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幽人獨往來 // 寫歌的人假正經啊,聽歌的人最無情

來源: YMCK1025 2018-11-17 20:47:31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17026 bytes)
回答: 金庸與他的父親YMCK10252018-11-17 20:41:33

獸爺:自是幽人獨往來

 

一派溪山千古秀,三河合水萬年流

???

前幾天去王牧笛的公司學習,順便去推銷推銷煎餅。

老王公司的名字叫功夫,辦公室也是一股茬架味。門牌上掛的名字都是:光明頂、靈境寺、縹緲峰、冰火島……

都是江湖兒女,公司裏的同事見麵,當然也不會好好喊名字,而是像武俠小說一樣吆喝彼此:掌門、大師兄、小師妹、老淫賊……

金庸先生昨天走了,也帶走了九陽神功和降龍十八掌的秘密。我看老王連發了兩個朋友圈,第二條朋友圈說:

我們這代人,得兩個人的啟蒙。一個是鄭淵潔,另一個是金庸。前者教你愛人愛己,後者化你仗義行俠。

老王的那句朋友圈,我隻能同意一半。

1

七八十年代出生的人,很多都能講一個自己和金庸小說間的故事。這些故事細細切來,都跟鴨頸一般長。

在很多人心中,金庸的作品恐怕連諾貝爾文學獎都難以表彰。曾有人說:我沒看過他的書。即刻有人回應:

真羨慕你啊,還有這麽好的事在等著你。

我看的第一部金庸小說是《倚天屠龍記》。初二時,很好看的英語老師和我說你很像裏麵的一個角色。

我放學後跑到門口的租書店,花了五毛錢租了一本盜版書,回去打著手電筒,在被窩裏一個通宵看完了一大半。

我以為老師誇我像張無忌。後來去向她求證,結果說是玄冥二老之一的鶴筆翁。

那時十二歲,很多情節還看不太懂。但一直記得結尾,一句話跨越了忽忽百年:

張三豐瞧著郭襄的遺書,眼前似乎又看到了那個明慧瀟灑的少女。可是,那是一百年前的事了。

花謝花開,花開花謝,江湖子弟,江湖老。

看完書後,半個學期都沉浸在刀光劍影的江湖裏。幻想自己就是張無忌,笑傲光明頂。使得了乾坤大挪移,也握得住畫眉筆。

行俠事畢,大笑三聲。帶著趙敏,轉身入江湖。絕塵遠引,風動袖袂,漸行漸遠漸不見。

多少中國人,在那個文化貧瘠社會躁動的時代,靠著他的武俠小說,體味著一點江湖快意,兒女情長。

多少中國人,照著楊過、趙敏的模樣,在熙來攘往中找一生歸宿。一點情愫,一輩子。

這個年輕時反動、老了後保守的人,居然成了幾代人珍藏的私房故事和精神故鄉。陰差陽錯,空前絕後。

到現在最喜歡的演員仍是賈靜雯,因為她演過趙敏。

2

因為那年電視裏熱播的李若彤,又去翻《天龍八部》和《神雕俠侶》。

生理衛生課上看《天龍八部》過於入迷,導致我至今對人體一些結構沒弄清楚。

《天龍八部》裏,蕭峰大敵當前,段譽和虛竹仍舊跑上去認兄弟,看得熱血沸騰。

江湖多好啊,江湖有我想要的一切。

坦蕩蕩的好漢。大口喝酒,大塊吃肉。三言兩語,一生一世。縱酒揮刀,快意恩仇。流不完的英雄血,殺不盡的仇人頭。

一睜開眼,青春就被烈酒澆醒了。年歲漸長才慢慢明白,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山高水長,後會無期。葡萄美酒月光杯斟酌盡了,我們得獨自麵對十年的江湖十年的夜雨。

段譽和虛竹抱頭痛哭生離死別。而今的告別卻是如此稀鬆平常。

江湖弟子向來隻有眼前路,沒有身後身,金盆洗手隻是傳說,要認清這些,還是挺難的。

《神雕俠侶》的第一頁,江南柳岸河風裏,李莫愁幽幽吟歎:

風月無情人暗換,舊遊如夢空斷腸。

當時拍麵一愣,說好的武俠小說呢?怎麽開篇如此瓊瑤!翻到後麵,十六年後,絕情穀底,楊龍重相見。楊過淚眼婆娑間,小龍女隻輕輕一問:

過兒,又有什麽事情不痛快了?

十六年思念,隻在眉峰碧聚。那時看得真難受,現在卻想不明白,當時為何會熱淚盈眶。

對初戀的憧憬,對大千世界的想象,對家國情懷的描摹,都在金庸豪情萬丈柔情似水的文字裏,得到落腳。

他筆下,不管是風流倜儻的少年,還是頂天立地的漢子,在感情上都沒有姑娘們勇敢。男人們總是拖泥帶水婆婆媽媽,姑娘們卻刀山火海一往無前,事了一句“不悔”。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以前我媽沒這麽教過我。

我們就這樣,一夜長大。

3

一九七六年,金庸的長子查傳俠在美國自縊身亡。

次年,他將十七年前連載完畢的《倚天屠龍記》重新修訂,並新添了一段後記。

在後記中他寫到,張三豐見到張翠山自刎時的悲痛,謝遜聽到張無忌死訊時的傷心,書中寫得也太膚淺了,真實人生中不是這樣的:

因為那時候我還不明白。

金庸呈現了一個中國人的成長經驗。韓鬆落說,在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之後,金庸還多出一步——見明滅。

佛家所說,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陰熾盛,乃有憂悲大苦惱聚。

金庸通過十幾本武俠小說,正大、圓潤、平和地,把這人生八苦說了個遍。武俠小說也這樣從通俗題材,變成了變相承載國民精神的安全題材。

倪匡說,金庸早年的作品是獨孤九劍說的淩厲剛猛之劍,是軟劍,是重劍,是草木竹石皆可為劍,雖然已足以橫行天下。

但到了《鹿鼎記》,才是真正到達“無劍勝有劍”的境地。

所有武俠小說,全寫英雄,但《鹿鼎記》的主角,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喜歡大寶劍的人。他甚至一直不會武功。

韋小寶什麽事都幹,唯獨出賣朋友不幹。但結果,他不免被朋友出賣,真是調侃世情之極。

寫盡世事人心的金庸寫完《鹿鼎記》,就封筆了。大概他覺得江湖就此完結了。

舊派武俠其實早就完結了。我問過一些初中生和高中生,知道蕭峰郭靖的人,不是太多。他們不看天龍八部,看的是鋼鐵俠。

如今的這世界,我們正走在複興的大道上,個人主義者是無處容身的。可是總希望有地方,能容得下一點江南桃花、塞外牛羊、俠義精神。

黃永玉的水滸人物,有一句題詞特別記憶深刻:

少年子弟江湖老,多少青山白了頭。

生命的本質是孤單的。紅塵是場漫天塵埃的背景,虛虛繪上些華麗而稍縱即逝的影子,歲月與愛情,英雄與美人,逝者如斯夫。

有人曾經問金庸:“人生應如何度過?”老先生答:“大鬧一場,悄然離去。”

初來世上,我們不會說話。幾十年後,無話可說。

酸甜苦辣,千帆閱盡,沒了聲響。自是幽人獨往來。

 

 

 

王五四:寫歌的人假正經啊,聽歌的人最無情

 

我對大眾懷念故去的名人向來是沒意見的,都是流行文化下生長的韭菜,被人割和自己割,都一樣,生命力依舊旺盛。眾人在青春期嗷嗷待哺時,金老師寫成人童話奶便人間,眾人茁壯成長,去粗取精,形態各異,這是美事。對於喜不喜歡金庸,對於金庸的作品文學性幾何,大家可以探討,但大多數人不必認真,弄得你死我活狀,你都沒認真探究過,討論那麽認真是很不認真的表現。我之所以敢寫這麽認真,是做足了準備工作。

金老師泉下有知,也不必為人間讀者的紛擾而感到傷心,其實他們跟你一樣,都是氛圍大師,你擅長營造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氛圍,他們擅長營造感恩的心感謝命運感謝有你的溫馨動人氛圍,大家都沒當真,你也不必當真,回到現實,大家都很忙,這正是所謂的”寫歌的人假正經啊,聽歌的人最無情”,年少時的歡愉懵懂過後,要承認成人的疲軟無力,還好你收到了錢,我們受到了啟蒙教育,就像少年時,我們遇到了一個有職業道德的老妓女,二十年後對你早無欲望,隻是心存少年的感激。

悼念一個名人,很多人都是湊個熱鬧,很多人都是借機抒個情,特別是人人自危、輿論場接近固化的當下,機會難得,我覺得這都可以理解,即便有些人冒出”人死為大”這類蠢話來阻止大家對逝者的評判,我也是不再奇怪和憤怒,假正經的你不想理,真蠢的人你又不忍心。隻是有些人平時就喜歡拔高名人,名人去世,又被拔得更高了,這樣很不好。有些概念我們還是要嚴肅認真對待的,比如說大俠,郭靖是大俠,楊過是大俠,但金庸不是大俠,郭楊之所以是大俠,是因為書裏寫的清清楚楚,生平表現,內心活動,一字一句,明明白白,金庸不是大俠,因為還有很多事情他不明白,還有很多他的事情不明不白。

他作為一個武俠小說作者,我是不會苛求他的曆史功底,在他的筆下,不管那個時代有沒有種植,蠶豆、花生、南瓜子成了英雄好漢喜愛的下酒小菜,《天龍八部》中還出現了本不該出現的辣椒,《神雕俠侶》中楊過找到了本應該在美洲的玉米棒子……,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當他點名提出要做浙江大學的教授、曆史係隋唐史的博導時,我們就得認真對待了,雖然現在浙江大學和眾多大學一樣,已然沒什麽出息,但畢竟學生是交了學費的,誤人子弟就沒職業道德了。劉文典曾說過”文學創作的能力不能代替真正的學問”,並因此挺看不起沈從文的,而且反對沈從文當教授:”沈從文算什麽教授!陳寅恪才是真正的教授,他該拿四百塊錢,我該拿四十塊錢,而沈從文隻該拿四塊錢!”,當然,這不是金老師一個人的問題。

金庸筆下有很多大俠都背負著殺父之仇,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之前,也得先報了殺父之仇,張無忌,胡斐,袁承誌,楊過,郭靖,林平之……,袁承誌最大的願望就是手刃殺父仇人崇禎,在李自成攻入北京後,袁承誌要入宮刺殺崇禎,但阿九一句”別殺我爹爹”就讓他放棄了這多年的願望。而堅定的要替父報仇的林平之落了個悲慘下場,除了郭靖,其他人物的殺父之仇也都因為各種原因不了了之,郭靖的殺父仇人有兩個,一個是小角色段天德,無惡不作,被殺了讀者隻會拍手稱快,另外一個是完顏洪烈,被刻畫成了忠貞愛情、圖謀大業的政治人物,郭靖抓住完顏洪烈時,也沒有親手殺了他,而是交給了鐵木真,被蒙古人殺死,完顏洪烈的死也被提升到了兩國征戰的曆史高度,郭靖的父仇也報了。殺段天德,叫快意恩仇,美名,讓蒙古人殺完顏洪烈,叫從大局出發,美名,誰說靖哥哥愚鈍。所以,對於殺父之仇這件事的多種可能性,每一種,金庸都寫了,現實中不能做到的不敢做的,小說裏他都做了。

在1951年的土地改革和鎮壓反革命運動中,金庸的父親、大地主查樞卿被地方人民政府判處死刑槍決了。麵對殺父之仇,他內心真正想選擇哪一種複仇方式,我不敢說,但現實當中,他無疑選擇了”相逢一笑泯恩仇”,”1981年7月18日,鄧小平會見金庸,向金庸道歉,微笑著說:”團結起來向前看!”金庸點點頭,說:”人入黃泉不能複生,算了吧!”這看起來並不算一個過得去的交代,於是2000年年初,金庸在其自傳體散文《月雲》中寫道:”從山東來的軍隊打進了宜官的家鄉,宜官的爸爸被判定是地主,欺壓農民,處了死刑。宜官在香港哭了三天三晚,傷心了大半年,但他沒有痛恨殺了他爸爸的軍隊。因為全中國處死的地主有上千上萬,這是天翻地覆的大變。”創造了無數大俠形象的人,在強大的力量麵前,依然真實的像個曆史洪流中的小人物,自欺而懦弱,就像他的眾多讀者一樣,當然,換了誰也大約如此吧,亦或者,真是我們難以理解的豁達大度。

李敖曾痛罵過金庸的虛偽,我倒覺得金庸未必是虛偽,而是人共有的虛弱,一心向善是個過程,過程不是結果,就必然是不完美的感受。即便如此,這個過程中還是需要不斷接受曆練的,就如李大師對金大師的鞭笞,看看也無妨,李大師鞭笞起他人向來是精準度很高的,隻是對自己往往手軟。李敖說:”金庸到台灣來,有一天晚上到我家,一談八小時。我責備他不該參加什麽”國建會”,自失他過去的立場。他說他參加,也說了不少批評的話。我說這是不夠的、得不償失的、小罵幫大忙的,你參加這種會,真叫人失望。接著談到他寫的武俠,我說胡適之說武俠小說”下流”,我有同感。我是不看武俠的,以我所受的理智訓練、認知訓練、文學訓練、中學訓練,我是無法接受這種荒謬的內容的,雖然我知道你在這方麵有著空前的大成績,並且發了財。金庸的風度極好,他對我的話,不以為忤。他很謙虛的解釋他的觀點。他特別提到他兒子死後,他精研佛學,他已是很虔誠的佛教徒了。……但大體上,無不以舍棄財產為要件。所謂’舍離一切,而無染著’,所謂’隨求經施,無所吝惜’。你有這麽多的財產在身邊,你說你是虔誠的佛教徒,你怎麽解釋你的財產呢?”金庸聽了我的話,有點窘,他答複不出來。為什麽?因為金庸所謂信佛,其實是一種”選擇法”,凡是對他有利的,他就信;對他不利的,他就佯裝不見,其性質,與善男信女並無不同,自私的成分大於一切,你絕不能認真。他是偽善的,這種偽善,自成一家,可叫做”金庸式偽善”。

我倒不相信金庸是刻意虛偽,而是人性的虛弱,相信他聽了李大師的話,也更多的是自省。就像當年《明報》報道逃港潮時,金庸並不是一開始就決定報道的,但在眾位同事的壓力之下,權衡利弊,拷問內心,他還是選擇了報道,也算善事一樁。金大師在前進,在超越,而他的讀者們卻在江湖裏陷得很深,至今無法自拔,現實中活得窩囊憋屈懦弱,而在小說裏獲得了快意恩仇行俠仗義的快感,現實的困境掙脫不了,而小說裏卻常常容易化險為夷,而且越是危險困難,越是大概率獲得奇珍異果武功秘籍,咬一口耍兩招,頃刻擁有百年功力,不需要漫長的時間等待和努力,這是每個不勞而獲的人終極夢想,更何況這個不勞而獲,收獲的是絕世武功誰也殺不死,收獲的是俠肝義膽的名聲傳頌在人間,還有絕世美人愛你愛的死心塌地,即便你不是男主角,也不必擔心,下至流氓小地痞,上至王公貴族甚至皇帝,都有一個俠肝義膽人超完美的大英雄製約著他們,這看上去比法治社會還令人有安全感。這些都是虛假希望,我們的最愛。

這些就是我個人對金庸大師和金庸大師作品的看法,高鐵之作,談不上褒貶,更何況,我也願意世間真有那麽一位神雕大俠,朗聲對我說道,”今番良晤,豪興不淺,他日江湖相逢,再當杯酒言歡。咱們就此別過。”

 

所有跟帖: 

也是,不原諒又能怎樣。 -yamyam- 給 yamyam 發送悄悄話 yamyam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11/17/2018 postreply 20:57:34

個人在這種係統性的大屠殺麵前是如此的無能為力。 -yamyam- 給 yamyam 發送悄悄話 yamyam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11/17/2018 postreply 21:25:17

看過有位猶太老太太說,她在二戰時多次祈禱他們的上帝來救他們,結果,從此她不再信教,該吃吃該喝喝。 -yamyam- 給 yamyam 發送悄悄話 yamyam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11/17/2018 postreply 21:2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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