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如果在夢裏就好了
水庫的旁邊有個漁場,由一個昌吉人承包,雇了幾個民工養魚。到了冬天隻留下一個人看守漁場,再加上我這個看守水庫的,方圓幾公裏內隻有我們兩個人。他住在漁場,我住在水閘口旁邊的宿舍裏,相距也有五六百米。
剛到水庫的那些日子不大習慣,沒有電視、沒有網絡,手機那個時候剛剛開始普及,距離水庫最近的鄉在數公裏之外,平時幾乎不去,我從家裏拿了幾本書,用來打發漫漫的時間。
這個水庫以前水麵比較大,還能跑鐵殼船,宿舍旁邊的台子上就停著那條鐵殼船。我很小的時候跟隨父親來過一次,印象中水麵廣闊,有幾條船在湖麵上蕩來蕩去。
隨著城市用水量激增,讓各級領導發愁的是水庫的水位年年下降,根本不存在“潰壩”的危險,白天沒有什麽事,我就到處走一走,看看周圍的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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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年拍的照片,這是當年住的地方,能看到爐筒子,樓下停著鐵殼船。本文記述的事情發生時,我住在最靠近屏幕的那扇窗所在的房間)
宿舍西北大概有一公裏左右,壩外有個高出水壩的土堆,不仔細留意會當它是自然形成的,後來偶爾看到靠近地麵的位置露出來木頭盒子的一個角,才想到這應該是座墳。
發現這是一個墳墓後,有次我從煙盒裏抽出三支煙,點著了倒插在墳前麵,心裏念念叨叨地說:是某某,在這裏工作,以後也算是個鄰居,有個什麽做的不到的地方請多包涵~~當時也不知道為什麽要這樣做,嘮叨了一會鞠了幾個躬才離開。
關於這座墳墓,後來我問起退休的老前輩,他們說當年修水庫的時候條件很差,人們都住在地窩子裏,有了頭疼腦熱就抗著,再重一點的病也沒法治,夥食更不算得好,何況還有些人是以勞改犯的身份來修建水庫的,孓然一身無親無故。
聽了以後心裏感歎,蒼茫的戈壁,常年勁風呼嘯,這些異鄉的人們靜靜地躺在這裏,數著日升月落,看著鬥轉星移,寂寞不寂寞,家鄉的親人骨肉可曾知道他們埋骨何處?
轉眼到了第二年的三月,在新疆生活過的人都知道,每年三、四月是新疆的風沙季節,天氣晴朗時,在這戈壁灘上也有四五級風。三月的內地已經是春意盎然,草長鶯飛,在新疆依然春寒料峭,偶爾有冷空氣南下還可能滴水成冰,好在公家的煤隨便燒。
那天中午天氣晴朗,但風很大,躺在床上看了一會書就覺得眼皮子發沉,起身去隔壁水閘房提了一桶煤,把爐子填滿了,蓋好蓋子,插好了門又躺了下來。
新疆冬季平房取暖很多時候是燒爐子,產生的煙靠爐筒子排出去,正常情況下每個冬天至少要清理一次爐筒子,把積碳清掉才能更好的排煙,預防一氧化碳中毒。前兩天感覺爐子燒起來似乎不那麽旺,因為風大有點犯懶,就想過些天看情況再說。
剛睡著就聽到有人在敲門,一邊敲門還一邊說著話,外麵風很大,聽不清楚說什麽。夏天有人會來這裏釣魚,但這個季節水庫很少來人,以前有人跟我說過要小心逃犯、盜獵一類的人,於是我趕緊走到窗邊去看究竟是誰在敲門。
透過玻璃,看到一個男的站在水閘房門口,穿著看不出什麽顏色的老式軍便服一類的衣服,上麵都還打著補丁,另一個男的也穿得差不多,敲完門後轉過身順著宿舍房旁邊的過道走了過去。這個距離說起來離我也就有兩三米,但隔著一道牆。
他們依然沒有回答,也沒有回頭看我一下,轉過身向他們剛才出現的地方走去,於是我也又走回到另一扇窗戶那裏,看著他們向著西北方向走得很快,一眨眼就消失在我的視線當中。
我心裏很詫異,這兩人是誰呢?一邊疑惑一邊轉過身向床走過去,這時候我突然看見自己蓋著軍大衣正在床上睡著......猛的一激靈,我這才真的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滿屋子都是煙!
當時我是睡著的,而這個地方一般三四天沒有人來很正常,也就是說如果不是那兩個“人”,如今我都已經死了十幾年了。
離開水庫、離開新疆十多年了,我經常想起那兩個“人”,不知道該如何報答祂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