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子》作者:趙熙之----(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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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出身的比部直官,五姓高門的入贅女婿,這是許稷的身份
都說女婿如半子,算半個依靠
但許稷既瘦且矮,體格贏弱少年白頭,從不被看好

不過表象是事實本身嗎?
寒門出身?入贅女婿?一輩子熬不出頭的流內小官?
“半子”於許稷而言,僅僅是“女婿”的意思嗎?
她又能否長成參天大樹?

沒錯,女主就是許稷

 

 

第1章 零一闔家宴

  夜幕還未降臨,崇義坊①王宅內的燈籠就早早亮了起來,一隻隻都翹首以盼,似迎遠方的遊子歸來。

    而另一邊,許稷仍在比部②公房內忙著核算北衙公廨季賬。

    公房內燈火通明,算盤聲劈裏啪啦直響。一支算籌啪嗒掉到地上,許稷彎腰欲撿,盤腿窩在角落裏的呂主簿這時咳出一口痰來,暗搓搓地用紙一包迅速塞到團墊底下,扯著公鴨嗓道:“從嘉(許稷字)哪,聽說王相公家那寶貝郎君今日要回來,你還不走啊?那可是你大舅子哩!”

    許稷一拍腦門,有條不紊將賬冊鎖進櫃子裏,拎了書匣匆匆忙忙就往外走。

    冷風乍然湧進來,呂主簿看著許稷的身影消失在門口,頓時眯眼跳起來,直奔許稷的櫥子而去,儼然慣偷模樣。

    呂主簿將櫥裏的南棗菓子搬出來,心滿意足地塞進肚中,不由嘖嘖:“從嘉這王家女婿雖當得憋屈了些,不過好在夫人手巧賢惠,好吃好吃!”

    被偷了零食的許女婿騎著小驢飛快地往家裏趕,卻仍沒能在閉坊前抵家。許稷望著麵前一堵高牆生歎,剛勒轉驢頭欲作其他打算,卻迎麵噠噠噠跑來一匹馬。

    那匹馬快速抵至坊門前,馬嘶聲將坊門東北角的坊卒給吵了出來。

    坊卒霍地衝到那馬麵前,接過那人遞來的魚符,轉頭對著黯光一瞅,辨清上頭字樣連忙回身弓腰:“都尉辛苦!某這便開門!”

    許稷悄無聲息候在一旁,目光從那人身上移回來,重新盯住了坊門。

    坊卒開鎖的“哢噠”聲驟然響起,騎馬的那人應聲欲行,將要通過那門時,旁邊卻憑空衝出個許稷,騎著小驢噠噠噠飛快地闖過了坊門往裏而行。

    “喂喂喂!騎驢那位郎君站住!”坊卒高聲威脅,“再不站住就喊武侯③捉你啦!快站住哪!”

    許稷的小驢子充耳不聞越跑越快。

    驢蹄子跑得愈發歡時,一匹馬卻衝過了坊門疾馳向前,快速逼近。

    許稷還未及反應便聞得一聲馬嘶,還伴著一聲不服輸的驢鳴。

    一馬一人阻了去路,驢鼻孔直噴熱氣以示不滿,許稷纏在手上的韁繩又繞了一個圈兒,剛抬頭,便聽得對麵的人命令道:“下驢。”

    許稷瞅了一眼他的魚袋,從善如流下了驢背。

    坊卒已是急忙忙跑了來,喘著氣望向許稷:“郎君跑甚麽呀,罔顧規定夜闖坊門知道是甚麽罪嘛!”

    許稷鬆了鬆韁繩,懶洋洋說:“咦,規矩難道不是有變?”
  夜幕還未降臨,崇義坊①王宅內的燈籠就早早亮了起來,一隻隻都翹首以盼,似迎遠方的遊子歸來。

    而另一邊,許稷仍在比部②公房內忙著核算北衙公廨季賬。

    公房內燈火通明,算盤聲劈裏啪啦直響。一支算籌啪嗒掉到地上,許稷彎腰欲撿,盤腿窩在角落裏的呂主簿這時咳出一口痰來,暗搓搓地用紙一包迅速塞到團墊底下,扯著公鴨嗓道:“從嘉(許稷字)哪,聽說王相公家那寶貝郎君今日要回來,你還不走啊?那可是你大舅子哩!”

    許稷一拍腦門,有條不紊將賬冊鎖進櫃子裏,拎了書匣匆匆忙忙就往外走。

    冷風乍然湧進來,呂主簿看著許稷的身影消失在門口,頓時眯眼跳起來,直奔許稷的櫥子而去,儼然慣偷模樣。

    呂主簿將櫥裏的南棗菓子搬出來,心滿意足地塞進肚中,不由嘖嘖:“從嘉這王家女婿雖當得憋屈了些,不過好在夫人手巧賢惠,好吃好吃!”

    被偷了零食的許女婿騎著小驢飛快地往家裏趕,卻仍沒能在閉坊前抵家。許稷望著麵前一堵高牆生歎,剛勒轉驢頭欲作其他打算,卻迎麵噠噠噠跑來一匹馬。

    那匹馬快速抵至坊門前,馬嘶聲將坊門東北角的坊卒給吵了出來。

    坊卒霍地衝到那馬麵前,接過那人遞來的魚符,轉頭對著黯光一瞅,辨清上頭字樣連忙回身弓腰:“都尉辛苦!某這便開門!”

    許稷悄無聲息候在一旁,目光從那人身上移回來,重新盯住了坊門。

    坊卒開鎖的“哢噠”聲驟然響起,騎馬的那人應聲欲行,將要通過那門時,旁邊卻憑空衝出個許稷,騎著小驢噠噠噠飛快地闖過了坊門往裏而行。

    “喂喂喂!騎驢那位郎君站住!”坊卒高聲威脅,“再不站住就喊武侯③捉你啦!快站住哪!”

    許稷的小驢子充耳不聞越跑越快。

    驢蹄子跑得愈發歡時,一匹馬卻衝過了坊門疾馳向前,快速逼近。

    許稷還未及反應便聞得一聲馬嘶,還伴著一聲不服輸的驢鳴。

    一馬一人阻了去路,驢鼻孔直噴熱氣以示不滿,許稷纏在手上的韁繩又繞了一個圈兒,剛抬頭,便聽得對麵的人命令道:“下驢。”

    許稷瞅了一眼他的魚袋,從善如流下了驢背。

    坊卒已是急忙忙跑了來,喘著氣望向許稷:“郎君跑甚麽呀,罔顧規定夜闖坊門知道是甚麽罪嘛!”

    許稷鬆了鬆韁繩,懶洋洋說:“咦,規矩難道不是有變?”

    “沒變哪!哪裏變了?”

    “某方才見你破例為這位都尉開門,還以為臨近年終南衙體貼大家都忙到很晚所以改了規矩,難道……不是?”

    “那、那不是——”

    許稷說得沒錯。嚴格按規矩來,區區四品都尉並沒有讓坊卒開門的特權,所以道理很是粗暴簡單,他能罔顧規矩我為何不能?大家都是替朝廷做事才到這麽晚嘛。

    坊卒一時接不上話便直愣愣望向騎著馬的都尉。

    沒料這位都尉竟一言不發地在旁看著,似不打算開口。

    坊卒見狀,一著急便放出殺手鐧,壓低聲音與許稷道:“這位都尉可是王家十七郎,豈是爾等寒門小戶的可比?郎君快不要狡辯了,某這裏不吃這一套,快與某往武侯鋪走一趟。”

    “原是王十七郎,失敬失敬。”許稷說著轉向馬背上的都尉,作了一揖道:“許某方才都是胡言亂語,您多海涵,且行。”

    然而王都尉卻是不著急走,反問:“足下可是在比部做事?夫人可是喚作千纓?”

    許稷沒想他能認出自己來,還未及說話,便聽得他與坊卒道:“門口似有人過來了,不過去瞧瞧嗎?”

    純真的坊卒霍地扭頭,直奔坊門口去。

    許稷見狀,飛快上了驢背,噠噠噠趕緊跑。

    與此同時,王都尉亦是調轉了馬頭,不緊不慢跟在許稷身後。

    那邊坊卒回過神為時已晚,哀歎之際被同僚猛地一拍肩,驀地回頭,隻聽同僚說:“傻了吧,方才跑過去那姓許的家夥是王都尉妹夫,你興衝衝跑去多管甚麽閑事。”

    “可都尉起先還幫我攔他了呢,既是妹夫幹麽裝不認得!”

    深知內情的同僚瞥他一眼:“姓許的是最近才攀上王家的高枝,都尉人在外府又不常回家,估計兩人沒怎麽見過,於是一時就認不出來了唄。”

    “喔難怪都尉問那姓許的是不是在比部做事,還問了夫人名字,肯定是認出一半兒來了!”

    “一半你個頭,做事一點都不靈光,門鎖好,我先去烤烤火。”

    “喔喔。”坊卒趕緊上前鎖門,最後還不忘瞄了一眼空蕩蕩黑漆漆的坊道,這時辰還真是一個人影兒都沒了呀。

    往王宅去的一馬一驢這會兒也快到了家門口。騎馬的一直居於騎驢的後邊,明擺著故意為之,倒是讓許稷那頭不明所以的小驢子一路得意。

    但許稷沒到正門就先撇道撤了,騎著小驢徑直往西邊偏門去,連聲招呼都沒打。

    而孤獨的都尉卻一路行至正門,在一眾小廝家仆的歡擁之下大搖大擺進了府。

    “十七郎回來啦!”衝在最前邊的小廝邊喊邊奔去堂屋,聲音招搖得過分,以至於許稷隔著老遠都能隱約聽見。

    這會兒許稷剛回屋,點了燈將書匣放下,瞥見杯子底下壓著的字條,拿出來一瞧,上頭正是夫人留的話,言簡意賅:老太太催得急就先去長房那邊了,你換身衣裳速來。

    要換的衣裳已擺在了櫥子外,許稷翻了翻,夫人這真是將壓箱底的好物都拿出來了。

    在門閥出身的重要性上,今人雖不如前朝那樣看重,但高門士族與貧門小戶終究有著天壤之別。拿吃穿來說,出身寒門的許稷可能就沒有“家人吃頓飯還要穿得一本正經”的經曆,但在王家這就是現實。

    許稷平日裏慣穿公服,難得幾身好衣裳也是成婚時做的。夫人顯然是擔心舊公服穿出去赴宴太寒酸,才特意讓換新衣裳。

    許稷麻利換好衣裳往前邊去。一路燈火通明,是大戶人家慣用的招搖做派。高高在上的門閥士族昂著腦袋不屑一顧,就是不知這頭究竟能昂到何時。

    頭頂的一盞燈籠忽然滅了。

    許稷步子未頓,聽得前麵不時傳來的動靜更是加快了腳步。

    同樣的時間抵家,另一位卻已經被擁著上了席,“享用”著四麵八方湧來的關心。這位少時就經常不著家的王家十七郎名叫王夫南,字蘊北,長房嫡出獨苗,十一歲蔭任千牛備身④,曆五考,參加過吏兵二部銓選,初授武職時還十分年輕。

    蔭任千牛較他途而言,升遷要快得多,門第出身功不可沒,可見投胎十分重要。

    身為武官的王夫南,父親祖父曾祖皆是文官出身,四世祖倒是武官,可那畢竟是老早前的事。王家這一支沒有頻出武官的傳統,王夫南在家中便沒有什麽可參照的榜樣。

    即便如此,路也是早早鋪好,至於能走成什麽樣全看個人造化。

    王夫南這些年任過州府別駕,混過方鎮,打過吐蕃,考課總是上上,乃最優,如今卻被調回京畿任折衝府都尉,貿一看是升遷,但卻一腳踏回逐漸沒落的南衙大門⑤,細細計較並不能算是好事。

    家宴開始前的各種“關心”輪番轟襲,王夫南一一接下,涵養好得很。他母親崔氏在一旁高興地問這問那,老太太更是眉眼都笑成了花兒,至於一眾叔伯兄妹姊弟,反正都沒有真心,就隨他們去。

    偌大堂屋裏擺了好幾張食床,中間一張大食床,坐著王夫南等人,至於邊邊上的小食床,坐著的就是來蹭飯的各房叔嬸姊妹弟兄,許稷的夫人及嶽父母正是坐在西南角靠門的位置。

    許稷夫人王千纓是五房的小女兒,其父王光敏因是王家庶子,又沒什麽了不起的本事,家裏便一貫地窮,好不容易求補了個流外官差事,也因為眼高手低做不出氣候來。

    五房平素吃穿都很一般,今日到長房來蹭飯,吃相難免有些難看。千纓看不下去便小聲提醒父親:“人還沒來齊呢,先別急著吃啊。”

    “許稷那小子不來也罷,出身那麽差也好意思上桌吃飯。”王光敏輕嗤一聲,“讀那麽多年書,不去考進士豈不是白讀?不是說他在學堂很了不起嗎?”王光敏忍不住貶損,“要知道這樣沒出息,要他入贅做甚!”

    千纓反駁:“他是以才入直⑥!雖不是進士但也是辛苦考進去的,幹麽總拿這個堵他?”

    千纓說著忍不住皺眉,外麵卻忽傳來一聲“呀!許三郎怎麽摔了?”,引得滿堂屋的人都停箸往外瞧。千纓聽得許稷出了事,剛要起身,那邊小廝卻已是扶著許稷到了堂屋門口。

    許稷額頭磕破,手心髒兮兮,衣裳自然也不能幸免,狀況十分狼狽。

    “在家裏也能摔著哪?”席間一婦人笑道,“三郎何必走得太著急呢?”

    緊跟著有人接上話:“莫不是擔心來晚了沒得吃?”

    “可不是,嫂嫂你瞧那邊都快吃得剩不下甚麽了,來晚了自然就吃不著嘛!”說話間一陣哄笑,眾人目光都看向五房那一桌,純笑話五房吃品太差。

    五房素來是王家眾人嘲笑的對象,如今多了個入贅的女婿,仍躲不過被惡意諷刺。

    千纓黑了黑臉,門口的許稷默不做聲挪開小廝的手,彎腰拍了拍外袍上的灰,慢條斯理不慌不忙的。

    頭頂一盞燈籠將其照得無處可遁,許稷弄整齊了衣裳終於直起了身。

    王夫南終於看清楚許稷的臉。白淨,雙頰梨渦深又小,眸亮眉平,看著有些聰明過頭,是很有心機的麵相。

    他的目光最終停留在了許稷鬢邊,黑色襆頭下是突兀的幾簇白發。

    竟是少年白頭。豆豆蝴蝶 那木西卡 
 
 
作者有話要說:

①崇義坊:唐京兆萬年縣的一個坊,緊鄰萬年縣廨宣陽坊。《配婚令》中男主家就在崇義坊。

②比部:刑部的下屬機構,負責全國賬務核銷勾檢,是最高審計機構。

③武侯:看過《配婚令》對這個也應當很熟悉,可以簡單理解成閉坊後巡夜的安保人員,有武侯鋪,一般設置在坊門東北角。

④千牛備身:《通典》卷二八《職官十》“左右千牛衛”條注雲:左右千牛備身“皆以高蔭子弟年少姿容美麗者補之,花鈿繡服,衣綠執象,為貴胃起家之良選”。【要出身好且長得帥才行真是殘酷的世界呢】

⑤南衙:南衙是較之北衙說的,本文開始寫許稷正在核銷的賬目就是北衙的。後文將會提到各種“衛”,譬如千牛衛金吾衛,這些都是屬於南衙的,北衙則是禁軍衙門。以唐後期來說,北衙的地位遠高於南衙,南衙基本就成了閑司。至於王夫南所在的折衝府是什麽概念呢?唐代是府兵製,折衝府屬於南衙外府,像唐朝的折衝府大概有574-800個(各史記載不一),折衝都尉是主官,四品。

⑥以才入直【這條備注很重要】:唐有直官製度,是官僚係統中比較特殊的存在。分有品直和無品直,許稷屬於前者,但屬於最底層的。以才入直一般要有一技之長,並且要通過考試,還有層層審核,總體來說也不是很容易的事。
至於為什麽要設立直官呢?
最簡單的解釋是這樣的,因為法律上麵把官吏分為四等,1長官2通判官3判官4主典,再後來還加了一個“勾官”。
長官、通判官、判官工作重點都在“判”上,他們基本不會去執行具體事務
而主典則是負責起草文書啊,以及各種雜活等等
勾官呢,就是勾檢,負責檢查文書的處理是否正確
那麽問題來了……

遇到技術問題怎麽辦?(許稷所在的比部為例,不是誰都懂財務懂審計吧?)
所以就有了直官
直官一般都以專業性見長,他們具備專業技術才能,才能保證專業工作的科學性和正確性
但即便如此,他們地位卻不高
許稷就是這樣一個存在,所以慘遭“嶽父家”嫌棄

可參考李錦繡《唐代財政史稿》及《唐代製度史略論稿》
 
 
因為本文架空,所以很多東西僅僅是參考,定有謬錯疏忽,還望專業考據黨多多指正,萬分感謝。

家國係列,非宅鬥。
之前一直想寫武職官,《和離》中有過嚐試但很空洞,這次希望帶個不一樣的武職官給各位。

許稷是女主,王夫南是男主,就是如此粗暴簡單,本文不用太擔心三觀。
感謝入坑,動動手來捧兒花?

章 零二牆角耳

   王夫南靜觀不動,想起許稷在坊卒麵前略顯滑頭的表現,竟隱約期待其反擊。五房已被欺負了好些年頭,身為入贅女婿,許稷可會替五房出這個頭?

    但許稷卻唇角一彎,頰邊梨渦深深陷進去,眉眼雙雙下垂,極沒脾氣地笑了笑,回應道:“晚輩一整日也沒吃上甚麽東西,餓極了走路便不由發慌,結果摔成了這般模樣,讓諸位長輩見笑了。”

    “刑部公廚如今這般刻薄,忙上一整日竟都吃不上東西?”

    “聽說比部是刑部下邊兒最遲吃飯的,輪到比部哪還有什麽東西可吃。”

    “難怪十九郎不願去比部,還好沒去哪!”

    “上回聽比部呂主簿說在比部做事都得自帶幹糧,不然餓得受不了,許直官出門也不帶些菓子小食?千纓哪,你都不替你家郎君備些?這內助做得似乎不大稱職嘛,比部可是了不起的衙門,許直官又擔當要職很是操勞,要多惦記多體諒才是。”

    許稷臉上還是掛著沒脾氣的笑,梨渦深深凹進去,溫吞吞回說:“諸司公廚仰靠各司公廨食利本錢運轉,有窮富之差是自然,但畢竟都是盡了全力在維持,實在不敢將公廚苦心當刻薄;比部居刑部下,瑣務繁忙特殊,核算勾檢半途停下來便不好再繼續,平日裏將事情做完才記起吃飯是常事,‘排在最後吃飯’這個說法晚輩今日倒是頭一次聽說,這其中恐有誤解;某聞得十九郎身手矯健武藝超群,去比部搬弄精細賬目確實不合適;另,比部周知內外經費,總句天下收支,事繁且劇,舉足輕重,的確是了不起的衙門——”

    不卑不亢,語調毫無起伏,不換氣似的說下來,臉上表情從頭到尾也都是一個樣子。一眾人聽著都快要被許稷這奇怪溫吞的回答給悶死,然其語調突轉,臉上笑意也陡深:“至於千纓的內助做得是否足夠好,晚輩心中十分有數。這是家務事,就不勞諸位長輩費口舌辛苦調.教了。”

    千纓一直板著的臉到此時終於舒展了一下,然其父王光敏卻忿忿瞪著許稷,好像舉家被群嘲奚落全是許稷的過錯。

    席間一婦人見狀又挑事;“許直官額頭都跌破了,你們就勿說風涼話啦,快去處理才好,免得留疤。衣裳也是,汙髒成這樣得盡快洗了。今日是為了來吃飯才特意換的這身罷?好像還是簇新的,真是可惜了。”

    “是可惜。”許稷接話道,“晚輩出身寒門,好衣裳都留著重要時才穿,今日既然是為十七郎接風洗塵,私以為不可如平時般隨意,才特意換上合適的衣裳前來。卻沒想跌了一跤弄髒了,說不可惜才是假話。”

    既然總有人不忘拐彎抹角地笑人窮酸,作為被嘲笑的對象,還不如就坦蕩蕩承認。

    許稷的坦蕩裏透出無趣來,好像怎麽撓都撓不到其癢處,讓看熱鬧的人覺得沒勁。

    平日裏大夥兒群嘲五房,也正是因為愛看那幾張吃癟怨憤的臉當做吃飯笑料罷了,可沒想到這個倒插門女婿卻是這樣一個油鹽不進脾氣軟硬難辨的貨色。

    幾張打算看熱鬧的臉霎時都失了興致,紛紛移了視線談論他事。

    千纓趕緊起身上前,將許稷拽來坐下,又掏出帕子來清理其額頭傷口,壓低了聲音道:“怎會摔了?這可是在家裏呀,肯定是有人搞怪。”

    許稷頰邊梨渦更深,眼眸中全是笑意,聲音溫軟:“是我不當心。”

    “就你脾氣好。”千纓假模假樣地埋怨。

    “哪裏好了,在學堂我沒少跟人打架。”許稷按住帕子,聲音低低,臉上仍是掛著笑。

    新婚夫婦耳鬢廝磨互相打趣,落在有些人眼裏便是招討厭。席間難免有幾句細碎說道,但也都不了了之。

    王夫南難得回家,已很久沒有感受過這種飯桌上的微妙關係。人多的家族就算吃在一塊兒心也沒法在一起,這是王夫南七八歲時就明白的道理,他習以為常地聽母親在一旁低聲絮叨家裏的瑣碎事情,默不作聲吃著碗中飯菜。

    同樣埋頭吃的還有許稷,長房的夥食勝卻公廚數倍,不好好吃當真對不起磕破的額頭和弄髒的衣裳。可飯還沒吃飽呢,那邊老太太忽然就開口發話讓千纓帶許稷先回去處理傷口。

    老太太的話不好拂,許稷火速往嘴裏塞了一塊油浴餅,匆匆忙忙行了禮就與千纓出去了。

    出了堂屋,夜風凍人,一路回了自家的小院,到房中坐下,手腳才終於得以舒展開來。

    “我去燒水,你坐會兒。”千纓說完便出去打水,許稷坐在胡床上點點頭。

    夜裏靜得出奇,千纓覺得這冬夜寒瘮瘮的,拎了燒好水的銅壺迅速折回屋內,關上門往角落裏一瞅,許稷竟是挨牆睡著了。

    年終是比部最忙的時候,千纓雖不太懂,但她也瞧過家裏的賬本,光那些就足夠她頭疼,而許稷麵對的是天下計帳,其中辛勞可想而知。千纓將銅壺裏的熱水倒進盆中,浸濕手巾小心擰幹,躡手躡腳走到許稷跟前,解開許稷的襆頭,一簇簇白發便悉數都露出來。

    千纓搖搖頭,正要拿梳子給許稷梳一梳,忽聽得外麵驟然響起腳步聲。她一扭頭,房門被猛地撞開,喝了酒的王光敏大咧咧闖進來,後邊跟著千纓母親韋氏。

    韋氏顯然也想阻止王光敏,但她性子太弱,見攔不住就索性不攔了。

    許稷被這動靜吵醒,甫睜開眼便見嶽父已到了跟前。

    “老臉給你丟盡了,滾滾滾。”王光敏一臉的煩躁與不甘心,一腳踢在胡床腿上,許稷坐著動也不動。

    “爹你做甚麽哪?!”千纓立刻衝上去攔他,卻被王光敏狠瞪一眼。王光敏斥道:“你護著他做甚?走個路也能摔著,眼睛長到天上去啦?還真以為比部了不得?他要是比部郎中還能說道一二,可他不過就是最底下那個,還是個直官,連俸祿都不能從自己衙門領,不感到羞愧反是引以為榮,你當今天那夥人看得起他嗎?”

    “看不起。”許稷老實地替夫人答。

    王光敏沒想女婿承認得這般迅速,心裏咯噔了一下,又立馬轉向許稷嚷道:“還知道看不起,可你做甚麽了?還不是癱到地任人指摘!今晚上你當自己聰明哪?”

    “不聰明。”許稷仍老實地說,手卻伸進了袖袋裏。

    “去考製科①!”

    囉裏囉嗦罵了一長串的嶽父終於鏗鏘有力地表達了自己對女婿的殷切期望。

    許稷卻沒搭理這“望婿成龍”的心,從袖袋裏摸出沉甸甸的錢袋子雙手捧著遞了過去:“孝敬您的。”

    王光敏餘光迅速瞥了一眼,卻滿臉的不屑:“去去去,誰要你幾個臭錢,還不知怎麽來的呢!”

    許稷將錢袋子交到案上,用商量的語氣道:“嶽丈勿急,不如等今年的銓選結果出來再說?左右都是為了加階授官嘛。”

    “別想著敷衍!這倆能一樣嗎?製科登第多有麵子!且要比那勞什子銓選要快得多,你要想早點換了那身青皮衣②就這一條路——”王嶽父斬釘截鐵再次重申,“考製科!”

    嶽母韋氏柔柔弱弱補了把火:“三郎且去考一下又不會如何,若沒法登第也是無妨的……”

    “他考不上?”王光敏指著許稷,“以他的才學考不上才怪了!必須考!不考就滾蛋!”

    許稷像隻軟柿子般賴在胡床上,王光敏瞧女婿毫無上進心的模樣,不顧千纓阻攔,抓住其臂膀就往外拽:“滾出去,到你深山老林的那個家裏去吧!”

    “爹你喝多了!”千纓又上前去護,卻被王光敏撞跌在地。王光敏麻利將身板瘦弱的許稷丟出門,又拽過韋氏,甫到門外,就哢噠將房門給鎖了。千纓猛地一陣拍門,王光敏理也不理拖著許稷就出了院門,霍地往外一丟,後退一步轉眼就將院門大栓給插上了。

    許稷跌坐在地上,院門內拍門聲爭執聲碎碎雜雜一團糟,外邊兒則是呼呼刮過的豪爽朔風聲。許稷不由打個哆嗦,抱肩站了起來。

    前邊的筵席似乎已經散了了,一點聲也沒有。廊下燈籠越來越黯,許稷又餓又冷,悠悠轉轉到偏門口,值夜小廝正在打盹兒。

    許稷敲敲微敞著的窗戶口。

    小廝聞聲乍然睜眼跳起,辨清是許稷這才“哦哦”應道:“三郎這麽晚有事嗎?”

    “我能進去坐會兒嗎?”

    小廝忙將許稷請進小屋內,並將炭盆往許稷那移了移,最終忐忑搓搓手:“三郎這是……出什麽事了嗎?”

    “沒什麽事。”許稷坐下來,見桌上有幾塊冷掉的蒸餅,腹中便是更餓。

    小廝不懂他為何來這,又因太生疏不知如何搭話寒暄,就幹坐著陪耗,覺得無趣又不自在,正發愁之際,外邊兒忽咚咚咚傳來敲門聲,小廝霍地跳起來,撂了句“小的去瞅瞅”便火速奔至門口。

    “呀,朱副率③如何這時候來了?”

    “找你家十七郎。”朱廷佐冷得直皺眉,“回來了也不與我說一聲,非得讓我上門找。”

    “那您……”

    朱廷佐邁進門,徑直往邊上小屋去:“我就在這等,免得進府裏撞見甚麽不該見的人,你悄悄去給我通報一聲。”

    “好嘞。”小廝應聲關門,拔腿就往前邊跑。

    朱廷佐進了屋才瞧見許稷,他別有意味地眯了眯眼,可沒想到許稷卻是頭也不抬地起了身,沒看見般地從他身邊走過,徑直打開小門出去了。

    “莫名其妙。”朱廷佐嘀咕一聲坐下來,那邊許稷也已出了府。

    崇義坊內有邸店一間供人宿住,也供飯菜。在這個時辰,恐怕也唯有這間邸店方能解決許稷當下最迫切的需求——吃睡。

    與沉寂街道不同的是,邸店內仍舊熱鬧。可許稷坐下吃了幾口飯菜,下意識一摸袖袋,才想起方才將錢袋都上交了。恐是因為又倦又餓,一時間也懶得想那麽多,便隻顧著埋頭吃完再想對策。

    正吃到興頭時,屏風後卻忽傳來熟悉女聲:“我打聽一下,方才有頭發花白的年輕郎君來過嗎?”許稷扭頭去看,竟瞥見千纓背影,遂連忙起身將其拽了過來。

    千纓挨著許稷坐下,驀地鬆了口氣:“好在坊內就這一間邸店,不然可難找了。”

    “如何出來的?”

    “之前又不是沒有逃過,區區一把鎖還能困住我嗎?窗子那麽大。”千纓說著拿出錢袋來,“沒錢結賬也敢大搖大擺到這來吃喝,你也真夠有種。”

    “大不了被打一頓。”許稷毫不在意地說著沒頭腦的話,豪邁地將一隻雜餜子遞給千纓:“你一定也未吃飽。”

    千纓點點頭,索性又問夥計要了碗筷與許稷一起吃。

    夫婦二人未能在長房吃飽的一頓飯,最終在邸店裏得到了補償。由是吃得太盡興,愣是連有熟人從他們旁邊路過也沒有注意到。

    邸店飯堂內的食床以屏風相隔,基本也就遮個視線,並不能隔音。

    被朱廷佐從府裏揪出來喝酒的王夫南此時就坐在許稷夫婦身後的屏風前,落座不久,一杯酒還沒斟滿,便聽得屏風那邊的從妹王千纓開了口。

    千纓道:“製科驗身當真很嚴格嗎?”

    “問這做什麽?”許稷停箸反問。

    “你不是因為怕驗身所以才不肯考製科嗎?你那腦子難道還怕考試本身嗎。”

    千纓話音剛落,屏風另一邊的朱廷佐驚異地挑了眉。

    幾乎是同時,屏風兩邊的許稷與王夫南分別豎起了手指,壓在唇間對對方作了個噤聲的動作。zd1973214 choryukon 
 
 
作者有話要說:

①製科:是相對常科來說的。
我們所熟知的進士科就屬於常科,至於製科就是不定期的非常規的科舉考試,名目也是林林總總,舉幾個栗子,幽素科、直言極諫科、誌烈秋霜科(什麽鬼!)
那為什麽嶽父大人會要求許稷去考製科而不是進士科呢?
因為進士是白身考的(白身就是之前沒官職),很多都是國子監哪弘文館哪這些學生去考
而製科就不一樣,製科是有官身也能考的,像許稷這樣,已經是官員了(雖然地位低下)但也能去考製科,如果登第,那就可以加階授官,蹭蹭蹭往上啦。
不過製科出身的地位一般來說在進士之下,進士就錄十幾個人多的時候小幾十個,還有錄不滿十個的時候,製科稍微多一點兒,也有考了進士再考製科的,不過這部分就不說了,恩就是這樣。

②青皮衣:《唐會要》卷31“九品以上,服色用青,飾以鈺石。應服綠及青人,謂經職事官成及食祿者。其用勳官及爵,直司依出身品。”
由此可知直官的服飾是按照充直前的官品來定,那麽許稷既然是流內官最底層就是青色的公服咯。(西瓜許╮(╯▽╰)╭)
 
③副率:那時候有東宮六率,主官是率,副官則是副率。
朱廷佐是王夫南同學同僚,但算不上基友
沒辦法,大家信仰不一樣呐╮(╯▽╰)╭
 

  朱廷佐很想張口議論一二,但看在王夫南的行動指示上,卻隻好乖乖閉緊嘴。

    而千纓也是意識到自己似乎不分場合說錯了話,雙手合在一塊兒搓了搓,擺了可憐相讓許稷不要怪她。

    許稷卻是接著她那話坦蕩回道:“也不是怕,隻是覺得有些丟人。我這個體格,擱哪兒都讓人笑話,當著一眾人的麵被驗身還真不好意思。何況製科那樣難考,我自覺沒那個本事。與其去白白丟個臉,不如就老實等銓選結果。”

    千纓繃著臉聽許稷裝模作樣地說完,想笑又沒敢笑出來。

    許稷這體格擱男人堆裏的確看著寒磣,既矮且瘦,加上花白頭發,配上一張“男生女相”的年輕白臉,怎麽看都令人覺著怪異。

    方才千纓一時糊塗差點說漏嘴,這廝竟還能坦坦蕩蕩地圓一番,外人聽著可能還會信一信,但知情人一聽便會覺得太“欲蓋彌彰”。

    千纓作為許稷“真實性別”的寥寥知情者之一,自然覺得許稷這畫蛇添足的解釋好笑。她道:“可你臉長得比他們俊,又比他們聰明,瘦些矮些算甚麽?”

    許稷用筷子戳起一隻雜餜子:“天真,事實顯然是體格比臉的美醜更重要。”

    “怎麽會?!”千纓不相信,“我就寧願和臉好看體格一般的人待著,也不願同體格好臉醜的人在一塊兒。”

    “可惜哪,朝廷的想法恰好與你背道而馳。銓選四才①,身言書判,身取體貌豐偉、言取言辭辯證、書取書法遒美、判取文理優長;身排在第一位呐,自然是魁梧雄壯的體格占便宜。”許稷說著很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真的?”

    “當然。”

    “哎,體貌豐偉。”千纓看許稷離這個要求著實差了太多,安慰道:“別灰心你還有後邊三項占便宜呢,才能才是關鍵不是嘛!”

    “有千纓這般懂得貼心安慰的賢婦許某人死而無憾,來喝一杯。”

    “喝個鬼!”剛剛被稱讚的賢婦千纓一把奪過許稷手中杯子,“腦門上還有傷呢,不想留疤就給我克製點!”

    許稷倏地閉了嘴。

    看來賢婦亦是難避凶悍,且罷且罷。

    但賢婦畢竟是賢婦,剛凶完便又皺眉心疼起來:“今晚上恐怕是不好回去,我出來時又忘了帶傷藥,這可怎麽辦?”

    “小磕傷不礙事。”許稷毫不在意地說。

    “搞不好會留疤!”

    “留疤也好啊,看起來凶一點。”

    “你總是這個樣子,什麽都礙不著你,就連今日他們那麽說你你也不在意,最氣人的是三伯母挑事。”

    “故意給人氣受的話隨便聽聽就好,真聽進去了才中了他們的意,這樣的‘氣’禮我不想收。”許稷漫不經心地轉而喝杏酪粥,又接著道:“何況今日三伯母那樣針對我也不是沒有緣由,十九郎這陣子和我有些過節,所以也難免……”

    “原是為她兒子打抱不平哪,可十九弟與你能有甚麽過節?他在南衙你在比部,八竿子打不著啊。”

    “就有那麽點兒事,說來話長,改日再談。”許稷將最後一口杏酪粥吞進口中,接過千纓接來的帕子擦了擦嘴,又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腦門的傷處。

    “疼嗎?”

    “還行。”

    “也不知道邸店裏有沒有傷藥可借,這時候的藥鋪可都是關了哪。”

    千纓四下張望正打算喚夥計過來時,屏風那邊一直靜無聲息的王夫南卻忽將手探入懷中,取出一隻小銅盒來,正是傷藥盒子。

    朱廷佐看著笑笑,轉頭揮手示意夥計過來。

    但就在這當口,屏風那邊的千纓卻嘀咕道:“罷了,我估摸著這也沒有傷藥。誒這還有兩隻餜子,你快吃了別浪費。”

    許稷低頭繼續吃。千纓則又說:“說到傷藥我倒有件事想說,小時候十七郎帶我一起去玩,被大孩子們欺負了,頭破血流的,後來被拎回家去,老太太一邊給十七郎上傷藥一邊訓我,訓了好久呢!後來將我丟給我娘,我娘那兒能有什麽好藥?於是我落下疤,十七郎倒還是白白淨淨的。”她說著將前額的發一捋:“就是這。”

    一塊不大不小的疤痕印在腦門上,若不是頭發遮著,確實很不美觀。

    “所以從那以後我便沒與十七郎說過話。”

    “至於麽?”

    “你真不懂嗎?嫉妒啊。”千纓道,“嫉妒他會投胎,再加上我特別小心眼,遂討厭上了,我打算老死不相往來的。”

    “他那會兒與你賠不是了嗎?”

    “他那麽促狹,又驕傲,怎可能與我賠不是。”千纓忿忿,“不說他了,本來還好,這會兒突然想起來格外地讓人惱火!”

    “恩確實令人覺得惱火,下次找機會替你揍他,別氣了。”

    千纓雖然滿臉不信任,卻仍癡人做夢地順著接下去:“好!你最好將他揍得滿地找牙站不起來,讓他求你‘別打我別打我,我錯了還不行嗎我去給千纓賠不是,哎唷你打到我的頭啦,快住手哪’,哦還得讓他留塊疤!”

    一直淡定的許稷這會兒聽著她的癲癡大夢,又回想起先前在坊門口與王夫南的遭遇,不由將千纓描述中“拚命求饒一臉狼狽”的王夫南與門口見到的“鮮衣怒馬瀟灑帥氣”的王夫南聯係起來,也忍不住憋笑起來。

    這倆人意淫得開心,屏風另一邊的朱廷佐悶笑得也快要趴倒在桌,唯有一人正著臉色端坐,正是王夫南也。

    王夫南毫不猶豫地將本打算送出去的藥膏盒子重新收回了袖袋。

    朱廷佐見他氣量小成這樣,正打算再笑一笑,但王夫南卻是輕叩桌麵,指指他,以手語告訴他:把你的拿出來。

    兩人都是自小入行伍,都有隨身帶傷藥的習慣,又都習過軍中手語。朱廷佐認真看了王夫南的手勢動作,確認自己沒理解錯後,最終哀歎一聲掏出了自己隨身攜帶的藥膏盒子,往桌上一擱。

    結果王夫南又指了指不遠處的夥計,朱廷佐隻好又拿起盒子起身往夥計那兒去,並將盒子交給夥計,又交代了幾句,這才轉過身去一臉無奈看向王夫南,隻見王夫南拿起酒盞低頭抿了一口酒,起身避開許稷他們往另一個方向走了。

    朱廷佐連忙跟了出去,“蘊北蘊北”地喊個不停。

    兩人皆喝了點小酒,行在闃靜坊道中,頭頂是明月一輪碎星稀寥,偶有幾聲犬吠卻也成不了氣候。

    朱廷佐忽低頭撿了兩塊小石頭,指了橫街對麵數丈處某戶人家的狗洞,丟了一塊石頭給王夫南:“好久不練了,比比。”

    王夫南百無聊賴接過,抬頭便見朱廷佐歪頭側身瞄準遠處那狗洞投了過去,隻聽得輕輕一聲“咚”,石子已是穿過狗洞落在了裏邊。朱廷佐滿意地拍拍手:“順手!大約閉眼也能投進去。”

    王夫南掂了掂手中石子,瞄了一眼狗洞,閉上眼朝那兒擲去。落地聲沒聽見,“汪汪汪”的狗吠聲卻乍然響起,叫聲略是憤怒,顯然被砸中了!不幸被招惹的狗狗一陣狂吠,緊接著房子裏麵傳來的咧咧罵聲:“哪個小畜生!有本事等著爺來抓你!抓住了就送官!”

    朱廷佐拽了王夫南就跑,然一犬吠而諸犬從也,汪汪汪的狗叫聲不約而同地響起來,坊間頓時變得熱鬧,亦有不明真相的崇義坊鋪主及看門小廝等人以為哪失火被盜了,紛紛探出張望。

    許稷與千纓走到邸店門口時,正好犬吠聲漸歇,出來一探究竟的群眾也都抱怨著“胡吠個鬼啦屁也沒見著”各回了各家。

    千纓拖著許稷往家走,兩人快到偏門口時,忽見倆大男人輕喘著氣站在門外說笑。

    千纓眼尖,迅速認出其中一人是王夫南,瞬時拉下臉來,連招呼也不打,對許稷說“你在這等我,我去拿了傷藥便出來”,就自個兒進門去了。

    許稷乖乖杵在原地不動,朱廷佐偏頭瞥了瞥她,又別過臉,與王夫南打起手語來——

    “他怎麽還回來拿傷藥呐?

    “我的藥盒子夥計沒給他們?

    “難道夥計私吞了?!

    “都怪你啊害我白白損失了一隻藥盒子。”

    王夫南看朱廷佐自顧自地打手語,餘光則瞥見了一直看著這邊的許稷,花白頭發因光線朦朧看起來竟沒那麽刺眼。

    重點是,她看著看著竟笑了一笑。

    看懂了嗎?

    王夫南不確定。

    按說軍中暗語一般人不會懂,但許稷那蘊著“看穿”意味的笑容,卻著實令人琢磨不透。

    許稷轉移了視線不再關注他們,而朱廷佐也因覺無趣拍了拍王夫南的肩:“今日不盡興,改日校場認真比比,先走了。”

    “夜路慢行。”王夫南目送同僚走遠,重新將視線移回許稷身上,甚至邁步走了過去:“妹夫不回府麽?”

    許稷聞聲側過身,抬首回道:“有點事,打算外宿。”

    直接坦蕩,雙頰梨渦卻深藏心機。

    於是王夫南比她更直接地開口:“五叔為今日宴席上的事生氣,所以不讓妹夫回去住麽?”

    許稷但笑未語。

    王夫南目光落在她前額的傷處,這時千纓卻從門內火急火燎地衝了出來。千纓瞧王夫南就站在許稷跟前,竟還離得那麽近,瞬時就拉下臉走過去,將藥盒和換洗公服往許稷手裏一塞:“我不送你了,快些回邸店歇著,記得上藥。”

    許稷輕應一聲,正欲轉身走,卻被王夫南喊住:“頭麵要部,留疤不大好,傷藥宜謹慎用之。”

    千纓已很多年沒與王夫南講過話,聽到他這話倒是很想破這個例,於是轉頭瞪住王夫南,語氣不善:“聽十七郎這話是覺得我的藥不太好咯?可我的藥是好是壞、會不會留疤與十七郎有甚麽關係?十幾年前不管的事,現在倒是管起來了。多謝好意提醒,但留疤就留疤好了,誰讓我們既貧且困呢。”

    千纓毛剌剌的,活生生像極了抱團禦外的刺蝟。

    許稷察覺到了這其中一觸即發的熊熊怒火,瞬時握住千纓的手,轉頭對黯光下的王夫南淡聲說道:“千纓是許某夫人,處處為某著想,自然不會隨意拿傷藥敷衍,王都尉過慮,許某先行一步,再會。”anne07 月遠青丘
 

所有跟帖: 

這是蕾絲邊嗎?女婿咋是個女的,是又一個腦洞嗎? -笑含- 給 笑含 發送悄悄話 笑含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19/2016 postreply 21:03:51

是坑嗎?咋整,我是跳還是跳,還是跳啊! -笑含- 給 笑含 發送悄悄話 笑含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19/2016 postreply 21:05:46

小仙的品味還是不錯滴。不是蕾絲邊,呼,但好像是坑。才三章。 -笑含- 給 笑含 發送悄悄話 笑含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19/2016 postreply 21:24:35

不是坑,蛋有一百多張,準備好鋪蓋吧:) -彭小仙- 給 彭小仙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1/20/2016 postreply 09:58:03

毫不猶豫地 -大獨狼- 給 大獨狼 發送悄悄話 (220 bytes) () 01/20/2016 postreply 06:25:31

毫不猶豫地 -彭小仙- 給 彭小仙 發送悄悄話 (178 bytes) () 01/20/2016 postreply 09:5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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