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級暗黑料理——吃人
中國的吃人文化
凡事總須研究，才會明白。古來時常吃人，我也還記得，可是不甚清楚。我翻開曆史一查，這曆史沒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頁上都寫著“仁義道德”幾個字。我橫豎睡不著，仔細看了半夜，才從字縫裏看出字來，滿本都寫著“吃人”兩個字！
——魯迅《狂人日記》
看過沒看過魯迅的，應該都知道“吃人”這一段，還有“救救孩子”這句話，也是出自《狂人日記》，絕對耳熟能詳。現在的一些神經病，動不動就喊“救救孩子”，你知道這話什麽意思麽就用？你家孩子光天化日下被別人吃來吃去的？亂用典可還行？……
說到吃人，絕對是個重口味話題。一提這個詞你們最先能想到什麽？喪屍、非洲原始部落、災荒、《水滸傳》、“嗨呀，依兒呀，嗨嗨依兒呀！”。。。好好好我跑題了。。。
我們都說中國人會吃，愛吃，“民以食為天”。外國不吃的魔鬼物種大閘蟹我們吃，醜兮兮的牛蛙我們也吃，這世上幾乎所有的生態災難物種我們都吃。可誰還能想到咱菜單裏還有人肉這麽一道保留菜式呢？
嚴肅的說，中國曆史上因為天災、戰爭等等原因導致的大饑荒數不勝數。這些饑餓在今天看來是如此遙遠隔膜，國學君昨天開始的節食減肥的痛苦跟它們相比，根本就不是一個銀河係等量級的。
因為戰亂導致糧食漲價，天災導致顆粒無收，糧食很快就吃完了。糧食沒了就吃耕牛、騾子、老鼠，活物吃完了，就吃牛皮子、豬皮子，再吃完了就扒野菜、啃草根，草根都沒了，就剝樹皮、吃土塊，然後，就吃死人，最後就是活人……
真餓到沒辦法的時候，不吃人，能吃什麽？
馮小剛在談他的《1942》的時候提到一個故事：
一個快餓死的災民，忽然感到一陣劇痛，掙紮著醒過來，發現一個災民正拿著把鐮刀在割他屁股，他說：“我還中。”那個人說：“你不中了，你救救我們。”
但是中國人會因為實在沒得吃，就順理成章的選擇吃人嗎？
我手邊有一個很不完全的數據，用廿二正史材料統計的：公元620年—1643年間，也就是從唐代到明代期間，中國的災荒次數多達628次，而從《清史稿》裏統計出來的清代災荒次數，多達352次。中國人活的真是不容易，農耕文明其實還是很脆弱的，老話講靠天吃飯。莊稼種得再好還得有老天爺罩著，“賞口飯吃”。溫度、降水等等等等，哪一點沒照顧好就會歉收，處理不好就是大饑荒。
而在這些災荒中，發生吃人事件的又有多少呢？
僅根據正史的記載統計：620-1643年間（唐-明），災荒中發生人吃人的共14次，清代災荒期間，發生人吃人的共19次。
628次：14次 352次：19次
……至少在饑荒年間，中國人真的是不願意吃人的，那實在是被逼得沒辦法了。
於是有人就問了：像魯迅之《狂人日記》、李敖之《中國古代吃人史》，幹嘛非得和一幫走投無路的災民過不去呢？
其實還真不是這樣。這些人講的“吃人”，指的多是下麵這幾種情況——
孝敬至死
中國人最講孝道，到今天還有人依然孜孜不倦的把社會墮落歸結到“傳統道德敗壞”這一邊來。今天寫這篇文的時候，我就特別想跟這些神經病說：有種你穿越回去當個孝子給我們看看哪！
那麽古代兒女有多孝順父母呢？……
那是真特麽孝順哪！！那拿刀，噗噗往自己身上砍哪！！！為啥？！治病唄，獻愛心唄！！
唐 代的名醫陳藏器寫成《本草拾遺》，裏麵首開人肉治病的先聲。所以那時候，就有人開始自己割肉給爹媽治病。後來到了李時珍的《本草綱目》，老李嚴肅的表明立 場：“用人肉這種事，要謹慎，一定要謹慎！”然後轉身就在《本草綱目》裏老老實實寫上“人肉治癆病（我是聽陳藏器說噠！）”。
孝子們一般割哪裏的肉，給爹媽治什麽病呢？比如在山西有個5、6歲的小孩，為了治爹的咳血病，割掉胳膊上的肉，和在藥裏給爹吃。這種病可能就是癆病，這種割法還算正常的。
最普遍是割大腿肉的，治什麽病也都有，吃不下飯的、有足疾的，還有竟然是因為娘病中饞了，就割了自己大腿肉給她烤著吃，解饞！！……
“媽蛋你是不是還要撒孜然哪！！！”
最奇葩的其實是婦女同誌們：在我們的想象裏，割肉那就是自殘啊，躲都躲不及，但 是婦女同誌們卻對此津津樂道、翹首以待……割大腿肉和臂肉給親爹、親媽已經不足以彰顯他們人性的光輝了，於是婦女同誌們就給自己的公公、婆婆割肉治病。而 且割肉的等級也得提高——從割四肢發展到割肝髒。
湖 北的劉氏，為了治婆婆的病，在自己胸前割開了一個2寸的口子，自己掏出自己的肝髒來，割掉一半，混在雞肉裏煮粥。關鍵是什麽：她怕別人知道自己要動刀子， 特意背著人，偷偷摸摸來這麽一下。也沒說來個急救什麽的，就自己扯了塊白布，勒上傷口，若無其事的做飯去了。粥熬好以後婆婆一嚐可香了，一口幹光，後來， 病他媽的就“好了”。。。
而我見過一個迄今為止最瘋狂的貞潔烈女治病救人的故事：為了救她沒過門的公公，這婦女“鑿出自己的腦漿”給公公喝，結果怎樣沒說，不過，我想你也猜到了。
她們圖什麽呢？就圖一個孝順的名聲，圖一座刻著自己名字的表彰牌坊。然後就心甘情願割下自己的肉，然後因為失血過多、感染、髒器受傷過重而死掉。。。僥幸活下來的，就拖著殘缺的身體，晃蕩在大街上，勞作。
媽蛋孝順個父母還孝出生命危險了！
對這些形形色色，攔都攔不住的孝順典型的態度，各地方官府表現不一：發獎表彰的，造牌坊的，通報批評的都有過，但是中央官方政府的態度怎樣呢？這在禮部下發的文件中有過明確表示：
“輕生愚孝，無旌表之例。”
翻譯過來就是說：“傻逼給我消停一點兒！”
看到這兒，我忽然就鬆了一口氣……
“老子TM涮了你！”
仇恨的力量真是了不起，它竟然能比愛都持久。傳統的文化中，複仇一直是一個關注度極高的點。連《春秋》這種級別的經典也老把“複仇”掛在最邊上。
西漢初年，匈奴王調戲呂後，漢武帝記下這個仇，北征匈奴的時候用的就是《春秋》“十世複仇”的大義。孔子講“以直報怨”，也是一種複仇。“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這話哪兒來的？《禮記》裏來的，也是複仇。
當一個人恨另一個人到了一定境界，直接搞死他那簡直是一種仁慈，怎麽才能發泄胸中的憤怒呢？
……吃了他……
嶽飛 《滿江紅》
怒發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
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看仔細了嗎？“饑餐胡虜肉”、“渴飲匈奴血”。從小到大一定有無數教科書告訴你——這是藝術誇張，這是情緒的表達。但很遺憾，真實有時候就是這麽血腥。《孫子兵法》上講“因糧於敵”，你以為隻是吃人家糧食那麽簡單？還有人家身上的肉呢。
古時的戰爭是仇恨紮堆兒的地方，國仇家恨的戰場上也最容易出現人吃人的情況。嶽家軍，真是吃過胡虜肉的。
蒙古人南下攻城略地，你要是敢不投降，城破以後，屠城。而且死了都不讓你有尊嚴——吃了你。
明末名將袁崇煥被皇太極施了反間計，導致崇禎給他定罪為“通敵叛國”，行刑的那一天，老百姓狠賣國賊啊，人一死全撲上來，生吃其肉。
這都是一種仇恨的表達。先秦時素來有吃人的習俗，當時表達對一個人的恨，叫“食肉寢皮”：不僅要吃你的肉，還得拿你的人皮當褥子。
國共內戰的時候，在西南地區的國占區，曾經有國民黨官兵逮到了一個共產黨人，直接就地開膛破肚吃掉，就為了泄憤。
吃人泄憤是最古老的行為藝術之一，這不是中國的特產，而是世界文明。偉大的希臘、羅馬是這樣，蘇格蘭是這樣，今天輝煌的歐洲古時候無一不是這樣。當年愛爾蘭的軍事首領在打了勝仗之後，拿過敵人的人頭，生生用牙撕了對方的鼻孔和嘴唇吃掉，既是泄憤，又是震懾。
唐玄宗時候有個受賄的案子，罪臣牛仙童被查出受賄惹怒了皇帝，結果被用最慘的手段處死：先綁在架子上示眾幾天，然後挖心、砍去手腳，身上的肉被行刑大臣一片一片割下來生嚼。
你想一下那畫麵……這不就是後來的“淩遲”嘛。所以為什麽淩遲非得片那麽多刀？就是為了吃的嘛！
你再想想烤鴨，細思極恐啊。
五代時期就又有發展了：人家不光片，片下來的肉還得過一遍水。後梁的混蛋軍閥董璋對付仇人就這麽幹，架起一大柴鍋，邊割姚洪的肉邊過水吃，然後看著姚洪在一邊罵，直到氣絕。
這不就是後來涮羊肉的吃法嘛！
不吃就是不給我麵子
我先有組織的跑一個題，跟大家普及一下我們老祖宗偉大的飲食智慧結晶之一——肉醬
如果你來參加過我們聊古代飲食的那一期線下活動，你應該對這個有印象。醬是古代小飯桌上一頓都不能缺的重要調料，古人就指著他提味呢。這神秘的東西怎麽做呢？首先，肉曬幹切碎，然後加鹽、發酵用的曲，放在罐子裏，最後再加酒泡上。等上3-4個月，上桌。
這種神奇的調味品——肉醬——在古代專稱為“醢”。
對，醢，也是一種酷刑。
……
如果古代的肉醬廠商要找個廣告代言，商紂王跑不了。紂曾經下令，把當時的諸侯鬼侯“臘”，做成臘肉；把梅伯“醢”，做成肉醬。你別以為醢刑是一種刑罰就跟“吃”沒關係，肉醬做出來能幹嘛？難不成倒掉？商紂說那我圖什麽！當然是吃啊！！這種吃法，有記載的這應該是最早的。
後來湖南長沙馬王堆挖出一批竹簡來，有一部《黃帝四經》記載了黃帝他老人家討伐蚩尤大神以後的處理意見。
剝其皮革以為幹侯，使人射之，多中者賞。其發而建之天，名約蚩尤之旌。充其胃以為鞠，使人執之，多中者賞。腐其骨肉，投之若醢，使天下啜之。
大意是說：剝了這孫子的皮做成箭靶子，你們都來射他 =_=！射得多的爺我有賞錢~ ←_← 把蚩尤的頭發弄下來裝在旗杆上掛著，把他胃塞上草當球踢。肉就做成醬，分給天下人吃。
這真的是那個炎黃子孫偉大的先祖咩？這麽暴力，你確定？！至少漢代以前，黃帝的形象差不多就這樣，後世統一的文明形象，是被知識分子們PS過的。這麽一來，醢刑最早可就不是商紂發明的了，那是“古已有之”的。
另一個驚人的吃人肉醬的故事，記載在一個你們怎麽也想不到的典籍上——《禮記》。當年孔子的學生子路在衛國做官，碰上內亂。子路為君主力戰，恨得亂黨咬牙切齒，最終合力幹掉了子路。孔子很喜歡的一個學生，結局怎麽樣呢？醢
《禮記》裏記載孔子得之這個消息以後嚎啕大哭，立刻就讓家人倒掉了家裏所有的肉醬。老頭這是睹物思人，連看都不能看見，更別提吃肉醬了。
衛國亂黨和商紂王，以及黃帝把人做成肉醬，還要分下去大家吃，主要就是為了震懾。你還不能不吃，不吃就是有二心，隊伍站錯了，下一個被吃的就是你。
再 有，小學都學過《樂羊子妻》的課文，好像是講拾金不昧的，樂羊就是後來名將樂毅的祖上。當年他攻打中山國，敵人用他的兒子要挾他，不撤兵？把你兒子煮了！ 結果樂羊就不撤兵，中山國人從城頭上吊下樂羊兒子的人肉湯，幹什麽？就是震懾、嚇唬。樂羊滿臉是淚，一仰脖全喝了，中山國人嚇尿了，沒見過這麽狠的，被反 震懾了一把，就此國滅。
楚漢相爭之際，臭流氓劉邦被項羽威脅，“不投降，殺你爹燉湯！”流氓就是流氓，比樂羊狠多了：“咱倆拜過把子，我爹就是你爹，你要是下得去手，分我一杯羹唄~”
我 們看那些古代的曆史、小說，起初你就很難理解：怎麽嚇唬人就非得燒一大鍋滾水，行刑非得那麽麻煩，要做成肉醬。表誠心有一千一萬種表法，獵戶劉安非得殺妻 燉肉給劉備吃。如今明白了這一層，我們才發現：原來，人肉可以是一條線，穿起整個古代的社會生活；原來，野蠻與文明離得如此之近，輝煌的背後，就有一股淡 淡的人肉味道。
吃人的習俗，在世界範圍上都曾廣泛流行。每一種文明在行進過程 中，都免不了這一關。在其他地方，吃人的緣由可以追溯到宗教信仰，而在中國，則統統歸於世俗的教條。說點不太著邊的話：中國文明的偉大是真實的，幾千年來 的血腥味道也是真實的。不是說文明了就沒有野蠻，更不是說因為野蠻就不是文明，這不是一個2選1的問題。玩兒過《文明》遊戲的筒子們都知道，文明太複雜 了，真實的文明隻會更複雜。在不了解一個文明的全貌之前就狂妄定性，說它好與不好、先進還是落後、優等還是劣等，都和耍流氓沒什麽兩樣。而唯有真實，才是 最道德的。
最後，引用史學家陳寅恪先生的一句話，對於我們的曆史啊，要有“了解之同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