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士劉文典

來源: YMCK1025 2019-02-15 21:23:43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25964 bytes)

狂士劉文典(上)

 

--作者:夏建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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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文人到了民國,才真正把傳統文人的那份傲骨張揚起來。皇帝沒了,民國成立了,盡管還是有著獨裁的尾巴,總之和前朝比,確實是中國人從未經曆過的新變化。

 

19127月,已經遜位的末代皇帝溥儀,估計住在紫禁城閑得無聊,想到了當時大名鼎鼎的胡適。胡適如約去見了溥儀,當時許多人都好奇,你和溥儀見麵,怎麽稱呼呢?胡適說,他叫我先生,我叫他皇上。

 

胡適是好好先生,盡管溥儀此時已經遜位,喊聲皇上,其實也沒什麽不妥,畢竟溥儀這皇上也是貨真價實的。一聲先生,一聲皇上,也算保持了份禮儀,不卑不亢。

 

1928年,還在當安徽大學校長的劉文典遇到了蔣介石。

 

蔣介石是來了解安徽大學學潮的,對於蔣介石,劉文典並沒把他放在眼裏。這除了劉文典性格的狂,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劉文典做孫中山秘書的時候,蔣介石還不知道在哪裏混呢?所以遇到剛當上主席的蔣介石,劉文典居然沒喊一聲蔣主席,估計蔣介石也沒喊他一聲劉先生。這樣一個新學閥,一個新軍閥就吵起來了。

 

蔣介石斥責劉文典說:看你這樣,簡直是土豪劣紳!

 

劉文典也不示弱回應道:看你這樣,簡直是新軍閥!

 

兩人吵架,最終勝負取決於誰有權。

 

蔣介石訓斥道:教不嚴,師之惰,學生夜毀女校,破壞北伐秩序,是你這學閥橫行,不對你撤職查辦,就對不起總理在天之靈。

 

蔣介石的政治正確,自然讓劉文典無話可說。這個敢罵蔣介石的劉文典被當場押下,關了起來,劉文典家人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弄出來。

 

不過蔣介石倒也不是說不得,沒多久胡適就把這事捅出去了,胡適在《人權與約法》中說:安徽大學的一個學長,因語言上頂撞了蔣主席,遂被拘禁了多少天。他的家人朋友隻能到處奔走求情,決不能到任何法院去控告蔣主席。隻能求情而不能控告,這是人治,不是法治。

 

蔣介石的一次人治,同樣也被魯迅抓住不放,寫文章調侃過。

 

胡適、魯迅這要求似乎有點高了,如果真是人治,他們的文章還能發出來嗎?隻能說老蔣也是凡人,下不了台的時候死要麵子,弄一下權也很正常。如果真是專製,劉文典也好,胡適、魯迅也罷,應該早就被正法了。

 

民國狂人很多,但真有性格的一個是劉文典的老師章太炎,一個是章太炎的學生劉文典。前者罵了洪憲皇帝袁世凱,後者罵了民國主席蔣介石。

 

結果都是一罵成名。

 

章太炎知道此事以後,不但沒教這個學生要人情練達,還特地擬了一副對聯送給自己的學生表示讚揚:

 

養生未羨嵇中散,疾惡真推禰正平。

 

真可謂一丘之貉,這性格的狷介,都是前無古人。而劉文典比之於老師,可以說更狂狷。

 

一個人狂是需要資本的,劉文典的資本就是他的學問,隻要他有興趣研究的學問,別人幾乎就不用研究了。

 

比如《紅樓夢》研究,從胡適開始從新成了顯學以後,紅學大家不斷湧現,可劉文典卻能別開蹊徑,一次他開講《紅樓夢》,開場白是這樣說的:我講紅樓夢嘛,凡是別人說過的,我都不講;凡是我講的,別人都沒有說過!今天給你們講四字就夠!

 

這要讓研究半輩子的紅學大家聽到,估計會氣得半死。

 

其實對於《紅樓夢》,劉文典說得還算客氣的。

 

他給學生開《莊子》課,開頭是這樣說的:《莊子》嘛,我是不懂的嘍,也沒有人懂!這一下就把所有人否了。別人問他在中國誰真懂《莊子》呢?劉文典說:在中國真正懂得《莊子》的,隻有兩個人。一個是莊周,還有一個就是劉文典。,當然他也會謙虛一下,餘下的人加起來可以算半個。

 

於是,把那個已經死了的寫《莊子》的莊周除了,全國隻有一個半人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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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對《老子》他也是這麽說的,總之全國合起來懂的都是半個,唯一的懂的一個就是他劉文典。

 

盡管劉文典很狂,但不失浪漫,徐誌摩給學生講詩的時候,喜歡到外麵的草坪上。劉文典給學生們講謝莊的《月賦》的時候,選擇在了一個滿月的夜晚,在一輪皎潔的明月下,聽著劉文典講,升清質之悠悠,降澄輝之藹藹。列宿掩縟,長河韜映;柔祗雪凝,圓靈水鏡;連觀霜縞,周除冰淨。這應該是學生一輩子難以忘懷的課了。

 

狂的人大多是真君子,愛也不會隱瞞,恨也恨得明確。

 

被劉文典愛的是陳寅恪,被劉文典恨的是沈從文。

 

在陳寅恪麵前,他可以把自己貶得很低;在沈從文麵前,他又把自己抬得很高。

 

而這一抬一貶,無關權力,隻關學問;

 

他褒也不阿諛,貶也不避諱。這是真性情,真君子。

 

劉文典佩服陳寅恪是他的真學問,當時的陳寅恪盡管是資深留學海歸,可沒什麽博士碩士的頭銜,學問如汪洋大海,讓這個心高氣傲的劉文典不服不行。

 

沈從文也沒什麽學位,隻是寫小說的天賦,讓周作人非常欣賞,一路提攜,到西南聯大的時候也快要評教授了。

 

可能因為這個原因,劉文典一直覺得沈從文的水平根本到不了教授,所以在沈從文評教授時他說:在西南聯大,陳寅恪才是真正的教授,他應該拿四百塊錢,我該拿四十塊錢,朱自清可拿四塊錢。可我不會給沈從文四毛錢。沈從文都要當教授了,那我是什麽?那我豈不成了太上教授了嗎?

 

這意思就是沈從文一文不值。

 

有次日本人空襲,許多人往防空洞跑,看到沈從文跑過來,劉文典罵道:陳寅恪跑是為了保存國粹;我跑是為了保存《莊子》;學生跑是為了保存文化火種,可你這個該死的,什麽用都沒有,跟著跑什麽跑啊!

 

這時的劉文典如果知道,中國的服飾國粹以後要靠這個沈從文傳承,我相信憑劉文典的性格,一定會給沈從文磕十個響頭。

 

劉文典生了個兒子,這名字也取得很狂,叫平章。劉文典是文史大師,自然知道平章兩字的來曆,平章百姓出於《尚書.堯典》。平章原意就是商量處理事情,到唐朝同平章事就相當於宰相的職務。

 

原來劉文典覺得自己是當不了官的,寄希望於兒子,還希望能當個宰相。

 

 

轉自《夏天墨》

 

 

 

狂士劉文典(下)

 

--作者:夏建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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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文典也為他的任性付出過代價。

 

在西南聯大期間,劉文典貪圖別人給他的一筆巨款,居然不辭而別跑到了普洱,一呆就是一年,氣得當時中文係主任聞一多下定決定要把他開除。

 

雲南大學當時正愁沒名教授,劉文典一開除就被雲南大學聘走了。

 

1949年,開天辟地的時候到了。

 

劉文典也屬於胡適要救的學人之一,1949年末,昆明解放前夕,胡適曾動員他去美國,已替他找妥具體去所,並為他一家辦好了入境簽證。在這關鍵時刻,劉文典謝絕了,他說我是中國人,為什麽要離開我的祖國

 

和大多數留下來的知識分子一樣,劉文典的一腔熱血,就遇到了嚴峻的考驗。

 

解放前後大學最大的不同是,解放前,大學由校長說了算,教授說了算。解放後,大學是書記說了算,黨委說了算。

 

劉文典在做安徽大學校長的時候,蔣介石想來學校講話,劉文典的一句大學不是衙門,把老蔣拒之門外。

 

這句大學不是衙門於今成了遙遠的夢想,目前再找不出沒有級別的大學了。

 

1952年,為改造資產階級知識分子,清除反動思想在學校的影響,政府在高校開展了聲勢浩大的思想改造運動。

 

這個在國民黨時期過來的知識分子,曾經還是個吸大煙的劉文典,自然成了批判和幫扶的對象。

 

中文係主任劉堯民,甚至從他寫過的古體詩中,找到了反革命的根據,把他上綱上線,深揭猛批,讓這個狂狷的劉文典,第一次嚐到了被人批判的滋味。

 

1956年,這個罵過蔣介石軍閥,不讓蔣介石到學校演講的劉文典,在北京受到了偉大領袖的接見。

 

就如不喊蔣主席要被坐牢一樣,受到過偉人接見的劉文典,也保不住自己的安全。

 

1957年,反右開始了。

 

這個性格孤傲的劉文典,自然成了被人批評的重點,隻是不知怎麽陰差陽錯,劉文典在這次反右運動中,盡管被批判,但沒有真正打成右派,而被校黨委內定為中右

 

1958年,覺得反右還不能治服知識分子,高校開展了向黨交心和大破資產階級法權運動。

 

劉文典成了雲南大學批判的重點,

 

劉文典一生狂傲放縱,盡管已經做了幾年運動員,但對他的批判他還是經常報以冷嘲熱諷。

 

雲南大學黨委書記李書成把劉文典定位反動學術權威,交給學校師生集中批判。

 

劉文典成了雲南大學的頑固堡壘,是必須批倒的反動學術權威

 

1958420日,劉文典再次成了中文係、曆史係聯合批判的對象。甚至原來的老同事,都成了批判劉文典的主力軍。

 

這樣的輪番批鬥,狂傲的劉文典終於扛不住了,52日,心力憔悴的劉文典開始做自我檢查,如果不是出自當事人的回憶,你是無法想到一個蔣介石都敢罵的學者,在檢查中能自汙到這個程度,這樣的運動,到底是把人變成了鬼?還是把鬼變成了魔?

 

劉文典在檢查中說:一個多月來大家幫助我,最初我很抵觸,後來經過思想鬥爭,我認為大家都是為我好,昨天到觀禮台(五一節遊行觀禮)我沒有勇氣看工農代表,他們對社會主義有貢獻,隻有我劉文典除了思想上一包臭膿血外,沒有一點貢獻……我懷念的是舊社會製度,蔣介石時代那個政治、經濟社會。蔣介石對我有什麽好處呢?安慶(安徽大學舊址)時他把我關起來,照人情我痛恨他,他是流氓出身我看不起他,他60歲時盧漢(雲南省主席)叫我替他做壽序,其實是賀壽……可見我無恥到什麽程度。……× × 教授說共產黨殺人有四種法子,我相信。1950年抗美援朝我作過國變詩。我認為幫兄弟國家的忙,應有個限製,打起來建設不成了。我抵觸的事還多。如開會太多了,填表太多了。……我主觀唯心論總是太多,學生提意見的方向總是對的,我隻有徹底革自己又臭又髒的舊命。……我的問題最嚴重,我需要改造,我在茅廁裏蹲久了,聞不到臭味……,我在上海租界一帶長大,都喜歡古今中外一切黃色的東西,生活作風壞至極點,我很下流的想法是對待女藝人……台上小生畫畫我不要,花旦畫個畫我就要……我對教學是庸俗觀點……,我隻麵對自己完全是政治立場觀點不對。我對社會主義教育不熱愛。我對馬列主義文藝理論絲毫不知道,看一點也是斷章取義,作為自己的擋箭牌。……現在我感到自己非常空,我全錯了。破是破了,立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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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真是一段觸及靈魂的檢討,如果不是實在扛不下去了,這樣的話劉文典想都想不來。

 

615日,黨委書記李書成小結中說:重點批判,國寶專權孤立了,承認了反動立場思想,威風打垮了,劉文典、方國瑜兩個堡壘垮了。

 

在批鬥達到顯著成功的時候,劉文典的人生走到了盡頭,714日深夜突發腦溢血,715日,搶救無效死亡。

 

這個罵過蔣介石,罵過沈從文,罵過許多他看不上眼的同事,眼高過頂,目中無人的劉文典,最後在自己的同事學生的不斷批鬥中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如果劉文典的罵人是出於真性情的外,劉文典的被罵,沒有人能他那麽磊落了。這些罵劉文典的同事或學生,要麽為了表示自己的政治正確,要麽為了顯示自己的對黨忠心,要麽是為了落井下石,總之,都有著自己的卑鄙目的,同樣的人在不同的時代,人品的差異之大,不是親曆者是無法理解的。

 

那個最終沒有做成宰相,也是一個教書匠的劉文典兒子劉平章,在和他朋友分析父親死亡一事是說,一向剛強固執的父親,在生命即將走到盡頭時為什麽拒絕治病呢?又為什麽平生第一次違心忍辱地作自我批判呢?我想,父親已飽嚐政治鬥爭的無情和人性的冷漠,已對自己的政治生命不再抱任何希望。當一個老人的命運走到如此可悲的境地,麵對那些是是非非的批判及人格的侮辱不免心灰意冷,否則他絕不會在檢查中忍辱自汙,也不會在病危之際諱疾忌醫並向學校和家人隱瞞病情。一個病入膏肓的老人,在精神上受到無情打擊必會引發腦溢血加速了他的死亡

 

在兒子眼裏,劉文典的腦溢血就是這不斷的打擊造成的。

 

劉文典一生講過許多瘋言瘋語,最振聾發聵的還是那句:大學不是衙門

 

隻是,現在再找不到不是衙門的大學了。

 

 

轉自《夏天墨》

所有跟帖: 

讀過。某某明白,要營造一種氣氛,一定要發動所謂的群眾,所以在49年後,由那些牛頭馬麵迫害狂士成功。 -yamyam- 給 yamyam 發送悄悄話 yamyam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2/15/2019 postreply 22:02:56

~!~ -YMCK1025- 給 YMCK1025 發送悄悄話 (136 bytes) () 02/16/2019 postreply 20:1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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