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人們之所以覺得中醫玄而又玄,是因為中醫理論,什麽陰陽五行了,五運六氣了,
如今的人住在城裏,一整天也不會抬頭看一眼太陽,一年到頭可能也看不到幾次月亮,
怎麽會認為自己的生存與日月有什麽關係呢?
我也和女兒探討過,把這些丟棄一些行不行?比如五運六氣是不是可以不用?
女兒說,這五運六氣絕對不能丟,會摸脈的人都知道,人的身體與氣候的相關性相當密切,
這四季脈是不一樣的,春弦,夏洪,秋毛,冬實。這早晨和晚上還不一樣,今春的脈和去年春季的又不一樣。
而每一髒器在不同季節不同地點的表現和功能也不同。不用五運六氣學說還真沒法統領和推演這些現象。
女兒問,如果我姥姥拋棄這個學說,她怎麽可能預知這一年將會流行什麽疾病呢?
為什麽中醫現在看病的效果不夠好?看看還有幾個人運用“五運六氣”學說?
現在的中醫普遍地乎略五運六氣學說。有人提出,中醫摸脈為什麽不能用儀器替代使之更準確?
這麽問的人是先把人的脈都設想成可以是一樣的並假定了一個健康樣本。
殊不知,人的脈不僅春弦,夏洪,秋毛,冬實四季不同,而且老人與孩子不同,男人與女人不同,
同一個人的脈在早上和晚上還要有不同,可能這是很多人沒有想到的吧?
因為我們感覺不到這種不同,但這是客觀事實。
既然每一個人的脈象與他人都有細微的差別,那麽我們用誰來作為健康的標準呢?又怎麽用儀器取代?
試想,如果沒有五運六氣的學說做綱領,你摸了一百個人的脈,要是你感覺遲鈍的話,你會覺得這些人的脈全一樣;要是感覺靈敏點的話,你又會覺得一人一樣。這就造成有的人覺得學脈難從而否定脈象。
這也是當今好多中醫學不會診脈的原因。拋開“五運六氣”學說,脈學就是一團 亂麻。
我小時候也因中醫的不確定性而對中醫頗有微詞。
一些慕名而來的外地患者,來者的地域越遠,母親摸脈的時間就越長,問的越多,全身看得更仔細。
開藥時,往往是投石問路,觀察藥物反應,觀察幾天後才真正下猛藥。
我當時也奇怪,母親為什麽看不準呢?
了解了“五運六氣”後我才恍然大悟:一個中醫就象一個農民,中國農民種地是緊扣節氣的。
一年四季寒暑的變換被分為二十四節氣,七十二候。播種、插秧、收割,每個步驟都要求天時地利,
一旦錯過最佳時機,即使隻是幾天之差,產量也會截然不同。
農諺,作為“耕作寶典”,為農民所用。象“羊馬年,好種田”這樣的諺語為農民深信不疑。
小時候聽奶奶說: “春分有雨病人稀”,“大寒不寒,人馬不安”,也往往言中。
這,被稱之為物候,物候學現在是門科學。
“五運六氣” 是中醫看病的物候,正如農民一看季節就知道怎麽處理手中的種一子,
一看莊稼的長勢就知道應該采取什麽行動一樣,中醫有四時八節、二十四氣、七十二侯決病法。
中醫把握人的生長節律與日月的關係,這不是中醫主觀臆定的,而是客觀存在。
春季應是弦脈,出現洪脈就是病了,把脈調得與季節相應就是治病,中醫就這麽簡單。
女兒的師博在治婦女不孕症時,就致力於將婦女的月經調得與月律相應。
他說,少有婦女月經與月律一致特別是在望月來月經而患不孕症的。
可如果突然把北方的一個莊稼漢送到海南去種地,或給他一把南方的種子,他就會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他就會觀察、了解、思索並且適應,所以,中醫有地域性。
女兒的師傅每天上午要看五、六十個病號。女兒給每一個人摸脈,她師傅對好多人竟不再摸,直接開方。
因為他不用摸脈也能判斷出這人是什麽脈。因為來看病的人越多,他就越能把握住物候,
越能知道這一時的“病”,越能知道人們整體的“病”。
這就是中醫治病的體係性和可重複性。這使他看上去很“神”。
和女兒的師傅在同一所醫院裏的中醫也有年齡很大的。
可診室的門大開著,卻很少有人登門求醫。
女兒和他們聊天,回來對我說,這些醫生並不是學識不夠而是他們無從把握物候,因此無法看病。
因為脈象是不確定的,整體的脈象也是處於動態 中,如果中醫不一直身處這動態 之中就無從把握脈象。
所以,一個中醫博士不會看病不是他讀的書少,不是他水平不高,而是中醫這東西根本就不能脫離實際。
如果學習 診脈的過程是斷斷續續的話,是用學書本知識的方法,不但什麽也學不會,
還得走向自我懷疑,所謂的中醫不好學,是因為脫離了實踐就無法學。
女兒走到哪都給人摸脈。她說,我不能停下來,不能間斷,我必須通過這種方式一直掌握著脈候。
如果我很長時間不摸脈了,那麽這一地區,這一時期人們的基本脈象是什麽樣我就不掌握了,
在這種情況下,你突然讓我診一個脈,那準確性就要大打折扣。
女兒問我,我姥姥最早開始行醫時是怎麽掌握物候的?
我告訴女兒,我母親24歲行醫。騎個毛驢,走鄉串戶,,主動上門給人看病……
女兒對我說:給我買個吉普車,我畢業後開車下鄉,要是坐在城裏等,就會象那些白了胡子
也還不能看病的中醫一樣毀掉中醫。
幾千年來,我國人口一直占世界人口的1/4;在氣候與疾病的相關性分析上,中醫掌握著特大的臨床 樣本。
這樣持續幾千年的觀察和積累是世界上任何別的醫學都辦不到的,尊重來自遠古的生活經驗,
中醫並不深奧,亦無所謂古今,它就存在於人類經驗當中。隻要我們置身於實踐中就不難理解這一點。
農民為什麽容易接受中醫?因為其理相通。
我比較注意觀察農業現代化,農業能現代化,中醫也能現代化。
基因工程要是能改變人類種子,中醫也能用新方法耕種。
在漢語中,我們把每一天叫“日”,一天的時間是以日的運行來記的。
而每個月,在古代我國是以月的運行來記的,於是,年也是以月來記了。
可是我們的二十四節氣,七十二候,實際上是屬於陽曆範疇.,是以地球繞太陽運行的規律來確定的,
它的測定又是以渾天說,也就是地球是園的為基。
這說明,我們古人想盡一切辦法,使主觀意識與客觀規律一致。
古人的經驗總是在把我們引向客觀,正確,和接近真理。
古人把人所受到的來自日月的雙重影響,用陰陽來表示,解釋,對應………
時時用實踐來校正和充實使之符合現實。經過曆史的淘來蕩去,留下一條清晰的河床 ,這就是中醫理論了。
如果把中醫理論象攤煎餅一樣攤進曆史,我們就會看到它其實很簡單,很自然,很真實,也很科學。
既然地球上的生物是受日月的雙重影響,那麽,在製定曆法上,中國古代使用陰陽合曆就成必然。
幹支六十年是近月會合周期與回歸年的會合周期,它表明以冬至為參考係的地月日三體最小相似周期為六十年,
這一點與自然規律也是一致的。這使我想到,要麽是古人的壽命不象我們想的那麽短,
要麽就是代代相傳的記錄和觀察嚴密得如同一個人的永生才能觀察得如此貼近自然。
光說我們中國人重視傳統,講子承父業,講師傳,因為沒有這樣的傳統很多觀察任務是無法完成的。
在六十年這樣一個循環中,月日對地的一交一 互作用,形成細微差別的地球物候,在中醫上用五運六氣來表示。五運是,金、木、水、火、土。六氣是,風、寒、暑、濕、燥、火。一提陰陽五行,現代人就頭大,搞不清它是什麽東西。其實這東西沒那麽複雜,我們可以用最簡單的方法來理解,比如,當我們認識溫度這個概念時,我們用冷和熱這兩個概念去把握它。
當零下二十度時,我們說是冷,可這冷中沒有熱的成分嗎?它比零下三十度是不是熱了十度?當我們在零上三十度時說熱,這熱比四十度是不是涼十度?所以,我們說陰的時候,不等於說陰中無陽,說陽的時候不等於說陽中無陰,那麽陰陽所體現的不同的度,我們就用五行來代表,所以,五行是陰陽的不同狀態。我覺得陰陽五行是很實用的模糊數學,從這一點上說它是先進的並不為過。
當陰陽五行這樣一個體係建立起來時,它就成為醫家的“法”。如今在中西醫之爭中有一個中間派。
提出隻要中醫的藥方,不要中醫的理論。
這種隻要方不要法的做法正是我當年想學中醫時對母親提出來而遭到她斷然拒絕的。
我當時想,母親治再生障礙性貧血,治銀屑病,治不孕症等絕招教我幾個,我此生就不會遇絕境而不能逢生了。
我很長時間不理解母親怎麽會這麽迂腐。現在想來,隻有方沒有法,中醫就沒有再生能力,就不能自我校驗,
就不能調整與時與地的關係,也就是說,不能與時俱進。
法,是中醫的生命。
如果沒有人體 的隨季節而產生的生理變化,陰陽五行對中醫就毫無意義。
女兒說,每當季節一交一 替之時,第一批上來的病人幾乎都是“時令病”,
就是身體節律與季節沒有同步而出現的不適。
而這批病人,往往又可以作為把握其它病人的標尺。
因為醫生對時運的把握是要通過他所麵對的病人才能具體。
他要在病人中樹一類典型,當作標尺,作為當下時運的具體體現。
所以,對中醫來說,他的病人越多,他看病的準確程度也越高,效率也越高,
因為一個個病人在他這個當醫生的眼裏相互間都是緊密相聯的,可互相參照,個體是整體物候的一部分,
病人越多,他對物候的判斷越準,效果當然也越好。
所以,病人少的醫生,他用來把握和判斷物候的基數太小,影響其準確性,
就會出現病人少的中醫會試探著給人治,先後用好幾種方法。
因此,我讓中醫看病不輕易換醫生,就是給醫生充分了解病體的機會。
這樣一來,有的老中醫給人看病頗有點象老農賣瓜,捧起一個瓜用手一掂:“六斤!”又一拍:“保熟!”
這時你非讓他拿出證據來,他真拿不出。不過你可以找稱去稱,找刀去切開看。
當年我到隊裏瓜田去取瓜時,從來沒有向老農這種做法討要科學依據。
農民對中醫要比有的科學家理解的到位,這並不是中醫不科學的證明,也不是農民愚蠢的證明。
其實毛主席比較明白這個道理。
現代生活日益脫離自然,使我們以為我們與自然沒有多大關係。
然後西方科學家開始陸續發現了“生物鍾”,發現了“生理節奏”,又發現夜裏不適合搞體育鍛煉,
發現用日光可以治療失眠症……說實話,因為我一直密切關注和追隨著科學發展,
所以這樣一些科學新發現把我一步步地推回到我母親那裏。
相比母親當年說的,這些新發現隻是方,,不是法。
這些方可以不用科學去發現而用法就能推演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