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傑:李連傑讓國人顯出學英文的局限
中國人很熱衷學習英文,一百年來,家長望子成龍,都很想將英文學好。
但是對於中國學生,英文難在哪裏?將文法和詞匯背熟,口音也練成牛津式,都沒有用,
因為在本質上,英文與中文不同。英文是一種“認知”(By Cognition)的語文,
而中文是“感知”(By Intuition)的語文。
“感知”和“認知”,屬於學術範圍,寫專欄不是寫博士論文,所以不必浪費篇幅。
但是,可以舉例。
譬如,一個男人老了,頻頻夜尿,去看中醫,中醫把脈完畢,
說:你這是“腎虛”,而且血氣不足,有點“寒”。
什麽叫腎虛?虛到什麽程度?血氣稍寒,是幾多度?
這就是“感知”的中國文化語言。
同一個老男人,去看西醫,西醫說:不是腎虛,你的腎功能正常,隻是前列腺肥大,
還可能有點發炎,做一個肛探,兼驗一驗血,看看其中的PSA指數是多少。
憑指數來推斷,就是英文的“認知”語言。
以“感知”型語言思考的中國人(嚴格來說,“感覺”並非“思考”),
就會有西方人覺得很奇怪的言行。
譬如一個演藝人,如李連傑,平時鑽研佛理,但對 於西方天主教神學也有點興趣。
有一次他去印度旅行,在一場法會,遇到西藏的達賴喇嘛。
他跟這位高僧用英語交談了十分鍾,討論生死輪回和天堂地獄的宗教問 題。
感覺很愉快,拍了一張手機照,放在facebook。
中國人見到了,即刻說這位藝人是支持藏獨的“分離份子”,
但是,李連傑明明隻跟達賴喇嘛請教佛學,他沒有講政治,在場有幾個印度人,
懂英語,也可以做證:當時講到金剛經與西藏密宗的關係,沒有“獨立”二字。
但中國人是一個憑感覺達成結論的民族,亦崇尚物質和飲食的無神論者。
在中國人眼中,達賴喇嘛不是高僧,也不是一個宗教文化人,而是百分之百的“分離主義者”,
閣下隻與此君合十合照,笑得溫馨,即等同與一名魔鬼勾肩搭背,與十四億人為敵。
你說,你不是。但萬千網民掩著耳朵拒絕聆聽,聲浪分貝提高,喧斥:你就是敵人、你就是。
一個憑情緒感知而不是理性認知的民族,
在“文革”之中不但將他們“叛徒內奸工賊”的“國家主席”活活鬥死,像伊斯蘭世界,
還有許多莫名其妙而沒了沒 完的暴怒。
所以,我看見許多中國人世代努力地背文法、記單字,甚或模仿牛津囗音,想學好英文,
融入他們所認為的“國際社會”,而後又因為西方人的“玻璃天 花板”而覺得頹喪而受“歧視”,
雖然中國的領袖以能與華萊士談笑風生為高等,但中國人畢竟無法真正與英語世界做朋友。
一個佛教徒,難免覺得憐憫,心中用英 文說:
Poor you. You work so hard,but you’re never going to make 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