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包子張藝謀
原創2016-10-27 貓爸
我很喜歡讀知識分子小說，可惜僅有的一本《圍城》，是民國時期的作品。《圍城》我也不是很喜歡，因為覺得太冷，還有一股自鳴得意的勁兒，不真誠。但寫三閭大學的生活部分卻很好，人情溫馨，曆曆如繪。除了《圍城》之外，其他知識分子就很少了，魯迅、鬱達夫等，當然也寫過一些知識分子的故事，可惜都不專門。但即使如此，三五筆點染，也很可觀，這當然因為他們本身就是大學人、大才人，學問如江，才華如海，揮灑起來，綽綽有餘。
中國現代作家很難找到此等人才，男作家寫農村小知識分子，比如鄉村教師什麽的，倒也足夠勝任，但一涉及高校學者，就捉襟見肘，處處顯得虛假，賈平凹的《懷念狼》、閻連科的《風雅頌》、劉醒龍的《蟠虺》……無一例外，陳忠實的《白鹿原》，其他不論，裏麵最虛假、最模糊的就是鄉村俗儒朱先生，因為作者自己恐怕就沒讀過幾本儒家經典，但又想裝士大夫的派，於是酸文假醋，看著惡心。女作家呢，描繪市井還行，否則就難免矯情的《紅樓夢》氣，王安憶的《天香》，寫明代江南的世家生活，卻絲毫沒有明代味，倒像是民國言情。
這是什麽原因，還用說嗎？當然因為這些作家對學問本不擅長，不熟悉士大夫和高校學者的日常生活，硬著頭皮裝風雅，隻能滑稽可笑。其實在他們熟悉的領域內，倒是很精彩的。賈平凹的商州係列，閻連科的河南山鄉，劉醒龍的湖北山區，都活靈活現。我真遺憾，他們為什麽要寫高級知識分子，一個人的見識、經曆和文化水平，限製了他隻適合寫什麽題材，學術界越界說外行話會叫人笑話，寫小說其實也一樣。
以上純粹是起興，說的是文學界的事，但同樣適用於電影藝術界。張藝謀的很多電影，就明顯是越界之作。
出身於陝西下層社會的張藝謀，對關中農民的生活無疑是非常熟悉的，這點他自己也知道，所以他改編別人的小說，往往把天南地北的故事背景都要挪到黃土高原。比如《萬家訴訟》，安徽水鄉的事，變成了渾身玉米碴子味道的《秋菊打官司》；極具蘇杭特色的《妻妾成群》，竟變成了黃土撲簌簌亂掉的《大紅燈籠高高掛》；小說《活著》中的江南風味，搬到銀幕上就充斥著華北臃腫的棉襖。當然，這些作品以及他的《紅高粱》《一個都不能少》，我認為都比較成功，真正做到了反映生活本色。而一旦越出了他的生活經驗範圍，就變得驢頭不對馬嘴了。
先說他的曆史大片《英雄》，影片的價值觀就不去說了，雖然我認為是一坨狗屎，其實這種國家主義宏大敘事，為暴秦張目的價值觀，本質上依舊是因為他思想的鄙陋、視野的狹窄，也就是說，依然沒文化沒思想所致。但畢竟，確實世界上有不少大學者，一涉及到思辨方麵，也立刻變成了一個禽獸，頑固秉持弱肉強食的價值觀，不知道自己在當權者眼裏，也不過是一塊弱肉。
所以，這點說深了，也確實沒什麽意思。我最不能忍的，是《英雄》中處處暴露的沒文化和*****。比如眾所周知，秦人法令殘酷嚴明，大臣非有詔不許上殿，而在影片中，大臣們像蜜蜂一樣圍住秦王，這是何等荒誕？再比如，刺客無名在和殘劍、飛雪在堆滿竹簡的室內大戰，那些竹簡竟然不是堆在書架上，而是象累積木、牆磚一樣層層堆砌。真不知道他們這樣收藏書的意義。試想一下，如果要找一本書，得先把上麵的接近屋頂高的書統統搬開，這樣的傻瓜去哪找。
這些都反映了張藝謀在古典審美修養上的嚴重貧乏，和黑澤明等拍的《七武士》等古裝電影比，他被襯托得簡直是一個文盲。2008年奧運會，他竟然把湖北出土的一種冰鎮青銅器鑒缶拿出來當樂器，簡直駭異，他是不是隻讀過中學課本上的文言文，認為秦王被藺相如擊的缶，就是這玩意？
有個朋友跟我說，張藝謀的《歸來》就拍得很好，吹得天花亂墜，但其實都是從政治上解讀，集中在張藝謀這部影片對反右文革那段曆史的揭示。我則認為，張藝謀這部電影最失敗的地方，依舊是他可悲的“越界”問題，一個沒文化底蘊的導演，來拍一個受迫害的高級知識分子電影，處處顯示的是張皇失措。
直白地說吧，我沒有從這部電影感受到一絲主人公陸焉識的高知特點（在醫院他向醫生展示的那個法語單詞算是例外）。這個曾留洋海外的高級知識分子，被釋放後，竟然帶回來一箱子沒寄出的情書，除了間接證明他在監獄的生活還蠻滋潤（其實可能性幾乎沒有）之外，好像他沒有任何事業追求。釋放之後，他所做的事就是日複一日、月複一月、年複一年圍繞著他那失憶症老婆（其實在醫學上也是得不到支持的，是編劇硬編的）轉，沒有工作也不想工作，仿佛想喝西北風。也不見他對自己的遭遇有任何抱怨，這就叫人格高尚？
我看過無數右派的回憶錄，他們平反後，無一不在爭分奪秒，迎接學術的春天，實現自己的價值。像陸焉識毫無生活目標的絕無僅有，他所做的，竟然是每天推著老婆去火車站接站，最後影片還以這個畫麵結束，這是正常人會幹的事嗎？這是神經病還是*****？為了煽情，簡直連常識都不要了。生活中也許有很多奇事，但這樣每天做著毫無意義行徑的人和故事，我還從未在社會新聞中看到。如果真有，肯定會被捉進精神病院。
總之，沒文化，就老老實實去拍農民戲，也一樣會成為電影大師；
沒文化，還要裝有文化，那真的讓人忍無可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