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人越老越是會不由自主的回憶以往。任何和過去有點關係的事情都會勾起腦海裏早已沉澱的影像和聲音。有些往事一經觸動便一發不可收拾,就像小時候看風車倒豆子,一個接一個,不,是一把接一把,一堆接一堆,似乎沒有止境,卻隻管源源不斷地往外倒啊倒,流啊流。
就在剛才,一不小心,就在郵管上看到了怪異視頻。這使我一下子就穿越回了兒時的光景,憶起了許許多多,怎麽也忘不了的怪人怪事兒。
小時候最恐懼,忘也忘不了的事情是什麽呢?是不聽話,挨打?不是(也忘不了,但不至於想起來就怕。何況也就挨過那麽兩三次打,而且都還是該打);是那些被人欺負的事兒,一直還懷恨在心?更不是了!人為的災禍,記得,但不刻骨銘心,因為,時過境遷,他們早已不是威嚇危害我的力量。但神秘,無形,朦朧的自然力帶給我的不解,迷惘,甚至無端的恐懼才是最忘不了的東西,他們永遠都會深嵌在心底和腦海的最底層。這些超自然的感受,即便是老得來胡子掉渣,牙齒全無,頭發花白,掉光,隻要不犯老年癡呆症,就一定會不放過他們的每一個細節和每一個感受而牢牢地記住,並一碰就會跳出來駭人。
小時有經曆那麽幾件事(不過,今天我隻講一件事),無論何時何地,總會時不時在腦海裏盤桓,不停地要我想他們是真還是假。可糾結鬥爭了半輩子,答案永遠都是半信半疑。其實,更多的時候相信的成份多一些,否則,隻要有機會,就不會向他們虔誠地表敬意,燒上幾柱香,獻上幾文錢,以祈求神明保佑。
曆史的原因,無端端招人不待見是我們幾姐弟從小就有的經曆。即使,那些,與其說是恨,還不如說是誤導或感到不公平而不待見我們的人不在了,他們中有的人至今仍令我(不知道我的姐妹和弟弟是否有)一想起來就渾身哆嗦,起雞皮疙瘩,甚至出現幻覺,仿佛看到他們的魂靈就在眼前晃動,煞是讓人恐懼,說不出話來,也不敢說。
有一家鄰居,我一直都在卯足勁兒地想把這家人中的一個人忘記,可越要忘記卻越記得真切,仔細,也就越感神秘和不可思議。當然,也越覺恐懼,更不敢不恭不敬,因為,我可不想得罪那些個神神鬼鬼的東西。
這家有七口人,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和三個小孩,兩男一女。即使是在那種年代,這家人也吃穿不愁,生活富足,算是在村裏也混得有頭有麵的人家。先說說那個奶奶吧。此人長得很好看,白白的皮膚,圓圓的臉。頭發總是用深藍布包著,永遠都不讓人知道是白還是黑。雖然年紀一大把了,但在我的眼裏,總是穿著幹淨,清爽,完全不見補丁的淡藍布衫,身材纖細,卻很結實,不太講話,一講話就嚇人,一動手就傷人的這位似乎溫柔,實際卻很嚴曆,可怕的奶奶,和村裏其他老女人比,年輕貌美很多(當然我的美女奶奶除外。至少,同樣是“單調”,即苗條,但我的奶奶個子高多了。就這一點,恐怕瓜子臉的親奶奶也比圓臉的鄰家奶奶更付合窈窕淑女的選美標準了。不過,這僅是我個人見解,不代表別人)。
她活著的時候,我還太小,沒太多和她接觸。但是,我大姐就不一樣了。這家的女兒雖然比我還小一兩歲,但我們卻經常玩在一起。有一次,不知怎麽了,她和我大姐起了點衝突。小孩子麽,一起玩耍,偶爾有個你爭我吵,磕磕碰碰的事情發生,是再正常不過了。但是,這個奶奶卻不由分說,拉過我大姐來就一頓亂打,直打得我大姐鼻青臉腫,想要隱瞞我媽都不行。
看到自己的女兒被打得不成人樣,我媽那個痛啊,是心如刀絞。因為家庭成份原因,平常孩子們在外受點小委屈,像被人搶走或偷走個東西,或被人動不動就無端罵兩句(多數都是發生在小孩子之間)之類的話,,我媽總是忍了,還教育和告戒我們少去外麵惹事生非。可是,這次怎麽說,我媽是再也忍不下去了。於是,她拉著我大姐去找打人的老奶奶評理。結果,想不到平常看起來不愛講話,似乎很安靜和善的老太婆不但根本就不講道理,還和我媽吵架,把我媽也罵了一通。最後,雖然,不了了之,但這老太婆直到死去也沒敢再動我們幾姐弟一根手指。
我媽小事上能忍則忍,但大事上,涉及原則和底線的事情,她是堅決不會讓的。盡管老太婆表麵上死不認錯,嘴硬,但我媽的冷靜和一字一頓,義正詞嚴的請求,告戒,也許是警告吧,依然不可忽視。這老太婆她心裏是認錯的。所以,從那以後,兩家孩子照樣一起玩,也會有小摩擦,也會聽那老奶奶罵,但是,她不再打人,隻是起勁兒地罵髒話而已。
小孩子麽,總是不太明白周圍的人世到底是怎樣的,因此,老是忘事,不長記性,更不懂得記仇。即使知道這家的奶奶很凶,但有時候還是經不住好玩的和好吃的誘惑,自覺不自覺地跑去鄰居家玩。具實講,這家小姑娘和我們家幾姐妹,處的關係還是不錯的。尤其是和我的三妹(加上另一家鄰居的小姑娘。她們三人同歲),那可是要好得不行不行的。這三人用形影不離來形容應該是最恰當的。當然,我也時常和她們一起玩,隻不過是有點“代溝”罷了。
對了,可別忘了交待一下這老奶奶的兒子和兒媳婦的情況。怎麽講呢?其兒媳婦基本上不苟言笑,即使有小孩子去她家玩,她也不太搭理,總是在默默地不停幹活,因此很少引起別人的關注。但,因她個性特別,天生好奇的我還是記得她的一些特征和行為。我記得她個子較高,稍微有點胖。她的皮膚沒有她婆婆白,有點黃,但水嫩水嫩的。臉型有點兒長,但這不影響她看起來仍屬美人胎子的範疇。她呢,有一件事情永遠都讓我記得。而且,等我自己有了孩子後,想起她來,還會為她心痛。這就是,她老是不聲不響地抱著她那有病的二兒子(排行老二,其實是長子)坐在堂屋前的屋簷下,麵無表情地望著她家前麵的學校大操場發呆,顯得很冷很淒楚,讓人有不太敢去接近她的感覺。
至於老太婆的兒子,那倒是不錯的,比起他老娘老爹,還有他媳婦,平易近人很多。他在生產隊裏擔任個什麽職務,我也記不清了,總之,算是村裏有點地位的人吧。而我從小和他接觸很多,倒不是因為她家女兒的關係,而是因為生產隊分糧的事情。這裏,順便提一下,從小到大,直到改革開放,分田到戶時為止,和所有擔任生產隊職務的人,我都打交道不少(這是一部血淚史,以後有機會再講)。但是,這個男人是唯一一個沒有讓我童年多些悲慘的“壞人”。一句話總結,老太婆的兒子,我是不曾怕過的。可能正是如此,我才敢去老太婆家玩,甚至,有時候還敢在在老太婆眼皮底下吃個飯什麽的。
慢慢地,我終於要講到這家人中最令我害怕,一生都讓我在想著一幅圖像的人了。這個人是誰呢?對了,沒有猜錯,他就是這家的曆害人,頂梁柱,老奶奶的丈夫,鄰居家小姑娘的爺爺。
小時候住的村裏有兩個人不是一般的人,很受大家的尊敬和尊重。一個就是住在村尾的接生婆,另一個就是住在村頭的赤腳醫生。而這個赤腳醫生就是我們家的老鄰居,前麵講到的老奶奶家的老爺,她的丈夫,我們的好小夥伴的爺爺。這個人對我來講,那可是海枯了,石爛了,也是絕對忘不掉的。可以說,他死後比他生前更讓我害怕,膽戰。
老爺爺長得高大,挺結實健壯,高鼻梁,有一對大黑眼睛的臉上,幾乎看不到皺紋,顯得十分年輕,有時候,我都懷疑他不是爺爺級別的,是和他兒子差不多年紀的人。還有,他也長得天圓地方,咋一看,微胖的臉還是滿慈祥的。總之,如今憶來,如果是個成人看他,一定會覺得他是一個很有吸引力,溫和,善良的帥氣男人,絕對不會討厭和害怕他。
雖然我不記得是打什麽時候開始去老爺爺家玩的,但估計應該至少是在我滿七歲以後,比較明白一點兒事理的時候吧。因為,五歲到滿七歲多一點兒前,我並不與父母同住,而是住在幾百裏外的外婆家。
同樣,也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是什麽原因,伴隨著去老奶奶家玩的次數的增加,慢慢地,不知不覺中,我開始懼怕起這個慈眉善目,愛坐在灶前,讓火光把他的臉照得通紅的,是爺爺卻不太像是爺爺的人來了。而且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是越來越怕,越來越恐懼,僅管每次去他家玩,他們的孫女總是和我們在一起。
有幾件事情,記得十分的清楚。也許正是這幾件事的累積,讓我感受到了老爺爺的神秘和可怕。
前麵有說到,他兒子的長子,也就是他的長孫,其實是一個生下來就先天有病的孩子。至於什麽病,我也不知道,反正說是一輩子都醫不好的病。僅管如此,直到老爺爺的第二個孫子出生,並長到三,四歲時,這孩子還挺好的。這時,估計有五,六歲的樣子。當他斜躺在椅背上,或腳打直,橫躺在他媽媽懷裏時,不仔細觀察,還覺得這孩子長得不錯。胖乎乎的,膚色像他奶奶,白白的,但比他奶奶臉色紅潤。而且他個子也不小,跟正常五,六歲的孩子差不多。
不過,當看到他白裏透紅的可愛臉蛋,忍不住想要逗他玩時,那結果一定是失望。因為他永遠麵無表情,眼睛大大的卻空空洞洞,很木然,一點兒神彩也沒有。若想要扶他起來,更是不可能,因為他的身子和腳都是軟綿綿的,連坐都艱難,更不要說站和跑了。當然,更明顯的是,他不會講話。就是天天往他家跑,也不會聽到有任何聲音可以從他嘴裏發出。他人在哪裏,哪裏就是死水一潭。孩之們不但不會靠近他,而且還會逃得遠遠的。隻有他媽媽視他為寶,有空就總抱著他,坐在麵向學校大操場的堂屋前,母子倆安安靜靜地聽著嘈雜的歡聲笑語,默默地看著村裏孩子們在操場上跑來跑去地捉迷藏,玩遊戲。
而孩子的爺爺,村裏的赤腳醫生,不知道是對自己的治療水平的不滿,還是不死心。他總是想方設法,配製各種草藥來醫治他的孫子。每次去他家,總會看到,要麽他在熬草藥,要麽他在手忙腳亂地,拚著命地給孩子喂藥,不,應該稱為灌藥,更確切些。他家永遠都充滿著草藥味兒。不過,這種味道並不難聞,反而有時還很香,讓人聞起來舒服。
但是,老實說,我不怎麽喜歡他強行給孩子灌藥的方式,太急躁粗魯了。而他兒媳婦是敢努不敢言。在我的腦海裏,永遠都有幅這樣的畫麵:在他家廚房隔壁吃飯的方桌旁,孩子的媽媽坐在一條長板凳上,眼裏含著淚,一隻手死命地抱著橫躺在自己懷裏的孩子,一隻手費力地長時間地托舉著孩子的頭,看著孩子的爺爺急不可耐地端著冒著熱氣,熱騰騰的(但並非燙嘴的那種),聞起來香,吃起來苦的中藥水,永不歇息,永不放棄地,一小勺接一小勺地往孩子嘴裏灌藥。而孩子呢,和他爺爺一樣倔,無論他爺爺灌多少,他就吐多少。因為,一條黑黑的小溪流總在他嘴角處一陣一陣地,順著下顎,頸脖,不停地往下流,最終,鑽進孩子胸前的衣衫下麵,然後,蹤影全無。
其實,誰都知道,老爺子這樣做,一點兒用都沒有。有的隻能是讓本來有病就已經很不舒服的孩子,更加地痛苦,更加地難受。說得殘酷一點就是:老爺爺不是在給他心愛的孫子治病,而是在給孩子雪上加霜,傷上撒鹽。但誰又敢阻止呢?沒有!他是醫生,他說了算,沒人敢挑戰他的權威。然而,對一個不滿十歲,天真無邪的孩子,我,來說,每次看到這種情況,不知道是討厭,憎惡,還是不解,擔心,恐懼,同情,我就會自覺不自覺地,時不時地拿眼瞟瞟老爺爺一眼,似乎是在告訴他,“人家說了,沒用的,還是不要硬灌了,放過他吧”!有時候,這種偷瞄,會和老爺爺焦躁不安的眼神相撞。每當這時,我會心虛地趕快逃得遠遠的,生怕那雙怒不可竭,又無可奈何,更不死心地眼睛窺探到我的小怨念而逮住我,然後把我吃掉。
可憐的鄰家老爺爺是那麽地努力想要治好他孫子的病,可是,天不遂人願,最後,孩子還是走了。但是,在我心裏,隱約覺得,孩子是被他爺爺給灌藥灌死的。如果不老那樣強行灌那些屁用都沒有的草藥,隻管小心伺候孩子好吃好喝,也許孩子不會這麽早離世。其實,現在看來,孩子的病也許就是嚴重的腦癱,如果生活上照顧得好,滿可以活很久很久。
自從孫子過世後,不但老爺爺結實的身體很快就垮了,而且,他的性情也變得陰森森的。也不知是他從我的眼神看出來我對他的不敬,還是因為他孫子的離去對他打擊太大,或許單純的就是自責而看誰都不順眼,我感到他看我的眼神十分的可怕,陰鬱。
有一天,我穿過他家廚房,想從廚房後麵出去。不想在門口和他碰了個正著。即,他正端著一大瓢從後門外水缸裏舀的水要進門,而我正好要出去。不過,碰是碰著了,但並沒有打翻他的水,甚至連潑灑出一丁點也沒有。我怕他,沒等他開口,就趕緊給他說“對不起”。沒想到,他並沒有回答我,而是陰著個臉,用眼睛狠狠地瞪了我一下,就側身進了廚房。可是,我呢?就在他瞪我那一眼時,禁不住地,渾身輕輕打了個寒顫。太可怕了!仿佛他要吃了我似的。從他因瘦而顯得空又深的眼眶中,射出來看我的目光,陰森極了,簡直就是一把寒劍,毫不留情地,直接冷冰冰就插入了我的腦袋,並讓寒氣不客氣地,一瀉千裏,立刻滑過了我的整個背脊。我哆嗦了一秒鍾,覺得有點兒邁不開步子。不過,我還是盡了最大能耐,以最快速度像個落湯雞似的逃跑回家。
那天,直到睡覺,我都在想這個鄰居老爺爺的眼光,不明白為什麽他那麽憎恨我。我猜想,他是一隻村裏最聰明又狡猾的老狐狸(因為他是村裏唯一的赤腳醫生),一定從我看他的眼神和表情中,讀懂了我是怎樣想他和他孫子的遭遇的。否則,他不可能對我如此憤怒,不友善。我想,以後,我得多躲著他一點兒。
老爺爺拿眼狠狠瞪我的事件發生後不久,他的身體狀況變得越來越糟,並加速度地惡化。沒多久,他就隻能取代他的兒媳婦,整天一個人坐在他家堂屋前的椅子上,長時間地看著學校的操場發呆發楞。但不同的是,他兒媳婦是抱著病兒子坐在那兒,很無助,很淒楚,很可憐地在發呆,讓人不能不產生同情。而老爺爺卻時刻不忘他的威嚴,就是生病,動不了,隻能發呆,他也要氣勢擺足,絕不能表現出讓人憐憫他的樣子出來。因此,他總是背靠椅背,雙腳踩在連接椅腳間的木條上,同時,雙手掌放在兩個形似九十度角頂的膝蓋上,正兒八經,對了,就像電影裏皇帝坐龍椅那般,端端正正,氣勢十足,很威嚴地,直直地坐著。他的這個坐姿,在我看來特別的僵硬,可怕。如果不是不得已,我是不會經過他麵前的。實在沒法,非過不可時,我是能跑多快就跑多快,深怕他的手或腳會突然伸出來拉住我不放或絆倒我在地。
很快,再也看不到老爺爺端坐他家堂屋前了。原來他已經完全病倒在床,連翻個身都要人幫忙才可以。有一天,不知道是為了什麽事,他孫女和我,當然還有其他的孩子,一起走進了老爺爺躺著的房間。這間屋子在他家大瓦房裏的較深處,光線不太好,大白天也需要點燈才能看得清楚。
雖然,當時山裏也修了水電站,通了電。但畢竟電站太小,電力常常滿足不了需要而經常要麽停電,要麽是通了電,但卻很微弱,隻能讓電燈絲像那燒紅的鐵絲,發發紅而已。很不湊巧,那天進去老爺爺房間時,正是有電卻隻是電絲發發紅的電。無奈,房間裏不得不點上一盞煤油燈。
僅管煤油燈是那種較大的燈籠燈,很亮,又有很多人同行,但我還是覺得怕怕的。我不敢靠近老爺爺的床,隻能站在門口,怯怯地朝他躺著的地方張望。因為,有好些人站在他的床前,擋住了我的視線,根本就看不到什麽。不過,我注意到了吊在半空中,老爺爺蚊帳前麵的電燈似乎很異樣,有點怪怪的。
當然,這電燈一點兒也不亮,隻是裏麵的電燈絲在發紅罷了。但是,這紅燈絲卻是變化多端。一會兒紅得粗一些,一會兒又紅得細一些;亮度也在不停地變著,才紅得像燒紅的鐵絲剛從火爐裏拿出來,轉瞬又好似紅鐵絲因離開火爐不久後變成的那種暗紅色;有時候,電燈絲幹脆就全黑了,然後突然之間又紅了起來。我癡癡地死盯著那電燈絲看,腦子裏卻有個聲音似乎在說,那邊蚊帳裏麵躺著的人,恰像這時明時暗,時有時無的,遊絲般的電燈絲,奄奄一息,卻又要死不活,但總歸還是會不如這紅燈絲,其生命之火最終還是要熄滅的。因為,熄了的紅燈絲,可以電足的時候再紅亮起來,但生命之火一旦熄滅,那就是永恒。我覺得,老爺爺時日不多了!當這心思被我意識到時,無名的害怕就湧上了心頭,不敢再看那紅燈絲,更不敢再胡思亂想。
就在我們幾個孩子去看了一下老爺爺幾天後,他就駕鶴西去了。與他過世不久的孫子,隻被家人悄悄地,草草地掩埋了了事相比,他的葬禮辦得極其地隆重,熱鬧,風光,幾乎村裏所有的大人小孩都參加了。
老爺爺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人,葬禮隆重,參加的人多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那天,鬼使神差地,怕得他要命的我,居然也和上山安葬他的大部隊一起,心情沉重地,親眼看著村民們把他的棺木放進了他的永眠之地。
老爺爺升天了,和他小孫女一樣,我也十分難過和悲痛。僅管老爺爺那陰鬱,寒氣逼人的眼神讓人驚悚,但是,他還是有涵養,從沒有像他老太婆那樣皮笑肉不笑地待人和愛罵人,打人。也許他厭惡像我這樣,小小年紀就懂得查顏觀色,使小心思的鬼精靈小孩子,也幾次三番地和我無言較量,暗暗地打肚皮官司。然而,他沒有真正傷害過我什麽。我去他家玩時,他從未對我惡語相向或看不慣我就趕我走。相反,有時候,還會給我好吃的。所以,怕歸怕,我還是挺喜歡他,敬重他的。實際上,從我出生到徹底離開村莊近二十年中,包括我自己的奶奶,村裏過世的人不少。但是,隻有他一個,我有緣可以送上山。說到這裏,我又要難過流淚了,因為,我太對不起我奶奶(她離世後快一月我才知道)。
鄰居老爺爺沒了!如同他孫女,我難過,悲痛。同時,也以為,從今以後,可以安心去他家玩,再也用不著擔心有雙嚴曆冰冷的眼睛可能在盯我,瞅著我看了。然而,意想不到的是,送老爺爺上山安葬的當晚,出現了一件極其怪異,不可思議的事。這不但嚇得我當即差點兒就魂飛魄散,而且,直到今天,一想起來,仍覺心驚,神秘,甚至相信這世上有靈魂或鬼魂一說。
小時候,一般九點鍾就得上床睡覺。那天晚上,時間一到,我就爬上了床。由於媽媽還在忙,房間就沒有關燈。上床後,我順手抓起了枕巾,唰唰地趕了一會兒蚊子。然後,關上蚊帳,躺下準備合眼睡覺。但是…就在我仰麵躺下,正扯被子蓋時,不經意間,我看到了一幅圖。頓時,心裏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同時,整個人便僵住了,動彈不得。一時間,一動不動,一聲不吭,呆若木雞般,我的雙眼就隻管死盯著蚊帳頂上的圖像看。是他?老爺爺!不對,怎麽可能?多奇怪呀!雜草,樹枝,還有像是那纖纖細細,彎著腰的白夾竹形狀的亂影中,似乎有一個人的半身影像。咦,有沒有啊?這個環境,怎麽這麽和老爺爺的永眠地,他墳頭周圍景觀相像呢?這張似清非清,一會兒變大,一會兒變小的人影像,怎麽越看越像老爺爺呢!那頭型真的是太像了!尤其是那露著鼻尖的鼻子,特直,厚實,除了鄰居老爺爺擁有外,沒有別人能有。我的媽呀!這真是老爺爺啊!他是真恨我啊,居然化為影子,變作一幅圖畫,貼在蚊帳頂上來嚇我。這如何是好?正當我嚇得六神無主,試圖搞清蚊帳頂的人影倒底像不像老爺爺時,我媽掀開了蚊帳,問我在幹嘛,怎麽一點聲響都沒有,問話也不回答。就那麽不到半分鍾的時間,等我和我媽講完話,再回頭偷瞄蚊帳頂時,那裏卻是什麽都沒有。
那一夜,我從沒有那麽緊地貼著我媽睡覺過。從此,蚊帳頂上的圖像就一直跟著我闖蕩江湖,漂泊流離,直至今日!
其實,此刻,當寫完這些個既平凡又神秘神奇的過往時,突然間,我明白了:鄰居老爺爺根本就沒有嚇我之意,他是來感謝我的。因為,他知道,我是一個善良有心的孩子,而他呢,是一個有教養的知識文化人,“有禮不往,非君子也”。他的影子跑到我蚊帳頂上來,一定是來謝謝我送了他最後一程,並祝我和他孫女一起快樂長大,幸福生活。
冥冥之中,“緣”這個字最是神秘,最能演繹出最意外的故事和驚喜。請善待一切的人和事,珍惜我們身邊的“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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