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全林
談談孝文化裏敬祖的深層意境
我友信奉王善人的道，在家裏立了列祖列宗的牌位。可是一位修行人說，不能在家裏供那麽多列祖列宗的牌位，不然，祖先來受香火，會住在家裏不走，使家裏陰氣太重，從而幹擾活人的生活。他還說，古代敬奉列祖列宗有專門的祠堂，不會在家裏供奉。現在哪有祠堂，隻能供家了。朋友不知道列祖列宗的牌位該不該供奉。這個問題看似簡單，其實複雜。隻有把這些問題梳理後，話題才能成立，才能說明道理而使問者安心。
第一個問題，祖先的亡靈存在嗎？
祖先的亡靈是存在的。儒釋道的經典都有說明，這是理證。中國先秦經典特別是儒家經典多有論述，佛道經典更不用說，就道家標榜的“一人得道，九祖升天”呂祖《敲爻歌》裏說“點枯骨，立成形，信道天梯似掌平。九祖先靈得超脫，誰羨繁華貴與榮。”一個人修成大道，就可以超度九祖先靈。佛教回向偈標榜的“現眷鹹安樂，先亡獲超升”，佛道理念裏祖靈是存在的，現世修行的人能幫助祖靈獲得超升。引用經典，不如引用這熟語簡潔。第二重，很多成道的人以大智慧和修證境界告訴我們，祖先亡靈是存在的。王鳳儀傳記如此記載。其次，我們所經曆的一些事情也能說明祖靈是存在的。
我講一件小時候所見的事情。村裏某家因為房產，兩堂弟兄打架，爭論不修。這時候占著房產的這家的一位女士突然被丈夫的爺爺靈魂附體，罵不肖子孫為爭房產傷和氣，令祖先不安。在那一瞬間，這位孫媳說話的聲音變成了爺爺的聲音。起初大家以為是裝的，假借祖先名義，可是這位孫媳婦接著說出了很多她根本不知道爺爺的老弟兄們之間的民國往事，這是生在新社會的孫輩們不知道的，但村裏的一些老人知道。
爺爺接著詳細講了老弟兄們是如何分家的，證人是誰，現在活著的有誰，當年老弟兄分家時的“約紙”（契約、合同）藏在家裏什麽地方等等。講的非常詳細。兩家人隻好把村裏那些證人請來，一問，固然如此；而那民國約紙真的找見了，兩家的紛爭就平息了，附體的爺爺之靈就離開了。這件事情在村裏轟動。我記憶猶新。生活的道理說明，祖靈是存在的。
第二個問題是，祖靈參與輪回嗎？為什麽一些祖靈一直存在？
大多數人的靈魂會在六道裏變來變去，這一生是王家的祖先，下一生是李家的後人，這李家的後人隨時代的推移會變成李家的祖先。某些人的亡魂因為功德、修為和其他很多因素，雖在六道之內，但處於天道（神道）或虛空之中，很長時間居身靈界，不來人間投胎轉世，比較自由。古今經典、小說裏有，大家讀了未必相信。大多數人的亡魂在輪回裏變來變去，“來生未知什胎裏”。佛道修持標榜“了生死”、“解脫”、“得道”，要打破生命的束縛，“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說實在，很難。
不是所有的祖靈都在天道，一些人的祖靈因為某種因緣，雖在靈界，形如孤魂野鬼。冤死的人、橫死的人、自殺的人、被逼迫死亡的人，不容易投生，因此他們的靈魂常在虛空，需要超度。講一件我中學時所知道的事情。村裏有位長輩是清末舉人，也是有威望的鄉紳，大家叫他“三老爺”。解放後三老爺成了地主，在鬥地主的過程裏有位愣頭小夥子，革命激情高漲，在某次鬥地主的大會上的殘忍地把三老爺胡須全拔光了，以表達他對地主的階級仇恨和革命的堅強意誌。三老爺從清末到民國幾十年裏是有頭有臉的人，受此奇恥大辱，自殺了。
後來，這位當年拔了三老爺胡須的人下巴潰爛，蒼蠅繞著，天天滴膿。小時候我常見他走過我家門前，手捂著下巴。有一年，他家人請來“照先生照一下”，“照先生”是懂得“圓光術”的人，以法術檢查一下病的因果關係。在農村，如果一個人的疾病始終治不好，家裏人會找陰陽先生或“照先生”看一看，是不是風水出了問題；是不是還有因果報應方麵的因素或者其他“擱攪”（幹擾）如附體，俗稱“鬼上身”。
西北人相信這些，這是民俗，假如我寫小說，會如實展現這些西北的民俗風情畫卷。照先生一照，看到那個人的身後跟著一個身穿清朝官服的老人，手拿一綹胡須追債。照先生做了法事，超度老人。這些事情都促使我對佛道的哲理進行思考，是我學佛道的根基。
第三個問題，祖靈會幹擾後代嗎？
大多數情況祖靈不會幹擾後代，而會護佑後代，極個別的情況祖靈會幹擾後代，幹擾有因由，事非偶然。祖靈一般不會幹擾後代，一則，大多數祖靈參與到輪回裏去，投胎人間，與過去的後代的關係自然淡了，乃至斷了，談不上幹擾。一些祖靈在天道，會護佑子孫。
一些祖靈會幹擾子孫後代，大體的原因有：後代傷害過某位祖先，子孫不孝，祖先有怨恨；其次，風水不佳，會在冥冥中影響後代；其三，某位祖先是冤死的或橫死的或自殺的，等等，由於神識心懷怨恨、不平，一直遊蕩虛空，成了孤魂野鬼，有時候他們會寄身後代家中，有時候會因為某種原因使子孫生病，以此引起子孫的關注而超度他們。
這種情況，生活中能見到，我舉張玉仙老師來京後遇見的一些事情以說明。某年，我和張玉仙到某君家裏去，張玉仙進門後就說：我看見一個老頭，個子不高，頭破。這樣一說，某君說，是他父親，死的時候頭被人打破了，不知道是什麽人幹的，一直沒破案。某君那些年家裏非常不順，張玉仙超度某君的父親後家裏就順了，其後幾年某君的事業達到了頂峰。當時某君的兒媳結婚多年未孕，一次懷孕還是“葡萄胎”。剛做完手術二十天，醫生說半年內不能懷孕。張玉仙說，某君是有功德之人，她會“寫求子文”以求子，二十天內定讓某君的兒媳懷孕。張玉仙給某君的兒媳畫了道符，開了中藥，回到法泉寺給某君家做了法事，二十天內某君的兒媳果然懷孕，生了個兒子。
一位朋友帶妻來我家拜訪張玉仙。張玉仙見後問，你們家有沒有橫死的人。張玉仙看到我朋友妻子身後跟著個老太婆，滿身血跡。朋友說，他的母親因車禍辭世。朋友妻子得病，周身疼痛，連骨頭都痛。張玉仙說這病是因朋友的母親未超度，亡靈幹擾而得。
一位朋友在我家見到張玉仙，他是陝西人，父親患皮膚病多年，吃張玉仙開的藥有一百副，效果很好。張玉仙說他父親的病與風水有關，祖先的棺材進水，遺骸受潮。年後朋友來訪，感歎說：“給祖先遷墳時，打開棺材一看，果然進水了，祖先的遺骸在淤泥裏。”風水的影響未必是祖靈的幹擾，
也即：祖先遺骸的信息所產生的對後代的影響未必是祖靈的影響。這兩者之間還有他說。也即：祖靈已經投胎轉世，而他的遺骸在未完全化為塵土之前，如果受到水淹，依然會有信息作用於後代身上。這涉及風水之陰宅學。現在講究火葬，沒有這樣的事情。我小時候經常聽到因祖先安葬得不好而影響後代的事情。中國古代有一套完整的理論解釋之。
這些道理難講，這些道理的絕大部分在我們看不見的“陰”的、“玄”的、“隱”的一麵，在陽的、明的、顯的一麵隻好講故事，難以講道理，最好“即事悟理”。這是“玄學”玄的地方。唯物論者既要聽道理，又要驗故事，更想看那陰的一麵的存在，看不到就否定故事和故事中的道理。陰的一麵，背後的存在，不是得道之人幾乎看不見，當然，普通人在因緣匯聚的時候也能感受到、認識到或者“看到”。
禮敬祖先，祖靈絕不會害你，祖靈絕不會長期待在你家不走。過去的祠堂是舉行祭祀大禮的地方，並不是祖靈寄居的地方，祠堂常是家族子弟讀書的地方，一是清靜，二是麵對祖先牌位，想著光宗耀祖，會有讀書的動力，三是，在祠堂讀書，能得到祖先的護佑。南懷瑾先生少年時也在祠堂讀書。
隻有極其個別的祖靈因為某種因緣會幹擾後代，大多是希望借此引起子孫的關注超度他們。子女祭祀、修行、回向功德給祖先，陰陽受益。再者，祖靈會給子孫降幅，即是祖先的護佑、陰澤等。在中國上古，以及儒家的思想裏，祖先死了，不看作鬼，而看作“神”。木主上寫祖先的名諱時會寫上“某某府君之神位”。
中國夏商周三代沒有輪回的觀念，但有鬼神觀念，認為祖先死後會成為神明。古代的祭祀大禮，一部分是祭祀天神，一部分是祭祀山川之神，一部分是祭祀祖先，不論國家大典還是民間祭祀，不外如此。修行的人，首先在觀念上不要把自己的祖靈當成鬼，而要看作神明，其次，心念裏要想著祖靈的護佑。有這樣的心態，自會得到祖靈護佑，而不是幹擾。這是“法界的秘密”。你的心態決定著祖靈對你的作用。
在佛道看來，鬼神有五神通，祖靈有本性的神通，你想什麽，祖靈知道，你把祖靈當成神一樣恭敬、敬奉，祈禱祖靈護佑，你做了善事的功德回向給祖靈，你誦經的功德、修持的功德也回向給祖靈，祖靈自然能感應你的心念，他們既能護佑你，也能從你的回向裏得益。修道者能得到祖靈的護佑，是修持玄機。修道，除了人間的功德和行為，最關鍵的是以孝善之心感通祖靈而獲得冥冥護佑。祖靈有神通，能幫助你化解一些違緣，能幫助你治療一些疾病，打通一些關竅。
雅清的《回鄉記》裏寫過自己以崇敬的心態而歸鄉認祖，當晚夢見祖先給自己服下一些液體的藥物，像甘露一般，第二天醒來，病就好了，身心愉快。朋友聽了我的解釋，心就釋然。祖先的牌位照樣供，心態是積極的，自己修持、念佛、誦經的功德回向給祖先，把祖先當神明禮敬供奉，祈禱祖靈能護佑自己和子孫，更好地修行。
有博友問：在城市的家裏供列祖列宗的牌位在哪兒比較合適呢？好多人像是上學出來的，距離老家也有段距離，如果我們在工作的地方如何祭祀祖先？和在老家祭祀祖先有什麽區別呢？因為我們會工作忙或年齡大了回不去老家等等原因。
在城市，祖先的牌位，可以放在一個清靜的地方為好。平時裝起來，節日時請出來禮拜都行。在民間，客廳的案桌上有“主龕”，木主裝在龕裏，可以打開，可以合上，像個小小房間一樣，工藝精美，供客廳案桌。至於人在外地，心通法界，隻要你有誠孝之心，祖靈都能感應。在我們看來有時空的障礙，在祖靈，沒有時空的障礙。一念三千，三千一念。貴在心意，貴在功德歸向和感恩祖先。“祖宗雖遠，祭祀不可不誠”。貴在誠心，貴在懷遠，貴在感恩，貴在回向，貴在以真實的善德、功德光宗耀祖。你有大功德，祖靈增光。這是真正的“光宗耀祖”。
玄學上，你的功德的確能變成光明而為祖靈增光。不僅僅是比喻，而有法界的妙用。家裏敬佛有佛龕者，可以將祖先牌位放在佛龕內。佛有慈悲心、廣大心、平等心，把祖先牌位放在佛龕，使祖靈獲得加持。一些人心有執著，以為不能把祖先牌位放在佛龕，是他們不懂得佛法究竟意。究竟真義，眾生皆佛。《金剛經》上說“所有一切眾生之類：若卵生、若胎生、若濕生、若化生、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我皆令入無餘涅槃而滅度之。”這是佛的境界，非凡夫測量也。
儒釋道文化裏的基本道理如此，不要當成迷信，而要當成文化，也不要迷信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