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熙來二三事
魏亞南
我們這個社會的權力作用大了去了,既能集中起來辦大事,控製人的思想言行,又能操縱市場經濟,製造貧富差別,尋租滋生貪官,還能讓那些走上仕途把持不住自己、野心膨脹的人變成魔鬼。經過時間的沉澱,越發證實我的同學、曾經的風雲人物薄熙來就是一個眼睜睜、活生生逐漸由人變成鬼的例子。
我與薄熙來在他學生時代、擔任縣官和大連市長三個關鍵人生節點,分別有過三次印象較深的交集。現在回過頭來細細一想,我與這位同學的三次交往,可以概括反映權力帶給他的變化,故以記之,從中悟出些社會、人生和仕途的省思。
薄家父子與我的一次采訪
1981年11月19日,我參加在北京召開的全國稀土資源與技術開發工作會議,會議最後一天下午,全體與會人員到北京展覽館參觀全國稀土產品展覽,出席會議的國務院副總理薄一波也來到了稀土產品展覽現場,閉幕當天我采寫了一則會議消息和一篇題為《副總理驗鍋》的通訊報道。
回報社寫完稿件,晚飯後夜班上班交稿,不料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問題。由於我剛參加人民日報工作不久,沒有采寫中央領導的經驗,像這樣涉及副總理以上級別的領導人的稿件,沒有請本人審閱簽名同意,是不能見報的。而夜班負責處理稿件的總編室主任發現問題告訴我時,白天的活動現場早已人去會撤,這麽晚了再找參會的國務院副總理給我審閱補簽稿件,幾乎是難以想象的。
如果因為我的這一疏漏發不了稿,就意味著這一重要而有意義的新聞報道麵臨落空;果然如此,也是作為剛從事新聞工作的我的一次重大失職。
夜班編輯部領導讓我想想看有沒有什麽補救辦法。怎麽辦呢?突然,我想到了薄一波的兒子薄熙來,他是我們下一屆英語寫作班的研究生同學,這會兒還在校學習呢。“近水樓台先得月”,何不找找他,看看能不能請他帶我去家裏,讓他爸爸審審稿子呢?
於是,筆者帶著試試看的心理,來到報社院內毗鄰編輯部大樓的10號樓——我剛剛畢業離開的、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新聞係——研究生學習生活的所在,找到了正在三樓自習室溫習功課的薄熙來同學。
我與他雖說算不得熟稔,但因為在一個樓裏共同學習了兩年,朝夕相處互相是認識的。聽我說明了情況,薄熙來二話沒說,起身收拾桌麵上的書本,放入課桌,便隨我一同來到報社夜班編輯部。
編輯部領導聽說有了解決辦法,高興地馬上給我開了出車條,讓車隊派車帶我去副總理家送審。我請薄熙來坐到前麵帶路,車子直奔中南海而去。
有薄熙來引路並當通行證,我第一次順利地進得昔日“皇家禁院”、如今中國的神經中樞,在中南海院內的道上拐了幾個彎,來到了東華廳古香古色的薄家門前停車。
進入院內,古老的建築映入眼簾,室內卻是裝飾一新的現代化設施。薄熙來帶我進屋,聽說老爸在吃飯,徑直來到他家的飯廳,忙碌了一天的薄老剛剛吃過晚飯,還沒有離開飯桌呢。
隻聽薄向老爸介紹道:“這是我人民日報的同學,白天采訪你出席的會議和活動,寫了稿子,人民日報要發表,需要你給審閱同意才行。我帶他來,爸,你給看一下吧。”
聽明白來意之後,薄老馬上撂下手裏的碗筷,離開飯桌,領我們進了書房。
薄老接過我遞上的稿子,戴上老花鏡,從筆筒裏取出一支綠色中華鉛筆,一絲不苟地在我已發排打印的稿子上動筆修改起來。薄熙來給我倒了一杯水,在一旁陪坐了一會兒,接著同我打個招呼去了別的房間。
我近距離打量著眼前這位須發眉毛皆已花白的老人,聯想起他曆經滄桑的過往,尤其是文革期間的苦難遭遇。
據後來有人記載,薄老自己說過,一次挨鬥時,兒子小熙為了與我劃清界限,在我胸口踏上一隻腳,還踢斷了我的兩根肋骨。真實情況不得而知,不過文化大革命此類情形屢見不鮮。
記得我的一位同學說,大概是1978年,曾見到出獄後的薄一波,卷縮在國務院一招的走廊裏,求見中組部長胡耀邦為他平反的情景。
此一時彼一時,眼前的薄老已經完全換了一個人,又貴為國務院副總理了。他的兒子薄熙來也隨著老爸地位的變遷而改變,走出監獄,上了大學,又念了研究生。不過,成也蕭何敗也蕭何,薄熙來除了沾光之外,也因父親背叛胡耀邦的惡名背上無形的黑鍋,這是後話了。
不大一會兒,薄老摘下老花鏡,把改好的稿子交給我。我看了一遍改稿,感到改得非常精當,隻是上麵沒有他的意見和簽名,唯恐回去仍然交不了差,就又請他簽署意見並簽名。薄老按著記者的要求,重又拿起鉛筆在送審樣上寫下“同意發稿”幾個字,簽上了名字和日期,然後笑嗬嗬地問道:“還要我做什麽?”筆者趕忙連聲稱謝。
這時薄熙來進來問我:“可以了嗎?”
我說:“沒問題了!”
於是薄熙來簡單與爸爸說了幾句什麽,便帶我告別出門,同車一起返回報社。
托薄熙來同學的福,什麽也沒有耽擱,稿件上版,原稿存檔。第二天,《人民日報》刊登會議消息,《市場報》發表《副總理驗鍋》通訊,都是在報紙頭版刊登的。
《市場報》發表的這篇《副總理驗鍋》的通訊(見附件),受到人民日報副總編安崗的特別青睞與推薦,當年被評為“文革”後首屆“全國好新聞”通訊一等獎作品(現在這一獎項已改成“範長江新聞獎”)。
事後,我把這一好消息告訴了薄熙來,讓他也轉告他的老爸,表示謝意,並說:“這獎也有你們父子的一份兒!”薄熙來會心地笑了。
這是我與薄熙來的第一次交集。
沒有人一出生就是英雄,也沒有人一入世就是魔鬼。不管現在他變成了怎樣的一個人,那時的研究生同學薄熙來是質樸的,熱心的,平易近人的。至今我清晰地記得,研究生期間的薄熙來,高高的個子,一身樸實無華的衣著,課堂內外刻苦致學,同堂認真聽講,成績優異;每餐排隊打飯,與同學吃在一起,聊在一桌,沒有任何特別。至今走在報社院裏,還能回想起那時大家同去食堂就餐,往返路上薄與同學們並肩一道,有說有笑。
總的印象,同學時的薄熙來不顯山不露水,隻是略微有些憂鬱。據說,那期間他正在與妻子(高幹李雪峰的女兒李丹宇)鬧離婚,差不多弄得滿城風雨,但沒有影響他研究生期間入黨。
人民大會堂偶遇
1982年夏畢業,薄被分配到中南海書記處研究室工作。雖然進入的是個中央部門,但在我們那批研究生畢業分配中也算不得怎麽特別,當時進中央部門工作的大有人在,他的分配沒有引起多大關注。但正像文革初期“血統論”宣揚的“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打地洞”,“龍種”的崛起是必然的。
至於他後來去了金縣,則是1986年春全國人大會議期間,我在一次文娛演出活動碰到他時才知道的。
那天我完成人代會采訪,晚上得閑同人大代表們一道觀賞大會安排的演出活動。演出前,我坐在靠前左邊過道的位置,發現一個人從大會堂舞台通道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不是別人,正是薄熙來!
當薄再次路過我身邊時,我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詫異地問道:“怎麽是你?你跑上跑下忙活什麽呢?”
薄熙來彎腰扒在我耳朵旁小聲告訴我:“台上演出的是我們金縣的農民樂隊,是我帶來的。我現在大連金縣呢。”說完就離我而去。
我這才知道他已離京去了大連金縣,沒想到這會兒帶著農民樂隊來演出了。
這時,人民大會堂舞台上農民銅管樂隊的演奏開始了,聲音高亢悅耳。再看看台下,出席人代會的人大代表執著地欣賞著,還不時地為來自鄉村的農民樂隊鼓掌。
眼前這一切,讓我不由得佩服起這位同學有頭腦、點子好,同時也想到,恐怕隻有他才有這種通天的本事和活動能量。如果不是他,誰能把一個縣的節目,帶到這個全國影響最大的舞台上來呢!
那會兒,全國正在上演以金縣農民樂隊為背景的《迷人的樂隊》影片,這讓我一下子領悟到,轟動一時的影片同這台農民銅管樂隊演出一樣,恐怕都是我這位手眼通天、能量巨大的同學的傑作。
當然,我那時尚不曉得他是因何去了金縣?怎麽當的縣委書記?如何任職的?又是怎樣把鄉村樂隊帶進人民大會堂演出的?隻是憑直覺意識到,這可能與他的家族背景不無關係。須知,那時這樣的創舉一般人連想都不敢想,更是難以做到的。
很快得知,薄熙來是在書記處研究室工作兩年後,1984年正式走上仕途,到大連金縣任職的。那年他34歲,起步已不算早了。
後來看到有人撰文寫到,薄熙來去金縣是他爸爸通過一位在遼寧省主政的山西老鄉安排的。臨行,薄一波為他題字“勤能不拙”,寄托了對兒子的熱切期盼。
常言道:“寧做雞頭,不當將尾。”相信躊躇滿誌的薄是自覺自願外放去做這個一線幹部的,這可是多數立誌仕途者的必由之路呀!
一篇文章寫道:“他在省委組織部報道後,便來到大連。他先在大連一家商場買了個行李箱,然後又去街口買了個烤紅薯吃了。就這樣,一路風塵仆仆去金縣上任了。”先是做宣傳部長,半年後才當的縣委副書記,繼而縣委書記。
金縣有人記得對他的初次印象:穿著樸素,做派隨和,氣質跟當地官員不同,顯得文雅,有知識;不但英語出眾,對於音樂也有欣賞能力。薄在金縣幹的最漂亮的事兒,非培養發展農民樂隊莫屬了。
事情是這樣的,一次薄熙來到德勝鄉檢查工作,得知這裏有一支50多人的村民樂隊,已成立幾年,成員白天做工,晚上排練。敏銳的薄熙來認真聽了他們的演奏,發現竟能演奏歐美樂曲,覺得還不錯,決定給以扶持。讓他們換成銅管樂,替他們起名為德勝鄉農民銅管樂團。
當時,樂團許多人不認識樂譜,薄回北京請來了總政軍樂團團長蹲點輔導,手把手地教。薄還下指示給樂團撥款,有空就去觀察他們演練。出於新聞專業出身的特質,薄注重新聞媒體對樂團進行宣傳報道,同時經常組織樂團四處演出,把農民樂隊推向遼寧,推向全國。
在他的努力下,一個以德勝鄉農民樂隊為背景的、名為《迷人的樂隊》的影片也在金縣順利開拍,並在全國公演,還獲得了1986年第六屆中國電影金雞獎特別獎。
就這樣,我國首支農民樂隊在薄熙來的點化下名聲鵲起,北京人民大會堂、大連服裝節、大連主場足球賽及許多外事活動都傳出了它的樂聲。隨著這支農民樂隊的鼓樂聲喧,名不見經傳的大連金縣也名聲在外。自然,樂聲也成了金縣縣委書記薄熙來的政聲。
對於這支農民樂隊,薄不無驕傲。他曾一語道破做這件事的出發點和良苦用心:“農民樂隊的出現,足以反映改革開放中國農村發生的變化,富裕起來的農民文化生活日益豐富多彩!”這種出於政治需要的思路,不是所有人都具備的,這是他為官之道的聰明之處,也是他用足權力和關係能力的表現。他能借此塑造政績,同時權力和關係也在抬升著他的官階,可謂相得益彰!
通過樂隊把權力和關係的功夫用足,隻是薄熙來在金縣小試牛刀,充分表現了他對權力的深度認知和得心應手的運用。金縣,是他仕途發跡的墊腳石。在第一個台階的攀登中,他嚐到了甜頭,顯示了身手,增強了欲望,提高了信心,從此欲罷不能了。
隨著他從政腳步越走越快,越邁越大,越走越遠,越上越高,當年的那支農民樂隊卻逐漸衰落,以至於最終歸於銷聲。
香港招商會上的對話
第三次與薄熙來見麵,是1993年在香港,又是一次偶遇。
那是我被派駐香港的第二年,以《人民日報》駐香港記者的身份,應邀前往香港貿發局,參加大連市在那裏舉辦的93大連(香港)經貿合作洽談會。這是大連新任市長薄熙來在香港舉辦的第一次大型招商活動。
正值鄧小平南巡講話之後,全國掀起新一波改革開放熱潮,內地許多省市、企業部門紛紛前來香港招商引資,一個接一個的招商會令人應接不暇。那天各國、台港澳和內地駐港記者似乎大都受到了大連招商會的邀請,與會的商業、企業界人士也比其它招商會為多。
我到會場比較早,落座後,隻見舉辦大連招商會的一班人馬,在一位頭人的帶領下來到會場。我一眼看見那位被簇擁著走在前麵的領導正是薄熙來,他穿一身淺灰色筆挺西裝,紮著鮮豔的領帶,躊躇滿誌,滿麵春風。
我迎上前去與他一邊打招呼一邊握手。旁邊一位女士不知我們認識,趕忙介紹:“這是我們的薄熙來市長。”這時我方才知道,我的老同學又進步了。
薄熙來一見是我,也頗感意外,馬上拉著我的手順勢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忙不迭地問道:“你怎麽在這兒?”
“我被派來作駐港記者兩年了。”我答。
薄興奮地說:“沒想到在這裏見麵!”並馬上向身邊的女士介紹:“這是我的研究生同學、人民日報駐港記者。她是我們大連市副市長。”
“好啊!你在這兒,好好替我們宣傳宣傳!”薄毫不外道地對我說。
“沒問題呀。除了《人民日報》外,我再幫你聯係聯係《大公》、《文匯》做點廣告。”
“那就請你費心了!”
說罷,薄接過旁邊人遞上的一個口袋給我,裏麵裝著厚厚一疊宣傳資料,順便又遞過來一件包裝精美的T恤衫:“這是我們與韓國合資生產的服裝,質量不錯!”
我見距離開會還有點時間,就低聲好奇地向他求證近期港澳台報刊輿論的一個熱點問題。
我問道:“我問你個事,這裏的報刊風傳中組部內部有文件規定,每位中央高級領導的子女,每家有一名可以作為從政培養對象,而且隻能有一名。聽說你們家裏曾為此開會,認為你可堪造就,報上去的是你。你哥薄熙成自感仕途無望,為此近日辭官下海,不當北京旅遊局長,去北京工藝美術品總公司當老板了……”
沒等我說完,薄熙來臉色陰沉下來,答道:“熙成不是我哥,是我弟。這些人造謠都不會造!再說了,不當官下海的人,現在不是多的是嗎?我84年下到地方,從中央機關到金縣當的是小宣傳部長,哪是什麽中央安排的呀,是我自己去的。後來當大連副市長、市長,我自認為是靠自己本事幹出來的!勸你在香港不要相信這些東西。”
話不投機,正好主持人宣布開會了,薄熙來不辭而別,起身走上主席台。
新聞發布會主要由他主講,繪聲繪色介紹大連的高速發展、投資政策和環境條件……
輪到答記者問了,不料一些提問幾乎跑了題,海外記者變著法兒問道:
“可否談談你的兄弟薄熙成為什麽棄官不做,旅遊局長不當,下海去當工藝美術品公司總經理?”
“中央是否有內部規定,中央領導人每家要培養一位當接班人?”
“您是中央內定培養的接班人嗎?”
一位記者提的更刁鑽:“薄先生,你的父親是中共高官,你做市長,是不是並非主要因為政績,而是沾了老子光?”
薄熙來麵對意外拷問,回答大致與對我說的相仿,隻是沒那麽直白。我無意中為他做了一次答問預演,心想,不耐煩我可以,香港記者的冒犯不認真應對可不行啊!
薄開始回答“沾老子光”的問題。麵對全場緊盯的目光,薄熙來微微一笑,睿智地答道:“我欣賞這位記者先生的直率,也許他提出的問題不止是他一個人想問的。我不否認‘沾老子光’,而且還樂意告訴諸位,我曾沾的光使我終身受益!當我還是個正在認識社會和人生的中學生時,因為家庭牽連,我被關進了監獄。五年的監獄生活,使我經受了磨難,鍛煉了意誌,學會了思考,懂得了公正、民主、法製對一個社會是多麽重要,溫飽、自由、尊嚴對一個人是多麽重要。命運在這五年裏給予我的饋贈,並非人人都能得到的。如果沒有一個倒過黴的老子,我也得不到這份禮物,這豈不是沾了大光?至於個人政績,我不便評價,這是我的市民的事,但有個事實我想在這裏提醒:我是由大連人民推舉的代表選出的市長,而大連人民是不會視他們的權利為兒戲的!”
薄熙來麵對明顯帶有責難的刁鑽問題,來了個先承後轉,借題發揮。他先承認自己確實“沾老子光”,而且所沾之光使自己“終身受益”,繼而巧妙地引申、發揮,說自己所沾之光是惡運和磨難,而正因為如此,才鍛煉了自己的意誌,學會了思考,認識了社會和人生,逐漸成熟起來。所沾之光是巨大的精神財富,使自己受益非淺。
薄對“沾老子光”的妙解,使得所有在場的人立即對台上這位來自內地的年輕市長刮目相看,但我知道,這不等於人們都認可了他的回答,因為他沒有說實話。
後來證實,記者們的提問並非空穴來風:
“6.4”之後,宿老陳雲有言:“看來還是我們的孩子可靠,不會掘自己的祖墳。”
並據此向鄧小平建議:“江山是我們打下來的,因此繼承這個江山也應該是我們的後代。”
他提出中央領導人一個家庭至少出一個人,意思是出一個人掌握大權。
鄧小平默許了這個提議,忘記了自己曾高調表示過“高幹子弟要退出權力圈子,以免造成不良影響”。
就這樣,按著兩位一言九鼎老人的意思,很快形成了一個規矩:
高層領導每一個家庭都有一個人安排做高幹,家裏的其他人就“下海”斂財。
中共中央組織部為此發過一個文件,把內部規矩正式變成官方政策。
文件規定本來僅僅適用於高層領導幹部的子女,但實踐起來各級領導都仿效這個做法,
變成舉國上下的不成文規定。
現在看來,薄熙來就是這一政策的受益者,但他卻對我和當眾矢口否認,這種撒謊不臉紅的政客作風,早已將他的人格墮落顯現無疑。
對於他在大連市的政績,招商會上薄不便自我吹噓,回答算是得體的。究竟政績如何?他在大連究竟幹的咋樣?我後來多次去過大連,做過有意無意的求證。
第一次到大連乘坐出租車,座位雪白,窗子幹淨,司機戴著白手套彬彬有禮地向我介紹沿路變化及景點,一看就知道是受過訓練的,但也覺察到他們對家鄉的改變發自內心的自豪。
我在大連的親屬提起薄熙來市長的所作所為,抑製不住地連連誇獎,還帶我去星海廣場、人民廣場,逛海濱大道、新型商業大街,誇讚與欣賞溢於言表。
星海廣場靠近海邊的地方,有一條布滿腳印的銅鑄雕塑,上麵有一雙金光燦燦、基座突兀出來的腳印,據說那是薄熙來的。
廣場北麵矗立著的華表更是搶眼,當時就有人就說,這個規製超過了天安門的華表,意思是薄熙來有野心。我當初不以為然,什麽規製不規製、超標不超標,不過是封建的意識罷了!可薄熙來垮台後,政治野心敗露,讓我無話可說。今年(2017年)再去那裏,發現華表已經被拆除了。
對薄熙來當市長時搞的服裝節、啤酒節、足球大連、女子騎警等標新立異,雖然有微詞,但許多人至今仍津津樂道。
對簿的盛讚之下,不是沒有差評,較早市政府大樓就給他貼出過大字報,批評他突出個人、獨斷專行、整人、訓人……尤其是一幅畫他穿著大褲衩子,裏麵藏著好幾個女人的漫畫,對他的揭露尖銳無比。據說其中一位女人,就是我在香港見過的那位副市長。應當說不斷的負麵傳聞,說明對他的評價已經喜憂參半了。
《人民日報》副總編保育鈞在薄熙來讀研時,曾為其導師 。後來保去過一次大連,回來見人就抱怨, “薄熙來當大官了,架子大得很,見他一麵都不肯”。其實,不論師生舊情,還是按官場級別,保的官職(副部級)並不比薄熙來低,連個麵都不給,實屬不該!
就筆者親身體驗,以往的薄熙來不是一位不念舊之人啊!果然如此,豈不是真的不可同日而語了。聯想到那次香港當麵撒謊,否定中央特別培養中央領導子女接班的公開秘密,說明其人品早已經墮落了。
至於後來薄當了省長、部長、政治局委員、封疆大吏之後,發展到一手遮天,為所欲為,濫用職權,貪汙受賄的地步,及至鋃鐺入獄,雖已不足為怪,卻也令人痛心不已!
薄熙來落敗的省思
薄熙來出身在革命元勳家庭,個人形象風流倜儻,做事舉重若輕,能言善辯,具備成為中國一流治國理政人才的優勢和可能。仕途上本來他有一手好牌,卻被他打成滿盤皆輸,原因很多:娶了殺人不眨眼的老婆,信任一個包藏禍心的王誌軍……但這些不是根本。我想,薄熙來落敗主要原因有三:
首先是官本位文化在中國根深蒂固,“做大事”建功立業的追求和為所欲為的欲望,權中自有人上人,權中自有千鍾粟,權中自有黃金屋,權中自有顏如玉,誘使薄走上了一條難以折返又難以把控自己的道路。
另外,專製製度下,無法監督的權力,極易使人變成極權人物。推行權力意誌,讓治下的國民、居民都整天為著自己的想法轉,唱紅打黑說一不二;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睚眥必報,毫不含糊;和尚打傘無法無天,一意孤行;好大喜功,甚至覬覦最高權利,這些表現注定了失敗的命運。
還有,在缺乏民主法治傳統的社會,權力極易放任,如果一個人屬於極權人格類型而又掌握公共權力,其對社會、對自我的危害性就會釋放出來。其所掌握的公權力愈大,對社會、對自我造成的危害就會愈烈。
薄熙來意外失敗帶有偶然性,如不真正落實自由、民主、法治,不徹底鏟除極權人物產生的土壤,就難免還有薄熙來似的人物出現!
(魏亞南寫於2017年12月10日 北京)
作者簡介:
人民日報原駐香港辦事處主任、首席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