懂雨什麽時候下,大概下多少時間,要熟悉天氣的人才知道的。他們老工人知道什麽時候要下雨。

 

喻家霖說:後來軍分區跟公安局帶警犬來尋,如果不下大雨的話,警犬可能嗅到這個氣味,可能有點線索可以找到,一場大雨,效果沒了。

 

一場大雨,兩隻鞋子好像擺了一個迷魂陣,30多年來,朱梅華的同學、同事始終想破解這個謎。

 

愛唱情歌的漂亮姑娘

 

活潑漂亮的朱梅華,是上海市新會中學1969屆初中生。19704月上山下鄉到雲南時,朱梅華才17歲。

 

裴麗娟說:當時我們是跟朱梅華一起從上海出發的,我們都是新會中學,88個人一起去的。41個女生,47個男生。朱梅華離開上海的時候,她的眼神看上去比較靈活的,她的眼睛會說話,她的身材比較好,比較漂亮。她能歌善舞,很活潑,有時候在田埂頭,空下來就叫她唱歌,《蘆笙戀歌》,《紅莓花兒開》,《卡秋莎》,《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許多民歌、情歌,她都會唱。她很大方,甚至是人見人愛的。

 

喻家霖說:大概是1972年、1973年,她自己做了一件背心,是格子的。有一個排長也是上海知青,就說了,你穿了這麽好看,幹什麽?你不能穿到外麵來,說她是資產階級思想。然後,朱梅華回答說,我做了一件小背心是格子的,我穿出去,關你什麽事。

 

裴麗娟說:當時她有一塊手表,瑞士的英納格表,一塊名牌表。我們一般買的上海牌、東風牌,幾十元,她那塊表是180元的。因為那塊手表,就說資產階級小姐戴的,所以她條件挺好的。她的箱子是小皮箱,我們是木箱。

 

喻家霖說:在我們貧窮的那麽一個地方,生活也是很枯燥的,有這樣一個愛美的時髦的,能夠大膽地唱靡靡之音的女孩,男同誌對她都比較感興趣,都喜歡她,和她聊,所以說她朋友很多。

 

漫山遍野搜山尋人

 

女知青朱梅華的失蹤,驚動了國務院知青辦公室、昆明軍區、西雙版納州和上海市知青慰問團等各級機構。

 

喻家霖說:那時候簡單的尋人啟事到處貼,我們靠近小街,小街沒幾排房子,全部貼,貼到景洪大街,就是西雙版納州政府,全部貼她的人像。分場大搜三天,地毯式搜,片甲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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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喻家霖帶領記者尋訪當年朱梅華失蹤地

 

裴麗娟說:我們連隊的地理位置在山坡裏,四麵是山,當中有個平地。我們就開始搜山,認為她被誰害了,因為活要找人,死要找屍。先分場,再農場,後來雲南省公安廳派人下來了,地毯式的搜山。七分場所有的人拿了棍子、柴刀,東看看,西看看,地毯式搜,喊朱梅華你在哪裏,出來呀。整個農場鋪天蓋地的,都是尋找朱梅華的呼聲。我們搜山的時候又要找她,又怕踩到她。當時,我記得我們拿棍子,拿砍刀,這樣劈啊劈的,朱梅華你在哪裏,出來,又要找到她,又怕踩到她,怕得很。

 

喻家霖說:要求每塊土地每座山,每個腳印,全部一定要把它搜到,這是死命令。這個土新挖的,馬上就挖下去看看,挖地三尺。

 

聯合專案組對河流和水庫進行了搜尋,試圖尋求案件的水落石出。

 

孫向榮說:我們沿著大猛龍河,從南向北,沿著河搜尋了9公裏。這條河在中緬邊境,注入瀾滄江,瀾滄江再往下,在關累出境,就可以流經老撾、泰國和越南。73連向北1公裏的地方,有個紅堡寨,那是個愛伲族寨子。我們聯合了當地少數民族,對附近的紅堡水庫進行打撈,有一點可疑的東西就撈起來看一看,也發現有頭發拿起來看看。但是打撈幾次以後,很遺憾的是,仍然沒有發現和朱梅華失蹤案有價值的線索。

 

動用眼線到境外偵察

 

19744月,中緬邊境線附近。一個上海女知青失蹤了。派往上海、江蘇等地的外調組報告,走訪了朱梅華所有親戚,沒有她返回故裏的消息。

 

喻家霖說:大概8月份的時候,連隊裏麵開會,因為我們那個營教導員,他在開會時懸賞,你們三隊的人,如果誰能說出朱梅華的下落,或是找到她人,活的不行,死的也可以,我讓他到國外去旅遊,海南廣州也行,放他半個月假,急到這種程度。

 

裴麗娟說:省委省公安廳下死命令,我們在山裏碰到好多人,我們人一點點小,碰到人倒是不少。

 

在雲南西雙版納廣袤的熱帶雨林裏,有關朱梅華失蹤去向的傳說,一直撲朔迷離。所以到目前為止,朱梅華,怎麽死的,或者是說沒死,或者還是失蹤,依然還是一個懸念。

 

喻家霖說:一直說她在國外,碰到一個像她,在緬甸,在老撾,都說碰到過的,應該說我們省公安廳該用的方式全部用到了。所以古話說的好,紅顏薄命,一點沒錯。

 

可是一直有傳言,有人在國外看到過很像朱梅華的人。朱梅華,你究竟在哪裏?

 

喻家霖說:來無蹤去無影,後來找了3個多月都沒有消息,知青就傳說了,她人長得這麽好看,我們邊疆這麽苦,會不會到緬甸仰光,到老撾萬象去做酒吧女,那裏資本主義世界。一傳傳到農場,傳到分場,傳到州,州公安局就委托當地邊防部隊,派人到那個萬象,老撾的首都,還有緬甸仰光,那個酒吧間,現在說夜總會去尋找,去看她到底在不在,因為她吃不起苦,可能勾引她出去,人家帶她出去,也有可能的。半夜裏,乘上廁所,人家說帶你到緬甸去,那個小路一竄就出去了。

 

朱梅華所在的37連,朝東方向就是中緬邊境,最近的路程約12公裏。中緬邊境線,有的跨過一條小河,有的跨過一條山路,越境比較容易。

 

孫向榮說:這個專案組是由昆明軍區,軍事法庭庭長組織的工作組,組長是西雙版納州公安局局長王克忠,是個很有經驗的老革命了,他擔任專案組的組長。中緬邊境,我們中方偵察員都聯係,都經過調查。據我們中方在緬甸邊境的偵察員反饋的信息,在朱梅華案發期間,沒有非法越境事件

 

有傳說漂亮的朱梅華成了境外地方軍的壓寨夫人?偵察員到國境地區,通過臥底打探消息,沒有發現線索。

 

怎麽會懷疑到指導員頭上

 

正當案件查處陷入絕境時,一個有作案重大嫌疑的懷疑對象冒了出來。

 

裴麗娟說:就是上一任的指導員,是個領導,怎麽會懷疑到這個人,他和他的小侄女,長期搞男女關係。後來被前麵一個副指導員發現了,但這個指導員他很深沉,記憶力很好,身體很強壯。當時這個情況,把這個事情揭發出來,我們就懷疑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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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連老指導員蔣井杉

 

7連老指導員蔣井杉是湖南籍的老兵。他對山裏的氣象地理特別熟悉。

 

裴麗娟說:當時上上下下來的組織,不可能懷疑領導的,隻懷疑知青,不會懷疑領導。懷疑就是集中火力搞祝為鳴,搞了一年多以後,沒什麽結果,又把他放出來。

 

喻家霖說:上級省委有命令還在查,專案組也要做點成績出來,就內部找。找我們知青談,談了一百多個沒結果。就找他們老職工幹部談,其中有一個女副指導員周萍就說,好像那個指導員有疑問,當時不敢公開,他是老大,指導員,說他好像跟侄女有什麽關係。專案組一聽來勁了,他有這個事情嗎,不管他真的還是假的,先抓起來再說。1974年的11月份,農場丁科長開了部吉普,帶把小手槍是駁殼槍,我記得那天從山上把蔣井杉叫下來。丁科長說蔣井杉,到團部去開會。

 

7連老指導員蔣井杉受到更嚴厲的隔離審查。專案組希望在他身上有案情重大突破。

 

喻家霖說:但是這件事情隻是涉及到他生活作風問題,跟她的侄女問題,就懷疑他,你既然跟侄女這樣子搞,那麽好看的朱梅華,難道你不把她害死嗎,再說你又是當地老土地了。

 

懷疑是有依據的,有一次,老指導員蔣井杉就用挾頭頸的暴力動作,襲擊過裴麗娟。

 

裴麗娟說:4班在山裏,有一次我無意中說到朱梅華的事情,蔣井杉把我頭頸一挾,我腦子裏馬上反應,這個姿勢,和那個姿勢不是一模一樣嗎。後來那個副指導員和我講的時候,我們就懷疑他了,我倆就有這個想法。接著對他進行審查了,侄女的事情,再帶朱梅華的事情,蔣井杉當時承認了,還帶人帶我們來山裏麵挖的,後來又翻供。

 

喻家霖說:當時就是抓住侄女的這個事情,審查朱梅華的事情,他壓在團部也就承認了,埋在豬圈裏麵。

 

專案組興師動眾,把蔣井杉押回連隊挖豬圈,把豬圈翻了個底朝天。

 

喻家霖說:實際上是屈打成招,他沒辦法,77夜不給睡覺,活不活,死不死,他承認,人在哪裏,他說在豬圈裏麵,你們逼著我,打我,沒辦法,我隻好說在豬圈,他說埋在豬圈裏麵,就挖地三尺,挖了沒有,他又翻供。又關住打,又說人是我殺的,埋在黃豆山上麵。挖了,還是沒有。

 

一片沼澤地搜索遺漏了

 

當時搜遍了周圍的山山水水,可是惟獨連隊附近一片沼澤地沒有進行搜索。

 

裴麗娟說:沼澤地沒找,因為不敢下去,這我倒聽蔣井杉說過的,他說如果沼澤地下去,一匹馬一匹牛陷下去,就沒痕跡。他可能說者無心,當時,我們不會和這個事連在一起。但是我們後來想想,就把發生這件事再連在一起了。

 

喻家霖說:我們當時跟朱梅華一起走,429日到連隊上班,第一天就到沼澤地撿木柴,蔣井杉在邊上,他就說了,你們不要亂走,撿木柴看見有草的地方,踩下去,有水塘的,你們不要踩,有草的說明底下沒有陷的,你們腳可以踩下去。當時還發現這麽長一條蟒蛇竄出去。

 

按上海知青的推理,這片沼澤地能夠陷進一條牛、一匹馬,極有可能陷進一個年輕的生命。

 

最後,失蹤案沒有結果。蔣井杉因為另案,判了7年徒刑。自稱無辜的祝為鳴回到了上海。

 

裴麗娟說:受到嚴重嫌疑被審查的那個祝為鳴,這件事情對他的身心折磨是很大的,對他未來也有影響。他走路腳還是一顛一顛的,肌肉性萎縮,人為的,長期好不了。

 

喻家霖說:實際上他1995年死的是胃癌,也就是19751976年,餓一頓飽一頓,胃不能餓的,這個裏麵有前因後果的,如果正常的話,他不會四十幾歲就走掉的,他身體狀態還可以的。

 

裴麗娟說:祝為鳴當時為了出來,他就餓,可能幾天不吃飯。我覺得,他很聰明,瘦得不像樣,腳不能走了,就放他出來了。他回來後慢慢地恢複,後遺症還是有的。這次,我在雲南,他們跟我說,對祝為鳴懷疑還沒解除。我說,人都死掉了。

 

1995年,祝為鳴42歲時生胃癌已到晚期,當時家裏養了兩條大狼狗,他臨終前沒力氣了,狗忠誠地叼起香煙給他,祝抽完煙後就死了。

 

尋找沒有放棄

 

30多年來,許多參加過尋找朱梅華的上海知青,經常想到沒有回來的朱梅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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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電視台記者隨回訪知青采訪西雙版納東風農場

 

2002年,專案組成員、上海知青孫向榮曾經去探望朱梅華的母親。年邁的母親仍在企盼著女兒的歸來。

 

孫向榮說:我找到她媽媽家裏,那天下班以後我去,她要做晚飯在炒菜。我就問她,你是陶媽媽嗎?她說你是誰,我說我是你女兒一起下鄉的上海知青,曾經參加過你女兒失蹤問題的調查。她開始感到疑惑,後來感到很親切,因為知道是有知青來看望她。

 

孫向榮至今一直保留著辦案時的所有筆記,始終沒有放棄尋找朱梅華下落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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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知青回訪原東風農場七分場三隊

 

上海知青裴麗娟的心結一直沒有解開。她重返原來的農場,遇到了已經刑滿釋放的蔣井杉。

 

裴麗娟說:蔣井杉把我叫到他家裏,一人勺了一杯白酒,就白米酒,苞穀酒,他把我手挾起來,一人一杯,我跟他一杯喝下去,我一直感覺我們有點心照不宣,因為他在農場被鬥的時候,我對他當麵說的,朱梅華肯定是你弄死的,我說你那天怎麽挾我的,我當時還很勇敢。他朝我看看,不說話。後來他就一會承認一會不承認,就沒了。所以你看我每次去,這次又是盯住他了。裴麗娟,你放掉他,他們求我放掉他,我不放,我的眼神告訴他,我不放他,因為我愛憎分明。我想,他的心裏還有一些良心在的話,他應該會說出來。第一次看到他哭,這次他又哭,他邊敬酒一邊哭,一直不停地哭,給我感覺,想叫我放他。蔣井杉現在老了,他們說小裴算了,放他,放掉他。可我的心裏一直不肯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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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多歲的蔣井杉鐵口不開,朱梅華的去向,可能永遠是個謎。

 

裴麗娟說:我本來真想當麵問他的,但是我看到,他拿個酒敬我都哭了,我就無法問了,問了又怎麽樣呢?有時候,無言結局也是一種結局。我想,如果放棄了這一次直麵問他的機會,是不是以後再也沒機會問他了,再也不會有了,所以說回來後心情很難過。

 

上海女知青朱梅華在雲南失蹤了。30多年來,朱梅華的同學、同事始終關心著她的命運,希望尋找到她的影蹤。

 

【永遠的謎】

朱梅華失蹤案

作者:版納荒草

 

197442日,我永遠銘記的日子,如同自己的生日。之前,誰能夠想到,誰會想到,一個活生生的人會從人間蒸發掉,現場隻留下一雙布鞋,一雙破爛不堪的隻能拖不能穿的布鞋和靠近山壁邊的浮土上印著的幾個碩大無比的膠鞋印。朱梅華似乎有太多的話要說,她用奮力甩出的布鞋在說啊,說啊:你,聽明白了嗎?再說一遍,你聽明白了嗎??

 

21歲的青春啊!我老在固執地想:朱梅華,你會想到五年後,1979年,你的新會中學69屆的同學,你的雲南農場七營三連的知青戰友,都一個不漏地返回上海故鄉,報上上海戶口嗎?

 

我還傻傻地在想:你知道會有國家的改革開放嗎?你知道今天不用糧票、油票、布票,隻用鈔票啥都買得到嗎?

 

朱梅華,你來參加我們的知青聚會吧--抱你、吵你、大聲罵你、惡狠狠地罵你……別害怕,我們可以鴉雀無聲,我們隻要聽你說一句話。

 

我抽空一定要問你:那天,沒停電啊,土坯房,四麵通風,夜裏又那麽靜,我與祝為鳴(音)的宿舍又離廁所最近,你大聲咳嗽我們肯定能聽到,怎麽你就不喊,不驚叫呢?!

 

你不瘦弱,幾年的下鄉,你有力氣。你也知道,男知青個個不是吃素的料,省油的燈。以前,一隻迷路的穿山甲刨土鑽出,出現在你的床下,你大聲驚叫,周圍的男知青爭先恐後,有的拽穿山甲的尾巴,有的拿鋤頭挖,片刻之間逮住那靈物就煮吃了。那身鱗片連皮還帶回上海賣給中藥店,19塊錢,再加9塊就是我們一個月的工資了。

 

你再喊一聲啊,看我們不活剝了這小子的皮!就像之前穿山甲一樣。他再是個擒拿格鬥高手,我們也會演出個亂棍打死老師傅

 

媽的,他媽的!廁所原來是有燈的,反正沒電表,用電免費。當地老百姓太窮,按上就偷。知青也好不到哪裏去,如果買個馬燈,幾塊十幾塊的馬燈,風吹不熄,保你平安無事。你用火柴,看得清那色膽包天的惡棍嗎?

 

你也夠倒黴的。人長得漂亮,喜歡跟異性說說話,幾個男知青輪著一轉,引起領導注意,就成了資產階級生活方式的批鬥對象。從沒好吃好喝不說,沒得罪過人,卻站到台上挨批鬥。忽然間,幾個四川男知青發一聲喊,為首的將你推倒在桌上,幾個對著你背上一頓瘟捶暴打,有個四川女知青還一剪刀剪了你的留海,當下你漂亮的臉龐象隻褪掉毛的雞一樣。之後在工地上,幾個月沒見你說過一句話。而大吃一驚的上海知青,不哼也不哈,木頭人一般,我也一個熊樣。

 

你知道嗎?你爸媽從上海趕來,上麵指示知青不準多說話。但是剪你留海的四川女知青勇敢真誠地向你爸媽道歉,為自己的年輕無知。天長日久,你爸太想你,受不了要跳滾燙的嗆人的溫泉,給素不相識的外連知青攔住,說你還有希望找回來,不能一死死兩個,你爸給驚醒了。

 

西雙版納的茅草長的奇快,前麵鋤掉後麵長,你聰明地將竹棍比照茅草,發現一個科學數據,一場大雨後,一棵茅草能長二分,約五分之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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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訪知青帶領記者尋訪當年搜尋時曾被遺漏的那片沼澤

 

現場,案發現場,布鞋,幾個魔鬼般的腳印,我發現不遠處真還竄出幾根嫩青色的茅草。今天,35年了,見到你的黑白照片,就像見到你的身影,如此之清晰。

 

這布鞋,這腳印,這幾根嫩青黃的茅草,又成了永遠的謎--在我的腦中,有時在我的夢中。

 

2009-07-05

 

朱梅華失蹤案之後續篇

作者:版納荒草

 

197442日夜,七分場三隊發生的朱梅華失蹤案,在東風農場乃至上海地區可說是影響極大,上海電視台紀實頻道在拍完了雲南知青大返城之後,接著就拍攝了上海女知青西雙版納失蹤之謎,當年連隊的見證人裴麗娟、喻家霖來上海電視台接受釆訪,同行的還有專案組成員孫向榮大哥。事後聽說電視台演播室幾乎所有在場的工作人員,克製不了激動的情緒,現場一片哭聲。他們接受完釆訪後,在攝影棚裏靜坐了好長時間,穩定了情緒後才走出來的。我請他們喝咖啡,並叮囑他們務必告訴我準確的播出時間。

 

我守候著完整地看完了紀實頻道的這起節目,久違的淚水不斷地湧出,思緒萬千。其後第一次打開猛龍在線網頁,想著也許應該寫一下當年那正值荳蔻年華而又莫名失蹤的知青戰友,但始終如一團亂麻,寫了停,停了再寫,當回憶爭相湧出時,我卻無法理清頭緒,一時反倒束手無策了。

 

某天夜深人靜時,突然間我感覺當年我並不太熟悉的朱梅華急於走近來,在用魂魄與我對話,我即刻拿起紙筆,寫下了永遠的謎--關於朱梅華失蹤案一文。一氣嗬成,非常輕鬆,以後隻做了些很小的修改;我有很長時間未曾動筆,第一次向猛龍在線投稿,當然是十分慎重的。

 

不巧那時家裏的電腦出了故障,我帶到單位托辦公室廖(音)主任幫我打一下字,不想忙碌的她很認真地一絲不苟地幫我潤色後,隨後發給了猛龍在線

 

好象已經愈合的創傷一下子突然迸裂一樣,那種痛楚讓我3.4天無法安睡。我想對朱梅華戰友說:1974年,如果你能再堅持5年,象我們大家一樣,你也該回家了……

 

後來我吃驚地發現,我的鐵哥們黃裕茂,還有莫米山崗,那感想、感慨與我離奇地相近幾乎相同,而猛龍在線一句你的文章很感人的評語,更令人備感親切。

 

此後,我沿著往日的農場回憶,開始頻繁地向猛龍在線投稿,直到後來,我才知曉東風農場的不少知青其實已經開了博客,我便將在猛龍在線的登稿歸攏後,請兒子幫忙開了版納荒草的博客,卻因打字太吃力,速度極慢,又請兒子配了電腦手寫板。

 

日前我忽然想到,在當年偵破朱梅華案件的整個過程中,如果不把重大嫌疑犯祝為鳴(音)寫出來,向關注此案的廣大知青們交代清楚,似乎對於祝本人說來,是有失公平與公正的;也許,沒有網絡時代,隻能是拉倒了,但今天不同了,我已經有了自己的博客。

 

失蹤案發生時,我與祝及另一上海知青周同住一間宿舍,離連隊廁所最近,事隔數十年後,才知道當年專案組成員孫向榮大哥測量過,為18公尺。茅草屋頂加上四麵漏風的土坯牆,那天並沒停電,我躺在蚊帳裏看馬列的書。事後聽說祝在與朱梅華談朋友,結束後祝回宿舍,朱梅華沒約到伴,便獨自一人上廁所,但廁所燈泡被人偷過兩次後,連隊就沒再裝上過。夜深人靜,隻18公尺距離,竟會沒有一點聲響,至今仍是一個謎。聽孫向榮大哥說,專案組由此懷疑祝事先將朱梅華約到離廁所100多公尺遠的案發現場,由外來高手綁架了朱,而朱在倉促之間叫不出聲,隻能甩出她拖穿著的布鞋……

 

我們宿舍裏,周睡在靠門的牆邊,我居中,祝在最裏麵。案發那天確實也很奇怪,祝會不停地翻身,攪得我也睡不著,半夜裏祝爬起來出去了大約20分鍾,後來我才漸漸睡著。第二天一早我走到芭蕉樹下小解,看到泥地上有灘人屎,應為祝半夜留下的紀念。此事專案組問過我多次,因此一直記得很清楚。還記得老李有一次幹脆問我你覺得祝為鳴有沒有作案的可能?我很肯定地回答說不可能的!但專案組推斷說祝在回宿舍前已完成作案了,我當然不敢再有所表示了。

 

當時的專案組陣容相當豪華,由雲南省公安廳趙副廳長帶隊,農墾總局、團、營幹部也來了不少精兵強將,有一天祝接到通知去營部開會,他還借了我的一支鋼筆,從此連人帶筆一去不回,我們趕快去專案組報告,才知道祝已自投羅網被逮捕了。

 

事前不露聲色還好說,事後專案組什麽也不表示,抓了一個知青如同抓了一把空氣一般輕易,我當然極為恐慌,怕接下來該輪到我了,同宿舍的上海知青周,骨瘦如柴,腿有殘疾,外號骨癆,怕硬拚起來,不見得能打得過女性朱梅華,劣勢轉為優勢,傾刻間使我有了一種槍靶子式悲涼的感覺。

 

專案組決定執行群眾破案的原則,要大家寫大字報發表看法,說不定會產生靈感,搞得好也許會發現新的線索,我趁機引用馬克思物質為第一性,意識及其他則處於從屬性的理論,兜了一個圈子,要求專案組捕人後應宣布理由”(那時不知道世界上還會有王法或者法律這樣的寶貝)

 

不想營教導員程載德早就看出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就是抓了個小知青嫌疑犯嗎?你他媽的還說什麽抓人要有物質即證據,陰險地暗示我們憑意識想抓就抓,之後聽說他撂出狠話年輕人,犯錯誤往往就在一刹那的時間!幸好有農墾總局幹部洪柳出來阻止他。因為專案組當時還邀請知青骨幹參與開會,具體誰透露給我已經記不清了,但洪柳使我免去血光之災,我一直心存感激,後來趁探親路過思茅時還去總局見過他,不過老洪顯然早已忘了此事,還問我是哪個農場單位的。而程載德居然官運亨通,後來直接進了農墾總局好象是擔任黨校校長吧。

 

再說到祝為鳴,其實大多知青對他並無太多的好感,因為他人雖長得又高又帥,但卻極喜歡吃窩邊草,撬別人鎖偷東西。到農場不久即開他小型批鬥會,用一根繩子掛著脖子的,是一罐麥乳精聽頭,兩手高舉著好象是午餐肉罐頭,腰裏還綁著炒麥粉之類的塑料袋,全是他的贓物,祝當眾大聲啼哭起來,我想他一定是痛心疾首了;但沒多久見他又故技重演,這才搞明白祝原來是長時間兩手高舉午餐肉罐頭,實在是因為太吃力了才開始痛哭的。

 

沒多久知青們有了防備心,獵物難度增大,何況搞不好還會有人為之拚命,祝終於罷手了,卻轉而記恨起偷吃食物的老鼠來,拉出一根電線穿上飯團引誘老鼠,未見成效;一次我正在門前走廊的鐵絲上晾衣服,祝搭上電線使我兩手發麻,我看了他一眼,若無其事一般;我再扯濕衣服,不想他繼續發電,這次麻得我全身發抖,周圍知青哈哈大笑,樂不可支,祝卻始終陰沉著臉,一言不發。

 

後來祝為鳴大概也吃到了相當於觸電麻電的苦頭了,一次押送的重慶知青忘了收起捆綁他的繩索,祝火速利用它吊在門樑上自殺,隔了好多年後聽他說是被人打得實在吃不消了,給人救起後,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永不褪色的紫黑色印痕;看到此博文後,黃裕茂專程上我家來聊了很久,祝曾經告訴黃兄,有一次看守人員在七分場場部大操場,打了4根木樁,將祝用繩索拉成字曝曬太陽,隻穿一條襯褲,祝口渴討水喝,就用狗食盆盛水,也不鬆綁直接讓他喝;直到最後祝已經是全身肌肉萎縮,傷及到視覺神經,植物人一般,大腿細得象一根甘蔗,景洪醫院有醫生認為唯一的希望,是破了失蹤案後,證明罪犯不是他。

 

等祝某一天突然返回連隊時,我大吃一驚,一時間以為自己看走了眼;後來聽說他的一位叔叔跑到北京上訪,北京發函到東風農場,說沒有確實證據不能長期關人。眼睛看不見,耳朵也聽不見的祝為鳴不知怎麽竟神奇地開始吃飯了。但他後來似乎很少同我講話,幾乎是從無笑容。

 

一次我探親回上海,在安嶶插隊的返城知青宋告訴我,他們同班同學中有人問起祝的經曆,祝說:你們看過朝鮮永生的戰士嗎?我吃的苦比他還厲害。再後來農場傳出祝曾在住院時將某團級保衛幹部的侄女搞懷孕了,又傳出他大鬧團部,將大便拉在辦公桌上,團裏幹部聞風色變,直到祝解恨消氣之後才罷休。

 

我最後一次見到他,是回上海後在開94路巨龍車時,祝抱著兒子,麵帶笑容,與我聊天,是多少年來留下的最好的印象了。

 

但祝為鳴與鐵哥們黃裕茂關係不錯,很多情況是通過他人我才知道的,祝曾經要求東風農場為他平反,但農場方麵回複說由於朱梅華案件尚未結案,祝仍不能完全擺脫嫌疑,總之是拒絕了,很會鬧的祝一時間也亂了方寸,遂將工作重心轉栘到自身的家庭建設,如餘傑先生所說,另找夾縫生存去了。

 

改革開放早期,祝就很能掙錢,房管所破例為他以小換大,給了祝一套曹楊九村的獨立公房,他在家陽台上裝配了一台車床搞業餘加工,還在牆上按了一個大得驚人的魚缸,早於我輩之人很多年,就已跨入當時的小康水平。

 

不料後來祝離婚了,1995年,他42歲時生胃癌已到晚期,當時家裏養了兩條大狼狗,臨終前沒力氣了,狗忠誠地叼起香煙給他,祝抽完煙後就死了,使我聯想起羅馬尼亞影片多瑙河之波中的男主人公。那狗見主人死了,嗚咽著跑到祝的姐姐家,等人趕到時,祝已經沒救了。

 

說不上什麽原因,我還是不想用他的真名;今天終於寫出來,恍如隔世之感,覺得好象是在寫遙遠的曆史故事一樣。

 

20091024日夜

 

上海女知青朱梅華在雲南失蹤了。30多年來,朱梅華的同學、同事始終關心著她的命運,希望尋找到她的影蹤。我們再次發出上海知青製作的尋人啟事:

 

尋人啟事

 

103.jpg

197442日晚935分左右,年僅21歲的朱梅華在連隊單獨上廁所時失蹤。願知情者能繼續提供有關朱梅華下落有價值的線索。

 

 

轉自《老知青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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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載 -YMCK1025- 給 YMCK1025 發送悄悄話 (7672 bytes) () 01/19/2020 postreply 16:22:17

"你懂的事越多,懂你的人越少":)不是完全沒有,而是很難遇到精神上相互認同的知音 -七彩奶油- 給 七彩奶油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1/19/2020 postreply 17:52:39

赫本有此愛,不枉一生 -七彩奶油- 給 七彩奶油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1/19/2020 postreply 18:22:30

重慶景區讓豬蹦極 -YMCK1025- 給 YMCK1025 發送悄悄話 (1630 bytes) () 01/20/2020 postreply 16:24:36

當年失蹤的女知青豈止朱梅華一個?在新疆/內蒙失蹤的知青人數上千 -七彩奶油- 給 七彩奶油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1/19/2020 postreply 19:1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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