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好脾氣的中年男人決定離家出走
這一天清早,郭明奇突然不想上班了,他決定出去散心,並立即動身,帶上煙、打火機、裝好茶水的水杯、手機充電器,出門走了200米,看到一輛準備開往山西陽泉的物流貨車,給司機遞了根煙就坐上了副駕,並莫名其妙地進行了一場長達9小時、600公裏的公路旅程。
文|李婷婷
編輯|柏櫟
攝影|尹夕遠
「校長出家」
郭明奇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出家。
他過去45年的人生一直盤旋在河南偃師這個小縣級市裏,他遵從父母的安排,學了美術,當了老師,娶了在電視台工作的妻子,做了17年校長,管理著20多位教師和1000多名學生。在那裏,他擁有4套房,1輛車。
那是2018年10月7日,國慶長假的最後一天,郭明奇在早上7點第一個到達偃師市雙語實驗學校,這天他的任務是等待學生返校。下午4點,他前往校門口處理一場微小的爭執— —門衛攔下了一位開著越野車的家長,她執意要開車穿過教學區,把孩子載到宿舍樓下才罷休。
郭明奇留著平頭,1米75高,150斤重,一張方臉總是笑盈盈的,給人憨實的安全感。無論多難聽的話,他從不起脾氣,總令人心悅誠服。但這次他的勸說不再奏效。駕駛座上的家長不依不饒,對著郭明奇脫口而出,「勞改犯校長,沒資格來教育學生和家長!」
「勞改犯」三個字在郭明奇腦海裏一下炸開了。4年前,他曾被警察帶走,在看守所待了26天。偃師法院在2016年給出判決,雙語實驗學校建在了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偃師屍鄉溝商城遺址上,屬於故意損毀文物罪,郭明奇作為3個責任人之一,被判處有期徒刑6個月,緩刑10個月,開除公職。
郭明奇並不認賬,他是教育局調派到民辦的雙語實驗學校的公職教師(一個月能領2份工資),「我一個打工的人,關我什麽事?」他上訴,上訪,得來的結果是去年7月洛陽中院的維持原判。郭明奇繼續上訴到省高院,他相信早晚有還他清白的一天,甚至覺得連向別人解釋這場牢獄之災的必要都沒有— —從28歲起,他就是「郭校長」,拿過的榮譽證書可以壘成一摞,在雙語實驗學校不僅管基建、後勤,還做過財務,甚至在司機緊缺的時候幫忙開過校車。郭明奇對自己有口皆碑的名聲非常自信。
現在一切都毀了。他突然意識到,有一個人叫他「勞改犯」,一定有更多人在背後也這麽叫。他一個人躲在黑漆漆的校車司機休息室,關掉手機,喝了幾兩白酒,再次醒來已經是早上6點,又到了上班的時間。但這一天清早,他突然不想上班了,他決定出去散心,並立即動身,帶上煙、打火機、裝好茶水的水杯、手機充電器,出門走了200米,看到一輛準備開往山西陽泉的物流貨車,給司機遞了根煙就坐上了副駕,並莫名其妙地進行了一場長達9小時、600公裏的公路旅程。
他到了五台山,這是完全計劃外的終點。10月的五台山開始枯黃。樹變黃了,山變黃了,就連藍天都透著一股淺淺的黃土色,灰蒙蒙地罩住了2837平方千米的五台山,還有星星點點散落其中的128座寺廟。狹窄的山路上來來往往都是人和車。遊客圍在最負盛名的五爺廟的香爐前,就是那座印在五台山景區門票上的宏偉建築。郭明奇沒有上香,沿路逛了4、5座氣派的寺廟。
越往山上走,人越少。在離五爺廟大概4公裏的地方,郭明奇注意到一座不惹眼的小廟。它藏在小山丘的半山腰,背後是一片高聳的樹林。這座藏傳佛寺名叫塔林寺,和那些金碧輝煌的寺廟相比,它簡直像一座荒蕪的農家小院,連佛堂前掛著的紅色門簾都爛了一角。
吸引郭明奇的是塔林寺上麵的露台。露台上立著康熙乾隆年間留下來的十幾座灰白色石碑和圓塔。站在露台邊上往外看,巨大的山體在眼前展開,藍天像個觸手可及的巨大鍋蓋扣了下來,風拂過樹林呼呼作響。
掌管塔林寺的80歲老師父也走上露台。他身材圓乎乎,眼睛小小,沒有穿傳統的紅色喇嘛服,而是套了一件紅色開衫外套。他們閑聊了兩小時五台山的風景和寺廟。那是郭明奇幾天來第一次主動和陌生人交談。
惦記著「感覺很好」的塔林寺和老師父,郭明奇第二天又找來。在烏漆漆的小佛堂裏,郭明奇跪拜,上香,磕頭,老師父「咣」一聲敲下鍾,儀式結束。郭明奇往佛箱投了100塊錢— —昨天他隻投了10塊。
「師父,我突然有種想法,我想出家。」
塔林寺外
塔林寺
老師父在塔林寺一間不到8平米的房間裏住了15年。
牆壁黑糊糊的,牆頂掉漆,有一部分用金燦燦的布蓋住了。睡覺的炕占了房間一半麵積,屋裏堆滿雜物,地上堆著灶台和鍋碗瓢盆,剩餘的空間大概隻有1平米,還被兩隻野貓占領。老師父會把喂它們的食物直接倒在地上,因此地上常年都是髒的。有人一掀開房間的門簾,貓會立即躥出來翻牆逃走,隻給訪客留下兩個肥碩的背影。
老師父一直孤身一人,他沒有結婚,沒有上過學,所有親人都去世了。他行動利索,令人看不出他已經80歲。他穿著黑色運動鞋,挑著扁擔掛上兩個燒水壺,敏捷地走下陡坡,到一條小溪前彎腰舀水。
老師父不是那種恪守成規的出家人。每個月,他可以領到一筆七八百塊錢的工資。那套繡著漂亮花紋的紅色喇嘛服被他收了起來,平時隻穿顏色相近的紅色衣服。他煙癮重,常常和郭明奇邊抽邊聊。他愛吃肉,冰箱裏囤著豬蹄。他也愛看電視,20寸的電視機從早開到晚,郭明奇在這兒陪著看完了一整部《狄仁傑》。
老師父並沒有答應郭明奇的出家請求。塔林寺歸另一座大廟管,老師父做不了主。他勸郭明奇趕緊回家,家裏還有老婆孩子的— —郭明奇的兒子今年18歲,1米9高,200斤重,就要高考了。
但郭明奇表現得很堅決,他覺得自己非要紮根在此。「那幾天心裏變化太大了,我就想逃離現實,真是啥都不想管了,馬上就走,到一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
無奈之下,老師父送了郭明奇一套紅色喇嘛服和一串佛珠,讓他「感受一下出家的感覺」。
每天早上9點,郭明奇就會穿著喇嘛服上山找老師父聊天。盡管師父的山西方言他隻聽得懂一半,也不妨礙他向老師父訴苦。他們隻聊那件案子。老師父聽他講述,並且無條件相信他的一麵之詞。這遠比「出家的感覺」更讓郭明奇愉快得多。
無論多愉快,一到飯點,郭明奇就會匆匆收拾下山。就算老師父拿出珍藏的豬蹄款待,他也絕不逗留。郭明奇皺巴著臉形容,「那個豬蹄都長白毛毛了。」他隻在塔林寺吃過一次飯,老師父做了雞肉燉蘑菇,郭明奇吃了一口肉就吃不下去了,他受不了老師父髒兮兮的房間,「這環境怎麽吃得下飯?」大多數時候他寧願站著,也不會直接坐炕上,有個坐墊才勉為其難。他絕不喝老師父燒的水,擔心喝了溪水拉肚子。老師父還邀請過他一塊住炕上,別花什麽冤枉錢住又遠又貴的賓館了,郭明奇嚇得趕緊拒絕了。
郭明奇所想的隻是在塔林寺待著。早上陽光照進這座小院中間的空地,那是一塊荒蕪的地皮,隻能看到一些草根,郭明奇眯著眼睛讚歎道,「哎呀,這個院子是不是很好。」小院的氣質和老師父一樣溫暖。在偃師,郭明奇沒有一個朋友可以跟老師父這樣,像個樹洞一樣傾聽。
郭明奇和老師傅
離婚
郭明奇關機的那個夜晚,妻子王笑平沒覺得有什麽問題。
她打電話到學校確認,郭明奇白天確實上班去了。她很放心,也許他隻是臨時出個差,或者在外喝酒應酬回不來。
第二天電話還是沒打通。沒人知道郭明奇去哪了。直到學校門衛說起家長罵郭明奇「勞改犯」的事,她才有點慌張。4、5天過去了,還是沒有郭明奇的消息。王笑平沒有報警,也沒有把這件事告訴郭明奇的父母。
王笑平在電視台的新聞頻道當過製片人。一個好脾氣、體麵的中年男人離家出走,對她來說,聽起來就像個假新聞。在他們的三口之家裏,王笑平是那個「被寵得喪失了開車和做飯技能」的妻子。郭明奇能做一手好菜,每天早上會做好早飯再叫妻、兒起床吃飯。郭明奇還會專門跑幾公裏給妻子買最愛的麻花,出差回來會給妻兒帶禮物,有空就開車一家人自駕遊,沒空就給家人報個旅遊團。他辦事相當妥帖,找他的人絡繹不絕,他一天至少要接50個電話。
消息最終從郭明奇隻有30多個粉絲的微博裏傳來。他發了一條長微博:「……我已出家入佛,望親人、朋友、同事勿掛念,不用來找我,我生活的很好!」還附了幾張他穿紅色喇嘛服拿著佛珠的照片。
得知消息後,王笑平沒有去過一次五台山找郭明奇。她本以為丈夫會被「勞改犯」那句指控刺激得自殺— —那段時間有人在華山跳崖的新聞沸沸揚揚,她心裏想的最壞打算是丈夫也跳崖了— —現在,情況要好得多,「隻要沒自殺,我就很放心了。」她把帶丈夫回來的任務全部交給了學校。她的理由聽起來很充分:兒子馬上要高考了,她得守著。
郭明奇不在家的日子,王笑平的生活變得慌裏慌張。這天周六,早上6點她就起床給兒子做早餐,花了2小時隻榨了豆漿炒了土豆絲。午飯她決定做個高難度的包餛飩。她花了1小時買肉,2小時剁肉,11點半,肉還沒剁好,兒子已經餓壞了,午飯立即換成了煮泡麵。
這一天她都在和時間賽跑,吃過飯她又帶著兒子花了2個半小時坐公交再轉出租車,在下午3點前趕到了補習班。王笑平有駕照但不敢開車上路。晚上回到家,王笑平累壞了,她打發兒子自己出門吃,這一周兒子已經吃了3次漢堡、1次肉夾饃。她的晚飯則是橘子,「沒什麽吃的我就修仙。」
郭明奇在塔林寺被發現了,但他不願意回家,學校派了校車司機黃彥峰留在五台山看著他。他很少和王笑平聯係,少有的幾次電話聯係也隻聊兒子的近況,通話時間不超過5分鍾。王笑平還是相信,郭明奇早晚會回家的。
10月底的一天,王笑平下班回家發現郭明奇就坐在餐桌前。她很開心,和自己預想的一樣,生活無論如何都會回到正軌的。但郭明奇神情嚴肅地告訴王笑平,他是專門來離婚的。
「離婚」這兩個字王笑平並不陌生,那是他們吵架時她會說出的氣話。無論吵得多凶,郭明奇最終都會把她哄回來。現在是郭明奇提出離婚。他的理由聽起來也很充分:兒子未來要當兵,他背負的案子不利於兒子通過政審,更何況,「我這個名聲也會拖累你,你該幹啥幹啥吧。」
王笑平有點懵,「這個事咱們再穩穩吧,你再想想,我也想想,不用鑽牛角尖,你剛回來,不用再說這個事。」王笑平說,反正郭明奇都回來了,隻要她不同意,離婚的事也會像以前一樣無疾而終。
危機早在2016年就埋下了。因為郭明奇被開除公職,少了一份2000塊錢的工資,兩人一起用公積金貸款買的第4套房,現在錢隻能從王笑平的公積金裏扣。盡管她不清楚每個月到底扣多少錢,王笑平還是覺得虧大了。她解釋自己是金牛座,對錢很敏感,「我可氣了。你看一說到錢,我的兩眼就放著光,現在都扣我的錢,然後他是主貸,我吵架的時候我就會說,這個房子都是我的。」
出事之後,郭明奇覺得自己在家裏的地位一落千丈,他認為王笑平也和別人一樣不相信他,把他當成「勞改犯」,就連做生意找妻子周轉10萬塊都會被拒絕。
那天晚上,郭明奇一個人睡在了沙發上。此前他們一直有即便吵架夫妻也不能分床睡的共識。「我就覺得可悲哀。」這位留著利索短發、在電視台當部門主任的職業女性在采訪時哭了好幾次,一包手帕紙都擦完了。盡管如此,她當時仍然抱有這樣的信念,「我以為是他整個人都回來了,我就想著這個事就結束了嘛。」
第二天一早,王笑平出門上班,郭明奇又坐車回到了五台山。
不可承受之自由
10月底,郭明奇從一天200塊錢的賓館搬到了五台山景區外麵的碧霞寺。這座漢傳佛寺離塔林寺30公裏,造型華麗又現代,可以給來訪的客人免費提供食宿。重點是,房間十分幹淨,完全是賓館的規格。
早上6點半,天還是漆黑的,佛堂就傳出誦經聲。長達50分鍾的祈福儀式結束,窗外就天光大亮。 碧霞寺的生活是如此愜意。7點半食堂開飯,南瓜小米粥、麵條、土豆絲、蘿卜榨菜、豆角、包子、水果,應有盡有。飯後回到房間,郭明奇會打開電視收看早間新聞。房間的木地板鋪了地暖。巨大的玻璃窗戶外,是一條安靜的路和一座栽滿樹的山。
入住碧霞寺的第一天,郭明奇就決定在這裏出家。但他的出家之路再度受阻。在碧霞寺出家的必要條件是單身,但他又無法離婚。郭明奇最終隻拿到了一個皈依證,證明自己是佛教皈依者。
碧霞寺沒什麽人知道郭明奇還會去塔林寺。在五台山,郭明奇的生活和在偃師沒太大不同。早上9點後,校車司機黃彥峰會開車送郭明奇上山,到塔林寺找老師父聊天。午飯時間,他們就開車去找飯店,兩人都愛吃肉,也愛抽煙,常常開著車到五台山的其他廟逛逛,興致一來還會開去河北溜溜。
郭明奇換了新的手機號,這個手機號依然溝通著他在五台山以外的生活。和他一樣被判刑的學校正校長、投資了學校上千萬的商人段繼靈總是給他打電話— —河南省高院的申訴到哪一步了,政府又找上門來談了,又有媒體要來采訪了……郭明奇有點煩躁,「像是他在給我匯報工作。」
每個星期,郭明奇至少會給住在太原的父母打幾次電話問候。父母至今都不知道他被開除公職、到五台山企圖出家的事。他是家裏唯一的兒子,他擔心父母受不了刺激。他還可以替人辦事,住在偃師鄉下的二姐給他打電話,讓他幫忙遷一下戶口,郭明奇給偃師民政局認識的朋友打了個電話就搞定了。
五台山漸漸留不住郭明奇了。當初他一腔熱情想出家,就連回家找妻子離婚的事都幹了,不成,還是不成。被罵「勞改犯」的鬱悶心情也被消解殆盡了。在五台山待了40天後,他突然覺得自己清醒了一點,整個人變得開朗起來。現在他不再穿著老師父送的喇嘛服,隻在媒體拍攝的時候套上,以及進出五台山景區時,穿這衣服可以免118元(淡季價格)的門票。他依然住在碧霞寺,但很少參加早上的祈福法會了,冬天到了,起不了早了,有時天太冷,他連塔林寺也不去了。他甚至開始給備考的兒子打電話了,此前他一直假裝出遠差,他在電話裏叮囑兒子好好考試。
新的問題又出現了。按郭明奇的說法,現在是「前怕虎,後怕狼」。過去嘲笑他「勞改犯」的聲音肯定還在,現在他出家的事鬧大了,嘲笑聲肯定更大了,「這個憨子」(河南方言,傻子)。「我現在怎麽回去,我本來沒有想到,我出來以後居然鬧這麽大,本來我這個案子在偃師可能就100個人知道吧,現在媒體這麽報道以後,可能現在1000人知道了,如果我再無緣無故回去了,我就更沒臉了。」
隻缺一個完美的可以回家的理由了。郭明奇把希望寄托在了1月20日河南省高院決定他們的申訴是否立案的時間點。一旦立案,律師告訴他,99%的機率可以翻案,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回家了。就算是案子沒翻,郭明奇也誌在必得,「我就告到北京最高法院去!」
案子一翻,郭明奇打算拿出5萬塊錢請所有夥計大吃一頓。過去的一切可以一筆勾銷,那些嘲笑他「勞改犯」的聲音會消失,包括他到五台山「出家」的「憨子」才會做的事,仿佛都可以被完美地刪除記憶,他還可以是大家稱道的「郭校長」。他相信妻子也會諒解他。
冬天的五台山變得更加蕭瑟,光禿禿、灰蒙蒙的黃土山一座連著一座,很難想象一到夏天這裏就能化身成植物的天堂。山路上沒什麽車,也沒什麽人,寺廟不再人滿為患,那些專為遊客而開的挨挨擠擠的店鋪也無人光顧。郭明奇坐在車上,在無人的山路裏前進,卻再也享受不到初來五台山時呼吸到的自由空氣,自由這種東西,也確實像空氣一樣讓人捉摸不住。
他會回想起5年前的一次短暫自由。當時案子還沒發生,他還是那個受人景仰的郭校長。那是一個工作日的上午10點,他坐在辦公室裏,突然想去看看大海。他打電話約朋友一起山東日照耍兩天,沒人赴約。「說不了怎麽回事,特別想去,非去不行。」他立即跟學校請了假,跟妻子匯報出差,一個人開著車就上路了。
一路上,他整個人都是興奮的。他開了8小時車,一口飯也沒吃。車上放了蹦迪的歌曲,音樂轟轟作響,鼓點密集跳動。還在公辦小學當校長時,他常常會被當地廠礦的廠長請去迪廳一起蹦迪,音樂震得「連桌子都是蹦的」。
帶著蹦迪的興奮勁,他把車開到了山東日照的萬平口海邊,那裏的海岸線長達5000米。天已經黑了,冬天的海邊冷,沒有什麽人。
海麵黑漆漆。郭明奇一個人坐在離大海隻有2、3米遠的石階上,聽了兩小時大海的聲音。他什麽也沒想,「也沒好事,也沒賴事」,心情正常,「也不是說好心情,也不是說壞心情」。
那天晚上他住在日照,第二天天黑之前又趕回了偃師。沒人知道他去看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