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短篇《化人》

又是我,不一樣的煙火!!!

哈哈,親生的粉絲們,我又來摧殘你們的眼睛咯。

 

化人

 

山上來了一隻新狐狸。

山中的野物們,自此便開始喜歡,紮堆兒嘀咕這位新鄰居,因為這隻狐狸有點兒不太尋常。

灰兔捋了捋長耳朵上的毛,道:“你們說,她到我們這山頭這麽久了,我還從沒有見過這隻狐狸吃東西呢,就有一次看到她喝山腳下的水。”

大鹿蹬了蹬蹄子,不相信道:“不吃東西怎麽可能,兔子你又不是長在人家身上的,興許人家吃東西的時候你沒看見呢。”

灰兔撇動著三瓣嘴爭論道:“是狐狸難道不愛吃雞?你去問問山雞們,它們這段時間哪些是被那隻狐狸吃掉的?”

“恩,這段時間,有五隻被吃,都是大王幹的。”有一隻山雞頭一轉一轉道。

大夥兒瞄了眼臥在一旁,從不參加他們討論,但又每次必來聽八卦的大狼,集體沉默了。

大狼站起來,抖了抖毛,換個方向繼續側躺著道:“最近一段時間想吃雞肉了,估計是前段時間吃黃牛肉吃太凶了,想換換口味。好了,我知道了,以後不吃山雞了,你們繼續聊啊,不要管我。”

站在樹枝上的貓頭鷹,清了清嗓子,開腔道:“你們大概誰都沒有發現吧,那隻狐狸晚上從來不睡覺。”

灰熊舔了舔手掌,抬頭罵道:“喂,講話講全啊,吊人家胃口呢?你信不信我一掌拍得你毛都不剩啊。”

貓頭鷹沒理灰熊,掄圓了眼睛繼續道:“我發現啊,那隻狐狸每天晚上都會跑到山頂,蹲在山頭那塊大石頭上,衝著月亮發呆。這一發呆就是一個晚上,直到天亮才下來,而且每天晚上都是如此,你們說奇怪不奇怪啊。”

“那可真是太奇怪了。”大家都信服地點了點頭,吃不吃東西暫且不論,若是每天晚上都能不睡覺,隻發呆,那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灰兔對原先山上的那隻耷拉眼狐狸道:“我說,你好歹也是一隻狐狸,要不然你去跟那隻新來的,套套近乎,看她是什麽來曆啊?”

“別提了,她剛來那天,我就試圖給她介紹介紹咱們的山頭,想告訴她有哪些好吃的,還有好玩的地方,但人家壓根不理我好嗎。之後也見過她幾次,每次看到我都頭一扭,自個兒跑掉了。你們別指望我了,我這一肚子苦水都沒處兒倒呢。”耷拉眼狐狸,說著說著眼睛似乎更塌了。

大夥兒聽完都歎了口氣,突然山雞們感覺不對勁了,一個賽一個伸長了脖子問道:“等一下,你說好吃的,是在說我們嗎?”

耷拉眼狐狸忙擠著眼睛道:“沒有,沒有,不要瞎想啊,我那是隨便一說,搭訕用的,不作數的。”

別看雞腦袋小,鑽起牛角尖來可不輸任何人,它們咯咯咯,咯咯咯,一人一句開始數落起耷拉眼狐狸來。耷拉眼狐狸隻一個勁兒地賠笑,沒辦法呢,誰叫他吃人家的嘴短啊。

大狼這個時候,翻身站起,悄悄走了。

他其實也對那隻新來的狐狸挺感興趣的,他感覺她跟這裏所有的動物都不一樣。可具體不一樣在哪裏呢,他也說不清楚,隻記得她來山上的第二天,他在山腳的溪邊遇見過她。當時她正用嘴巴蘸著溪水梳理著身上的皮毛,紅豔豔的狐毛在陽光下好似一縷天上的彩霞。她回頭的時候,看到了不遠處的大狼,便朝他輕巧地點了下頭。山上的這些動物沒有哪個會那樣子點頭,隻有山那邊村子裏的人才會,但那些人可沒有她點得那麽樣子的好看。

這讓大狼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她。

不過大狼在這片山頭還是有頭有臉的,動物們都賣他麵子叫一聲大王,涎著臉去搭訕這種掉身價的事情,也隻有耷拉眼狐狸才會做得出來。他就遠遠地看著她就好了,等時機成熟了再去跟她說話。雖然他自己也不清楚什麽時候算時機成熟,反正狼最不缺的就是對獵物的耐心。

等太陽下山後,他得先去山那邊的村子裏去叼一頭牛,然後再去山頂上看那隻狐狸。這些天光顧著琢磨這隻新狐狸了,都沒時間下山,山雞吃起來一口鳥毛味兒,哪有黃牛鮮嫩啊。

天黑了後,山上的月亮白白的,圓墩墩的,好像肥羊羔的屁股。大狼一邊上山一邊想,倒是好些日子沒有吃肥羊了,下次應該換換口味,不知道村子裏那些羊,最近有沒有長肥膘呢。想到這兒,他不禁又咽了下口水,天氣這是眼瞅著轉涼了,自己的胃口也跟著大了不少。

大狼剛到山頂,還沒找到合適的地兒蹲著,就看到那隻新狐狸站在不遠處,堵著他的路。“你晚上吃的什麽呀?這麽大一股子血腥味,你在山腳下時,我就聞見了,衝得我腦門子疼。”新狐狸瞪著大狼道。

誰能猜得到,時機它沒發芽,就這麽成熟了啊。

大狼有些不好意思道:“晚上剛吃了半頭牛,還剩半頭呢,在我窩裏,新鮮的,你想吃的話,我這就給你拖來。”說完他控製不住地打了個飽嗝。

新狐狸很嫌棄地抬起一隻前爪,捂住鼻子道:“我不吃那些東西,味兒太大,你自己留著吧。對了,等下我要修煉,你離山頂遠一點,你身上這味兒太令人反胃了。”

大狼雖然不知道修煉是幹啥,但他感覺到新狐狸其實人不壞,壞就壞在今天吃的這頭牛上。

他馬上道:“好的好的,我找遠點的地方去蹲去,你忙你的吧。”

“我一般修煉前都是不吃東西的,即便吃也就吃點漿果,這樣才能保持身體的潔淨。”新狐狸掃了掃尾巴,轉個身,慢悠悠踱著爪子朝山頂走去。

這啥意思?她修煉不吃東西,為啥要跟我講?大狼往山下走的時候,滿腹狼疑。等他走回自己的窩,瞅到那半扇牛肉的時候,他忽然就懂了。

第二天從中午開始,大狼便開始什麽都不吃了。到了晚上,他早早地,癟著肚子蹲在山頂上等新狐狸。月亮升起來時,新狐狸來了,她瞄了眼大狼道:“你看歸看,等下我修煉的時候,千萬不要出聲啊。”

大狼很識相地點了點頭,這時候他其實已經餓得想發聲都難了。

新狐狸走到山頂開闊處,兩隻後腿像人一樣盤了起來,坐在地上。她抬起頭,迎向月亮,嘴巴張開,忽然一小團如羊蹄般大的光亮小球從口中飄出,小球如著火般,發出紅色的光焰。她對著月亮,腹部有規律地一收一放,那小火焰球也隨之在空中升高,降低。

大狼被這一幕驚呆了,他忘記了說話,忘記了肚子餓,甚至忘記了自己是條狼。他就如山頂上這些樹,這些石,還有這天地間的浩淼清風,靜默地注視著新狐狸的一吞一吐,起承吐納間似乎蘊藏著來自遠古的奧秘。

待月亮移到山那頭時,新狐狸停止了吞吐,咽下了小火焰球,從地上站了起來。她昂著頭,尾巴蓬鬆,一副隨時可以撲倒一頭壯牛的樣子,朝山下走去。路過大狼的時候,她朝他點了點頭道:“你也回去休息會兒吧,馬上就要天亮了。”

大狼後來忘記了自己是怎麽走回窩的,反正腦子裏亂哄哄的,想的不是平日裏惦記的吃什麽,去哪裏抓,從哪裏下第一口。而是那小火焰球是什麽?是肚子裏長出來的?還是外麵找來的?擱在肚子裏燙不燙?他稀裏糊塗地想累了睡,睡足了又醒來想,最後雖然沒想出什麽正經結果來,但有一點是確定無疑的,這隻新狐狸太不尋常了。

從那以後,每天晚上大狼都會上山頂去看新狐狸修煉。即便他看不出什麽名堂來,但冥冥中,有一種自然的本能,吸引著他,驅使著他,操控著他,去看新狐狸吞吐小火焰球,這就好像狼對血腥氣的執著。

有時候新狐狸修煉完了,也會跟大狼聊上兩句。“很久很久以前,我也跟你一樣,隻知道吃跟睡覺。但是突然有一天,我想到了自己會死,死後會去哪裏?然後我又想到了生,自己到底又是為了什麽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呢?”她看了眼大狼,希望在他的臉上,能看到自己當初那種對生和死,這個世界根本問題的困惑和探索。

“死了後就被烏鴉吃了,然後爛在地裏了。生的話,難道不是從媽媽肚子裏出來的嗎?”大狼雖然也有疑惑,但顯然是另一路的。

失望歸失望,新狐狸那天興致很高,仍舊接著道:“我後來去問了我們族裏的一個長老,他說你看這山,這水,這月,它們能活百年,千年,乃至萬年。隻要你用心去參悟,輔以修行,就能化去這身皮囊,得大道,到時自然就會知道這問題的答案。”

大狼抖了抖耳朵,他覺得這長老的水平也高不到哪裏去。“那你現在應該算是得那個什麽大道了吧,你看你都有那個小火球了,好厲害啊。”大狼搖著尾巴道。

“那個叫內丹,等山裏的葉子都掉光的時候,我的內丹就算練成了,到時候就可以化人了。”新狐狸語氣裏是遮掩不了的期待。

“化人?化人是什麽意思?”

“就是變化成人的樣子,去人世間繼續修煉,那個時候才算是離成大道不遠了。”

大狼不吱聲了,他搞不懂新狐狸這麽厲害,都有那個小火球內丹了,為什麽最後要變成人的樣子。在他看來,人是最沒有用的,跑又跑不快,力氣也不夠大,就是會耍點小聰明而已。還有最重要的是,在這個山上繼續修煉不好嗎,為什麽要跑到人住的地方去呢?

不過幸好,地上的草剛開始變黃,離葉子都掉光那天還早著呢。

風一天比一天冷,山中的野物們開始忙活著找食兒養膘,冬天已經按耐不住地要來巡視山頭了,這讓大狼焦躁無比,卻又無可奈何。從他發現樹上開始掉樹葉時,每天早上都會滿山跑一遍,看看還有多少顆樹沒有掉葉子。讓他欣慰的是,有一些葉子很尖很刺的樹,看上去好像能扛過冬天。

一天晚上,大狼跟平時一樣,蹲在一旁看新狐狸修煉。新狐狸吐出內丹後,並沒有如往常一樣對月吞吐,而是閉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詞。然後她盤著的後腿,突然發出耀眼的白光,那白光逐漸往上蔓延,很快她整個身體,乃至頭都被白光包裹著。

那白光太晃眼,大狼不由轉過了頭。等過了大概咬斷一隻山雞脖子的時間,那白光消失了,大狼又把頭轉了回來,他發現有一個人類的女性站在新狐狸原先待的地方。他大驚失色,忙低伏身子,齜著牙,喉間發出警告的低吼。

“大狼,不要緊張,是我。你看我的內丹煉成了,終於能化人了。”那女的眉飛色舞地說道。

大狼將信將疑地朝她嗅了嗅,恩,是那隻新狐狸的味兒。他後腿坐在地上,耷拉著耳朵,有些失落道:“你不是說等山上的葉子都掉光的時候,才能化人嗎?可這山上還有樹沒有掉葉子呢。”

“哈哈哈,那隻是一種比方,並不是說真要等葉子都掉光了才行,”新狐狸變成人後,會像人那樣笑了,“不過我也沒想到,自己竟然這麽快就可以化人了。對了,你幫我看看,我變的跟山底下的人一樣不一樣?”

大狼圍著新狐狸變的女子轉了一圈,中肯地評價道:“大體是一樣的,隻不過你變的比山下那些人都白,臉有點小,身上肉太少了,哦,最後就是山下那些人穿得跟你有些不一樣。”

新狐狸又開始笑起來:“看來我變得不賴,這衣服嘛,等下我下山後去偷兩套就可以了。”

“什麽?你馬上就要下山去了嗎?”大狼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知道這天總歸會來,但沒想到來得這麽突然,比山澗的霧氣還要讓人措不及防。

“既然內丹已成,我就應該下山去人世中繼續修煉,多留一日也是無益。”新狐狸走近大狼,用變化出的人手拍了拍大狼的腦袋,“你我也算相識一場,日後自己要多加保重,後會有期。”

“你,你也要保重,小心那些人,不要吃他們留在地上的東西。”大狼忽然想到新狐狸這般厲害,該小心的倒該是那些人了。

新狐狸像崴了腳一樣,一扭一扭地走下山去了,大狼望著她的背影,第一次感到冬天確實來了。

山中落了第一場雪後,野物們在這個冬天最後一次碰頭,下次嘮嗑要等開春,冰消雪融了。

灰兔頭轉了轉道:“咦,怎麽沒見灰熊呢?”

“哼哧”,大鹿鼻子裏噴出了一口熱氣道:“還用說嘛,那頭懶熊早在窩裏睡上了。”

貓頭鷹在落滿了雪的枯枝上道:“對了,大王也沒有來。你們沒發現嗎,大王好久沒來這裏聽八卦了。”

耷拉眼狐狸頗為不屑道:“你們才發現啊,大王之前一直跟那隻新狐狸走得很近,後來新狐狸走了,他就一直很少見人。不過我發現,他經常晚上跑到山頂上去望月亮,就跟以前那隻新狐狸一樣,望著望著他還會吼上一嗓子。”

山雞們不明白了,咕咕問道:“他這是怎麽了?是不是找不到吃的了?”

“我看估計是被新狐狸傳染的,估計這算是一種病吧。”灰兔嘴巴嚼動著道。

大狼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幾天沒有吃東西了。新狐狸走後,他的日子就像被爛泥糊成了一團,沒有白天和黑夜之分,對什麽都失去了興趣,包括吃。隻有在有月亮的晚上,他會好像突然睡醒了一樣,跑到山頂上,蹲在以前看新狐狸修煉的老地方,假裝一切都沒有變。他有時候會想,自己現在這活法兒跟這石頭,這水,這樹也沒有什麽分別了,這是不是就算是新狐狸說的修煉了呢。

山中的雪越積越厚,這天大狼耐不住餓,想去山下的村裏叼頭羊吃。他恍恍惚惚地走在路上,忽然隱約聞到一股人的味道,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隻聽“啪嗒”一聲,後腿一陣劇痛傳來,他被獵人放的獸夾夾住了。大狼想這樣結束也蠻好,省得他還要浪費力氣去抓羊,他趴在雪地上蜷成一團,閉上了眼睛。

也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大狼好像又聞到了,熟悉的新狐狸的味道,接著他被夾住的後腿一鬆,一雙暖暖軟軟的人手將他抱了起來。他睜開了眼睛,看到的是新狐狸變的人臉,她的眼睛濕濕的,像含著兩小汪泉水。

“哎呀,我不是說了讓你保重的嗎,怎麽你現在變成這個樣子了呢,毛這麽枯,肚子上都沒有膘了,還中了陷阱。”她好像很生氣。

大狼羞愧地又把頭埋進了肚子裏。

“好了,你跟我回山上去吧,我還給你帶了點吃的,是肉包子,做得可好吃了,比生羊肉,生牛肉都要好吃。”新狐狸抱著大狼往山上走去。

“回山上?你不是要去人世裏修煉的嗎?”大狼探出了頭道。

“我想了想,反正陪你也用不了我多久時間,那就再等會兒去人世修煉吧。”新狐狸輕聲道。

大狼用頭蹭了蹭新狐狸的脖頸,這樣可太好了,其實這山上一點都不比人世差,這裏有山,有水,有樹,有月亮,還有我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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