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設置 ( 作者: 裘山山)


1

簡向東第一眼見到陸錫明時,感覺他雖然眉頭緊蹙,但並不是特別難過的樣子。他見過很多被害者家屬,多數的神情是悲痛不已,無法控製。但陸錫明給人的感覺就是心煩意亂,仿佛遇到了一個大麻煩了,腦門上恨不能寫一個“糟”字。他打開家門,把簡向東帶進房間,自己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仰頭望著天花板。

今天早上七點警隊接到報案,說世紀花園地下車庫發現一名女性死者。警察趕到現場後發現,死者身體已僵硬,估計已死亡五小時以上。由於死者是在自家車位上被害的,車位恰在車庫的一個死角。直到今天早上才被發現:與之相鄰的一位小區業主去開車上班,看到死者四仰八叉倒在地上,血流遍地,嚇得魂飛魄散。打報警電話的時候聲音還在發顫。從倒地的情形看,似乎是她剛要打開車門,就被人襲擊了。車鑰匙掉在屍體旁,被血液黏住。

很快就查明死者是這個小區四棟401房的女主人,袁紅莉,30歲。簡向東在小區物管的引領下找到了他們家,家裏卻空無一人。幾經周折,才打通了死者丈夫陸錫明的電話,陸錫明匆匆從單位趕回,已接近九點了。

陸錫明在電話裏得知妻子被殺時,出現了片刻的無語,讓簡向東以為電話斷了,喂了好幾聲,他才應答。他不會嚇傻吧?但真的見到了人,簡向東馬上察覺他並不太悲傷。不過,從另一個角度說,表明他沒有刻意表演,還算誠實。因為在他回來之前,簡向東已經從小區物管那裏得知,他們夫妻關係不太好。

現在走進他家,隻簡單地巡視了一下,簡向東就感覺到物管說的話沒錯。首先家裏一張夫妻合影都沒有,這對結婚才幾年的夫妻來說比較少見,其次他們顯然是分居的,書房裏也鋪著一張床,枕頭被子齊全,枕邊還有兩本書。已經是異床異夢。

陸錫明個子不高,白白淨淨的,還戴了副眼鏡,看上去度數不低。說話有條有理不卑不亢,與他的身份很相稱。他的身份是市政府某局某處副處長。

簡向東簡單地詢問了他昨晚的情況。陸錫明的回答也很簡單,他說他昨天下午5點左右就出門了,約好了跟朋友吃飯的,飯後又一起去酒店看球賽了,阿根廷對德國。所以沒有回家睡覺。今天一早從酒店直接去單位上班的,因為一早就有個會。接到警察電話時正在開會。

這麽一清二楚有條有理的,反而讓簡向東心裏犯嘀咕。

簡向東問,嗯,你經常這樣嗎,在外麵住宿?

 
陸錫明說,不不,就是最近,因為看球賽的緣故,在外麵住了幾次。半夜回家她會不高興的,說我把她吵到了。

簡向東說,沒想到你們政府官員也有興致看世界杯。

陸錫明說,不應該意外吧,我們也是普通人。尤其是最近這段時間,壓力太大,需要放鬆一下。你懂的。

簡向東心說,我哪懂,我又沒在官場混過。但他隻是哦了一聲,繼續問:那你知道她昨天夜裏11多外出,是要去哪裏嗎?

陸錫明說,不知道,我哪兒知道。

簡向東說,你們家這輛車,平時誰開得多?

陸錫明說,當然是我開得多,她偶爾開。陸錫明說完後馬上明白了簡向東的意思,又補充說:昨天我考慮到要喝酒,就沒開車,是朋友開車來接我的。需要我朋友作證嗎?

簡向東說,目前還不需要。

陸錫明從沙發上站起來,去冰箱拿了兩瓶蘇打水,遞給簡向東一瓶,自己打開一瓶喝了幾口。好像是淡定一些了。

他蹙眉問:是搶劫殺人吧?

簡向東說,目前還無法確定。

陸錫明說,為什麽?這不是很明顯嗎?

簡向東說,哪裏很明顯?

錢包手機都沒了呀。陸錫明說:她錢包裏肯定有不少現金,她喜歡放一疊現金在身上,也喜歡把卡都放在身上,還喜歡戴項鏈戴首飾,我說過多少次了不要這樣,太招人惹眼了,她就是不聽,這下好,終於招來殺身之禍……

簡向東沒有回應,在本子上記著什麽。

是。從現場初步調查看,搶劫殺人的可能性很大。但簡向東覺得還不能這麽快就定性,作案凶器沒找到,屍檢結果也沒出來。就眼下看,就有個無法解釋的疑問:死者為什麽會夜裏11點跑出去?而且還穿著睡裙?雖然睡裙不是那種特別暴露的,但一看還是臨時起意出門的。一定是有什麽急事,或者有人叫她了……

每一個疑點解開,才會露出真相。
 


2

田野來了。一看他那個腫眉泡眼的樣子,簡向東就知道他昨晚又熬夜看球了。田野嘟嘟囔囔的說,我同學都說我幹刑偵很酷,酷什麽酷?動不動就大清早出來看屍體。

他一邊說一邊把手上的一袋包子遞給簡向東。簡向東接過來,一口塞進嘴裏一個,笑說,看了屍體馬上吃包子,不是更酷?

跟著他把田野拉到門外,問,怎麽樣,有什麽線索?

田野說,作案凶器沒找到。但死者的包找到了,丟在車庫一個角落裏,裏麵的錢夾和手機都不見了,隻有紙巾梳子鏡子口紅等不值錢的東西。手機撥打是關機狀態。錢包裏的現金數目以及銀行卡情況,尚不確切。包拿去檢測指紋了,老姚他們去查車庫的監控錄像了。

簡向東說,我剛才問了死者丈夫,他說他妻子很愛帶現金在身上,估計有幾千。銀行卡至少有兩張,一張他的工資卡,一張交行儲蓄卡,都是結婚時給她的。加起來應該不少於10萬。另外她脖子上還應該有一條鉑金項鏈,價值5千多,耳朵上有一對鉑金耳環,兩千多。都是結婚時買的。手上不知戴了什麽,也許是塊表,也許是鐲子。他說她是個愛顯擺的女人。

田野說,目前死者脖子上耳朵上什麽都沒有了,手腕上也是光的。

簡向東想,這麽說,的確很像是搶劫殺人。

搶劫殺人案可以說是凶殺案裏的硬骨頭,嫌犯太沒有確定性,調查的範圍大而無邊。但在沒有掌握確鑿證據之前,不能有先入為主的傾向,否則有可能會放過重要線索。這是簡向東多年來的體會。

田野努努嘴:他昨晚在哪兒?

簡向東說,他說他昨天下午5點左右離開家,和朋友聚餐。之後就跟你一樣,在外麵看球賽,看完直接上班,今天早上接到我電話時正在開會。

田野說,很吃驚嗎?

簡向東說,對,感覺不像是裝的。

簡向東回到客廳,注意到客廳沙發的茶幾上,有一台手提電腦。他問,這是誰的?陸錫明說,是她的。

簡向東就走過去,敲了一下任意鍵,屏幕亮了。顯然是沒有關機,而且連網頁也沒關,打開的是淘寶網。另外有QQ頭像在閃動。

簡向東說,我可以檢查一下嗎?

陸錫明說,請便。

閃動的頭像,一個網名叫“午夜玫瑰”,另一個叫“威爾”。

“午夜玫瑰”問:親,你在嗎?時間是昨晚11點05分;得到的是一個[自動回複]您好,我現在有事不在,一會再和您聯係。

“威爾”跟死者晚上七點左右曾有過對話。之後停了三個多小時,到晚10點20,死者再次跟威爾打招呼:還在嗎?但威爾沒有回複,直到11點才回複了一個:“在。什麽事?”但和午夜玫瑰一樣,得到的是一個[自動回複]您好,我現在有事不在,一會再和您聯係。

也就是說,11點之前,死者離開了電腦。

讓簡向東意外的是,死者的QQ好友,僅僅隻有8個。這個是非常少見的。一般人的好友總會有幾十個甚至上百個,聯係不聯係是另一回事。連簡向東這種一年上不了兩次QQ的,都有上百個,光是他們班大學同學就三十多個,中學同學四十多個,還有同事親戚亂七八糟的。

這倒給我省事了。簡向東心想。

他轉過頭問陸錫明:這兩個人你認識嗎?

陸錫明取下眼鏡,湊到電腦屏幕前,看了一眼說,那個“午夜玫瑰”,好像是她的女友,叫伍晶晶,在美容院工作。另一個我不認識。

陸錫明的近視挺厲害,簡向東注意到。

沒費多少時間簡向東就確定,8個好友裏,與死者關係最密切的就是“午夜玫瑰”了。她們幾乎每天都聊,且無話不說,看來是閨蜜。

而那位“威爾”,不出簡向東所料,果然是個律師。因為死者跟威爾的大部分對話,都是關於離婚的,顯然死者是在向威爾谘詢離婚方麵的法律問題。由此可以看出,死者已經有了離婚意向。

簡向東空閑時唯一的愛好就是看美劇,尤其喜歡法律方麵的,所以一看到威爾,就想起那個熱播的《傲骨賢妻》了。裏麵那位又帥又有才的大律師就叫威爾。簡向東很喜歡威爾,估計這一位,也是威爾的粉絲。不過,真要進入到現實生活中,尤其是中國的現實生活中,威爾是瀟灑不起來的。

這三個人,死者丈夫,閨蜜,律師,看來就是與死者關係最近的人了。都需要麵談。

一個一個來吧。簡向東想。
 


3

陸錫明實在是惱火。進入七月以來他一直都很惱火,今天算是達到頂峰了。難道上次在山上遇見的那個算命先生,說他在四十歲之前有一坎,就是這個坎兒嗎?這坎兒夠大的,而且是起伏重疊的。

七月起,差不多每天都有壞消息在他頭上飛,除了空難、公交爆炸這樣人人都恐慌的大災難之外,更讓他心煩的是與他關的那些。上周他的大老板被帶走了,“涉嫌嚴重違紀接受組織調查”。這周又有兩個同僚被約談;本來六月份姐姐打電話告訴他,父親查出肝癌,他打算回去一趟的,形勢這麽緊張他也不敢走了,怕人家疑心他心裏有鬼。實際上心裏的確有鬼。這如火如荼的反腐再繼續下去,不但他下半年的副處轉正處要泡湯,恐怕仕途都會泡湯。他每天都在暗暗祈禱,大老板的案子千萬別把自己扯進去。自己可算不上是他的嫡係。不過,也不能否認,他是他提拔的,而且……

正因為太心煩,昨晚才會喝多。

沒想到一覺醒來,就發生了這事兒。前麵的事再不好,畢竟還隻是身邊的,這個可是發生在自己身上了。他接到電話的那一瞬,頭皮發麻,腳有些發軟。他還從來沒有這麽不淡定過。

袁紅莉竟然死了,而且死於凶殺!

他跟著警察去現場的時候,盡管有萬般思想準備,還是感到怵目驚心。這個女人,死得也太慘了。他承認,他曾在暗中無數次地祈禱,讓那個婆娘去死去死去死吧,甚至有兩回克製不住想掐死她。但現在真的死了,他還是感覺很糟糕,糟糕透了。一個活生生的女人,就這樣,頭破血流的,結束了生命。

回想起來,昨天他離開家的時候,她表現很正常,臉色比平時看上去還好些,甚至還主動跟他說了幾句話,問他比賽是幾點鍾開始?還提醒他喝了酒不要開車。態度平和到讓他意外。他當時還想,是不是她對離婚的事想通了?打算好說好散?

剛才他問警察,應該是搶劫殺人吧?

那警察居然別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說,不好說。

不好說是什麽意思?難道還會是謀殺?難道除了我恨她還有其他人也恨她?不會吧?

那個高個子警察也是個球迷,上來就問他,你們怎麽去酒店看球?他說,不是大家在一起看熱鬧嘛。警察說,我的意思是,為什麽不去酒吧看?

他心裏一驚,連這個都懷疑?他解釋說,酒吧都是年輕人,太吵。

其實去酒店的真實原因,不是為了看球。這些日子局裏謠言四起,人心惶惶。他們幾個想互通一下情況,感覺在哪兒說都不安全,就想借看球聚一聚。結果一聊,彼此知道的都差不多,茫然的也差不多。於是一陣歎氣,別無收獲。就喝了一頓悶酒。

沒想到偏偏在這個晚上,袁紅莉死了。

這個女人,真的是自己的冤家,就是死也要拖住自己,不讓自己好過。如果警方懷疑是謀殺,他首先就會成為嫌疑,不管他如何坦蕩,如何有不在現場的證明,也會被懷疑的。何況連他自己都承認,他既有作案動機,還有作案時間。因為昨天晚上10點多,他的確獨自離開過酒店,估計酒店的監控錄像會有記錄。要擺脫幹淨很麻煩。

這段時間他有太多的苦惱煩悶,想找人傾訴。放在以前,他會毫不猶豫地去找文敏,文敏不但會安慰他,幫他梳理,而且非常可靠,不會傳出去,什麽都可以放心地跟她說。這個女人,真的是他這輩子最想要的女人。

可是也不知怎麽了,從上周起,文敏突然不願意和他見麵了。每次他提出跟她見麵,都被她婉拒,要麽說學校有事,要麽說家長在她家裏,要麽說身體不舒服。這讓陸錫明疑心重重,難道她也聽說了什麽官場上的事,想和他撇清關係嗎?

不會。文敏不是那種人。而且她一個老師,在乎這些幹什麽。

那麽,是她失去耐心了嗎?也的確是太長時間了,他原先許諾半年內解決問題,哪知拖了一年多也沒眉目。袁紅莉死咬著不放,他無法獲得自由。可是,文敏原本單身,不該影響她什麽。

除非是她有了其他男人。

想到這一點,陸錫明心裏跟貓爪一樣不得安寧。

今天早上陸錫明在接到警察電話趕回家的路上,再次給文敏打電話,文敏居然關機了。他想告訴她,袁紅莉死了,還想告訴她,如果警察找她,就說什麽都不知道。可是她竟然關機。搞不懂。真的搞不懂。看來他要被這兩個女人給毀了。

如果文敏鐵了心要和他分手,那麽即使袁紅莉死了,對他也沒有什麽意義了。他是為了文敏才巴望袁紅莉死的。

這時那個矮胖的警察走過來問他,是否知道他妻子的兩個網友的聯係方式?就是“午夜玫瑰”和“威爾”。他發現他們和她妻子聯係最為密切,直到昨天下午還有聯係。

陸錫明隻知道那個“午夜玫瑰”,是她的閨蜜伍晶晶,美容院的,另一個卻不清楚,似乎是袁紅莉新近認識的。

警察跟他說話很客氣,但還是明確表示,希望他這段時間不要離開本市,他們會隨時與他聯係,詢問情況。

這是被調查的節奏嗎?但他還是表示一定會配合。

此刻他心裏想的最多的是,怎麽才能在不牽扯文敏的情況下,說清楚昨晚的情況,證明自己是清白的。

他打定主意,如果警察不追問昨晚情況,就暫時不提文敏。

這時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連忙叫住正準備離開的矮胖子警察:

對了,我想起來了。我昨天走的時候,聽見她在打電話,好像是那個伍晶晶叫她去看電影。
 


4

伍晶晶從寫字樓出來,準備去隔壁的小店買盒飯,剛出電梯,就有兩個男人迎了上來。

請問你是伍晶晶嗎?其中一個矮胖的問。

伍晶晶懵裏懵懂地點頭。兩張麵孔都很陌生,她下意識地看看大廳,還好,有不少人在走動,不至於發生網上看到的那種狗血情節,大白天的,就被莫名其妙地綁人走了。

兩個人似乎看出了她的緊張,其中一個從口袋裏掏出證件說,我們是警察,有點兒事想問你,請配合一下。

伍晶晶瞬間腿就軟了。警察?她從來沒跟警察打過交道,連交通警都沒說過話。她怎麽了?她傻乎乎地說,我怎麽了?我什麽事也沒做,我一直在上班,我今天是早班,從早上上到現在。不信你去問我們美容院的人。

矮胖的那個說,你不要緊張,我們隻是問一些情況。

伍晶晶沒有看他遞過來的證件:問什麽?你們要問什麽?

你認識袁紅莉吧?高個兒的那個有些不耐煩了。

伍晶晶有些奇怪:認識啊,她是我客人。

她死了。警察毫不客氣地把這個噩耗扔給了伍晶晶。

啊?!她死了?怎麽死的?什麽時候?伍晶晶嚇得,眼淚都流不出來,傻在那裏,腿開始發軟。

難怪,難怪。昨天夜裏她QQ離線,今天中午發微信也沒回。以往她不是這樣的。怎麽會這樣?是誰幹的?伍晶晶大腦一片空白。

矮胖的警察拉了她一下說走吧,上車上去說。

伍晶晶就木呆呆地跟著他們,上了停在院子裏的警車。

警察說,袁紅莉死於非命,是在地下車庫被人刺死的。

警察還說,凶殺案發生在昨天夜裏。今天早上才被人發現。

警察沒有給她看現場照片,隻是描述說,袁紅莉倒在她自己的車子旁邊,感覺是她剛要開車門的時候,就被人襲擊了,用的是棍棒之類的凶器,腦袋上致命一擊,身上也挨了無數下……但就這個簡單的描述,也把伍晶晶嚇得不輕,嗓子眼兒發緊,渾身綿軟。活到30歲,她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麽可怕的事。

是,是搶錢的嗎?她聲音發抖地問。

警察說,不排除這個可能。現在還處在調查階段,我們不能確定此案的性質。

警察簡單地說了情況後,直入主題:嗯,是這樣,我們在死者的電腦裏,找到了她的QQ聊天記錄,我們發現她的好友不多,你是其中之一,你們幾乎每天都要聊天,關係很好。是吧?

伍晶晶還是回不過神來。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好端端的,一點兒征兆也沒有。前天,袁紅莉還來美容院洗過臉,做過精油推背。就隻有昨天她們沒聯係,本來昨天也是約好了要看電影的,莉姐忽然說不想去了。她隻好自己去。哪知……

矮胖的警察說,剛才你說她是你客人。她不僅僅是你客人吧?

伍晶晶說,嗯,開始是客人,後來就成了朋友。

說到這兒,伍晶晶忽然意識到,自己唯一的朋友,天天在網上見麵的莉姐,死了!而且死得這麽慘!那個她經常護理按摩的身體僵硬了,那個經常送她東西的人再也不能說話了!一種害怕和悲傷的感覺湧了上來,眼淚終於出來了,一出來就止不住,洶湧澎湃的,盡管當著兩個陌生男人的麵,她還是嚎啕大哭起來。

兩個警察耐心地等著。矮個子那個,還扯了幾張紙巾給她,說,我們理解你的心情。你也一定希望盡快抓到凶手吧,所以請配合我們,盡可能的提供線索。

伍晶晶從嚎啕轉為抽噎,依然好半天開不了口,

一定是他,一定是那個陸錫明!

伍晶晶心裏響起袁紅莉說的那句話:如果哪天我突然死了,肯定就是他殺的,晶晶你一定要記住。”

她抽噎著問:陸錫明,他昨天晚上不在家嗎?

矮胖的說,你是說死者的丈夫嗎?據他自己說,他昨天晚上約了朋友在酒店看球,看完球就在酒店睡了。

哼,肯定是借看球跟那個情人約會去了。伍晶晶想,不管他昨晚在幹什麽,他就是最大的嫌疑犯。他那麽恨她,想收拾她。

你跟她丈夫熟悉嗎?。

不熟悉。

那你怎麽那麽順溜就說出了他名字?

伍晶晶楞了一下,之後說,因為莉姐經常說起他,經常把他的名字掛在嘴上。

他們夫妻關係怎麽樣?

伍晶晶不說話。

高個子有些不耐煩了:請你把知道的情況都告訴我們,協助我們盡快偵破。

伍晶晶沉默著。她當然知道他們關係不好,非常不好,糟糕透了。莉姐每次說到他都是氣鼓氣脹的,一口一個陸錫明那小子,有時候直接叫那個姓陸的,或者說那個*****的。

伍晶晶突然說,我要看你們的證件。

警察楞了一下,還是掏出證件遞給她。她看了矮胖的那個,又要求看高個子的。矮胖的那個,長得很不像警察,名字倒很利落,叫簡向東。高個子的年輕的那個,叫田野。他們的確是警察。

看來,莉姐是真的死了,伍晶晶絕望的眼淚又湧了出來。可是,那麽晚,莉姐出去幹嘛呢?她不是說她不想出門嗎?

昨天晚上,伍晶晶本來是約好跟袁紅莉去看電影的,她好不容易說服媽媽幫她管孩子,團購了兩張票,就給莉姐打電話約時間,沒想到袁紅莉說她不想出門了,她隻好自己去。在電影院門口,意外地遇到一個男人……這事讓她心裏發慌,發虛,又興奮。昨天夜裏她一回到家就想告訴袁紅莉的,可她沒回應。沒想到,竟然出了這麽大的事!

簡向東收起證件說,其實我們已經知道他們夫妻關係不好了。你不說,我們查看你們的聊天記錄也可以弄明白,但為了節省時間,還是請你直接告訴我們。他們夫妻不和的原因你知道嗎?

伍晶晶還在發呆。

簡向東忽然問:昨天晚上6點到12點,你在做什麽?

伍晶晶一下子緊張起來:我,我沒做什麽,就在家。

伍晶晶說完,拿紙巾一個勁兒擦眼睛擤鼻涕。

簡向東繼續追問:是在家嗎?那為什麽你昨天晚上沒和袁紅莉聊QQ呢?你們不是每天晚上都聊天嗎?

伍晶晶說,那個,昨天晚上,我有點兒累,很早就睡了。

不對吧,昨晚11點過,你還上去和她打了個招呼。簡向東說。

說實話吧,你不說實話,等我們發現你撒謊就不好了。田野說,他總是比簡向東更不耐煩:你個人的事,我們會替你保密的,但有關案情的事一定告訴我們,你老老實實說了,也能排除你的嫌疑。

我能有什麽嫌疑?伍晶晶脫口而出:我昨天晚上看電影去了,是《變形金剛4》,我有電影票。看完回到家都11點多了,我就上QQ跟她打了個招呼,她沒回,我以為她睡了……

伍晶晶突然哽咽:我跟莉姐關係特別好,她是我唯一的朋友……我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要是知道,我昨天無論如何也會給她打個電話的,都怪我……

說著眼淚又下來了。

簡向東說,這個怪不上你。你接著說陸錫明吧。你知道他們沒孩子的原因是什麽嗎?是一方不能生育還是怎麽回事?

伍晶晶嚇了一跳。這個警察,問問題怎麽跳來跳去的?怪嚇人的。
 


5
 
伍晶晶是從川南小城瀘州來成都打工的,先是在一家健身俱樂部當服務員,後來就進了美容院,在美容院已經做了5個年頭了。雖然辛苦,也算有了一份穩定的收入。五年前結了婚,丈夫也是從瀘州來打工的,在修車廠。他們有一個女兒,4歲。日子過得很平淡,可以說她對生活沒什麽大的念想,也沒什麽大的不滿。

來美容院的都是女人,有錢的女人。伍晶晶對她們都客客氣氣的,指望她們多關照自己。但大部分客人,隻在做美容期間跟她說幾句話,一走出美容院就不再聯係了。這個很正常。她們生活在兩個圈子。唯有莉姐,袁紅莉,一直把她當朋友。套用一句俗話說,她們有緣。從兩年前認識至今,漸漸成了無話不談的閨蜜。其實從年齡上來講,她們同歲,伍晶晶比她大幾個月,但按照美容院的習慣,伍晶晶還是叫她莉姐。美容院對所有女客人,不分老少一律叫姐。伍晶晶有幾個“姐”比她媽媽的年齡還大,哄她們高興唄。

伍晶晶還記得第一次洗臉的時候,就發現袁紅莉的雙眼皮和鼻子都是做過的,甚至能感覺到她的麵部還注射過玻尿酸。由此判斷,她是個在美容上很舍得花錢的女人,於是就給她推薦她們店裏那些貴得離譜的化妝品。因為隻要賣出一款,她就有提成。

她先誇她皮膚很白,皺紋不多,就是缺少彈性,應該用點兒膠原蛋白啥啥啥的,用點兒高效補水啥啥啥的。袁紅莉立馬接受,伍晶晶得寸進尺,又給她推薦英格蘭玫瑰精油,那個10毫升就得2千多。伍晶晶介紹說玫瑰精油不但保濕效果好,還可增加女性魅力,增加性欲,讓女人更性感。袁紅莉忽然說,這個就沒必要了。

伍晶晶知趣地打住,心裏卻有些奇怪。袁紅莉不到30歲,才結婚一年多,為什麽說這個沒必要?但袁紅莉卻興趣盎然地跟伍晶晶聊起來,她說女人就是要愛自己,不能虧待自己。要舍得吃舍得穿。然後還很體貼地教伍晶晶,怎麽煲湯,怎麽調養,她說她臉色偏黃,肯定缺血,每天都應該喝紅棗蜂蜜水。一席話聊下來,讓伍晶晶心裏很熨帖。很少有客人主動關心她的。更沒想到的是,袁紅莉來第二次來時,就給她帶了一大袋紅棗和一瓶蜂蜜。東西不論貴重,難得的是有這份心。

以後,袁紅莉每次來,幾乎都會給她帶東西,有時是衣服,有時是裙子,有時是給她女兒的零食。衣服基本都是新的,她說在淘寶買的,買了不滿意,懶得退了。伍晶晶覺得她對自己這麽好,也不再給她推薦亂七八糟的產品了,做服務時特別用心,精油推背時總會多推一會兒。袁紅莉呢,每次也都約她,從不換其他美容師。兩個人便越來越投合,成了朋友。
現在想來,最根本的原因是,兩個人都在這個龐大的喧鬧的城市裏,沒有朋友。袁紅莉也是從遠離省城的川東小縣過來的,在這個城市也沒有朋友。她們年齡差不多,相互之間沒有利益關係,也沒有交叉的社交關係,於是彼此關心,彼此慰藉。

有一回,伍晶晶意外發現,袁紅莉的胳膊上有一大塊烏青,問她怎麽回事?袁紅莉起初不說話,跟著眼淚就下來了。

竟然是她丈夫打的!原來她丈夫在外麵有女人,袁紅莉跟她吵,他就不耐煩,這一回,竟動手打她,他拿起一本書打她的臉,她抬起胳膊去檔,胳膊就被打成這樣。

“我要不是胳膊擋得快,臉都要被他毀容。下手那麽重!”

袁紅莉傷心不已,憤怒不已。

伍晶晶也很生氣,好像自己的姐姐被欺負了。她說,莉姐,這種男人,跟土匪一樣,咱們跟他離婚!

沒想到袁紅莉斬釘截鐵地說,不,就不離!離了就中他*****的圈套了。他好跟那個*****在一起,老子就是守活寡也要拖死他!

伍晶晶很吃驚,袁紅莉惡狠狠的樣子,讓那張臉變得有些可怕。夫妻真的會成為仇敵嗎?婚姻真的是說垮就垮嗎?在外人看來,陸錫明33歲才結婚,娶了一個小他7歲的老婆,應該好好珍惜才是,哄著才是。然而卻相反,他們之間的關係是袁紅莉低位,袁紅莉曾經為了拴住陸錫明,動刀子整容,而後又花大把的錢護膚保養,買衣服買鞋。但依然無法留住陸錫明的心,他們的婚姻依然亮起了紅燈。

有一次陸錫明出差,袁紅莉就請伍晶晶去他們家作客。伍晶晶一進他們家,就羨慕得滴口水。大客廳,大沙發,大臥室,還有兩個衛生間。也難怪袁紅莉堅決不離。袁紅莉告訴伍晶晶,自打結婚起,她就掌握了陸錫明的工資卡。這樣有吃有穿不用幹活的日子,她當然不想放棄。

兩個女人一邊做飯一邊聊天,聊了整整一下午,伍晶晶終於知道了這對夫妻結婚四年來的恩恩怨怨。準確的說,沒有恩恩,隻是怨怨,加上恨恨。伍晶晶非常同情袁紅莉,她沒想到這個女人這麽悲催,盡管她不缺錢,生活舒適,但每天都活在煎熬中。

用袁紅莉的話說,她年輕貌美,嫁給一個比她大7歲的其貌不揚的男人,本來就是圖個安穩舒適的生活。為此結婚之前,她就掌控了他的工資卡,感覺這樣就能管住他,也能有生活保障。

哪知結婚第二年,陸錫明就有了外遇,而且毫不猶豫地提出了離婚。他說反正他們還沒有孩子,好說好散,主動提出補償她50萬。袁紅莉當然很生氣,並不是她有多愛陸錫明,而是不想這麽輕易就被他甩了,必須狠狠地宰一刀再說。她覺得陸錫明雖然是個副處,但肯定不止那點兒錢,她都遇到幾次上家裏來送錢的。於是開口要一百萬。陸錫明不肯。就在此時,袁紅莉發現自己懷孕了。離婚便擱淺。

可是兩個月後,她莫名其妙的流產了!於是陸錫明再次提出離婚,袁紅莉更不願意了,於是他們天天一小吵,月月一大吵,分床分居,水深火熱。

陸錫明態度很強硬,他說袁紅莉如果不肯協議離婚,就起訴到法院,到時候她可能分文沒有,因為袁紅莉長期沒工作,這個家的存款房子等所有財產,都是陸錫明婚前所有。

袁紅莉則要挾說,如果陸錫明敢起訴離婚,她就要鬧到他們單位去,找他的領導,告他有婚外戀。不但告他亂搞男女關係,還要告他受賄,她親眼目睹陸錫明收了別人的錢。

這一招還真把陸錫明給嚇住了。陸錫明雖然氣得發抖,最終還是沒有起訴。

伍晶晶聽得毛骨悚然。她本來對自己老公很不滿的,跟袁紅莉一比,自己真是很幸運了。老公無非就是掙不到錢嘛,可從來不在外麵亂搞,對她不錯,也很愛他們的女兒,自己還是應該好好珍惜老公……

不過伍晶晶還是不太理解袁紅莉,她為什麽不肯離婚?即使後來陸錫明不斷增加離婚補償費,50萬、80萬直到一百萬,她還是不肯簽字。畢竟她還不到三十歲,有了一筆錢,一切可以重來啊。

袁紅莉說,你根本體會不到我那種心情,被人耍了,又被人當垃圾一樣扔掉,讓我以後怎麽活?我都沒臉回老家了。他就是給我一千萬我也不能解恨。我就是離婚,也要把他搞臭!

袁紅莉說,而且我覺得我流產有問題,醫生說感覺像是吃過墜胎藥的,一直不幹淨,還做了清宮手術。我自己不可能吃啊。我懷疑是他給我偷吃了。因為那段時間他特別殷勤,經常讓我喝這個補品那個補品的,裏麵肯定有鬼。

後來袁紅莉終於發現,自己之所以流產,是有人把打胎藥混在了她每天都要喝的蛋白粉裏!她當然認為是陸錫明幹的,這個家還能有誰?但陸錫明死不承認,還說是袁紅莉誣陷他,沒有證據。

袁紅莉如此頑強地拖著陸錫明,陸錫明難道不恨她嗎?肯定恨得牙癢癢。那麽,一定會找機會殺死他的。

伍晶晶幾乎可以肯定,是陸錫明殺死了莉姐。

伍晶晶還知道,陸錫明在外麵的那個女人,就是他的初戀,一個小學老師。袁紅莉曾偷看過陸錫明的手機……

可是,她還是拿不準,要不要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訴警察。
 


6

簡向東靠在辦公室的破沙發上,看上去像閉目養神,其實是在梳理著上午了解來的情況。沙發實在太破舊了,以至於臀部下陷,剛剛吃下去的那碗牛肉麵死鹹,嗓子有點兒齁。電扇呼啦啦地轉著,撲到他臉上的全是熱風。這幾點不適都令到他想站起來,可他還是沒動。

那個叫伍晶晶的女人,被袁紅莉的死嚇得不輕,半天都說不出個子醜丁卯來。但很明顯,她非常了解這對夫妻,僅僅簡單的半小時談話,就說出了不少隱瞞,看來袁紅莉還真把她當閨蜜的。但她似乎不願意合盤托出,吞吞吐吐的,似乎還有所隱瞞。

伍晶晶的樣子跟簡向東想的有很大差距,因為“午夜玫瑰”這名字帶著幾分妖冶,伍晶晶卻屬於樸實健康型,胖乎乎的挺豐滿,挺陽光。也許僅僅因為姓伍,或者是缺什麽想要什麽。

說起案發當晚她自己的行蹤,支支吾吾的,眼睛時不時地向上瞟,多半是有婚外情吧?簡向東在心裏判斷著,她雖然已經結了婚有了孩子,畢竟才30,估計還會有其他男朋友。從現場情況看,可以肯定嫌疑人是男性,但他還是故意嚇唬她,問她案發那晚上到底上哪兒去了?結果很有效,伍晶晶含含糊糊地說了看電影之後,立馬轉移話題,說出兩個重要情況:

一個是死者的丈夫曾打過死者,“莉姐給我看過她身上的傷,好大一塊烏青。”看來是有家暴。另一個是,與陸錫明有婚外情的那個女人,是他的大學同學,在金沙小學當老師,叫文敏。

真的是閨蜜,啥都知道。

簡向東考慮著,是先去找那個文敏,還是先去查“威爾”。

這時電話響了,簡向東打開看,是老婆,趕緊接聽。

老婆聲音很大:簡向東,你女兒又被那個肥仔欺負了,你這個當爹的到底管不管?

簡向東頭一下大了,罵了一句:*****的死胖子!然後說,我明天一早就去學校,看我不狠狠收拾他。你叫丫頭別難過,有爸呢。

老婆哼哼了兩聲,多一句話也沒說,就掛了電話。

老婆說的這個肥仔,是女兒班上的一個男生,長得牛高馬大,才三年級就有九十斤重,1米6的個子,而且,最重要的是而且,他爺爺是省裏一個退下來的大領導,學校的校長和老師都畏懼他幾分。於是這個肥仔小小年紀就飛揚跋扈的,經常欺負同學,一個學期裏,打掉同學牙齒一顆,扇過同學耳光數個。

前不久簡向東的女兒回來哭訴,說是下課的時候,被這個肥仔從樓梯上推了下去,膝蓋都摔青紫了。簡向東的老婆氣得不行,當即去學校找班主任,沒想到班主任竟然說,我們也沒辦法,隻能讓你女兒離他遠點兒。簡向東聽老婆匯報後大怒,說這學校助長的是什麽風氣啊?欺負人的還大搖大擺,被欺負的還得躲著?他當即給老師打電話說,你們不管我來管,我要見他的家長!

還算不錯,肥仔的爹來了,簡向東發現,這個爹還算通情達理,馬上跟簡向東道歉,因為他們夫妻工作忙,孩子從小住在爺爺奶奶家,被寵壞了,回去一定好好教育。簡向東不好再發火了,指望著他們管好兒子。可是這才維持了一個月,肥仔又犯事兒了。

唉。簡向東真是恨得牙癢癢,他心疼女兒,本來平時就關心的少,被欺負了總得管吧。

聽老婆的語氣,已經是氣急敗壞,這個氣不僅僅是衝著肥仔,也是衝著他的。他現在很怕接老婆電話,隻要來電話,不是下派急難險重的任務,就是發牢騷告狀,絕無好事,更別指望關心他了。

簡向東不能怨老婆,換做是他自己,恐怕也是這德行。一個萬事不管、連回家睡覺都不正點的丈夫,哪個女人會喜歡?沒提出離婚就算好的了。所以每每在兩個案子的空檔,他都會努力掙表現,彌補一下。但這一回,兩個案子連在一起了,前天剛結了上個案子,昨天才整理材料歸檔,今天就又出事兒了。

這時田野走過來,一邊打著哈欠一邊遞給他一瓶純淨水。簡向東如獲至寶,接過來咕嚕咕嚕的一口氣幹掉半瓶,心裏舒坦多了。現在搭檔對他的關心,比老婆還多一點兒。

田野說,東哥,王隊讓咱們過去匯匯情況。說罷又是一個大哈欠。今天這一天,他哈欠沒斷過。田野對自己的狀態也有點兒不好意思,解釋說,我哪知道今天一早就有情況,我還以為可以休息兩天呢,早知這樣,怎麽也不會熬夜看的。

簡向東說,理解理解。半決賽嘛,何況是你阿戰荷蘭。

田野立即來勁兒了,說可不是,我阿戰荷蘭,絕對重要的一戰,如果輸了,剩下的決賽還有什麽意思?那不成歐洲杯了?

簡向東笑了。他也喜歡阿根廷,他也曾是球迷,四年前的世界杯,他幾乎場場熬夜看。可是現在不行了,真的是進入中年,工作量一大,不熬夜都感覺累。這種事,七零後讓位給八零後吧。他拍拍田野的腰,這小子實在太高了,他隻能拍到他的腰,一起往會議室走。

田野說,東哥,我覺得那個死者的丈夫嫌疑很大。

簡向東說,怎麽講?

田野說,我發現,他老婆被殺,他一付不耐煩的樣子。而且他最關心的是他老婆是不是被搶劫,一句也沒問過有沒有被性侵。一般丈夫不是這樣的。

簡向東說,你小子不錯,動了腦子的。

田野嘿嘿一笑:跟東哥學唄。
 


7
 
會議室裏,王隊在綜合各路的偵查情況。

上午10點多警隊忽然接到一個匿名電話,是個男人打來的。他說他懷疑,袁紅莉是被她身邊的人殺害的,他建議警察好好查查死者身邊的人,尤其是家人。

根據目前掌握的情況,的確有很多可疑之處。

從屍檢情況看,死者是流血過多導致死亡的。從傷口判斷,凶器應該是一根棍子,棍子上麵凹凸不平,從印痕分析,懷疑是那種狼牙棒長把手電筒;蹊蹺的是,嫌犯第一、二下就擊中了死者頭部的要害處,可右肩胛骨和右胳膊上還有十幾下擊打的痕跡,顯然是被害人倒地後繼續擊打的,這就有了泄憤的感覺;第二,如果是搶劫殺人,一般來說是從背後襲擊,凶犯卻是從側麵下手的,可見他們認識,死者沒有防備;第三,地下車庫每個區域都有照明燈,但恰恰是案發那個區域的燈壞了,難道凶犯事先知情?第四,案發現場留下雜亂的腳印,除死者外,是一雙41碼運動鞋,鞋印消失在丟包的地方;第五,找到的死者包上,發現了兩枚死者以外的指紋,尚未發現匹配的;第六,法醫推斷的死亡時間是夜間11左右,一個女人,那麽晚跑出去幹嘛?另外,屍體檢驗結果證明,死者生前沒有被性侵。

簡向東認為,最值得深究的就是第六點。

深夜11點,一個女人匆忙出門,一定是有什麽急事。

對此,死者的丈夫表示不知情,他晚飯前就離開了,再也沒跟她聯係過。死者的閨蜜伍晶晶說,她下午5點左右打過電話,之後就沒再聯係過。由於死者的手機還沒找到,故暫時無法知道其他線索。

據了解,死者袁紅莉長期沒有工作,賦閑在家,社會關係簡單,不太可能在外麵結仇結怨。那麽,如果是熟人作案,死者的丈夫顯然最有嫌疑。根據死者閨蜜伍晶晶反映,他們夫妻關係極差,死者丈夫要離婚,死者堅決不同意,鬧了一年多了,已經分居。

如果那個匿名電話所說屬實,那麽,死者丈夫陸錫明的嫌疑是最大的。但目前陸錫明有不在場的完美證據。小區監控錄像顯示,他的確如他自己所說,晚飯前就坐上一朋友的車離開了小區,直到第二天早上返回;除了監控錄像外,跟他一起看球的人也證明他昨晚的確在酒店。而且案發現場找到的鞋印也與他不符,案發現場雖然沒找到可疑指紋,但找到鞋印是41碼的運動鞋,由此估計案犯的身高應該在175左右;陸錫明身高不到170。

簡向東說,不過如果他真要幹,這些都是小問題。他可以偽裝成搶劫殺人,也可以穿不相符的鞋子。

田野說,案發當夜的那場半決賽是淩晨四點開始的,開賽前他一直在酒店嗎?他要偷偷溜出來一短時間也是完全可能的。

王隊說,話雖如此,咱們也不能先入為主,還是要擴大調查範圍,仔仔細細地調查,不放過任何可疑跡象。昨晚到夜裏,小區的監控錄像和車庫的,都要重點查看,從蛛絲馬跡裏查找疑點。與死者相關的人員還要繼續詢問調查,死者丈夫當然是重點。另外要查下死者生前的最後聯係人。

簡向東說,那個匿名電話也有必要追查,他顯然是個知情者,換句話說,應該是個跟死者比較近的人。另外就是死者的通話記錄,如果能查清她當晚與誰聯係過,就解決大問題了。可是用技術手段查她的通話記錄和短信,還得報批。

田野在一旁小聲說,這個我有辦法。

他朝簡向東眨了一下眼睛。簡向東很高興,雖然他知道田野的辦法不太合規矩,但也顧不上了。王隊假裝沒聽見,宣布散會。

田野匆忙起身要走,忽然又返回:東哥,我建議咱們再查查死者有沒有買意外保險。

簡向東說,哦,你怎麽想?

田野說,你想啊,如果袁紅莉真的是被蓄意謀殺的,那麽按常理,我們是不是應該考慮,袁紅莉死了,誰會獲益?

簡向東說,有道理。那你就去查查看。

他感覺到田野的情緒已經恢複了。前段時間因為和女友分手,田野一直有些沮喪。這些日子不知是因為看世界杯,還是因為調整過來了,又打起了精神。這是個熱愛刑偵的小夥子,雖然經驗不足,卻很喜歡動腦子。這是最重要的。簡向東因此很樂意帶他。

其實簡向東心裏已經確定,即使是陸錫明幹的,這個男人也不會是因為貪圖意外保險而起殺機。他一定是想擺脫她,是一個單純的簡單的願望。有時候願望因為單純會變得而更為強烈和固執。但他不想打擊田野的積極性,多掌握些背景有好處。

而且他想過,對陸錫明的調查,要從外圍開始。
 


8

文敏在那一刻很後悔。

她不是後悔她過份熱情地把兩個警察迎進辦公室。雖然這個也讓她尷尬。而是後悔若幹年前發生的事。

身為金沙小學的副校長,她總是非常盡職,一從辦公室出來穿過操場,看到有兩個中年男人被校門口的保安攔住,就走了過去。她感覺他們像是附近打工的工人或者經營小店的商販,怕保安態度不好。

最近來學校谘詢的家長很多,因為他們這所學校坐落在人口密集的城鄉結合部,暑假來臨,很多家長心急火燎地想提前替孩子報名。他們大多是外來務工人員,聽說這個學校不錯,為了孩子讀書,就在學校附近租房子。根據現在的政策規定,隻要孩子住在學校所屬區域內並辦了暫住證,學校就不能拒收其入校讀書。因此,他們這所學校百分之八十的學生,是外來務工人員。文敏對此又欣喜又擔憂,喜的當然是看到農民工的孩子也能和城裏孩子一樣在城裏安心讀書,憂的是學生過多,老師遠遠不夠。

文敏連忙走過去,熱情地問:你們是來谘詢孩子上學的家長嗎?

兩個男人互相看了一眼,點點頭。

保安不滿的說,問半天不說,早說就讓你進了嘛。

文敏熱情地說,來,來,到辦公室來談吧。

文敏把兩個人帶到教學樓一層的辦公室。走廊很安靜,放假了,鳥兒一樣嘰嘰喳喳的學生們都飛回各自的家中。隻有部分老師還在學校裏處理一些收尾工作。

文敏用紙杯倒了兩杯白開水,放到茶幾上,笑容滿麵地說,請問你們孩子多大了?

其中一個矮個子警察掏出證件遞給她:對不起,我們是警察,來找你了解一些情況。

文敏起初以為是她學校的學生或老師發生什麽事了,嚇得夠嗆,卻沒想到是陸錫明的事。她在一瞬間感到萬分後悔,想起那句古話:當斷不斷,必有後亂。但她沒有表現出太大的驚慌,把證件還給了警察,一付聽憑發落的樣子。

那個叫簡向東的警察,態度很好地說,我們想問幾個問題,占用你十分鍾時間。文敏問,現在嗎?簡向東說,對,現在。

他大致說了下案情,簡明扼要的,但還是讓文敏心驚肉跳,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她也是經常一個人夜間開車的。將心比心,感覺袁紅莉太倒黴了。

不過她還是有些抵觸情緒。她說,他們家的事,跟我有什麽關係?我跟他就是同學,難道你們每個同學都要調查嗎?

簡向東不說話,隻是把她看著。

文敏終於補了一句:我跟他已經斷了,沒有任何關係了。是他讓你們來找我的嗎?

簡向東說,抱歉,我能理解你的不愉快。但為了盡快破案,凡涉及到此案的人我們都要了解一下。案發那天晚上,你在哪裏?

文敏幾乎要跳起來了:怎麽,你們難道還會懷疑我?

簡向東說,不是的,隻是了解情況。

文敏說,我在家。就在家,我和父母住一起,你可以去問。

文敏的語氣很衝。

另一個高個子說,文老師不要生氣。據我們了解,陸錫明和你交往了很長一段時間。而且,他是因為你才提出離婚的。你總還是了解他的吧?總可以提供一些情況吧?

簡向東說,你放心,你的個人隱私我們不打探,我們隻是想了解陸錫明這個人。就目前我們掌握的情況,他是最有作案動機的。

文敏心想,的確,他有作案動機。可是,他有那麽狠心嗎?

她終於平和下來,很配合地問,你們想知道什麽?

簡向東說,嗯,當然越多越好。比如,陸錫明跟死者袁紅莉,兩人交惡已經到了完全不理睬甚至仇恨的程度,為什麽不離婚?

文敏說,是袁紅莉堅決不肯離。

簡向東說,陸錫明不能起訴離婚嗎?

文敏說,他不願意,大概他是公務員,怕影響不好。

田野不以為然地說,這有什麽,現在公務員離婚的很多,很普遍。公務員也是人嘛。

文敏有些詫異地看了田野一眼。田野掏出煙來,抽了一支。

文敏皺了皺眉,有些嘲諷地說:你們男人最看重的,還是所謂的事業吧。陸錫明為了今天這個位置,付出了艱辛的努力,他可不想因為女人失去。更何況,那個女人威脅要揭發他。

簡向東問,揭發什麽?

文敏說,大概是官場上那些烏七八糟的事吧。

簡向東說,那你覺得他為了離婚,會不擇手段嗎?

文敏沉默著。其實她內心的回答是肯定的:他會的。他會不擇手段。那件事不就證明了這一點嗎?她正是因為知道了那件事,才下決心跟他了斷的。無論如何,她不能容忍這樣的事,她不能嫁給一個殺人犯,這超出了她的底線。

可畢竟,這是一起凶殺案。警察來找她調查,顯然已經在懷疑陸錫明了。她的證言很重要,她要慎重。

文敏終於說,這個我不清楚。

簡向東已經把她的猶豫看在了眼裏。他說,你們是大學同學,初戀情人。當初為什麽分手?是因為他家境不好嗎?

文敏十分錯愕,這個警察,怎麽把這些都掌握了?

文敏心裏重重地歎了口氣。
 


9
 
其實文敏一直都很欣賞陸錫明的。按現在的說法,陸錫明是個鳳凰男,如同過去舊戲文裏的窮書生,他們有個共同特點,就是特別努力特別能吃苦。因為他們沒有依靠,要改變命運隻能靠自己。文敏喜歡靠自己努力去改變命運的男生,不喜歡衣食無憂高談闊論的富家子弟。所以陸錫明一追求她,她很快就被俘獲了。

可是愛情在無情的現實麵前,還是窘態百出。大學畢業時,文敏被父親安排到一家外企,是一個收入不低工作不累的崗位。而陸錫明卻跟個無頭蒼蠅一樣四處亂飛,找不到一份合適的工作。陸錫明家在川北農村,父母不但完全幫不上他,還指望著他來支撐這個家。兩個人的差距在畢業之後如剪刀般拉開。後來在文敏父親的堅決幹涉下,他們分手了。

分手後的陸錫明,一次次跳槽,單幹,打工,兼職,使出十八般武藝,收入也僅夠糊口。但他依然發狠發誓發奮,不屈不撓不棄,終於在畢業後的第3年,參加公務員考試一舉中第,之後似乎就順風順水了,用了7年時間幹到了副處的位置。

而這邊的文敏,由家裏介紹,嫁給了外企裏的一個青年才俊。從外表看,兩個人很般配。青年才俊滿世界飛,就是在家的日子,他們也少有交流。她不懂他的樂趣,他不懂她的苦惱。兩年的婚姻生活讓她鬱鬱寡歡,最後終於離了。離婚後文敏沒跟父親商量,就辭掉了外企的工作,考了一個教師資格證書,然後應聘到金沙小學,從老師一直做到副校長。

一年前,文敏的大學同學搞了一次畢業十年聚會。她在聚會上見到了陸錫明。彼時陸錫明已是一個躊躇滿誌的政府官員了,而文敏卻是個離婚獨居的女人。文敏知道他已經結婚了,而且聽班上女生說,娶了一個比他小7歲的年輕女孩兒。她知道男人很在乎女人的年齡,所以她隻是保持距離地跟他打了招呼,很尋常地聊天應酬。

哪知那天發生了一件事,一下拉近了她和陸錫明的距離,並且讓她舊情複燃。

本來她一直保持著理性的態度對待陸錫明。可是到了晚上,同學們聚餐喝酒時,忽然有個男生發生了意外,倒地不起,呼吸困難。那時多數人已經喝昏頭了,不知所措。

陸錫明雖然也喝了不少,但還清醒著。他讓人打120,可是他們所處的位置是新開發區的一家酒店,120救護車不熟悉路線,半天找不到。文敏當時是開車去的,而且滴酒未沾,於是主動表示她可以開車送男生去醫院。陸錫明當即把醉酒男生背上了車,和文敏一起送到最近的一家醫院。到醫院後方知男生是酒精中毒,連忙進行搶救,偏偏男生是從外地趕來的,家人一時趕不到。文敏和陸錫明兩人,一起湊夠了三千元錢交上,又一起守護到天亮……

這不知算不算患難之交?總之,陸錫明那天晚上的表現,再一次打動了文敏。他的果斷,他的擔當,他的同學情誼,讓文敏覺得,自己曾經愛過的這個男人,依然是可愛的。等到天大亮,男生的妻子和家人趕到,男生也脫離了危險後,他們二人才離去。

文敏要先送陸錫明回家,陸錫明卻堅持送文敏回家,他說自己可以打車去上班。到了文敏家小區門口,文敏終於開口說,要不,我們一起喝杯咖啡?

於是,在小區門口的良木緣,兩人坐了大半天。從此又走到一起了,而且,感情似乎比初戀時還要強烈。也許是因為陸錫明更成熟了,更自信了。文敏知道他已經結婚,所以從來不談未來,但陸錫明主動說,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等著我,我先把婚離掉。

這一等,就是一年。

她現在非常後悔,真不該與陸錫明舊情複燃。明知他已結婚了,竟然還昏頭。陸錫明當時賭咒發誓,一定會離婚的。沒想到他老婆會如此堅決地拒絕離婚。陸錫明那麽精明的人,竟也拿她沒辦法。他原本跟文敏許願說半年內解決問題,結果拖了一年也沒任何眉目。這期間時常有人給她介紹對象,都被她拒絕了。她開始懷疑他們之間是不是有緣無份了。

就在文敏糾結著要不要堅持等下去的時候,她接到了一個神秘的電話。大概是10天前,有個陌生女人打電話給她,直截了當地告訴她,陸錫明是個心狠手辣的人,為了離婚偷偷給妻子吃打胎藥,導致妻子流產。

這個消息可是把文敏嚇得不輕。那個女人說的有鼻子有眼,怎麽弄的藥,怎麽放在妻子的營養品裏。就算不全信,隻信一兩分,也夠嚇人了。文敏問她是誰?女人說她是袁紅莉的好友,實在看不過去了才打這個電話的,希望她不要上當。“我們女人就應該幫助女人。”打電話的女人最後還說了幾句像是微信圈裏看來的話。

但文敏沒有把這些告訴警察。她感覺警察已經在懷疑陸錫明了,那就讓他們去查吧,他們應該能查出來,何必由自己來說這些來路不明的消息呢,她不想做落井下石的人。

文敏壓下心裏的千頭萬緒,對警察說,自己的確是一年前與陸錫明邂逅並且在一起的。但一周前,她已經明確告訴陸錫明,他們必須了結了,不能在這樣下去了。雖然她沒有跟他正式麵談,但給他發了郵件和短信。

“打那以後,我真的一次都沒再和他約會過,甚至沒見過。隻偶爾有電話聯係。所以這個案子,應該和我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簡向東有些不解地問:說斷就斷嗎?

文敏說,不是有句老話嗎,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現在看來,我還斷晚了。

總算是詢問完了。

文敏送他們出校門,她不是客氣,而是生怕他們繼續滯留在學校,東打聽西打聽的,把她那點兒隱私散布出去。她還是很在乎自己在這個學校的名譽的。

看著他們出校門文敏鬆了口氣,但馬上又感到沉甸甸的。畢竟是發生了一起凶殺案,畢竟這起案子還和自己有關。她真是不明白,她的生活怎麽就擺脫不了陸錫明呢?
 


10

在跟文敏談話之前,簡向東有兩個困惑要解決,一個是,陸錫明為什麽結婚不到兩年就有了外遇?一旦有了外遇為什麽那麽鐵了心腸要離婚?他到底是遇到了一個什麽樣的女人?第二個是,既然那麽想離為什麽不離?老婆不同意可以起訴。從他有家暴這點看,他顯然並不是個怕老婆的人,不敢離,一定是有什麽把柄攥在這個女人手裏。

跟文敏談了後,這兩個困惑基本厘清。不出他所料,陸錫明也是個為了在官場上取勝而犧牲婚姻的人。同時還確定了一件事:即昨天晚上陸錫明沒有跟文敏在一起。

但新的困惑又出現了,是什麽原因,促使文敏再一次與陸錫明分手?從她講述中可以聽出,陸錫明還是個不錯的男人。文敏的說辭是,不想再當第三者。但簡向東卻從她的眼神裏感覺到,這背後一定還有原因。畢竟她不是那種企圖傍大款的膚淺女子,她跟陸錫明是初戀,是同學。第三者和第三者,也是有很大不同的。

但顯然,文敏嚴防死守,不肯吐露。

好在,這個困惑並不是案情的關鍵。簡向東認為,案情的關鍵依然是,那天晚上,死者匆忙跑出去做什麽?

有一點可以肯定,文敏雖然沒有合盤托出,但就說出來的看,都是實話。她說已經一周沒跟陸錫明聯係了,那肯定是真的。這個女人在與他交談過程中,目光一直平和地看著他,沒有躲閃,也沒有那手在臉上摸來摸去。跟伍晶晶還不一樣。

在和文敏握了手要上車時,簡向東忽然又回頭說,對了文老師,我還想請教個問題。

文敏耐著性子說,請講。

簡向東說,如果你的學生裏發生了那種大欺小的事,欺負的小同學成天哭,你會怎麽處理?

文敏眼神一下變了:哦,是這個。我們一般是先找學生談,進行教育。同時找家長,讓家長配合一起管教。

簡向東說,如果都無效呢?

文敏說,這個,我們學校還沒遇到過。要是有的話,我一定會想盡辦法控製住的,不能讓一個學生影響到一片學生,更不能讓孩子們從小就認可不公平不正義的現象。而且,如果放縱這種情況,對這個搗蛋學生也是不負責任,是害他。是學校和老師的失職。

簡向東說,嗯,說得非常好。謝謝了。

一說到工作,文敏就成了另外一個人,有原則,有愛心。這的確是一個好老師,好女人。難怪陸錫明抓住不放。

簡向東坐上車就跟田野說,我得抓緊時間去下女兒的學校,不然今天晚上進不了家門。我把你扔到電信局,你先去查下袁紅莉的通話記錄,尤其要看看她昨天晚上的通話情況,看是不是因為某個人的電話才出門的。我總感覺這個是問題的關鍵。

田野說,東哥你就把我扔這兒吧,我自己打車去。

簡向東說,那也行,我確實得抓緊。

簡向東放下田野,直奔女兒就讀的槐樹街小學。

進校門,正是課間休息時間,操場上像是放飛了一千隻小鳥,嘰嘰喳喳歡騰一片。簡向東有點兒發傻,不知該上哪兒去找女兒的班級,頓時感到有些慚愧,女兒讀三年級了,他從沒參加過她的家長會,也沒麵見過老師。

好不容易打聽到了老師辦公室。運氣好,女兒的班主任在,並且有空。簡向東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就直奔主題,說起女兒挨欺負的事,上周被扔了書包,昨天又差點兒被推下樓梯。

簡向東說,偶爾一次罷了,小孩子淘氣難免,可是經常欺負就成問題了,我女兒說,他幾乎每天都要打同學,還說,她都不想來上課了。害怕見到他。

女兒的班主任比剛才見到的那位文敏年輕多了,幾乎就是個娃娃,齊額的劉海,紮的高高的馬尾,再配上一身格子連衣裙。是不是為了和孩子們打成一片?她聽了簡向東說的情況,一點兒不吃驚,帶著抱歉的笑容說,真對不起,讓你為這事專門跑一趟。你說的這個同學,叫趙宏博,的確愛欺負小同學,其他家長也經常告狀。可是,我真是沒辦法,每次發生這種事我都找他談,教育他,也讓他罰站過,但一點兒用都沒有。

簡向東說,找他家長啊。

老師說,怎麽沒找,開始打電話他媽媽來,後來他爸爸來,再後來他爸他媽都不肯來,現在都不接我電話了。

簡向東說,是不是因為他爺爺是當官兒的?

老師沒有正麵回答,隻是歎氣說,唉。沒辦法。我們不能處罰他,也不能開除他,連我們校長都沒辦法。你隻有讓你女兒躲他遠點兒。

簡向東一聽又是這個話,不禁非常生氣:你們這是什麽學校啊?什麽教育方針啊?這麽公然的欺軟怕惡?讓小流氓橫行?你們就這麽教育學生嗎?難怪現在青少年犯罪這麽嚴重,罪犯越來越低齡化,根兒上就出問題了!

麵對簡向東的一頓怒吼,老師並不生氣,反而去給他杯水裏續上水,遞給他,這讓簡向東不好意思再吼了。他一口喝掉水,可是氣還是沒消。

老師似乎受到什麽啟發,小聲說:要不這樣嘛,你找兩個大塊頭警察,哪天在校門口攔住那孩子,嚇唬嚇唬他,就說他再欺負同學就把他抓起來。說不定頂用呢。

簡向東哭笑不得。這都什麽啊。唉,女兒在這樣的學校,在這樣的老師培養下,不知會長成什麽樣。

簡向東說,那是不可能的。我一個警察,一個公職人員,怎麽可能去恐嚇一個孩子?我看你也是疾病亂投醫了。這樣,你把他父母電話給我,我來找他們談。

老師連忙拿出手機,將父母電話抄在一張紙上,遞給簡向東。也許在她,這是唯一能做的了。

簡向輝輸入電話正想打,田野的電話就進來了。

田野一上來就說,我看陸錫明這家夥是難脫幹係了。
 


11
 
原來,田野在調出的死者通話記錄上,吃驚地發現,案發那個晚上,陸錫明竟然給死者打過三個電話!分別是晚上10點37,10點45,10點51。前兩個電話未接,第三個接了,通話時間隻有十幾秒。另外還發過兩條短信,時間分別是10點40,11點。不過看不到內容。

之後袁紅莉出門,遇害。

這說明,袁紅莉匆忙跑出去,是因為接到了陸錫明的電話!陸錫明就是袁紅莉生前的最後聯係人。

但陸錫明卻說他完全不知情,還說他聽見她接電話要去看電影。

陸錫明在撒謊,而且是在關鍵的問題上撒謊,這讓他的嫌疑陡然增加。那個一直困惑簡向東的問題,即死者為什麽深夜匆忙外出,終於有了解釋。

田野說,剛才老姚他們告訴我,酒店那邊的監控錄像已經查到,陸錫明晚上10點40離開酒店,到11點20才返回。這個時間足夠了。我看他既有作案動機,又有作案時間,可以直接傳喚他到警隊了。

簡向東說,不急。

田野正要急,王隊就打電話過來說,打匿名電話的人找到了。

二人連忙趕回警隊,三問兩問就弄明白了,原來這位打電話的,就是死者QQ裏的“威爾”,律師,他跟袁紅莉是中學同學。

這個“威爾”跟美劇裏那個威爾,完全是兩碼事。就好像伍晶晶和“午夜玫瑰”那麽不相幹。很小的個子,麵色有些蒼白。不過幾句話交談下來,感覺他還是靠譜的。

威爾說,一個月前袁紅莉聯係上了他,向他谘詢有關法律方麵的問題。起初她堅決不肯離婚,後來有些動搖。威爾勸她最好還是離掉,這樣的婚姻是毒藥,時間越長危害越大,最終兩敗俱傷。袁紅莉說她不甘心。威爾知道她是想得到更多的物質補償,以獲得心理平衡,便給她一些建議,比如,確定陸錫明是過錯方。

威爾說,在谘詢過程中,袁紅莉多次說,陸錫明對她很不好,還打過她,揚言要弄死她。“他那個樣子好可怕,鏡片後麵一雙眼睛跟冰塊一樣冷冷的。”所以在得知袁紅莉遇害後,他立即就想到了這個問題,但因為沒有證據,無法報案,隻好打匿名電話,提醒警察注意。

簡向東問,案發那天晚上她出門,你知道是什麽原因嗎?

威爾說,不知道。不過,有個情況不知道對你們會不會有用,我曾跟她說,要想在離婚時獲得更多補償,必須確定陸錫明是過錯方。也就是說,要有對方出軌的證據。她會不會,去跟蹤陸錫明?

簡向東腦子劃過一道光,照亮了一些模糊的念頭。

可是,那天晚上給她打電話的,恰是陸錫明(而不是某個提供情報的人)。從通話記錄看,除了5點左右伍晶晶給她打過一個電話外,就是夜裏陸錫明的三個電話了。其他一概沒有。

查看小區和車庫的監控錄像,也始終沒法發現有價值的線索。畢竟是夜裏,人影都模模糊糊。車庫裏麵和出入口的燈都非常昏暗,尤其案發那個區域,漆黑一片。

到目前為止,死者的銀行卡和手機,都沒有出現。一般來說,以搶劫為目的的嫌疑犯,都會迫不及待地去銷贓,或者去取錢。而且根據作案方式看,的確不像慣犯,像是新手。

作案工具已經確定,是一種叫做“狼牙棒強光手電筒”,到處都可以買到,據說許多喜歡自駕遊的人都會在車上放一把,既可以照明,也可以防身。要查一下陸錫明是否購買過。

同時田野已查明,袁紅莉的確買了意外險。價值一百萬。但受益人是她自己。給她辦理保險的業務員說,她反複的婉轉的給她解釋,受益人最好是家人,她才改為母親的。因為業務員告訴她,如果她真的出意外了,按法律程序,第一受益人是她丈夫。第二才是她母親。於是她有些不情願地改成了母親。

這一點不僅證明她不是因為保險而被害的,還證明這個女人是個非常自私而又無知的女人。袁紅莉的母親至今還沒來,據說她一聽說女兒被害就病倒了。袁紅莉的父親已經在她讀小學時就過世了。一直是她們母女相依為命。

簡向東說,排除保險這個線索,就從那三個電話看,我們的調查方向還是沒錯。死者丈夫依然是嫌疑最大的人。

王隊表示認可,我看死者丈夫的作案動機並不是因為錢財,隻是想擺脫這個女人。

簡向東說,對。從我們調查了解的情況看,他有非常強烈的願望。

田野再次說,我看直接把他帶到局裏問訊得了。

簡向東依然說,不急。

他腦子裏忽然閃現出一個念頭,陸錫明是為了文敏才渴望離婚的,文敏卻突然撤退,要跟他了結。這是為什麽?難道,文敏也知道了什麽隱秘?他多次說,最近壓力大,指的是來自官場的反腐風暴。那麽,會不會是死者掌握的隱秘,會危及到他在官場的地位?

前麵那次打交道,簡向東已經感覺到,陸錫明這人很有城府,遇事很冷靜,雖然在交談中能感覺出他並沒有完全說實話,每次提到死者時總是說“那個女人”,但他還是滴水不漏的,幾句話就把自己摘幹淨了。如果要再次問訊他,必須掌握更多的情況,否則不但問不出名堂,還會引起他的警覺和防備。

如此,有必要再找伍晶晶談一次。昨天晚上,她究竟有沒有約袁紅莉看電影?她到底知道不知道死者昨晚去了哪裏?

這個田野很讚成:我也感覺那個女人老是欲言又止的樣子,肯定有秘密沒跟我們說。有可能她是怕陸錫明,也有能她是怕牽扯自己。

簡向東說,也有可能是二者兼而有之。
 


12

美容院說伍晶晶上早班,已經下班回家了。二人就徑直來到伍晶晶家附近的街上。簡向東打電話過去,伍晶晶果然在家。她一聽簡向東說還要跟她談案子,並且要到家裏去時,緊張得一疊聲地說,還是我出來吧我出來吧。

簡向東從她的語氣裏明顯感到她的心虛,看來他那個判斷的是對的,她昨天晚上一定是有什麽私情,怕家人知道。他說那好吧,我們在你們街邊上這家“小二哥冷啖杯”,等你過來。

二人坐下來,要了幾串燒烤兩瓶啤酒。

天氣悶熱,喝冰啤的人不少。小店老板很順應形勢,在牆上掛了一個平板電視,因此聚攏了一些去不起酒吧又想看世界杯的人,一眼望去,多是底層的打工男人,俗稱屌絲。簡向東覺得自己跟田野坐在其中,很是和諧。在外人看來,他們也不過倆屌絲。

伍晶晶很快來了,簡向東注意到她穿了雙拖鞋,鼻尖上和嘴唇上都是汗。她坐下來,用手扇臉。簡向東順手把旁邊的電扇轉向她,然後替她要了一杯冰鎮果汁。

伍晶晶喝了兩口,說警察大叔,還要問什麽?

相比起上午,她態度要平和很多。也許是上午太驚慌了?簡向東隻開了個頭,她就主動講了很多袁紅莉夫妻的事,幾乎把她知道的都說了。在她的講述中,陸錫明這個男人越來越具體了。

原來袁紅莉跟陸錫明結婚不到兩年,陸錫明就有了外遇,而且一有外遇他就提出離婚,既沒有打算偷偷摸摸的藏著,也不在乎袁紅莉大吵大鬧。

田野忍不住插話說,這一點他還像個男人。

伍晶晶生氣地說,像狗屁!他壞得很!那個時候莉姐發現自己懷孕了,不同意離婚。莉姐跟我說,婚姻法有這個規定的,懷了孩子不能離婚。陸錫明就讓莉姐去吧孩子打掉,莉姐無論如何也不肯。陸錫明當時就說,你就是生下來,我遲早也要跟你離。

簡向東說,難道袁紅莉懷的不是陸錫明的孩子?

伍晶晶急了:當然是他的。正因為是他的他才不想要。可是不到一個月,莉姐就流產了,莫名其妙的,住了一個星期的院。

什麽原因?

“就是陸錫明搞的鬼!我聽莉姐說,他把打胎藥混到她喝的蛋白粉裏了。莉姐那段時間每天都要吃蛋白粉,陸錫明還特意給她買過。莉姐就很懷疑,拿了蛋白粉去化驗。”

這麽重要的情況,上午為什麽不說?田野很生氣。

伍晶晶低頭道,我有點兒害怕。

簡向東簡直覺得不可思議,網上還能買打胎藥?他老婆也是經常在淘寶購物的,但買的也都是衣服鞋子之類。真沒想到網上買能有這麽可怕的東西出售,沒人管嗎?

老警察遇到了新問題。他看了田野一眼,田野也很驚訝,同時有些興奮。他問:袁紅莉是怎麽查出來的?

伍晶晶說,一開始孩子掉了,袁紅莉以為是自己情緒不好導致的。但有一天她的電腦死機了,她去用陸錫明的電腦上網,網頁上連續彈出關於墮胎藥的廣告。她是個淘寶老手,知道這意味著電腦的主人買過至少瀏覽過墮胎藥。她非常震驚,就把自己喝的奶粉,蛋白粉一一拿去檢驗,果然在蛋白粉裏發現了打胎藥!

田野說,陸錫明怎麽說?

伍晶晶說,他當然死不承認,他說他根本不會淘寶。但莉姐認為就是他幹的,他們家還能有誰?

伍晶晶又說,所以我覺得莉姐肯定是被他害死的,他恨死她了,經常說要弄死她。這種男人什麽事做不出來?說不定我告了他,他還會收拾我呢。你們趕緊把他抓起來吧。

簡向東說,這種事哪能憑感覺?一定要有證據。當然,你提供的這些情況非常重要。你再好好想想,還有什麽情況可以告訴我們?

伍晶晶眯縫著眼,過了一會兒說,嗯,還有件事,是莉姐讓我幫她做的。她給了我那個女人的電話,就是陸錫明那個情人,叫我打電話告訴那個女人,陸錫明心狠手辣,毒死了他們的胎兒……

簡向東說,你肯定立即打了是吧,是不是一周前?

伍晶晶吃了一驚,你怎麽知道的?

簡向東說,我判斷的,你跟她這麽鐵。

其實,她一說這個,簡向東就想到了文敏的態度,文敏毅然決然地要跟陸錫明分手,肯定是有特殊原因的。這個就是了。又一個疑團解開了。雖然與官場無關,但也不排除,死者還掌握了他其他證據。

伍晶晶說,我想通了,我不怕他,我要給莉姐伸冤。那個,警察大叔,我已經把我知道的全說了,你們不會再來找我了吧?

簡向東說,還有個問題,你昨天晚上有沒有約袁紅莉去看電影?

伍晶晶聲音一下提高,很急地說:我約了的,她說她不想去。

你什麽時候打的電話?簡向東問。

伍晶晶說,大概是下午五點吧,反正我下了中班回來。原來我們在QQ上聊過,要一起去看《變形金剛4》,我團購了兩張票,還說好讓我媽幫我管孩子。哪知她又說不想去了。

田野問:那你跟誰去看的?

伍晶晶很緊張:這個也要查嗎?跟案子沒有關係呀。

田野一本正經地說,我必須問一下,你可以不回答。

簡向東輕輕拍了下田野,意思是別逗她了。

不料伍晶晶卻說,警察大叔,我說了你們可要替我保密啊。因為我跟我家裏人說,我是和莉姐去看的電影,莉姐看完電影被殺的。其實我是在電影院門口碰到一個男人,我們一起看的……不過一看完我馬上就回家了。

簡向東看她那麽緊張,連忙安慰道,這件事沒關係的。你回去吧。如果想起來什麽再給我打電話。

他掏出名片,遞給伍晶晶。

伍晶晶接過來忽然哽咽了:莉姐早就跟我說過,如果她哪天被害了,一定是陸錫明幹的。警察大叔,一定要抓住他,太可怕了,太可恨了!莉姐好可憐,我再也沒有好朋友了……

田野說,放心,大叔我們一定會抓住凶手的。
 


13

伍晶晶走了,簡向東還沉浸在她剛才說的情況裏發呆。

雖然身為警察他已是見慣不驚百毒不侵,但仍對此感到驚愕:一個男人,竟然偷偷給老婆吃打胎藥!而且這個男人還是個公務員!真讓人大跌眼鏡。

當然,尚無證據。

田野也被驚倒了,他認為就目前掌握的情況看,陸錫明的作案動機太充足了。而且,他顯然是個下得了手的主,連胎兒都敢殺。

簡向東不否認陸錫明的嫌疑直線上升,但僅憑作案動機是不可能定案的。他有不在場證據,而且,就案發現場目前的證據看,凶手是個大塊頭,用把手電筒就能把人打得頭破血流。簡向東打量過陸錫明的手臂胳膊,細白細白的,有點兒手無縛雞之力的感覺,估計那力量,還不如女兒班上那個肥仔,除非他雇凶……

噢肥仔,差點兒忘了。簡向東忽然想起老婆布置的急難險重的任務了,趕緊掏出電話,打給肥仔的爹。

肥仔的爹還不錯,態度很好的接了電話。自然簡向輝態度也很好,語氣溫和,隻不過說出來的話讓田野在一旁聽了直樂。

簡向東說,趙先生,我也不想老來打攪你,我自己工作忙得一塌糊塗。但是看到女兒被欺負不能不管啊。是吧?我這個當爹的平時就關心少,看到她上學回來哭哭啼啼的,怎麽能安心?我希望你們能嚴肅認真地對趙宏博進行批評教育,講清楚嚴重性。可不是。我知道你們這種家庭不會打孩子的,但也要給他講清楚事情的嚴重性。對。如果你們的教育不見效,我女兒還是三天兩頭被他欺負,那麽我有個建議,要麽,我每天去學校,坐在你兒子旁邊監管他。要麽,你每天去學校坐你兒子旁邊監管他。怎麽樣?總不能因為他一個人的行為,弄得全班同學不得安寧,你說是吧?現在正在進行群眾路線教育,群眾的利益我們都應該放在第一位,孩子他爺爺是領導幹部,更應該帶好頭對吧?

肥仔的父親在電話那頭連連說是,好的,放心,我一定管教。等等。這讓簡向東十分滿足,他本來還想多說兩句,見田野已經買了單,站在那裏等他了,他連忙說結束語:“那就這樣,我給趙宏博同學一個月的觀察期,如果再發生這樣的事,無論工作多忙,我都會每天去學校親自監管他。”

田野在一旁笑道,你這麽嚇唬他,有用嗎?

簡向東說,那怎麽辦?我沒其他招數。

夜裏回到家,簡向東連忙用老婆的電腦打開淘寶,輸入“墮胎”兩個字,天,五花八門的,應有盡有。不但有墮胎藥,還有墮胎超度符,墮胎贖罪符……既要墮胎,還要讓自己心安理得,沒有負罪感。這個世界,真的是亂了。

老婆走過來看到屏幕,大吃一驚,你要幹嘛?你搜索這個幹嘛?簡向東連忙說,對不起對不起,因為和案子有關,我需要了解一下。

老婆說,你可千萬別在我這兒看這個,不然好長一段時間網頁都會給我推薦這個廣告,太討厭了。

簡向東想,還真是這樣。可是,僅僅搜索瀏覽,並不能證明什麽,而且即使知道陸錫明買了,也無法證明就是他放在死者的蛋白粉裏的,再而且,即使證明是陸錫明打掉的孩子,也無法證明他是袁紅莉凶手案的嫌疑犯。

簡向東滿腦子案情,坐在那裏發呆。

老婆又走過來,在他一旁嘮叨女兒被欺負的事,才讓他清醒過來,他連忙向老婆匯報下午去學校的情況,以及剛才打電話給肥仔爹的情況,並賭咒發誓會一直跟蹤此事,直到擺平為止。

然後他拿起換洗衣服,躲進衛生間。
 


14

陸錫明沉著臉坐在那裏。

簡向東依然無法相信,這個男人就是伍晶晶描述中的那個“萬惡的男人”:家暴,投毒,凶殺?當然,以他辦案多年的經驗,人不可貌相是最起碼的。但他心裏還是有些犯嘀咕。

一天不見,簡向東吃驚地發現,陸錫明的鬢角冒出了幾根白發。看來這事對他打擊不小,是個折磨。今天早上他正要去上班,就被田野攔住,請到了警隊。

陸錫明很不爽,也無奈。他坐下來,習慣性地用領導口氣問:案子一點兒進展都沒有嗎?

簡向東說,當然有進展。

陸錫明說,發現新線索了?還是有嫌疑人信息了?

簡向東說,這個,目前還不能透露。我們還需要做大量的調查工作。這是一個細活兒。

陸錫明意義不明地搖了搖頭,是表示沒關係,還是不滿?

田野一見陸錫明就興奮,那張通話記錄,就像一顆已經上膛的子彈,對準了他。他恨不能立馬開槍。在他看來,陸錫明雇凶殺人的可能性已經占了九成。他甚至推出了案發經過:陸錫明雇凶埋伏在他們家車庫旁邊,他再打電話把袁紅莉叫出來……

不管怎麽說,他們已越來越接近真相了。除了他們調查了解到的情況外,老姚那邊,也查到案發當晚,陸錫明獨自離開過酒店的,長達一小時左右。雖然他們找到了他乘坐的出租車司機,司機證明他去的地方不是案發小區。但他的行蹤依然很可疑。

但在沒有抓到凶犯之前,推理隻是推理。

簡向東打開筆記本,很認真地說,陸處長,還有幾個問題需要你回答。

陸錫明說,請講。

簡向東說,案發那天晚上,尤其是11點左右,你在哪裏?

陸錫明很不耐煩地說,這個我都回答好幾次了,怎麽又問?

簡向東說,請回答。

陸錫明說,我跟朋友吃飯,喝酒,看球去了。下午五點多離開家的,第二天才回來。不信你去問我朋友,我可以提供聯係方式。

簡向東慢條斯理地說,我們會查的。第二個問題,你們為什麽沒有孩子?結婚已經三年多了,有什麽特別原因嗎?

陸錫明說,這種個人的事,和案子有關嗎?

簡向東說,嗯,我想是有關的。

陸錫明說,沒什麽原因,是她不想要。

田野說,可是據我們了解不是這樣,你和死者是曾經有過孩子的,流產了,可以講下原因嗎?

陸錫明非常吃驚,盯著田野看了一會兒,又看看簡向東。好一會兒才問:誰說的?

簡向東說,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本身。請問是怎麽流產的?

陸錫明說,可能是那段時間我們鬧矛盾,她情緒不好。

簡向東追問:真的嗎?

陸錫明苦笑了一下,你們肯定是聽她那個女朋友伍晶晶說,我給她下了打胎藥,簡直胡扯,那個女人一天到晚疑神疑鬼的。我上哪兒去搞打胎藥?就算我想我也不會啊。明明是她自己流產的!

簡向東說,這個,我們也會查清的,但還是希望你能如實交待。

陸錫明很衝地說,我就是不明白,這個和凶殺案有什麽關係?流產已經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田野也很衝地回答:有沒有關係,不是你說了算。

陸錫明不屑地撇撇嘴:那第三個問題是什麽?

簡向東說,第三個問題是,你是否存在家暴?

陸錫明收起了笑容。簡向東這接二連三的發問,都擊中了他的痛處。他拿起桌上的礦泉水,一口氣喝掉一大半,然後說,是,我打過她。我承認。肯定又是那個伍晶晶說的。不過我想說,我並不是一個有暴力傾向的人,我是實在氣急了才動手的。也就那麽一兩回。

田野說,一兩回也不少。

陸錫明說,老實說,如果是你遇到這樣的女人也會打的。實在是難以忍受。

田野說,照你這麽說,死者是個很可惡的女人?

簡向東接上一句:可惡到要她死嗎?

陸錫明怔了一下,意識到不能情緒化。會讓警察抓住把柄的。他平靜了一下說,警察同誌,我也知道你們懷疑我,我也知道我有被懷疑的理由,可是,畢竟我是一個國家幹部,起碼的法律意識還是有的。無論多麽難以忍受,我也不會幹違法的事。

簡向東說,我們願意相信你,更願意相信證據。

陸錫明說,如果你們有耐心聽,我願意從頭講,講講我悲催的人生。有些事不從根兒上講,很難講清楚,幹脆我就全講了吧。

田野說,你早該幹脆了。
 


15

陸錫明說,也許你們會認為,我這種人找老婆,就是圖個年輕漂亮。其實不是的。我的婚姻真的是個失誤。在我和袁紅莉結婚之前,我有過一個戀人,而且是初戀,她才是我想找的女人。

陸錫明忽然停頓下來,嘲笑說:估計你們已經知道是誰了,沒準兒已經去查過了,談過話了。

田野說,你講你的,不礙事。

“她叫文敏,是我的大學同學。我們真的情投意合,感情很融洽。人漂亮不說,最重要的是,脾氣溫順,知書達理。”陸錫明的語氣立即變得溫情脈脈了,而且直接說出了名字,而不是“那個女人”。

但由於種種原因(含女方父母反對,考上不同的大學,陸錫明事業不順等等),他們分手了,是在在大學畢業工作後才分手的,此事對陸錫明影響很大,以至於在他事業順遂後,依然遲遲不願戀愛結婚。但女方卻結婚了,嫁給了一個高富帥。

陸錫明經過努力奮鬥,終於考上了公務員,從打雜幹起,慢慢上路,才華展露,風生水起,7年後就當上了副處長。但一直未婚。轉眼三十多歲了。

在一次去某地區搞調研時,他認識了當地川劇團的女演員袁紅莉。袁紅莉當時是被領導叫來陪酒的,就坐在陸錫明身邊。袁紅莉年輕貌美,身材很性感,坐在他旁邊一口一個陸處長的叫著,給他倒酒勸酒,很快就讓他發暈了。不知不覺就喝了好多,然後就醉了。半夜醒來時,他發現自己躺在酒店的床上,身邊有人哭泣。他一看,竟然是袁紅莉。心裏咯噔一下,他怎麽會和這個女人在一起呢?雖然這個女人對他很有誘惑力,但也沒打算走到這一步,畢竟他是作為官員下來搞調研的,傳出什麽緋聞來可是要命。

袁紅莉見他醒來,就哭得更厲害了,衣冠不整,頭發也亂七八糟的。他趕緊安撫袁紅莉,抱歉說自己昨晚喝多了,都不知道後來發生的事情了。

袁紅莉抽抽嗒嗒地說,本來我是送你回來休息的,你好霸道啊,力氣好大啊,我沒辦法。又說,但我不怪你……我喜歡你……還說,就是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歡我……要是不喜歡我就沒臉見人了……

陸錫明終於被繞進去了,隻好說自己是喜歡她的。

等陸錫明再回到劇團時,袁紅莉就緊緊挽著他胳膊,做出羞澀的樣子。陸錫明雖然有點兒無奈,但想想自己反正未婚,袁紅莉也挺漂亮的,比他還小7歲,也算拿得出手。就認了吧。

“現在回想起來,這個女人太有心計,我完全中了她的圈套。”陸錫明講到這裏憤憤然。

田野說,你不像是個上當受騙的人啊。

陸錫明說,都是酒精害的。

很快他們就結了婚。婚後袁紅莉來到省城,做起了官太太,天天在家宅著,不是逛街就是去美容院,再後來迷上了淘寶,成天都有快遞上門,買了一堆不用的東西。這讓陸錫明有些後悔,就他個人喜好來說,他還是喜歡有文化有追求的女性。比如文敏。跟文敏比,袁紅莉實在太不上檔次了。

但他們的婚姻真的發生實質性變化,還是去年夏天。

去年夏天,陸錫明的大學同學,為畢業十周年搞了一次聚會。陸錫明在聚會上見到了初戀女友,這才得知她已經離婚了,更重要的是,他發現她依然吸引著他。雖然已是三十多歲了,卻魅力不減,甚至比當初更有風韻。一種強烈的想和她在一起的願望如烈火在陸錫明胸中燃燒起來。

“更重要的是,我發現我非常需要去愛那個女人,愛那個女人,才能把我自己從沒有希望的墮落裏拯救出來。在官場混了這多年,明知自己在用貪婪愚蠢製造一個糟糕的結局,卻無法控製。我感覺我隻有和她在一起,才會有解脫出來的欲望和定力。”

陸錫明忽然說出一段很形而上的話。

簡向東很有些意外。看來每個人的心裏,既有不為人知的惡,也有不為人知的善。

陸錫明接著講述。他說他一旦動心了,馬上付諸行動,再次追求文敏。他驚喜地發現,文敏也對依然對他有好感,所以,他們很快就在一起了。

“說我搞婚外情,其實我這是婚前情。”

可是,這一頭,與袁紅莉的離婚卻非常困難,受到了極大的阻礙。袁紅莉先是不肯,後來獅子大開口,再後來,竟然懷孕了!

陸錫明叫苦不迭。剛結婚時,他非常希望她懷孕,希望她做了母親後能好好持家而不是敗家。可袁紅莉不肯,說自己還年輕,不想當媽媽。偏偏在他打算離婚的時候,她有了身孕。他都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取消了避孕措施的。

陸錫明說,你明明知道我不愛你,我們的婚姻是個意外,硬要生下來的話,對你不好,對孩子也不好

可是袁紅莉不但不聽,還跑到他單位上,攔著領導“反映情況”。一時間鬧得單位上沸沸揚揚,領導還找他談話。把陸錫明氣得,僅存的一點兒歉意也沒有了,非離不可。

“這種女人,我哪怕打光棍也不想要,簡直是個市井潑婦!”

田野點頭回應:就是就是,如果是我我也受不了。家裏的事鬧得滿城風雨,分明就是往死裏整的節奏嘛,讓男人一點兒回心轉意的念頭都沒有了。

陸錫明見田野這麽理解同情,很是感激,繼續說:我承認,火冒三丈的時候,我說過要弄死她。但這就是一種發泄,哪家夫妻吵架沒說過狠話?說過就算了,不可能付諸行動的。

簡向東說,謝謝你的坦誠。

陸錫明說,我說得這麽徹底,就是希望你們能相信我。

簡向東依然不動聲色地問:你剛才說,案發那天晚上,你一直跟朋友在酒店喝酒,可是就我們掌握的情況看,你10點半左右離開了酒店,到11點20才返回。這一個小時的時間,你上哪兒去了?

陸錫明楞了一下,往椅背上一靠,然後推推眼鏡:

“那天晚上我因為喝了幾杯悶酒,心情很糟,就控製不住地給她打電話,你們知道的,就是那個文老師。我打了兩次她都沒接,我又發了條短信,問能否見一麵,想聊聊。她也沒回。

“這讓我很鬱悶。在此之前,她雖然不願意見,短信還是會回的。頭一天我約她見麵,她回了三個字:再說吧。這樣完全不理睬還是頭一回。我心裏很亂,心想難道她真的另外有人了嗎?她樣的女人,不是沒有可能的。一想到這個我心裏跟貓爪一樣。

10點半過後,我控製不住自己了,就溜出房間打車去了她住的小區,在小區對麵的街上,我又打她電話,這次她總算接了,可是接起來卻不說話,我喂了好幾聲,她掛了。

“我又給她發短信,說我現在就在你家小區門口,你下來我們見一麵吧,我在老地方等你。老地方,就是他們家小區那條街的良木緣,我們在那裏見過很多次。

“但是我等了半個多小時,她還是沒來。我怕朋友們找,隻好返回酒店。前後估計有個把小時吧。你們也可以到良木緣去調查。”

簡向東說,這麽重要的情況,昨天為什麽不說?

陸錫明說,我不是怕牽扯她嗎?我不想連累她。現在看來還是連累她了。唉。

簡向東說,最後一個問題,你昨天晚上給袁紅莉打電話嗎?

陸錫明非常迅速地回答:沒有!我沒給她打。

簡向東說,你確定?

陸錫明說,我確定。我幹嘛給她打電話?

簡向東說,微信呢?有沒有用微信聯係?

陸錫明說,我沒那玩意兒。搞不來。

田野說,希望如實交待。

陸錫明不耐煩地掏出手機往桌上一丟:不信你們自己看。

田野說,沒必要。這些都是可以刪除的。

陸錫明怔住:啊?打了電話還可以刪除?我對手機很不在行,有時候還得問那個女人。

簡向東說,袁紅莉喜歡玩兒手機?

陸錫明說,她嘛,一天閑得無聊,不是弄電腦,就是弄手機,反正比我在行,我在這方麵很笨,根本搞不懂,你們要相信我。

田野說,我們相信證據。

陸錫明有些急躁地說,那天晚上我打過幾個電話,都是打給文敏的,絕對沒有打給那個女人。

田野說,可是文老師說,你並沒有給她打過電話,也沒發過短信。

陸錫明苦笑一下:可能她不想再和我有任何幹係吧?尤其是出了這樣的事,可以理解。

簡向東說,但就我們掌握的證據看,文老師沒有撒謊。

陸錫明驚愕地睜大了眼睛:你們掌握了什麽證據?你們的意思是我撒謊了?

田野說:明說吧,我們調取了袁紅莉案發當晚的通話記錄,上麵顯示,你在案發當晚10點到11點之間,給她打過三個電話。

陸錫明目瞪口呆:不可能!我給她打電話幹嘛?我絕對沒給她打過,不信你們看我的手機。

田野說,我已經告訴你了,看手機沒意義。都這會兒了,你就老實交待了吧。

陸錫明非常惱火地吼了一句:我沒打就是沒打,讓我交待什麽!

簡向東死死盯著他,心裏卻動搖起來,難道,真的是我們判斷錯誤?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呢?不到萬不得已,簡向東不想把通話記錄拿出來。畢竟那不是正規渠道的來的。
 


16

就在簡向東跟陸錫明過招的時候,凶手被抓住了。

竟然是死者小區的一個保安,叫張建國。

據張某交待,那段時間因為賭球,他輸光了所有的錢,天天被老婆罵。可他不思悔改,還想參賭世界杯冠軍,苦於手頭沒錢,天天都在盤算著搞點兒錢。案發那天晚上,因為老婆嘮叨,他很心煩,就出來轉悠,心懷鬼胎地轉到車庫,想看看有沒有什麽可乘之機。一下就看到匆匆跑下來的袁紅莉。他上去跟她打招呼,問她怎麽那麽晚還出門。袁紅莉沒理他。他一眼瞥見她脖子上的金項鏈,歹念突起,所謂惡向膽邊生,一邊打招呼一邊就靠近她,然後猛擊她的頭部……

至於為什麽在她倒地後繼續擊打胳膊和肩胛,張某說,是因為死者緊緊抱著包不放,他急了,就使勁兒打。

之後,憑借著他對車庫的熟悉,很快從電工房的一個偏門溜掉了。

在張某家裏,搜到了那個狼牙棒手電筒,那是小區物管配發的。雖然已經被他衝洗過了,但還是在縫隙裏,提取到了一點兒死者的血跡。死者包上的指紋,也與張某匹配。

起初搶到東西後他不敢去兌現,後來他注意到警察帶走了死者的丈夫,以為沒事了,就出手了鉑金項鏈,沒被發現,膽子大了,又去賣手機。這下被警方事先布控的偵查員抓獲。

如此簡單,簡單到跟他們前麵調查的所有證據都不搭。

簡向東得到這一消息時,正在問訊陸錫明。他連句高興的話都說不出來,實在是太意外了。照說,不到48小時就破了案,應該欣喜若狂才是,可結局卻讓他有點兒回不過神來。

他在走廊上接了王隊的電話,回到審訊室,繼續不動聲色地坐回到陸錫明麵前,然後突然問:你認識張建國嗎?

陸錫明疑惑地說,張建國?你是說我們局裏計生辦張主任?

看來叫張建國的實在太多了。看陸錫明的表情,不像是裝的,這個保安張建國,難道真的隻是單純搶劫嗎?如果他們毫無關係,陸錫明那三個電話又該如何解釋呢?

陸錫明有些不耐煩了,他看看表說,我已經坐了一上午了,夠配合你們的了,如果沒其他事,我還得回局裏上班。

他抓起桌上的手機站了起來。

田野說,慢著!

田野和簡向東對了下眼色,然後從文件夾裏拿出那份通話記錄,拍在陸錫明的麵前:你自己看看,我們有沒有冤枉你。

陸錫明疑惑地拿起通話記錄,取下眼鏡,湊到那頁紙上仔細地看,看完後一臉驚愕,這,這是怎麽回事?

田野說,我還要問你呢。這三個電話,正是案發之前打的,在電話之後,袁紅莉出門,然後被害,你能說和你沒關係嗎?

簡向東死死地盯著陸錫明,不放過他一絲一毫的表情。凶手已經抓住。最大的可能,是他雇凶殺人。可是,他發現陸錫明完全被被這個意外整傻了,那表情是他從沒見過的,有點兒驚嚇,還有點兒無助,幾分鍾後,陸錫明一屁股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簡向東非常困惑。到底是什麽地方出了問題?明明有那麽多指向陸錫明的線索,陸錫明卻是無辜的。

難道,是我撥錯了?不會啊。陸錫明困惑地打開自己手機。

忽然,簡向東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他一把抓過陸錫明的手機,迅速找出文敏和袁紅莉的電話,然後拿起那份通話記錄對照。

果然!在陸錫明的手機上,文敏的名字下麵,是袁紅莉的電話號碼,在袁紅莉的名字下,是文敏的電話號碼。也就是說,有人對換了兩人的號碼,故意做了一個錯誤的設置。所以,當陸錫明給文敏打電話時,實際是打到了袁紅莉的手機上……

這樣,一切都可以解釋了。

簡向東說出了自己的推斷,陸錫明目瞪口呆,連田野也瞠目結舌,其驚愕程度不亞於陸錫明。

陸錫明從簡向東手裏接過自己的手機,又取了眼鏡兒細看,一臉木然。這個在官場上見過了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人,居然也被這可怕的設置給嚇到了。

簡向東說,你再好好回想一下,昨天離開袁紅莉之前發生的事?

陸錫明說,因為晚上要聚會,我回家拿酒。你們知道的,現在聚會都是自己掏腰包了。我回到家,她正在上網,主動跟我打了個招呼,還說了句晚上喝酒不要開車。我當時還想,她怎麽態度好起來了?是不是想通了願意協議離婚了?

哦,對了。走之前,她跟我說廁所的燈泡黑了,要我換一個。我想這畢竟是該男人做的事,我就去換了,然後才出門的。

簡向東說,這就對了。在你換燈泡的時候,她動了你的手機,重新設置了兩個電話。當你給文敏打電話打到她手機上時,她知道你要去跟文敏見麵了,所以趕出去,抓所謂的出軌證據,沒想到……

一直在一邊發呆的田野突然吼道,這個傻婆娘,她也不想想,既然她更換了自己和文敏的號碼,文敏就不可能收到陸錫明的短信,她還去抓什麽現行?真蠢透了!

簡向東一想,可不是。隻能說女人妒火中燒的時候最愚蠢。

田野沮喪地將將桌上的一瓶礦泉水拿起來,咕嚕咕嚕地喝完,他抹抹嘴,罵了句他媽的:真是應了那句話:nozuonodie(中式英文)。

簡向東問,你說什麽?

田野說,不作就不會死!
 


所有跟帖: 

結尾不好,開始的那些鋪墊推理都白費了。。。 -彭小仙- 給 彭小仙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12/31/2017 postreply 16:46:13

哈哈哈 -慧惠- 給 慧惠 發送悄悄話 慧惠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01/2018 postreply 20:48:57

白耽誤工夫了吧?我就猜你會喜歡 -慧惠- 給 慧惠 發送悄悄話 慧惠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01/2018 postreply 21:10:35

哈哈哈 -笑含- 給 笑含 發送悄悄話 笑含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12/31/2017 postreply 20:37:00

謝謝你轉的深喉!剛看完,太精彩了!現在的好作家真是寫什麽都出彩 -每天都是好晴天- 給 每天都是好晴天 發送悄悄話 每天都是好晴天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01/2018 postreply 13:46:18

:) :) -慧惠- 給 慧惠 發送悄悄話 慧惠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01/2018 postreply 20:5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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