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科學,吃掉那些實驗對象!

為科學,吃掉那些實驗對象!

Cara Giaimo 

根據我國《實驗動物管理條例》的規定,“實驗動物屍體嚴禁食用和出售;實驗完成後的動物屍體必須交實驗動物中心分情況集中處理,否則一切後果由使用者自行負責”(第八條)。所以我不清楚在中國是否有本文中那些科研工作者大快朵頤的機會……不過,如果吃掉實驗對象有助於研究本身,我寧可選擇研究真菌或龍蝦,而不是黑猩猩。

 


文/Cara Giaimo

譯/Charlene

校對/Anthony

 原文/www.atlasobscura.com/articles/biologists-eat-research-subjects

 

 

 

研究實驗對象?還是研究晚餐?或者二者皆有?圖源:Michael Blann/Getty Images

 

 

1972年,靈長類動物學家理查德·蘭厄姆(Richard Wrangham)正在坦桑尼亞從事黑猩猩的相關研究。每天和黑猩猩們生活在一起,聽著它們的聲音、聞著它們的氣味,他渴望能更深入地了解它們的生活。所以他就問項目主管珍妮·古道爾(譯者注:Jane Goodall,英國著名動物學家,隻身前往非洲研究黑猩猩近40年,在世界範圍內享有極高聲譽)他能不能試著像猩猩一樣進食,哪怕隻是一小會兒。

 

在古道爾的鼓勵下,蘭厄姆開始像猩猩一樣吃東西。多數時候,他得吃下“很難吃的植物性食物,我的胃甚至都受不了”。但某一天,他從一隻黑猩猩吃剩下的食物中意外發現了另一種美味:生疣猴肉

 

黑猩猩吃兩種疣猴——黑白疣猴和紅色疣猴——但它們好像更喜歡紅色疣猴,更多時候都在獵捕紅色的。蘭厄姆想知道其中原因。所以每次發現猩猩吃剩的殘食時,他會每種都咬一口嚐嚐。

 

“它們吃的肉嚐起來和我平時吃的很像,”他寫道。但在嚐試生猴肉和很難吃的植物之間,他補充道,“我弄明白一個道理:人類飲食確有其獨特之處。”這最終激發了我創作一本書的靈感——關於烹飪在人類進化過程中所起的作用。

 

 

 

一隻紅色疣猴。吃疣猴肉使得動物學家理查德·蘭厄姆想出了一個人類進化的新理論。圖源:elelur.com

 

我們往往認為生物學是門視覺學科,隻需要用眼睛觀察。生物學研究者會數物種個數,觀察習性。他們會查探解剖結構,追蹤生理反應。如果他們想要了解某東西的細枝末節,他們會拿出一台顯微鏡。

 

但蘭厄姆通過觀察發現,有時候,親自嚐嚐研究對象(或是吃研究對象所吃的食物)有助於研究人員鑒別物種,解決邏輯上的困惑之處。還有些時候,這能讓他們更堅定自己的原則,或是在咀嚼之間發現更多其他的秘密。有時你需要的就隻是把“蘋果”、“蘑菇”、“蝌蚪”、“蚜蟲”或“海鞘”咬上一口,就能明白很多。

 

鑒別

 

當你不知道某個東西是什麽的時候,嚐嚐味道可能會幫你鑒別出來。在真菌學中——即菌類研究——味道是“分類過程中必不可少的一環”,研究共生真菌生態學的斯坦福大學教授卡比爾·加布裏埃爾·佩伊(Kabir Gabriel Peay)說,味道和氣味特征通常是協助野外研究人員區分物種的重要線索。

 

 

乳菇菌(Lactarius rubidus)嚐起來像楓糖,所以非常好辨識。圖源:NATHAN WILSON/CC BY-SA 3.0

 

例如,在加利福利亞有兩種乳菇菌(或叫奶帽菌)外形看起來非常相似。這兩種菌菇都很小,而且顏色紅豔,破損時會溢出奶白色的乳膠。“但其中一種,如果把它烘幹,它的氣味和味道就像楓糖,”佩伊說,“人們做冰淇淋和餅幹時會往裏麵加一點兒。”另一種則更像胡椒的味道。“知道這一點——在野外時你就可以撿起一頂紅色的奶帽菌,咬一口,然後就能分辨出是哪一種奶帽菌,”他說。(注意:如果你要去外麵四處嚐試神秘蘑菇,一定要在嚐後吐出來。)

 

通常,這個方法也能用來鑒別植物。“為了辨別種類,我總在吃葉子,有時候即便知道是哪個屬種,我也會吃,就為了好玩,”凱文·維加(Kevin Vega)說。她在專注幹細胞研究的蘇黎世聯邦理工學院研究城市生態學。更偏遠地區的科學家們也有自己的一套測試方法:總會有一本地貌學教科書建議說“讓土壤……輕輕地在你的牙齒之間摩擦”,以把淤泥同沙子、粘土區分開來。古生物學家們知道,如果某物實則是一塊骨頭裂片,它很可能會粘在你的舌頭上,而如果是一片石塊,它就不會粘上。

 

解謎

 

還有像蘭厄姆這些生物學家們,發現自己麵臨著更複雜的謎團,而他們的舌頭可能會有所幫助。1971年,動物學家理查德·瓦塞蘇格(Richard Wassersug)說服幾個研究生吃下8種不同的蝌蚪,以測試遊得慢的蝌蚪是否逐漸進化使自身的味道變差,從而降低捕食者的興趣。2015年,瓦瑟蘇格在接受公共廣播電台(NPR,National Public Radio)記者傑西·拉克(Jessie Rack)的采訪時說:“這幾種蝌蚪沒有一個嚐起來香甜可口的。”但遊得最慢、顏色最耀眼的那些嚐起來確實是最粗糙的。(譯者:ewu……)

 

 

 

在瓦瑟蘇格的味覺測試中,樹蛙蝌蚪位列中等。圖源:GEOFF GALLICE/CC BY 2.0

 

味覺測試方法同樣也適用於爬蟲學領域。爬蟲學家克裏斯·奧斯汀(Chris Austin)多年來一直試圖弄清楚為什麽某些種類的小蜥蜴血液是綠色的,而另一些則是紅色的。他曾在國家公共電台的采訪中講道,他曾生吃了一些蜥蜴,想看看不同種類的蜥蜴是不是味道上有好壞之差。不論是綠色血液還是紅色血液的蜥蜴,味道嚐起來都很糟糕——“就像餿掉的壽司一樣,”他對電台說。至今他仍在研究這個問題,但至少他又多了一個數據點。 

 

保護生物學家卡爾·馬格納卡(Karl Magnacca)博士學習期間一直在研究夏威夷黃臉蜜蜂——美國為數不多的瀕危蜜蜂物種之一。許多蜜蜂會用腿上的毛來攜帶花粉,而黃臉蜜蜂會把花粉吞進肚子,飛到蜂巢,然後再把花粉吐出來。“如果你抓到一隻正往蜂巢帶花粉的雌蜂……它會反芻把花粉噴到你的手指上,這是它們的一種防禦機製,”馬格納卡說。

 

這時,你可以把嘔吐物放在顯微鏡下,研究下它們更喜歡采集哪些花的花粉。或者,要是你等不及細細地觀察研究,可以把它們吃掉,試試通過味道來辨別——有人這麽幹過,至少馬格納卡就試過幾次。但可惜的是,許多蜜蜂的嘔吐物味道嚐起來都是一樣的,就像檸檬味兒的蜂蜜一樣,所以還是顯微鏡能派上用場。“蜜蜂幾乎隻會采集本土植物的花粉,”馬格納卡了解到。“這似乎是限製它們生活區域的一大因素。”

 

 

 

考艾島(譯者注:Kauai,美國夏威夷群島之一)上的一隻黃臉蜜蜂。圖源:FOREST AND KIM STARR/CC BY 2.0

 

有時候,味覺本身就能激發好奇心。斯蒂芬妮·格廷(Stephanie Guertin)在羅德島大學(the University of Rhode Island)攻讀神經科學博士學位時,在一個研究龍蝦攻擊行為的實驗室工作。實驗中,一些龍蝦被兩隻一組地放進水槽,其中一隻會暴露在特定的化學物質中,這種化學物質會使它覺得自己的同伴比實際上大得多。由於有政策規定禁止將實驗動物放歸野外,所以,實驗室人員就把它們全吃了。

 

 

圖源:Colchester Oyster Fishery

 

“在吃過很多龍蝦後,我注意到有時候它們的味道有所不同,”格廷說。“我開始關注這隻龍蝦是否是被嚇跑的那隻。真是太神奇了:被嚇到過的龍蝦……嚐起來有點酸。在她那兒受過味覺盲測的朋友們對此也表示同意。盡管她沒有更嚴格地研究這一點,但對豬、牛、羊和火雞的測試表明,壓力會使動物產生影響其口感的化學物質。

(www.fao.org/docrep/003/x6909e/x6909e04.htm)

 

後續處理

 

在某些情況下,吃(或是喝掉)實驗標本純粹是符合邏輯的一個決定。一名蚜蟲研究人員寫道,把實驗對象吃掉後,他能更容易準確地數出樣本數量。(還有,如果他們不停地咀嚼十字花科的葉子,其味道就會像芥末。)還有個人轉述了關於一位研究寄生蟲的先鋒科學家的傳說:“他在非洲發現了一種新的蟲子,他知道要通過進口把它們輸送回國會花很長時間……(然後就)吞下了蚜蟲,堅信能回到美國再把它們從肚子裏弄出來。(我們無法證實這一故事的真實性,但這個傳奇故事太棒了,不分享太可惜。)

 

 

 

一堆貝加爾湖魚。上麵中間位置粉色的是貝湖油魚,這是人們不常吃的。圖源:BRÜCKE-OSTEUROPA/PUBLIC DOMAIN

 

萊斯利·奧達爾(Leslie Ordal)講述了一個去西伯利亞實地考察途中發生的故事。當時她和她的同事正在研究貝加爾湖的一種膠狀底棲魚,即貝湖油魚。當地人並不會吃這種魚,在西方科學文獻中有很多關於它的神話:“它曾經被描述成透明的,在陽光下會快速消失不見,”她在一封電子郵件中寫道。考察隊無法從美國帶福爾馬林來保存樣本,所以當他們到達俄羅斯時,“我們買了一箱廉價的伏特加作為防腐劑”,他們還買了些更好的伏特加,喝了幾杯。

 

一天晚上,他們把伏特加喝完了。“幾個膽大的同事不想由於沒酒喝而不盡興,就溜進了野外實驗室,徑直打開了死魚瓶子。”他們打開一瓶啜了幾小口,接著醉酒的腦子就意識到,很明顯其中一瓶的伏特加比其他幾瓶要少。所以他們就分散開,把剩下的其他幾瓶也喝掉了相同的量。

 

奧達爾說,這些魚在瓶子裏晃晃蕩蕩的酒中幸存下來,這幫助研究小組否定了關於這些魚都很脆弱的誤解。(這也給他們上了一課——“他們宿醉得很厲害。”)

 

教育學

 

這些故事可能會讓聽眾瞠目結舌,但這裏麵並沒有什麽特別令人驚訝的。生物學家花了那麽多時間琢磨他們的研究對象,一定程度上,他們想吃掉這些研究對象——或像它們一樣吃東西也是說得通的。偶爾,這種好奇心會變成一種執念。“並不是所有無脊椎生物實驗室都有這個傳統,但很多實驗室都有——如果可行的話,你就把研究的生物吃掉。”新墨西哥工學院研究無脊椎生物的助教琳賽·沃爾德洛普(Lindsay Waldrop)說。就在上周,沃爾德洛普給她帶的本科生油炸了一些海鞘——大部分還是皺瘤海鞘。

 

 

 

放在培養皿端上來的油炸海鞘。圖源:DR. LINDSAY WALDROP

 

雖然海鞘在包括智利和韓國在內的一些地方是餐桌上的美食,但沃爾德洛普和她的學生卻更習慣在解剖台上碰到海鞘。“海鞘很難吃,”沃爾德洛普說,“太硬了。”她自己的職業生涯中滿是各式令人垂涎的“美食盛宴”:在華盛頓聖胡安島(San Juan Island)的實驗站裏,她和她的同事們津津有味地吃著從蝦到蠕蟲再到生海膽的各類生物。她深情地回憶道:“我們吃了不同的東西——隻要吃起來不紮舌頭,或讓人覺得不舒服,我們都會吃。我想這可能有些違背安全協議的規定,但卻是個好的傳統。”

 

與此同時,在環境行動研究公民實驗室(the Civic Laboratory for Environmental Action Research,CLEAR),食用樣本是科學過程中至關重要的一部分。CLEAR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塑料汙染如何影響紐芬蘭及其周邊的食物種類。他們從當地的獵人和漁民那裏得到很多樣本。“做食物公正的研究,隻捕獲動物,而不吃它們,這似乎有點倒退,”該實驗室主任馬克斯·利伯隆(Max Liboiron)說。“如果是那樣的話你隻是在研究物種,而不是食物。

 

 

 

在紐芬蘭的環境行動研究公民實驗室,吃和研究難分難解。圖源:MAX LIBOIRON

 

為了使食用樣本成為規範流程的一部分,實驗室必須更改某些條例。裏博隆說:“在大多數大學的動物保護協議中,動物組織(譯者注:動物肌肉、肝髒、腎髒)本身被稱為危險廢物,作為我們動物尊重準則的一部分,我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推翻這個規定。”現在,在測試完鱈魚、狗鱈、鴨或鵝之後,他們會盡可能把它們都吃掉。如果有什麽東西是不能吃的,他們就把它放回到它原來的生存環境,讓它回歸自己的食物鏈。“我們這是個完完全全的女權主義和反殖民實驗室,當我們談到實驗室倫理時,我們指的是相互的良好關係。”把實驗動物吃掉意味著我們和動物的關係很好。

 

人們出於科研的原因吃掉的生物並不總那麽美味。但在這裏分享的每一個案例中,對這種特殊關係的理解程度有助於讓這種體驗變得有價值。在某些情況下,這種體驗甚至值得反複嚐試。蘭厄姆還沒有重複他生吃猴子的實驗,但如果機會來了,他可能會重新坐回品嚐席。 “我懷疑不是黑白疣猴的肉味道不好,而是它的皮難吃,”蘭厄姆說,“我得再試一次。”

 

靈長類動物學家理查德·蘭厄姆(1948-)。圖源:Kibale Chimpanzee Proje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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