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我不是故意把你房間弄得這麽亂的。”縐飛裹著被子坐在邵友名床上,為自己鳩占鵲巢的惡劣行徑深感內疚。
“這麽早就睡了?”邵友名撿起地上的四角褲丟到椅子上。
“嗯,沒事幹,吃完飯就睡了。”縐飛抓抓一頭亂糟糟的頭發,低眉順眼地說:“不好意思,我這就上樓。”
“不用了,樓上被子那麽單薄,上去幹什麽?我拿些東西就走。”邵友名把煙按滅在煙灰缸裏,“你睡你的,不用理我。”
“你拿什麽?”
“咦,我的十萬塊怎麽沒有了?”邵友名假裝驚慌:“我明明塞在大衣櫃角落了!”
縐飛更加驚慌,隻穿著短褲背心就從被窩裏鑽出來,手忙腳亂地幫著找:“啥?怎麽有這麽多錢?你怎麽不存銀行?我這幾天都沒有鎖門啊!”
邵友名大笑:“和你開玩笑的!”
縐飛一頓,惱羞成怒地推他一把,哆嗦著鑽回被窩裏。邵友名厚著臉皮湊上去:“最近過得怎麽樣?”
“很好。”縐飛往床裏挪了挪。
“工作順利嗎?”邵友名也往裏挪了挪。
“順利。”縐飛拉拉被子罩住腦袋。
邵友名緊逼不放:“想不想我?”
“滾!”縐飛裹緊了被子,隻剩一雙眼睛露出來。
邵友名取笑道:“你真像撒嬌的小姑娘。”
“你才像小姑娘!”縐飛怒目而視。
邵友名問:“聽說你向喻陌打聽我搬哪去了?”
“沒有,他瞎說!”縐飛打死不承認。
邵友名自說自話:“我搬到郊區的養殖場了。一時找不到房子,你又催我趕緊搬,那裏剛好有空閑屋子,就先過渡一下吧。”
縐飛低著頭,“嗯,哦,方便嗎?”
“住一兩天還可以,長期住實在不方便,物質缺乏得厲害,網購的話那地方連快遞公司都送不到,這幾天網線出了點問題,電信說一個禮拜內派人到鄉下去解決,我就隻能陪大雄玩丟飛盤了。”邵友名說這話的時候,不動聲色地觀察縐飛的眼神。
縐飛縮啊縮,像烏龜一樣縮進了被子裏,連眼睛都找不到了。
“你有空去找我玩玩,我給你做蛋撻吃。”邵友名隔著被子說。
被子裏伸出一隻手,掌心向上。邵友名愣了三秒沒有反應,縐飛在被子裏說:“你給我畫個地址吧,我有空的話,路過的話,可能,大概會去……的吧……也許哦,不一定的……”
邵友名握住他的手,鼻子一酸,想問他:傻小子,你是喜歡我的吧?
縐飛催道:“畫吧,快點。”
邵友名揚揚嘴角,低頭在他的指尖上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
縐飛嚇了一大跳,“你幹什麽?”
“好好好,這就畫!”邵友名握緊對方的手,然後抽出一支水筆,在上麵畫了一個八爪魚,打個箭號,標明公共汽車站,沿途的小學、超市、酒店、廣場、花園,一個一個,畫完掌心,地圖一直延伸到手腕,上臂。
縐飛的手不住往回收:“有完沒完啊?”
“沒完,這才剛畫到東見街車站。”邵友名攥住他的手臂不放。
縐飛急了:“這裏到東見街還用你畫?他媽的你給我鬆手!”
邵友名當然不鬆,“別急嘛,讓我畫完。”
“你這樣畫,我全身畫過去都畫不完!”縐飛甩手:“放開放開!”
邵友名死活不放:“那我畫精簡的,等等……”
“嗷——放開!我揍你啊!”
“你揍唄。”邵友名頭也不抬,“你敢揍我我就敢親你。”
縐飛不掙紮了,揉揉鼻子說:“娘希匹的,你真他媽操蛋!”
邵友名笑,繼續細細致致的畫,加油站、修車廠、別墅群、江濱路,一直畫到縐飛的肩上,最後簽了一個小蘑菇。
兩個人靠的很近,彼此的呼吸都能感受得到,縐飛扭頭掩飾自己的局促,掃一眼胳膊說:“被你一畫更複雜了,我肯定會迷路。”
邵友名輕聲說:“迷路了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你。”
縐飛抬臂摟住他的肩膀,帶著鼻音說:“你是個害人精。”
邵友名合了合眼,忽然有一種很幸福的感覺,他抱緊對方,柔聲哄騙:“我們試試吧,我什麽都聽你的,保證你討個老婆也沒我一半好。”
縐飛小聲說:“我考慮考慮。”
“有什麽好考慮的!試一試會死嗎?”
“你讓我考慮一下會死嗎?”
“那給你三秒考慮。”邵友名不耐煩,“一二三,考慮好了沒有?”
“三秒?考慮個屁!”縐飛抓狂。
邵友名在他唇上啄一口,“我搬回來,我們同居試試。”
縐飛往後縮:“你別自作主張,我還沒考慮好。”
邵友名又啄一口,“那我就不搬了,我們做周末夫妻試試。”
縐飛豎中指:“誰和你做周末夫妻?”
邵友名皺眉:“你他媽怎麽這麽磨嘰?我還不如找個娘們!”
縐飛眼睛發紅:“你倒是去找啊!”
邵友名正要再說什麽,門外一聲嚎啕,一個人影風塵仆仆滾進門來:“邵友名你個王八蛋你騙我——”
邵友名驚嚇不小,未看清來人是誰便被一陣疾風壓倒,待眼前一晃,喻陌早已氣勢洶洶騎在他腰上,揪住他的領口搖晃:“我就知道你在這裏和死歪脖子鬼混,我問你,雷粵喜歡我?他就是這麽喜歡人的?叫你騙我叫你騙我!”
縐飛掀開被子加入戰場,拉住癲狂的喻陌勸道:“你幹什麽?有話好好說!不要動手!”
“好好說個屁!”喻陌撈個枕頭捂住邵友名的臉,“我不弄死你就見鬼了!敢暗算我,騙了我的肉體還騙感情!等我弄死了你再弄死你的姘頭!一對狗男男……”
縐飛一頭黑線:喂喂,我這還沒有姘上就被人罵了……
邵友名一腳把喻陌踹飛:“死翠鳥你發什麽神經?”
“我就是發神經了!”喻陌爬回來,操起拖鞋毆打邵友名:“你賠我純潔無瑕的感情,你賠你賠!”
邵友名忙不迭躲閃:“有話說話!說完再打!”
喻陌揪住邵友名打成一團,“和你有什麽可說的?你騙我!你倒是說說雷粵什麽時候喜歡過我了?”
邵友名一連串吼道:“他當然你喜歡你,這還用問嗎?你嗑藥被抓進局子裏,你爸媽都不管了,是誰保釋你的?你不分對象隨便亂睡別人的情人,是誰花錢給你擋 掉麻煩的?他專門給你收拾爛攤子,我勸他好幾次別管你,他也不聽!那白癡打著朋友義氣的招牌明裏暗裏幫了你多少忙?你一有錢就花天酒地,一落魄就到他那去 混吃混喝,除了他誰受得了你?你才做多久老媽子就發火?他給你做好幾年老媽子了!我筆記本裏還有對話記錄呢,白底黑字說喜歡你,要不要給你看?”
喻陌果然停下來,憨憨地抓抓腦袋,自己想了想,陶醉了,傻乎乎地說:“我要看……”
邵友名乘機奪過拖鞋,劈裏啪啦打回去:“看你的頭!自己不長腦子還怪別人?”
“哎呀~~”喻陌叉腰瞪眼:“你敢打我的臉?”
邵友名用鞋底蓋上去:“我就打你個二百五怎麽了?”
“哎呀~~”喻陌捂住臉:“你還敢打?”
邵友名左右開張亂打一通:“我打了,怎樣?”
喻陌抱頭滿屋子躲避:“有話好好說,不要動手啊——”
縐飛無語:你可真是……
十分鍾後,邵友名輕而易舉把喻陌打哭了,喻陌蹲在牆角揮著兩爪悲喊:“別打了別打了,我錯了……”
邵友名將亂發抓得稍稍齊整,點起一支煙,“敢惹本大爺?我看你是活膩了!”
喻陌抽泣著說:“人家失戀了啦,情緒比較激動,你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不許用‘了啦’造句!你哪來那麽多蘿莉腔?小心我人道毀滅了你!”邵友名抬腳將喻陌往牆角又踢了踢,“你失戀關我鳥事?找我撒什麽潑?”
“還不是你騙我說粵粵喜歡我!我還以為他真的喜歡我呢,沒想到我在他心裏連隻貓都不如……”喻陌抽抽鼻子,掉下兩行清淚:“到頭來,還是夢一場……”
邵友名彎腰撿起剛剛丟掉的拖鞋:“你再念詩給我試試!”
喻陌抱住臉縮成一團:“別打臉……”
“你還要你那張臉嗎啊?”邵友名惡狠狠地咬咬煙,抖落一截煙灰,“居然把過錯推卸給一隻貓!你還是男人嗎?我問你,你和雷粵是什麽關係?”
“主仆關係。”
“很好。”邵友名拿下煙,煙頭往喻陌手臂上戳:“我燙燙你,讓你清醒點。”
“哇呀呀——”喻陌尖叫著避開:“爺的玉臂~~”
“說!你和雷粵是什麽關係?”邵友名逼問。
“以前是哥們關係,現在,現在真的是主仆關係咩……”喻陌很委屈。
邵友名耐著性子說:“拜托你長長腦子,雷粵這麽喜歡你,你就不能認真一點?”
“你不知道我有多認真,為了討好他我把家務全包了,”喻陌伸出手展示展示:“你看,手都老了,手可是男人的第二張臉啊!”
邵友名抖抖煙灰:“你真是朽木不可雕也!來,我來毀了你的第二張臉吧。”
喻陌手腳並用爬向縐飛:“歪脖兒,救救我,你婆娘瘋了!”
“養蘑菇的,你下手不要太狠了,把人弄死在咱們家可不好收拾。”縐飛套了件土了吧唧的棉襖蹲在一邊看戲,下麵依然是短褲衩。
“你才是婆娘,你這死娘娘腔!”邵友名掐住喻陌的脖子消聲,陰沉沉地問:“喻陌,我問你,你倒是喜不喜歡雷粵?”
“……”
“你那麽隨便的就把他讓給我了,這才是他生氣原因。”邵友名一臉嚴肅:“喻陌,你真的喜歡他就不會這麽大方,你根本不在乎他。”
“誰說我不在乎?”喻陌潑婦狀捶地,淚涕橫流地控訴:“都是你這小妖精離間我們夫妻關係!我在家裏一點地位都沒有,我不準,他會聽我的嗎?我的心在滴血誰知道哇……”
邵友名惡寒,抖落一身雞皮疙瘩,“歪脖子,有沒有膠布貼住他的嘴?”
“真不知道你們在吵什麽。”縐飛及時抓過椅子上的四角褲團吧團吧,塞進喻陌嘴裏。
愛他,就讓他知道吧!
喻陌坐在雷粵麵前,兩手交替劃圈圈:“粵粵,我要告白……”
雷粵扶扶眼鏡,麵無表情的說:“先生,看牙請先去掛號。”
“粵粵,我不看牙,我今天特地請假來和你說……”
雷粵招呼護士:“請叫下一位。”
“我看牙我看牙!”喻陌捂住臉,五官痛苦地扭在一起:“我牙痛……”
雷粵依然是那句話:“牙痛請去掛號。”
喻陌抓住他的白大褂:“我特別疼!受不了了!醫生你行行好吧!”
雷粵扭頭:“保安——”
“我掛號我掛號!”喻陌跳起來往外跑。
十分鍾後,喻陌回來,敲敲門,扭捏著說:“醫生,我看牙。”
“請您排隊。”雷粵戴著口罩,瞥他一眼,冷得如冰一般。
喻陌刺啦一下竄進來:“粵粵,我……”
雷粵:“保安——”
“我排隊我排隊!”喻陌夾著尾巴逃出去,找條木椅子坐下來等。
一個上午過去了,護士小姐走過來和藹地說:“先生,雷粵醫生的病人安排不過來,主任醫生那裏有空,請你找主任醫生看牙。”
“我隻要普通醫生就可以了,你憑什麽讓我多交錢看主任醫生?”喻陌捏著那張掛號單激動地揮舞。
護士小姐耐心勸道:“先生,看主任醫師不需要您多加掛號費。”
“我不要!”喻陌無理取鬧地嚷嚷:“我就要雷粵,都掛他的號了,我不管我不管——”
“可是雷粵醫生的病人上午安排不過來了……”
“我不管我不管——”
“先生,請您冷靜……”
“人家不管了啦,人家就要雷粵——”
排隊看牙的小朋友:“媽媽,你看那個叔叔……”
“噓,他走錯醫院了。”
護士小姐走進雷粵的辦公室:“雷醫生,那位先生在門外打滾……”
雷粵:“……”
最終,喻陌如願坐上雷粵的靠椅,嘻嘻一笑:“粵粵~~”
雷粵把頭頂上的燈拉過來照著喻陌的臉,職業性地微笑,眼睛彎成月牙兒:“請張嘴。”
喻陌抱著他的手:“粵粵我愛你。”
雷粵不為所動:“張嘴。”
“啊——”
“您哪顆牙齒有問題?”雷粵示意性地上下檢查一遍,其實喻陌的牙齒那顆有問題他比喻陌本人還清楚。
“都沒有問題,我就是想告訴你我愛你。”
雷粵轉身寫病曆:“檢查完畢,下一位——”
喻陌扯住他:“啊不不不,我智齒疼!”
雷粵一挑眉毛:“據我所知,您的智齒三年前就已經都拔掉了。”
“又長新的了!”
雷粵看了眼他的牙,“抱歉,您這是大牙,它很健康,您可以請回了。下一……”
喻陌從後麵圈著他的腰:“粵粵,我愛你,別不理我啊,沒你我會死的……”
“下一位!”雷粵壓低聲音:“你別給我犯死相!”
喻陌在他臉上啾一口,“我智齒疼~~”
“您那是大牙!”
“就是智齒,它長歪了~”喻陌撒嬌。
“那是大牙。”
“智齒就是智齒咩!”喻陌胡攪蠻纏。
雷粵深吸一口氣,拿出一個老虎鉗,“請您稍等,我叫護士過來幫忙壓住你,反正您拔智齒也拔習慣了,就不需要用麻醉藥了吧。”
喻陌顫抖著後退,“粵粵,我們不提牙齒行麽?來,我們來談談感情問題……”
雷粵摘下口罩,老虎鉗哐地砸在手術盤裏,“拔牙就張嘴,不拔牙立刻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