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到12年的陣亡通知

遲到12年的陣亡通知

 

--口述:陳永泰 采寫:海倫   

 

紅旗獵獵,戰馬嘶鳴。

 

這是在新疆於田縣一個叫普魯村的麥場,正在舉行的進軍西藏誓師大會。明亮的陽光下,戰馬的影子投射在坑窪不平的空地上。

 

看到這段1950731日的視頻,已經是66年後的2016年,在一部名叫《雪殤》的紀錄片中。

 

這段黑白模糊的影像,讓我淚流滿麵,我依然能感受到父輩們的熱血和高漲的士氣。整齊排列的隊伍裏麵,一定有我的爸爸。那也是爸爸留在世上最後的影像。

 

1

 

我的整個童年,都在等爸爸回家。我甚至因此而失去了一個孩子應有的無憂和快樂。

 

我對兒時最早的印象,是一天傍晚,和夥伴們一起玩耍結束時,他們的爸爸都來抱著他們回家了。我就去問媽媽,我為什麽沒有爸爸?媽媽很認真地告訴我,爸爸去當兵了,他一定會回來的。

 

我一直期待著,某一天的傍晚,爸爸能突然出現在我的麵前,抱著我回家。

 

直到1950年初的一天,媽媽終於收到了爸爸的來信,信是從新疆寄來的,信裏有一張照片,爸爸一身戎裝,英姿颯爽。他說,他現在是中國人民解放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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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年前,我的爸爸被國民黨抓了壯丁。

 

到了這一年年末,我們收到爸爸的來信,部隊即將開往西藏,解放那裏的窮苦老百姓,家裏暫時不要給我寫回信,寫了也收不到的,等勝利後我會給家裏來信。

 

這封早已發黃的家書,我至今保存著,上麵清楚寫著爸爸部隊的番號:中國人民解放軍獨立騎八師二十三團一連。

 

信末落款是195081日。多年以來,我一直以為這一天是爸爸出征的日子。後來才知道,在前一天,爸爸已經出發了。這封信,是後方部隊統一寫給家屬的。如果不是這封信,這個部隊所有的經曆,對於他們的後代來說,可能永遠成為一個謎。

 

信裏有一張證明書,爸爸說拿著這份證明,政府會給分田地。縣政府據此給我家掛了一麵光榮軍屬的牌子。那是一塊黃底紅字的大牌匾,高高地懸掛在黑色的門楣上,很是耀眼。

 

但沒多久,村幹部取走了光榮軍屬的牌匾。有傳言說,我的爸爸叛逃,去了印度,也有說去了台灣。直到多年之後,當我了解了爸爸的部隊所經曆的困厄與悲壯後,我才明白了其中的原由。

 

爸爸再也沒有寫信回來。媽媽依然對我說:你爸還活著,很快就會回來了。她的這種堅定信念,源於她從未收到過爸爸的死訊。

 

2

 

我的家在甘肅省甘穀縣,土地貧瘠。對於我們孤兒寡母來說,生活更為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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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是纏足的小腳,家裏僅有幾畝山地,辛苦勞作一年,糧食還不夠吃半年。但不論生活多麽困難,每年麥收後,媽媽總是第一時間去交足公糧。我問媽媽,我們都不夠吃,為什麽要去交公糧?

 

媽媽說,那個糧食交到糧站,是給你爸爸打仗吃的。媽媽的話,也讓我對交公糧顯得更為積極。

 

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媽媽就帶我出去討飯,去很遠的村子。我不解,問媽媽為啥要舍近求遠。

 

媽媽含著眼淚說:你的爸爸是軍人,我們不能給他丟臉。

 

童年的日子實在太艱難,斷炊時,媽媽竟然用采來的樹葉、樹皮,讓我們母子奇跡般地活了下來。不僅如此,她還堅持讓我讀書識字。她說,等有一天爸爸回信了,我可以幫她念信。

 

多年以後,我真的給媽媽念信了。

 

每到晚上,媽媽會點燃香火,用6根筷子頂出的形狀,求神靈預示爸爸回來的時間。每次求告的結果都令人充滿期待,爸爸不久就會回來的。

 

可從來沒有靈驗過。

 

盡管如此,媽媽依然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這樣求告。

 

19557月,村裏有位軍人回家探親,聽說我家的情況後,自己出郵資替我們給國防部寄寫了一封信,請求查找我爸爸的下落。

 

不久後,國防部回信,已通知有關單位設法尋找,找到後會及時給你們通知。

 

雖然一直沒有接到通知,但是我牢牢記住了,可以通過國防部去找爸爸。

 

3

 

記得1962年的一天深夜,媽媽又拿出爸爸的信,一邊撫摸一邊流淚。那年我15歲,剛上初二,這個場景讓我好心疼媽媽,我決心去找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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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背著媽媽給國防部寫了一封信,告訴他們,我的爸爸名叫陳忠義,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獨立騎兵師二十三團一連的一位戰士,我希望找到我的爸爸。

 

沒錢買郵票,我將自家木櫃上的一隻銅拉環拆下來,賣給了供銷社。

 

一年多後的一天,我突然收到一封來信,寄信人是南疆軍區政治部。我無比緊張,猶豫再三,才顫抖著將信打開。

 

沒有想到,那是一封遲到12年的陣亡通知書:

 

你尋找爸爸下落的信,由總政治部轉給我們,經查,你父陳忠義同誌係新疆部隊進軍西藏先遣連戰士,於195081日進藏後犧牲於紮麻芒堡地區。該連被西北軍區授予進藏英雄先遣連光榮稱號,所有官兵每人記大功一次,你父生前在修築新藏公路時,還多次立功受獎。希望你們引榮節哀,做光榮的革命烈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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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把這個消息告訴媽媽。思考再三,我請了一個鄉村醫生陪我一起回家。見到媽媽,我舉著手中的信,有些不安地說:媽媽,爸爸有消息了。

 

正在忙家務的媽媽愣住了,那時,爸爸失去消息已經13年了。媽媽從我的表情中感覺到了異樣,但她依然非常平靜地說:你念給我聽。

 

聽完信,媽媽沒有哭。她的平靜,出乎我的意料。她問我,共產黨最後把他定成好人還是壞人?

 

是好人,是解放西藏的人民功臣。我說。陪我回家的醫生也說,是的,是好人。

 

媽媽聽了,喃喃地說:是好人就好,是好人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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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親和孫子們

 

不久,媽媽賣掉了家門口的一棵椿樹,用換來的錢,按照家鄉的風俗,給爸爸操辦了招靈儀式。並請人寫了一篇祭文,在那篇祭文裏,我第一次聽到媽媽,一個窮鄉僻壤的村婦,對爸爸說出她的愛和思念。

 

在儀式上,媽媽嚎啕大哭。

 

那封陣亡通知,讓先遣連三個字深深地刻在我的心裏。我沒想到的是,在後來尋找爸爸的過程中,一段被埋於雪域高原的曆史,如慢慢升高的雪跡線一樣,露出難以言說的蒼涼與悲壯。

 

4

 

爸爸的陣亡通知書,竟然讓我有些釋然。我再也不用等爸爸回家了,媽媽也停止了堅持多年的求告。

 

這也讓我一夜之間長大,我必須承擔起養家的責任。我休學回家,做了農村生產隊會計。工作近十年後,我被錄用為國家正式幹部。

 

這期間,文革爆發,父親唯一的照片被毀。

 

到了197310月,政府給我家補發了《革命軍人犧牲證明書》。家裏的日子也慢慢好起來,終於不用餓肚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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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8月,65歲的媽媽因病去世。臨終時,她拉著我的手,一字一句地對我說:將來有機會,一定要到你爸爸的墳地去祭拜。

 

這一年,農村開始實行包產到戶。到了第二年,我家的糧食堆滿糧倉。而辛勞一生的媽媽,再也沒有機會見到這麽多的糧食。

 

媽媽的囑托,我一直不敢忘記。1990年,我任甘穀縣經濟委員會主任,隨縣慰問團到新疆考察。我異常興奮,我帶上家鄉的水果,還有水和土,準備借機去祭拜爸爸。

 

到了之後才知道,爸爸犧牲的阿裏紮麻芒堡,還很遙遠,而大雪封山,根本無法前行。在烏魯木齊的郊外,我焚燒了祭品,對著西藏的方向告訴爸爸:我一定再找機會去看您。

 

5

 

紮麻芒堡,一個我會永遠銘記的地方。

 

1998年,我輾轉聯係到先遣連副連長彭青雲。彭叔叔知道我是陳忠義的兒子後,給我寄來幾張阿裏的風光明信片,其中有一張就是紮麻芒堡,一望無際的荒涼中所透露出的淒美,讓人窒息。

 

彭叔叔說,我的爸爸是犧牲在哨崗上的,當時懷裏還緊緊抱著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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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望爸爸的老戰友彭叔叔

 

19501月,黨中央作出進軍西藏的決定。同年5月,彭德懷用紅色鉛筆圈定地圖上的一個黑點,他下令,把紅旗插在這裏。

 

那個黑點,就是西藏阿裏首府噶大克。

 

接到命令,新疆軍區司令員王震決定,派一個先遣連進藏偵察,在隻有起點和終點的行軍圖上,找出一條大軍行進的路線。橫亙在眼前的,隻有巍峨險峻的昆侖山和千裏無人的阿裏荒原。

 

新疆獨立騎兵師迅速成立進藏先遣連,共136人,骨幹為起義改編的原國民黨騎兵第48團。這支隊伍少數民族居多,有高原生存經驗,還能騎善射。

 

考慮到進藏後抵禦嚴寒,軍區下令,收回幹部們的翻毛皮鞋,配給先遣連。

 

731日,先遣連在新疆和田縣普魯村召開誓師大會。紅旗獵獵,戰馬嘶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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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支最先到達西藏的解放軍部隊,所承擔的任務,比戰場更為艱險。

 

一路上,很多官兵出現嚴重的高原反應,連馬也開始流鼻血,非戰鬥減員陸續發生。

 

195010月下旬,先遣連在阿裏改則縣西北的紮麻芒堡駐紮休整。沒想到,大雪封山,後援補給斷絕,先遣連成了一支困守的孤軍。

 

王震下令,不惜一切代價接通運輸線。和田民眾組織大批犛牛翻山送糧,但多次嚐試都未成功,還造成3名維族民工犧牲,大量牲畜死亡。

 

隻有一名年輕維族男孩趕著兩頭犛牛到達先遣連的據點,馱來半麻袋信、5斤鹽、7個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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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軍路上

 

更大的死亡逼近陷入絕境的官兵們。最多的一天,有11人犧牲。有的戰士剛剛安葬完犧牲的戰友,自己又倒在回哨所的路上。

 

195125日一早,又有兩名戰士沒有了呼吸。當天中午,軍區發來電報,先遣連被授予進藏英雄先遣連稱號,每人記一等功一次。

 

這是解放軍曆史上,唯一一支每個人都被記一等功的建製連隊。

 

爸爸沒能等到這個嘉獎令。

 

彭叔叔告訴我,有一天早上巡崗時,發現爸爸犧牲在了哨位上,懷裏還緊緊抱著槍。

 

6

 

200911月,我赴山東參加紀念孔繁森殉職十五周年全國書畫展開幕式,作為獲獎代表發言時,我說,我之所以參加這個書法比賽,是因為我爸爸犧牲的地方,和孔繁森工作的地方一樣,都在阿裏。

 

我向他們講述了先遣連的故事,以及尋找爸爸下落的經曆。

 

會後,一位幹部問我:其他先遣連烈士的家屬,是否知道親人犧牲的情況?這句話擊中了我,我突然覺得,有責任去找到那些烈士的後代,告訴他們父輩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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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集的先遣連資料

 

從一位離休的軍區首長那裏,我找來先遣連犧牲人員花名冊,總共63位。

 

首長告訴我,花名冊是1972年根據幾位幸存的先遣連戰士回憶整理的,由於年代久遠,並不完全準確。其中有的戰士,直到犧牲,連準確的姓名都沒有留下。

 

而原有的檔案資料,包括先遣連犧牲人員花名冊,由當時進入阿裏的後續部隊報送新疆軍區時,在途中被山洪連駱駝一起衝走了。

 

以烈士劉好學為例,資料上顯示籍貫為甘肅慶縣伏家鎮劉家莊。而甘肅沒有一個叫慶縣的,後來反複查找,發現徽縣有3個劉家莊。我托人四處打聽,終於找到了劉好學烈士的侄子。

 

讓我印象最深的,是聯係到陝西戶縣烈士張永吉的兒子張懷軍,當他接到我的電話時,年逾古稀的他根本不敢相信,他在電話中喃喃自語說:如能早上幾年,讓我的媽媽在去世前知道該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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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到了60年的烈士證書

 

我更能理解,沒有爸爸的張懷軍,他的童年是如何度過的。

 

張永吉烈士是1940年被國民黨抓壯丁的,半年後兒子才出生。她的媽媽取名懷軍,意為懷念當兵的爸爸。

 

張懷軍告訴我,他和我一起,從小就在等爸爸回家。到了後來,有人傳言他的爸爸去了台灣,全家人過得提心吊膽。到1987年台灣開放老兵返鄉時,他們還托人在台灣的報紙上刊登尋人啟事。

 

我的爸爸當兵時,媽媽隻有18歲,她一生再未改嫁,後來患了精神分裂症。去世時,口裏一直大喊著爸爸的名字。張懷軍告訴我,我的媽媽去世好幾年了,如果這個消息能讓媽媽知道,該多好啊。

 

7

 

為了更深入地了解這段曆史,20105月,我赴山西拜訪原先遣連指導員李子祥。我和他握手時,才發現,他伸出來的手掌,手指殘缺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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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裏高原運輸物資時,他的5根指頭被活生生凍掉,剩餘的也已凍殘。

 

李叔叔抱著我,哽咽著叫我的名字永泰。這聲永泰,竟讓我感到了濃濃的父愛,眼淚忍不住流出來。

 

李叔叔講述的另一段曆史,更讓人糾結。

 

上世紀50年代中,他被戴上反革命帽子,開除出黨,押送原籍,接受管製和勞動改造。他說,當年押送他回家時,還帶著手銬。

 

我求押送人員,不要給我戴手銬,當年我是戴著大紅花參加八路軍的,怎麽能帶著手銬回家。李叔叔告訴我。

 

直到1979年,在王震副主席的親自過問下,李叔叔才得以平反,並按原級別離休。

 

李叔叔的講述,讓我知道了關於先遣連更為困厄的一段曆史。

 

由於條件所限,進入西藏的先遣連和上級的聯係經常中斷。而碰巧那時,境外電台播放消息說,中國軍隊駐藏北一部,因不堪忍受中共之壓迫,近日多次派員與某國駐軍接觸,有請求受降之意。

 

適逢國內三反運動,有人開始懷疑這支以國民黨起義部隊為骨幹組成的連隊。中央派出工作組進駐先遣連,經過審訊,認定先遣連係叛國集團,收繳了所有官兵的武器,並建議中央批準就地正法七八名骨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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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支進藏的解放軍隊伍

 

在王震等人的堅持下,叛國集團被押回新疆再審。

 

經過一年多審查,叛國集團被平反。但先遣連還是被遣散。連隊官兵大都被發往原籍,或進入新疆兵團農場勞動。直到上世紀80年代,才全麵落實政策。

 

我也終於明白,當年村幹部為什麽取走了我家的光榮軍屬的牌匾。

 

談起為先遣連烈士尋親的事,李叔叔有些激動地說,當時有一位山西的烈士名叫張長福,犧牲時44歲,彌留之際,他告訴李叔叔,希望能找到他的媽媽,告訴他,孩兒不孝。

 

自身難保的李叔叔,一直未能送達這份遺囑。永泰,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了卻我60多年的心願。李叔叔對我說。他鼓勵我把為烈士尋親這件事情堅持做下去,給烈士一個交代,給烈士親屬一個交代,給曆史一個交代!

 

直到2016年,在媒體的幫助下,我終於找到了張長福的親人。當我把這個好消息準備告訴李叔叔時,卻得知他已經在3年前去世了。

 

幾年來,在媒體的幫助下,我已經幫38位烈士找到了親人。其中僅有兩位,在1954年獲得了病故革命軍人通知書,落款署名為司令員彭德懷、政治委員習仲勳。

 

而令人激動的一件事情是,2010年年末,我在甘肅秦安縣尋找到李懷珍烈士的家屬時,意外見到了他家保留的一張照片,我一眼就認出了5位戰友合影中的父親。那張照片,和爸爸當年寄回來的照片一樣。

 

照片中的爸爸,一身戎裝,英姿颯爽。

 

8

 

20108月,在阿裏軍分區的幫助下,我終於來到了爸爸安葬的地方,西藏阿裏獅泉河烈士陵園,這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烈士陵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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獅泉河烈士陵園是先遣連烈士集中安葬地,1972年建成。此前,阿裏軍分區派出一個班的戰士,前往藏北紮麻芒堡、兩水泉、多孟等地,將當年草草埋葬的烈士遺骨迎回獅泉河。

 

遺憾的是,尋找烈士遺骨時,僅有總指揮李狄三的墓地有標記,其他的墓地,已無法對應上烈士的姓名,最後隻好把戰士們的遺骨合葬在一起,並逐一立了墓碑。

 

我把媽媽的遺像擺放在爸爸的墓碑前,我仿佛看到,爸爸正在張開雙臂,把我和媽媽緊緊地抱在一起。那是兒時,我最大的心願。

 

爸爸,我來看您了。我跪在藏北高原荒涼的大地上,哭喊到。這是年逾花甲的我,人生第一次呼喊爸爸。這也是喊給所有進藏先遣連的烈士們,他們還沒有找到孩子,我就是他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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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陵園紀念碑的碑文中,記述到:

 

先遣連以大無畏的革命主義氣概和視死如歸的愛國主義情懷,越過海拔6000多米的界山,行程千餘公裏,曆時3個月,到達阿裏改則縣紮麻芒堡,在雪域孤島堅守了9個月,期間獸皮製衣、燧石取火,其艱難的程度不亞於紅軍長征。

 

在經曆了困厄之後,他們的榮耀更為耀眼。

 

20179月,先遣連最後一位幸存老兵王興財去世。而在這幾年裏,政府已經為尋找到的烈士親屬們,辦理了烈士證書。

 

陝西戶縣的張懷軍告訴我,今年清明節,當地政府敲鑼打鼓,將一塊嶄新的光榮烈屬牌匾,懸掛在了他家的大門上方。

 

聽到這個好消息,我的眼前突然浮現出1950731日普魯村麥場上父輩們出征時的場景。

 

紅旗獵獵,戰馬嘶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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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自《龍哥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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