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青春之泉》

鄉親們,我可想死你們了啊,之前兩個月回國度假,一直上不了文學城。這個是我前段時間寫的有點科幻的文章,希望大家能喜歡。

 

青春之泉

張芝到姚縣的時候正好是下午三點半,她之所以記得這麽清楚,是因為下火車的時候,車廂門正對著縣火車站牆上掛著的,白底黑數字的上海牌大時鍾。

姚縣是個隻有慢車才會停靠的小站,張芝拎著她媽媽去蘇聯留學時用過的,棕色雙排扣小皮箱剛下火車沒多久,就聽一聲哨響。停著的火車便迫不及待地噴出一鼻子氣,接著撲哧撲哧地一邊給自己喊著號子,一邊像一條綠色的大蜈蚣,甩開了輪子,順著蜿蜒的鐵路,竄進了前麵的山嶺中。

出了火車站,便是一條窄窄的土馬路。因為昨天下了雨,路上泥濘不堪,溝渠縱橫的都是車軲轆印,像是一些靜止的水波,來往推著板車趕路的行人像河中駛過的輪船,碾壓出新的漣漪。

張芝踮著腳,小心地貼著泥馬路邊上,揀還算幹的地方走。往東走了沒多久,就看見了之前向火車站工作人員打聽路時,他們提到的縣招待所的灰色水泥平房。她在招待所門口的水泥地上把鞋底的泥巴蹭幹淨,又掏出兜裏的手帕把鞋麵上的泥點兒擦了擦。然後推開了鑲著大玻璃的木質彈簧門,走了進去,對坐在櫃台後麵,正抱著一個大搪瓷杯看報紙的短發中年婦女道:“同誌你好,請問還有床位嗎?”

“哪個單位的?介紹信呢?”短發中年婦女頭也沒抬,仍盯著報紙道。

張芝將拎著的小皮箱放在櫃台上,按開扣鎖,從裏麵拿出一張蓋著大紅公章的紙,遞進了櫃台後麵:“這是我的介紹信。”

短發中年婦女騰出一隻抱搪瓷杯的手,拿過了紙,掃了一眼,又抬起頭打量了下張芝,接著把介紹信還給了她,似乎有些不相信道:“你是市計生委的?”

“對,到這裏出差辦點事情。”張芝把介紹信放回了皮箱,扣好了鎖。

“以前也有市計生委的人到我們這來過,可從沒見過像你這樣年輕的小姑娘在計生委工作的,你剛參加工作沒多久吧?”短發中年婦女拉開右手邊的一個抽屜,翻揀出一把鑰匙,放在櫃台上。

“對,去年夏天剛開始工作的。”張芝一手拿著鑰匙,一手提起小皮箱。

“進去左手邊第二間房間,要泡熱水的話沿著走廊走到底。”短發中年婦女瞥了眼張芝的小皮箱道,“還是你們城裏人講究啊,現在流行這種皮箱了嗎?你這是打算要住多久?”

張芝停頓了下,猶豫著該回答哪個問題,她道:“估計住兩個晚上吧,看事情辦得怎麽樣,順利的話,一個晚上就可以了。”

短發中年婦女卻已經對自己的問題不感興趣了,隨口恩了一聲,重又低頭看自己的報紙。

張芝用鑰匙打開了房門,不大的房間內,對著門一左一右兩個牆角,各擺了一張鐵架單人床。兩床中間靠著窗戶放了一張雙抽屜的木桌,桌上也是押韻似的,一左一右各放了一隻藤編熱水瓶。

右邊的床位上平鋪著一件女士藏青色兩用衫,床底下還塞著一隻灰色人造革旅行袋,應該是有人睡的。張芝便把小皮箱擱在木桌上,取出了毛巾,牙刷,杯子以及一本書擺在桌上,又拿出一床床單,仔細地鋪在左邊的床上,最後關上箱子放在床底下。她抬起左手看了下手表,發現時間還早,便走出了房間關上了門,去聯係第二天去大豐村的事情。

等張芝在外麵吃了晚飯回到房間,發現右邊床位的主人也已經回來了,正躺在床上看她之前擺在桌上的那本書。聽到張芝開門的聲音,那戴著黑框眼鏡的室友忙坐了起來,笑著跟她打招呼:“你好,是今天剛來的嗎?我叫王紅,跑供銷社的,你就叫我王姐好了,大家都這麽喊。”

張芝也笑了笑:“王姐你好,我是今天下午剛到的,叫張芝,是計生委的。”

“計生委?你是來姚縣辦事情的?”王紅在床上盤起了腿,對張芝的工作很感興趣。

“其實我是要去姚縣底下的大豐村,了解下當地的工作情況。”張芝拿起桌上左邊的熱水瓶,想倒點水喝,卻發現是空的,自己忘記去泡熱水了。

王紅見狀道:“沒熱水嗎?用我的熱水瓶吧,我剛泡的熱水。”

張芝忙道了謝,給自己倒了杯熱水晾在桌上,然後把自己床上鋪著的床單掀起一塊,在床沿上坐了下來。

“你要去大豐村啊,我去過那裏幾次,靠著山,蠻窮的一個地方。”王紅忽然想起了什麽,壓低聲音對張芝神神秘秘道,“對了,你大概不知道吧,最近在那村的山裏,抓住了一個搶劫殺人的逃犯呢,縣裏這幾天大家都在傳這件事情,啥邪乎的話都有。”

“哦,是嗎,我剛到還沒聽說過呢。”張芝拿起桌上的杯子,吹了吹熱氣,慢慢低頭喝了口水。其實被抓的逃犯有兩個,而她正是為了這件事情來姚縣的。

王紅有意吊了下胃口,不過張芝對這個話題沒露出一絲的興趣,這讓她自己也意興闌珊,於是把之前看的那本書還給張芝:“不好意思,剛才無聊,看桌上有這本書,便隨便翻了翻,想不到還挺好看的。”

張芝將王紅遞過來的書推了回去道:“反正這本書我也看過很多遍了,王姐你喜歡看就拿去吧。”

“那我就不客氣咯。對了,你說這世上真有這書裏寫的那種,永葆青春的泉水嗎?”

“王姐你繼續往下看就知道了,我就先不告訴你了。反正這世界上沒有違反科學規律的事情,任何玄秘的事背後都有科學的解釋。”張芝手捧著杯子,一板一眼道。

大豐村窩在姚縣北邊的一個山坳裏,三麵環山,隻有一條土路通著村外。第二天一大早,張芝坐著縣政府派的吉普車前往大豐村。開車的司機四十多歲,紫棠長臉,聲氣兒足,講起話來就跟打雷一樣,震得人耳朵裏嗡嗡響。縣政府的人都喊他老劉,張芝畢竟年紀還小,又是第一次見麵,一路上都客客氣氣地喊他劉師傅。

老劉心裏估摸著,能讓縣長親自安排專車接送,這小姑娘的來頭肯定不簡單,難得的是人又隨和懂禮,便一路上搜腸刮肚講了許多姚縣的趣聞來調節氣氛。他是老土地,家中上三代都是姚縣的,曲裏拐八的事情知道得不少,還給張芝講了大豐村這個村名的典故。

解放前大豐村叫仙人村,因為村裏出了好多個鶴發童顏,駐顏有術的長壽老人。那個時候,村裏沒路通山外,進出都靠村民們世代踩出來的小路,閉塞得很。外麵的人便都猜村裏住著神仙,教村民們如何修仙術,長生不老,仙人村的名字就是這樣叫出來的。後來解放了,縣政府幫忙村裏修了土路,連通了山外,村外的人這才發現哪有什麽神仙啊,這仙人村跟外麵普通的窮村子沒啥兩樣。後來村裏長壽的老人也是越來越少,破四舊的時候便改名叫了大豐村。

張芝顯然對這段曆史很感興趣,問了些關於長壽老人的問題,不過老劉了解的也就這麽多,再被多問幾句也是一概不知。

吉普車在綠蔭夾道的土路上顛過了幾個彎,遙遙就可瞧見一片屋舍散落在山穀中,老劉指著那裏對張芝道:“張同誌,那就是大豐村了,村裏還沒通路,這車隻能開到村口。”

“不要緊,我自己走進去,劉師傅你留在村口等我就可以了。”張芝望著不遠處的村子,留意到村口一個大石碾子上坐著一男一女兩個人,似乎頻頻伸頭探望著他們的車,她心裏猜測這兩個應該就是大豐村的村長和婦女主任了。

吉普車開到村口停了下來,張芝下了車,之前坐在大石碾上的一男一女迎了上來。打頭的那個五十開外,剃著平頭,黑瘦的男人猶猶豫豫地開口問道:“同,同誌,請問你是從市計生委來的嗎?”

“對,我叫張芝,是市計生委派來做抽樣工作調查的。”張芝對那男人伸出了右手,“我沒猜錯的話,您就是大豐村的村長吧。”

那男人忙也伸出右手同張芝握了一下:“張同誌,你猜得真對,我叫李福生,是大豐村的村長。前幾天縣裏就來人通知我,說是這幾天市裏派人來做什麽,抽,抽啥的,讓我和村裏的婦女主任負責接待。”

“是抽樣工作調查,人張同誌剛才說得明明白白的,你咋還說不清楚呢。”跟在李福生身後的一盤著發,闊嘴,高顴骨的中年婦女埋怨道,“張同誌啊,你別見怪,我們村裏人懂的少,反正政府讓我們做什麽,我們都全力支持。對了,我叫林美秀,是這裏的婦女主任,跟這李福生是兩口子。”

張芝笑了笑道:“你們不要緊張,這個抽樣工作調查,就是在你們村隨便選一戶人家,檢查下計劃生育的執行情況而已,費不了多大的功夫。”她看向林美秀:“你們村裏應該有一個叫李助義的人吧,市裏選中他家做調查,請林同誌帶個路,我們這就去他家吧。”

林美秀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李福生道:“是助義啊,他家在半山腰,路可不好走,你們城裏來的同誌怕是走不動,要不換一家吧,我們這兒家家情況都差不多。”

“換什麽換,你個蠢婆娘,這是政府定下的事兒,你以為是小孩子過家家,隨便換著玩啊?”李福生梗著脖子,瞪了眼林美秀罵道,“張同誌讓你帶路,你就帶路,哪來這許多話?怕個什麽,要不這樣,我來帶張同誌去。”

張芝擺了擺手道:“不用麻煩李村長了,隻是去他家了解下情況而已,況且女同誌去的話,比較容易說話,方便開展工作。美秀姐,你不用擔心我,我們到基層工作時,經常爬山路的。”

“那這樣的話,我先回去張羅下飯菜,等下張同誌工作結束了,就在我家裏吃頓便飯再走。”李福生朝林美秀努了努嘴,“還不快帶人同誌去?”

林美秀回瞪了一眼李福生,便引著張芝往村東頭走去。村子不大,也就幾十戶人家,大多聚居在這塊穀地中,隻零星看見有一幢土屋孤孤單單地擱在山腰處。

林美秀一邊在前邊帶著路,一邊對張芝道:“張同誌,剛才我可不是故意不配合你工作,隻是最近這個李助義變得神神叨叨的。自己窩在家裏不出門不說,要是有人去他家還往外趕,他兒子學文也被他關在家裏好多天了。”

“哦,這是多久的事情了?”

林美秀想了想接著道:“該有十多天了吧,我記得學文收到通知,考上大學的時候,助義請全村的人吃流水席,那個時候還挺正常的。後來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情,整個人就變了。我們好心去問他學文什麽時候去上大學,村裏的人想都去送一送,就被他哄了出來,還說什麽學文病了,不上大學了。”

張芝凝神聽著問了一句:“這個李學文是真的生病了嗎?有沒有什麽跟平時不一樣的地方?”

“我看學文挺好的,一點都不像生病的樣子。”林美秀嗤了一聲,似乎有些不屑,“這八成是助義不舍得放孩子走吧,他老婆前幾年走了,家裏除了學文,還有一個小女兒叫愛文,剛上中學。不過張同誌你說說,這農村娃能上大學是多了不起的事情啊,這說不上就不上了,太可惜了。”

“美秀姐,你就叫我小張好了,老叫同誌的挺生份。待會兒你幫我把李助義引來,我去跟李學文談談,看是什麽情況,孩子的前程可不能耽擱啊。”張芝抬頭,望著半山上靜默俯視著全村的土屋,若有所思道。

大白天的李助義家門窗緊閉,透著股冷森的死氣。林美秀敲著木門大聲道:“助義,助義,快開門,市裏來人要調查你家的情況。”

等了一會兒,門開了一道縫,一個六十多歲,頭發花白的男人探出半邊臉來,眼神警惕地看著林美秀和張芝道:“調查啥個?我家好得很,沒啥好調查的。”

張芝上前半步笑道:“老鄉,別緊張,我是市計生委下鄉抽樣調查的,就是了解下你們家的計劃生育執行情況而已。老鄉,你看我們走了半天山路,腿有些酸了,能不能進屋坐下休息會兒啊?”

李助義聽見張芝是計生委的,臉色稍霽,把門全打開道:“那,那進來坐會兒吧。”

林美秀跨進屋裏,毫不客氣地指揮李助義張羅道:“助義,你還杵在那裏幹什麽啊,快,快去給市裏來的張同誌倒杯水呀。哎,對了,怎麽沒見學文?張同誌還要跟學文談呢。”

李助義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有些戒備地問道:“不是了解我家計劃生育的情況嗎?怎麽還要跟學文說?”

“噢,老鄉你不要擔心,計劃生育和優生優育是我國的基本國策,育齡的青年人都要接受這方麵的思想教育。”張芝安撫著李助義,順便給林美秀遞了個眼色。

林美秀會意接著道:“助義你放心吧,張同誌可是政府派來宣傳工作的,難道你還怕她把學文拐走不成?”

李助義愣愣地站在哪裏,臉色猶疑不定。林美秀假咳了一聲,拿著腔道:“這不配合政府工作,可是犯法的呀。”

李助義似下定了決心,他走到堂屋右手邊一間上了鎖的房門前,撩起衣角,從褲腰上解下一把鑰匙,打開了鎖,走進屋內低聲好像跟另一個人嘀咕了什麽,然後走出來對張芝道:“學文就在這屋裏,張同誌,你別見怪,我家學文讀書讀傻了,腦子裏有些糊塗,待會兒說了什麽沒頭沒腦的話,你可不要當真。”

“這就對嘛,早點配合張同誌完成工作對大家都好。對了助義,我記得你前個月醃過那種糖金桔,還有嗎?找出來泡點糖茶給張同誌嚐嚐。”林美秀說著拖了李助義往堂屋後的灶間走去。

張芝走進關李學文的房間,屋內很暗,等她的眼睛適應了裏麵的光線後,發現有一十八九歲,戴著眼鏡的大男孩坐在一張木床上,定定地盯著張芝看。

“你就是李學文吧,是你寫信給姚縣公安局說自己有特異功能的?”張芝主動開口問道。

李學文驚異地瞪著張芝,有些語無倫次道:“你,你怎麽,怎麽知道的?你不是,不是計生委的嗎?”

“我們這個計生委的全稱是計劃外生命委員會,通俗一點便是一個召集各種有特殊能力的人士為祖國服務的機構。”張芝在房間內找到一把椅子坐下,對李學文道,“你在信裏說你有身體自動修複的特殊能力?”

“對,任何的割傷,刀傷都能在極短的時間內恢複。我發現自己有這個能力後,便抱著試一試的心態給公安局寫信,希望能得到有關部門的注意,讓自己的能力有用武之地。我托我妹寄了信後,曾一度認為這就石沉大海,沒有回音了,想不到還真給盼來了。”

李學文的激動地說著,眼睛裏閃著興奮的光芒。他突然站起身,走到靠牆放的一張書桌前,拉開抽屜,從裏麵拿出一把削鉛筆的小刀。

“我現在就給你看看。”他對張芝說道。閃著微弱銀光的小刀在他左手的拇指上劃了一道口子,奇怪的是沒有血液湧出,割開的皮膚下裸露出粉色的肉,很快分裂的肉重又自己聚攏起來,恢複如常。這一切如風掠小池,波瀾微興後,又平靜歸初。

“似乎你的身體有異於常人的損傷恢複能力。”張芝冷靜地旁觀了這一切後,試圖分析道,“不過,除了自我修複功能外,你還有其它不同於常人的修複功能嗎?比如能修複他人的傷口嗎?”

李學文頓了一頓道:“這個我倒從來沒有試過,要不這樣,張同誌你能配合我測試一下嗎?”

張芝有些後悔提出剛才的問題,不過她稍稍遲疑了下,便從口袋裏掏出一塊幹淨的手帕,然後示意李學文把那把小刀給她。仔細地擦拭幹淨後,也在自己左手的拇指上拉了道口子。鮮紅的血液快速從傷口中流出,李學文狠狠盯著張芝手上的傷口,似乎在暗中發勁,但鮮血毫不領情地持續不斷地湧出。

張芝將左手拇指放在嘴裏吸掉了點髒血,然後用手帕簡單地包了下,防止血再流出。

“這應該能證明了你的超強修複能力隻是自我修複而已。”她感覺自己像個傻瓜,為了擺脫點尷尬感,話峰一轉道,“你是什麽時候發現自己有這個能力的?是生來就有,還是後天獲得的?”

李學文低下了頭,眼神有些躲閃:“嗯,我其實小時候就有這個能力,隻不過以前比較弱,長大以後能力就變強了。”

張芝的注意力已經被自己的拇指擾亂了,沒有留意到李學文奇怪的表現,她道:“我們的組織正需要像你這樣具有超強能力的人,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為祖國效勞?不過你以後將要擔任的工作,會由委員會全麵評估你的能力後再決定。”

“張同誌,我是一萬分地願意為你們的委員會工作。不過我的父親思想有些保守和頑固,自打我提起想向其它人展示我的這個能力後,他便把我關在家裏,不許我出門,也不許我去大學報到。要不是我後來想到托我妹妹寄信給縣裏的公安局,你根本不可能找到我。”李學文剛才的高興勁兒慢慢消失了,聲音也越來越低。

“每個人在做決定前,都已經預設了自己的答案,很多猶豫不決,看似沒有出路的兩難境地,其實內心早就有了取舍。”張芝站起身,瞥了一眼大開的房門,又轉回頭平靜地望著李學文道,“你如果不想走出這個房間的話,也就不會費力寄出那封信了。放心,我們組織會負責做你父親的思想工作的。”

吉普車疾馳在回縣城的山道上,張芝和李學文並排坐在後座。剛開始離開大豐村的時候,李學文還很新鮮地看著車窗外的景色,並不時地指點張芝看些有典故的鄉景。但漸漸地李學文不說話了,貌似倦怠地靠在車座上,甚至還閉上了眼睛。車行一半的時候,張芝發現李學文麵色烏青,推喊呼叫也無法叫醒,呈現深度昏迷的跡象。臉上,手上和脖子等身體裸露的地方,居然出現了疑似屍斑的斑點。老劉透過後視鏡看到這情景,也嚇得慌了神,連聲說要趕快送李學文去縣醫院。

張芝內心驚疑大作,李學文上車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這麽短的時間內就變成這樣?況且上車後也沒有見他吞服或接觸什麽可疑物品啊?難道這一切跟李學文自身的特異功能有關?她隱隱感覺這背後似乎另有隱情,大豐村內必定還有不為外人所知的秘密。於是她當機立斷,吩咐老劉立即掉頭回大豐村。

回程的路上,張芝密切留意著李學文的狀況,出乎意料的是李學文的身體,竟然以驚人的速度恢複了過來。身上的屍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變淺,麵色也在逐步改善中。等到了村口的時候,李學文已經恢複如常,在座椅上睜開了眼睛。

見狀如此,張芝便讓老劉去休息一下,乖覺的老劉趕忙下車關上了門,頭也沒回地朝村口那大石碾子走去。

“怎麽我們又回來了?”李學文坐直了身子,左右看了看,驚訝地問道。

“李學文同誌,請你老實地告訴我,到底你是怎麽發現自己有特異功能的?這是不是最近的事情?欺騙政府可是原則性上錯誤的事情。”張芝緊盯著李學文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李學文的臉色變得異常的難看,他垂下了眼,有些緊張地說:“張同誌,我承認之前是我虛榮心作怪。我,我其實是三周前才發現自己有這特別能力的。”

“三周前?你是怎麽發現的?你想一想有沒有遇到過什麽特殊的事件?”

“我記得三個禮拜前上山去月牙泉附近拾柴,那天晚上回到家做晚飯時,不小心燒柴的時候燒到手,這才發現這個特別能力的,但那天在山上並沒有發生什麽特別的事情。”李學文側著頭,仔細回憶道。

張芝沉吟了一會兒,忽然問道:“你說的這個月牙泉在哪裏?”

李學文提到的這個月牙泉在大豐村東麵的山上,離他家倒是不遠。張芝順著村民踩出來的山路,沒費多大功夫便尋到了這處泉水,淺淺一彎狹長的水潭掩藏在林子裏,平靜地等待著每一位探訪者。

張芝感覺自己離真相已經不遠了,她走近泉水,拿掉包在左手拇指上的手帕,蹲下身子,將手指浸在泉水中。如果她的猜想沒有錯的話,就能解開李學文的特異功能之謎。過了一會兒,她把手指提出水麵,不出意外地拇指上的傷口消失了,皮膚光滑瑩潔如初。

“張同誌,現在你知道我為啥關住學文,不讓他出這個村了吧。”李助義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

張芝站起身,回過頭對李助義道:“這泉水中應該有一種特殊物質,能快速促進人體細胞的修複。但似乎這種修複能力受地域限製,離開這泉水超過一定距離後,修複能力便會減弱,甚至消失,我猜的沒有錯吧。”

“這口泉原先叫長壽泉,解放前住在村子東麵的人都喝這泉水,出了好多長壽老人。解放後通了路,不知怎麽這口泉的水變少了,也變澀了,村裏的人便不再喝這泉水了。”李助義回想起以前的事情,眼神有些放空,“我小的時候,我爺爺常對我說,這泉有仙法能保全村人的平安,但離開了村子,仙法便護佑不到了。”

“姚縣公安局三周前在大豐村附近的山裏,抓到兩名通緝的逃犯,他們供認逃竄至大豐村時,在山裏殺害了一名男青年。但奇怪的是公安部門搜查附近山林時,沒有發現遇害者屍體,也沒有周邊的居民報案或申報失蹤人口。”張芝覺察到李助義的身體輕微晃了晃,她繼續說道,“之後姚縣公安局收到了李學文的信,信中聲稱自己有特異功能。當時公安局的人都認為這是封惡作劇信,沒有當真,但這卻引起了我們組織的注意,並派我來暗中查訪。但想不到的是真正有特異功能的是這泉水,而李學文按生理意義來講,其實早已經遇害了。”

“那天中午學文上這裏來撿柴,過了好久,太陽都快下山了,也沒見他回家。我心裏一直突突的,想著該不會出事吧。等我尋到這月牙泉附近時,看到,看到他滿頭是血,躺在地上,早已經沒氣了。”李助義說著說著,哽咽了起來,漸漸泣不成聲,“我,我用這泉裏的水給。。。給孩子洗臉,想。。。想不到。。。孩子又活了過來。。。但是,但是我知道的呀。。。我的孩子。。。其實已經永遠回不來了。”

嗚嗚的哭聲飄散在樹林中,隻有山風拂過樹梢發出的沙沙聲,輕輕和著它。

下午三點半,張芝拎著小皮箱在姚縣火車站的站台上,等火車回市裏。她左手拇指的傷口,被皮箱的手把勒得有些疼,便把小皮箱換到了右手。張芝抬起左手,看了下有些發白的傷口,想起了之前看的那本關於青春之泉的書。

以為找到了青春之泉的皇後,卻沒料到永葆青春是以縮短壽命為代價的。時間是一條奔騰不息的不凍河,它可以被改道,被欺騙,卻無法為任何人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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