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升職記》(58 - 70)

58
我心中暗道一個不好,果然是怕什麽來什麽,隻是不知道他要問的會是哪個。而且,我這裏禮服還沒有換下來,老兄,你這也有點太心急了吧?。 殿內的宮女內侍都很有職業素養,聽他這樣一說,不用吩咐便都低著頭悄悄的退了出去,隻留下綠籬一個,一臉擔憂地看著我,要走不走地徘徊在門口
看她如此,我心裏總算舒服了些,這丫頭倒還算是有點良心,不枉我替她出這次頭。我這裏正要給她使眼色叫她也退下去,不曾想她麵上突然換上了一副豁出去的神情,然後不及我反應,便已是上前幾步撲倒在齊晟腳下,連連磕頭道:“皇上,奴婢死罪,奴婢死罪,趙王殿下是奴婢給打傷的,奴婢偷懶,不小心在望梅軒裏睡過去了,醒過來的時候卻看見趙王在眼前,奴婢,奴婢……”
綠籬說到這裏有些說不下去了,咬了咬牙才又說道:“奴婢以為他要輕薄奴婢,就就衝他臉上抓了一把。”。
聽到這,我下意識地瞧了一眼綠籬的手,十指蔻丹,纖白細長,要是被這手在臉上撓上一把,十天半月的是甭想著出門見人了
突然間,我很同情趙王那倒黴孩子
綠籬說完了,就伏在地上微微戰栗著
齊晟沉默片刻,抬頭看我

我琢磨著,為什麽要打趙王這事是被綠籬說清楚了,剩下的就是要我來說為什麽綠籬能打到趙王這事了
我先是很淡定地叫已經哭爬在地上的綠籬起來出去,然後便比較蛋疼地坐到了齊晟的對麵,略一思量後說道:“是我帶著綠籬去找趙王的,我有些事想問問他,就在望梅軒外麵和他聊了幾句,後來我走了,卻把綠籬落下裏麵了。估計她是在裏麵睡著了。”。
齊晟緩緩地點了點頭,又問我:“你找老五問什麽?”。
我咂了一咂嘴,還是決定實話實說,便答道:“問你為什麽不近女色,我想著你們以前既然關係好,許他能知道原因。”。
估計齊晟沒想到我會這麽直白,臉上表情明顯地愣怔了一下,頓了一頓,才淡淡地問我道:“你覺得朕不近女色?”。
我本著實事求是的原則點了點頭,鎮定答道:“幾乎是不近女色,不像一個男人,或者說不像一個正常的男人。”。
齊晟聽了嘴角上便挑上了一絲淡淡的譏笑,問道:“那芃芃說怎麽樣才像是一個正常的男人?”
我雖然覺得他這話問得有些古怪,不過還是正色答道:“在女色上有原則的男人不少,不過能做到柳下惠那個程度卻是少之又少。男人本就不同於女人,不會成天裏想著那些情情愛愛,又求感情的專一,又要身體的忠誠。男人的本性是好色,是博愛,就如越是強壯的雄性越要占據更多的雌性,無所謂褒貶,這是一種本能,身體的本能,是生理的衝動,是不以人的感情為轉移的。”
這就好比睡到半夜被窩裏突然多了一個光溜溜暖呼呼的美女,隻要你是男人,不管你心裏是驚悚還是驚喜,你那小兄弟都會先硬了再說的

齊晟靜靜聽著,很是專注的樣子
我越說越覺得自己挺學術的,不自覺地便放開了膽,說順了嘴,繼續說道:“比如我可以很愛一個女人,但是卻不見得能為了她守身,除非她有很強烈的意願表示,我不守身就會失去她,這樣我可能會猶豫,會束縛自己的本能。也就是說當道德上對人有著這一方麵的約束,那麽人們也不得不控製自己的本能,對唯一的伴侶保持忠貞。可若沒了這一方麵的束縛,男人是從來不怕身邊的女人多的。男人嘛,總得……”。
話說到一半,我忽地停了下來。

齊晟臉上淡淡的笑意雖然仍在,可卻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的眼神已是漸漸轉冷,帶著刀般鋒芒看向我,似笑非笑地問道:“看來芃芃很是了解男人,這也叫朕對你的過去更加的好奇,想知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我一時噎住了,心中考慮若是這個時候我仍堅持自己是天上的神仙轉世,他會是個什麽反應?是就此信了,還是會直接送我歸西,叫我早日榮歸仙班
我捉摸不透齊晟的想法,不敢開口
齊晟的唇角輕輕一挑,不急不緩地問道:“或者換種問法,芃芃在未成為朕的太子妃之前,到底是個女人還是……男人?”。
他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地吐出來,我反應了一反應才聽明白了這問題的核心,然後腦子就轟地一聲炸了
齊晟仍靜靜地看著我,黝黑的眸子如冬夜沉寂的湖水,雖波瀾不驚,卻泛著凜冽的寒意,眸光深處,還有殺意若隱若現
這樣的他,已是許久不見

我大腦中空白了片刻,忽地想起一位江湖前輩說的話。他說若是沒得話說的時候你就先笑,放聲大笑,待把對方笑傻了,事情也就好應對了
我張了張嘴,想笑,可是沒能笑出來,隻能愣愣地問齊晟道:“你什麽意思?”
齊晟勾著嘴角,極淺淡地笑了笑,反問我:“你說呢?芃芃。”。
要我說,他肯信我是個女人,怎麽都好說,若是認定了我其實是個男人……那就什麽也不用說了

生死關頭,我的大腦終於又開始飛速地運轉起來。同時,努力叫自己眼中體現悲傷、憤恨、不甘等等情緒。可努了半天勁,也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在麵部肌肉紋絲不動的情況下,隻用一雙眼睛就表達出如此複雜的情緒來
沒辦法,我隻能故作悲傷地閉上了眼,好半天才嘶啞著嗓子問齊晟道:“你問我在做太子妃之前是男是女?”。
齊晟靜默片刻,低低地“嗯”了一聲
我深吸一口氣,睜眼靜靜地看他,這才說道:“你好奇現在的我來自哪裏,好奇我之前是什麽人,甚至猜測我之前是男是女,你卻從沒問我之前的張氏哪裏去了,她在你的心中從沒半點地位,死了也便死了,哪怕是肚中還懷著你的孩子,你也從沒在意過,是不是?”。
齊晟明顯一僵,微微抿了唇角看我
我一瞧他這表情,頓時心中稍定,轉身在殿中慢慢地踱了幾步,決定繼續往下編。
“你現在既然問我,我就原原本本地都告訴你。” 我停下來,轉回身冷冷看他,“不錯,我之前一直是在騙你的,我從來就不是什麽散仙。從我開始有記憶起,我就是一抹孤魂,我被束縛在太液池上,看著張氏在水中掙紮,看著她拚盡全身力氣向你伸出手,看著你毫不猶豫地遊向了江氏……”
齊晟身體坐得筆直,紋絲不動地看著我,眼神晦暗不明
我笑了笑,繼續說道:“我當時明明是遊離在湖麵之上的,可那那漸漸沉下去的人仿佛就是我自己,那是一種絕望,一種天地萬物都不複存在的孤絕。再後來,我終於得到解脫的時候,有個人卻告訴我,說張氏這一世命格極重,不能就這樣死了的,他還叫我趕緊回去
我故意把話說得極慢,時不時地還要停頓片刻,待這段話說完,就見齊晟緩緩地閉上了眼。
“我不願意,我明明的是已死過一回的,我為何還要去做她?我不肯去,那人不放我走,兩人僵持的結果是他帶我去看三界眾生百態,說是看得多了,便也能看得開了。三天,長如三世,我看過了三界,曆經了悲歡離合,最後還是回到了張氏身上
我停下來,轉頭看向齊晟,待他睜開了眼看我時,才緩緩說道:“你猜來猜去,卻從沒猜過我其實就是那個張氏,那個嬌蠻任性的張氏。你覺得她前後變化太大,卻不知她早已是走到了絕路,無路可走也隻能跳到了另外一條路上,裝作另外一個全新的人。”。

齊晟久久不言。
我琢磨著不論編什麽故事都不能太監,哪怕最後實在圓不上了,至少出來個外星人給救救場,能往科幻上靠一靠也好。。22ac3c5a鮮橙《太子妃升職記》 @ Copyright of 晉江原創網 @
我想了想,決定用段極煽情的話來結束這個惡毒女配重生後轉個性女主的苦逼故事,於是便抬眼直視著齊晟的目光,用那種出離凡塵的語氣說道:“張芃芃的人其實一直沒變,變得不過是心。無愛無妒,無愛無傷,無愛無擾,無愛無憂。”。24b16fede9a67c9251d3e7c7161c83ac
如果說齊晟剛才的眼睛似一汪湖泊,那麽現在就好像一潭死水。漆黑,折射不出一絲內裏的光線,就這樣靜靜地看著我,直看得我後背陣陣發毛。。0ff8033cf9437c213ee13937b1c4c455
殿內一片寂靜,靜的仿佛能清晰地聽到他沉重的呼吸,我激烈的心跳,還有不遠處燭火爆花聲。
兩人就這樣僵持著,齊晟忽地開口問道:“你是想告訴我最對不起的那個人是張氏,是不是?”
雖是問話,卻是說得無比的肯定,根本就不需要我的回答。。fccb60fb512d13df5083
我正遲疑著該如何來答他這話,就見他輕輕地笑了一笑,那笑容清淡悠遠,似是剛剛聽完一個輕鬆有趣的故事。。7d04bbbe5494ae鮮橙《太子妃升職記》 @ Copyright of 晉江原創網 @
像,真他媽太像了!這一刻,我才猛然意識到齊晟與茅廁君是倆兄弟,他們身上裏流淌著相同的血,我以前怎麽會把這兩人劃分為不同的物種呢?!。49c9adb18e44be0711a94e827042f6
齊晟嘴角不露痕跡地挑了一挑,平靜地說道:“可就算我有負於張氏,我對不起她,可這和你有何相幹?你不是張氏,哪怕你那個故事講的再淒楚動人,你也不是她。我與她認識十數載,豈會識不出她?”。18997733ec258a9fcaf2鮮橙《太子妃升職記》 @ Copyright of 晉江原創網 @
我被他一番話給問愣住了,心中隻一個念頭,我以後若是再把齊晟當sb,那就我就是大寫的SB!
他微微眯了眼看我,緩緩問道:“你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問題,你到底是男是女?”
我第一次無言以對,隻能沉默地看著他。。11b9842e0a271ff252c1903e7132cd68
他默默看我半晌,眼中種種情緒閃過,最終卻隻笑了笑,從榻上站起身來,看樣子是打算走了。
可我知道他這一走就是認定了我前世是個男人,等待我便隻剩下了死。。f76a89f0cb
死我不怕,我隻怕不得好死!。a01a0380ca3c61428c26a231f0e49a09
一時間,我十分想拽住了齊晟,求他一句:一夜夫妻百夜恩,看在好歹也一塊睡過兩次的份上,給我一個痛快吧。。dd45045f8c68鮮橙《太子妃升職記》 @ Copyright of 晉江原創網 @
這樣想著,我的手就不由自主地抓住了他離去的衣袖。。6da37dd3139aa4d9aa55b8d2
他頓住了步子,轉回頭看我,目光冷淡,隻問我:“你是男是女?”。48aedb8880ca
我不敢說出“男”字來,卻又不甘心說那“女”字,能做的隻是沉默。。0d0fd7c6e0
他扯了扯唇角,抬起手腕,伸過另外一隻手來掰我攥住他衣袖的手指,就如宛江之時,我一指指地掰開他的緊握的手。。07c5807d鮮橙《太子妃升職記》 @ Copyright of 晉江原創網 @
我手上攥得更緊,嗓音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已經沙啞,問他道:“你要殺我?”
齊晟聞言卻是頓住了動作,他側著頭看我,唇邊那抹笑中有著淡淡的嘲弄,輕聲說道:“皇後,朕不殺你,朕會叫你繼續做皇後,就在這宮中,做朕一輩子的皇後。”。7fe1f8abaad094
如果能一直好吃好喝地供養著,就是這樣過一輩子也不錯。這樣一想,我手上的力道頓時小了不少,順勢就鬆開了齊晟的衣袖。。142949df56ea8ae0be8b5306971900a4
齊晟的腮幫子卻是忽然有些發緊,像是咬著牙般說道:“朕會叫皇後好好嚐一嚐什麽叫做生不如死。”。08d98638c6fcd194a4b1e6鮮橙《太子妃升職記》 @ Copyright of 晉江原創網 @
我擦,咱們兩個有這麽大的仇嗎?。5737034557ef5b8c02c0e46513b98f90
我急忙又抓住了齊晟的袖口,求道:“做事別做太絕,你放我一馬,好歹給我個好死。”
齊晟盯著我,一字一頓地問我:“我放你一馬?”。217eedd1ba8c592db97d0dbe54c7
我點了點頭,“放我一馬!”。c5ff2543b53f4cc0ad3819a36752467b
齊晟死死地看我片刻,忽地放聲大笑起來。。38db3aed920cf82ab059bfccbd02be6a
這笑聲驚動了守在殿外的眾人,綠籬與寫意從外麵慌張地跑進來,腳剛踏進殿內,齊晟已是怒吼道:“滾出去!”。f85454e8279b鮮橙《太子妃升職記》 @ Copyright of 晉江原創網 @
綠籬與寫意兩人立刻僵在了原地,倒是寫意先反應了過來,忙拉扯住了綠籬,拽著她往外退去。
齊晟臉色鐵青,低下頭來問我:“我放你一馬,誰來放我?”。b6edc1cd1f36e45daf
我看他這麽不講理,一下子急了,一揚胳膊,叫道:“尼瑪誰扣著你,你就找誰去啊,你報複在我身上算什麽事?”。5a4b25aaed鮮橙《太子妃升職記》 @ Copyright of 晉江原創網 @
就見齊晟額側的青筋隱隱跳動,他反手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把我扯到了身前,又提近了,這才恨聲問道:“說,你到底是男是女?”。04ecb1fa28506ccb6f72b12c0245ddbc
我雖惱恨,可心底畢竟存著些求生的欲望,索性雙手一把扯開了身前的衣服,怒道:“你說我是男是女?你自己看我到底是男還是女!你腦子有毛病,會來問我是男還是女!睡也睡了,孩子也生了,你說我是男是女?!”。55a7cf鮮橙《太子妃升職記》 @ Copyright of 晉江原創網 @
喊著喊著,不知為何卻是悲上心頭,突然莫名地想哭。。0deb1c54814305ca9ad266f5
我這裏正叫罵著,齊晟卻忽然將我雙手都反剪向身後,蠻橫地將我扯到他身前,逼近了,強硬地問道:“說,你是男是女?”。f4鮮橙《太子妃升職記》 @ Copyright of 晉江原創網 @
男女之別便是生死之差!。c8鮮橙《太子妃升職記》 @ Copyright of 晉江原創網 @
我心中明明十分地明白,可那個“女”字卻怎麽也無法出口,仿佛隻要這個出口,之前二十年的一切都要被就此抹去,從此以後,我就隻能是張氏,以前是太子妃張氏,現在是皇後張氏,即便以後做了太後,我也是張氏!是個女人,是個後宮中的女人,是個要與其他女人一樣得在齊晟身下求生活的女人,是個連大名都不會留下的張氏!。6aab1270668d8cac7cef2566a1c5f569
以前,我從不覺得為了活命而彎腰有何為難,甚至在我一覺醒來化身為張氏時,我也不過是糾結了半日便坦然地接受了這個新的肉身,接受了我要在這個女人的身體裏繼續活下去的現實。
因為我從心理上一直覺得自己還是個爺們兒,哪怕我現在沒了老二,哪怕我抱著美女也已心如止水,可我裏子裏依舊是能個頂天立地的爺們兒,是個比齊晟更光明磊落的爺們兒!
可這一刻,齊晟卻是要從心理上將我“閹割”,他要叫我自己承認,我現在是個女人,以前也是個女人,我從裏裏外外都是個女人!。854d9fca60b4bd07f9bb215d59ef5561
齊晟身體僵硬挺直,額側青筋突突地跳動著,眼中似燃著能焚人的熊熊烈火,隻死死地盯著我,
我耗盡了全身的力氣,這才將那個字艱難地吐了出來,“女,我是女人。”
齊晟手上的勁道明顯地鬆了一鬆。。8f7d807e1f53eff5f9efbe5cb81090fb
我雙腿卻是一軟,身體不受控製地往下滑了下去,同時,那一直強行壓製住的淚水再也忍不下了,一下子從眼眶裏湧了出來。我不想在齊晟麵前哭,忙用手背去擦,可是把兩隻手都用上了,也擦不完臉上的淚。。c06d06da9666a219鮮橙《太子妃升職記》 @ Copyright of 晉江原創網 @
我越擦越覺得心裏堵的慌,又想老子現在反正也已經承認了自己是個娘們,還有什麽不好意思哭的,幹脆也不擦了,索性放聲大哭起來。。d18f655c3fce66ca401d5f38b48c89af
這一哭可不要緊,要想再收聲卻是難了,隻覺得心裏有哭不完的委屈,恨不得哭倒了一段長城才覺得痛快。。5487315b1286f90716鮮橙《太子妃升職記》 @ Copyright of 晉江原創網 @
我跪坐在地上放聲大哭,齊晟就默默地立在我的身前。。757b505cfd34c64c85ca5b56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嗓子已是哭啞了,眼淚也沒得可流了的時候,我就見眼前袍角動了動,然後齊晟在我麵前蹲了下來,與我平視著,輕聲說道:“你不知道我現在有多想殺了你,一了百了。”
他緩緩說完,嘴角又向上扯了一扯,這次卻是露出一絲自嘲,起身從我身邊走過,出了殿門。

 

59
我這裏還回味著齊晟最後一句話,綠籬已是旋風一般卷了進來,待看清了我的情形,這丫頭愣怔了片刻之後,一下子就跪倒在了我的麵前,也不說話,隻一個勁地“砰砰”地磕頭。
我一聽這聲音不對,急忙去拽綠籬,待把她強行扯起來了,這才看到她額頭竟已是磕出了血來。我不由吸了口涼氣,氣道:“你這丫頭,這是做什麽?!”
綠籬滿臉的淚水,扯脫了我的手,重新又磕下頭去,哭道:“奴婢對不起娘娘,奴婢害娘娘受皇上責罰,奴婢死不抵罪。”
見她哭得涕淚齊流,我有些哭笑不得,隻得說道:“這事與你無關。”
綠籬一怔,抬著臉看我。
我隻覺得心神疲乏,而且這其中的事情也沒法和她說個清楚,隻能點了點頭,“和你無關,你叫人去準備點熱水,我泡個澡,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綠籬將信將疑地看我兩眼,這才悄悄地起身出去了。過了沒一會兒,便有宮女抬了熱水進了後殿,一陣“嘩嘩”的水聲之後,綠籬過來扶我,輕聲說道:“奴婢叫她們都出去了,奴婢自個伺候娘娘沐浴。”
在地上在了這半天,我腿上還是有些軟,被綠籬扶了一把才站了起來。綠籬見我如此,又開始抽抽搭搭地啜泣,我實在被她哭得煩了,隻得停了下來,轉頭與她商量道:“咱別哭了,成不成?我這不還活得好好的嘛?”
誰知不說還好,這一說,綠籬竟是開始捂著嘴嗚嗚地哭了起來。
我實在沒法,隻得投降,“算了,你還是放出聲哭吧。”
要說女人真是奇怪,我不叫她哭吧,她非得給我哼哼唧唧地哭,這會子我叫她放開聲哭了,她卻是不哭了,隻掏出帕子用力地抹了把臉,澀聲說道:“奴婢不哭,奴婢再也不哭了。”
我欣慰點了點頭,踏進了浴桶。
水溫稍稍有些熱,不過泡著卻是正舒服,我仰了頭枕在浴桶邊上,任綠籬輕輕地給我揉搓著頭發,精神終於完全放鬆了下來,然後便覺得更加的困乏,迷迷糊糊間就聽見綠籬在我耳邊低聲念叨:“娘娘別睡,千萬別受了寒,娘娘,娘娘……”
我腦子裏卻早已是成了一團漿糊,唯一能記住的卻是齊晟離開時說的那句話,他說:“芃芃,你不知道我現在有多想殺了你,一了百了。”
其實,我挺理解他的,換我是他,我也挺想殺了現在的這個張芃芃。
那個和上過床,給你生了孩子的人竟然是個男人,這事想一想都叫人覺得惡心,很惡心……
活著,真的有那麽重要嗎?可是若死了,是不是就連這僅存的記憶都要被抹去?即便重生,那又和現在的我有什麽關係?
睡夢中,許久不見的司命那廝又現身了,他在我床前搖頭晃腦,咂著嘴說道:“瞧瞧你,不過是個男女,這算是個什麽坎?人家下凡曆劫的,幾世男女做下來也沒你這麽糾結的,再瞧瞧你這樣,至於嗎?”
我本來見著他就有氣呢,聽他這樣說更是火大,從床上跳了起來,指著他鼻尖罵道:“滾蛋,那幾世男女也沒老子這種做法的,你幹脆叫老子忘了前塵重新投胎好了,老子投個女胎回來做個齊晟的寵妃都沒問題!”
司命那廝被我噎得沒話說,隻是一個勁地擺手,“不行不行,時間不趕趟。”
我一聽他說時間不趕趟,生怕他就此走了,忙上前去扯他胳膊,誰知這一撲卻是撲了個空,一下子栽醒了過來。
睜開眼,發覺自己仍好端端地躺在床上,外麵天色已經大亮,綠籬正跪坐在床邊上的腳踏上抹著眼淚,見我醒了忙湊上前來,低聲叫道:“娘娘,娘娘?”
我一看她紅腫的眼睛,便知道她這準是一夜沒睡,忙趕人道:“你下去歇著吧,叫寫意過來伺候我就行了。”
綠籬卻是不肯走,眼中又蘊了淚,張了嘴正要說話,寫意卻是慌慌張張地從外麵跑了進來,驚慌失措叫道:“娘娘,娘娘,皇上派了人過來,要,要,要杖殺了綠籬姐姐!”
此聲一落,我與綠籬兩個都是愣了。
綠籬是我興聖宮裏的大宮女,是太子妃張芃芃的陪嫁侍女,是我來到這個世界後就伴在身邊的人,是我的貼身宮女,是與我關係最密切的人。宛江之上,她曾用身給我當箭,我也曾為了救她而墜江落水……
我腦子一炸,已是猜到了齊晟的心思。
綠籬那裏愣怔了片刻,噌地一下子站了起來,走到我麵前跪下了磕了一個響頭,哽著嗓子說道:“本就是奴婢惹的禍,奴婢自該去領罪。娘娘萬不可再為了奴婢和皇上起爭執,自此後奴婢不能再在娘娘身邊伺候,隻求娘娘照顧好自己,莫再倔強,莫再自苦,莫再……”
說到這裏,綠籬已是泣不成聲,說不出話來,隻俯下身又給我磕了一個頭,起身向外走去。
我忙一把抓住了她,喝道:“你停下。”
又轉頭問寫意:“齊晟派了幾個人過來。”
寫意忙答道:“三個。”
三個?看來齊晟是不想將此事搞大了。此刻他應是還在上朝,若是我這裏抓緊點時間,沒準還能趕趟!
我想了想,沉聲吩咐道:“寫意,你帶著人將那三個人扣下來,好茶好水地招待著,就是不能放!記著,不管後麵來多少人,你都給我扣下了!他們要問,就說我還在睡覺,不敢打擾我,有什麽事都得等我醒了再說。綠籬,你去準備一下,咱們兩個出宮!”
寫意怔了一怔,爽快地應了一聲,便轉身跑了出去。
綠籬卻是紅著眼圈跪在了我的麵前,不等她開口,我便冷聲喝斷了她:“滾起來!少哭哭唧唧的,這事不光是為了你,也為了我!”

我話說得極重,綠籬不敢再說,急忙從地上爬了起來,抹著臉上的淚出去準備。
一會的功夫,綠籬再回來時已是換了普通宮女的裝束,也給我帶了一身宮女衣裙進來,一邊幫我換裝,一邊低聲問我道:“娘娘,是備轎還是備車?”

我暗道都這個時候了,那還有功夫坐什麽轎和車啊,快騎馬吧!
兩個人出了宮,直奔趙王府而去。
在趙王府門外,我勒停了馬,轉頭交待綠籬:“你記著,不管到了什麽時候,活著都是最重要的。”
綠籬臉色蒼白,雙目紅腫,聞言隻是點頭。
我深吸了口氣,躍下馬來,上前叫門人去傳話,說皇後派人來瞧趙王殿下。
早就有王府總管得到消息迎了出來,一麵將我與綠籬兩人往正廳裏迎著,一麵叫人去通報趙王。
可沒想到趙王這小子卻是推辭不見,說什麽昨夜裏宿醉頭疼,這會子還沒躺著,不方麵見人。
我一聽就火了,一鞭子抽開了那王府的管家,抬腳就往內院裏衝。那總管一時被我嚇住了,待反應了才從後麵追了上來,上來就要動手拉我,手還沒碰到我身上,綠籬那裏已是大聲喝道:“放肆!皇後娘娘你也敢攔?!”
那總管聞言一驚,立時收回了手,驚疑不定地看向我。
就這麽一個耽誤,我已是闖進了齊銘的居所,高聲叫道:“齊銘!你給我出來!”
片刻之後,趙王沒見著,他屋子裏伺候的侍女與內侍卻都貼著牆根溜了出來,看也不敢看向我,隻使勁地低垂著頭,快速地向院子外退去。

眨眼功夫,院子裏已是靜悄悄一片,這時才見趙王從屋內緩步走了出來,停在廊下看我,苦笑著問道:“皇嫂怎麽突然來了?”

我扯著綠籬過去,將她拎到了趙王近前,這才說道:“說吧,這事怎麽辦?”
綠籬雙腿一軟就要下跪,幸虧我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拎住了,然後抬眼冷聲問趙王道:“你壞我侍女清白,說吧,這事怎麽辦?”

這話一說,趙王與綠籬齊齊地愣住了。
趙王愕然地看我片刻,用手指著綠籬,不敢置信地問我:“我壞她清白?”
我點頭,問道:“昨夜裏,不是你在望梅軒壞她清白的嗎?你臉上那道的抓痕怎麽來的?”
趙王哭笑不得,用手指著自己臉上那道紅紅的抓痕,轉頭問綠籬:“綠籬你說,你自己說我這裏是怎麽回事!本王不和你一個小丫頭計較也就罷了,你竟然還敢胡亂攀咬本王?”
綠籬怯怯地看看我,又看看趙王,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抱著我的腿哭道:“娘娘,這事不怨趙王殿下,殿下他……他是罪了酒,千錯萬錯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沒有拚死抗爭,這才出了事。奴婢不求娘娘饒過奴婢,奴婢甘願受死,隻求娘娘不要再追究趙王殿下。”
她一番哭求,動情動意,明著沒說趙王一個錯字,卻把整件事都糊到了趙王身上。若不是我也得跟著繼續做戲,還真像拍著大腿讚一聲:好丫頭!實力派!就這演技,去闖一闖好萊塢都成!
院子裏的下人雖然都已是退了出去,可院子外不可能沒人在,我又是高聲叫著趙王的名諱闖進的院子,現在再與綠籬這一番做戲,趙王就是想瞞下此事也不大可能了。
趙王那裏氣得手都抖了起來,哆哆嗦嗦地指著綠籬,“你……你……我,我……”
“你我”了半天愣是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他深吸了口氣,又轉頭看我,眼神真誠無比,說道:“皇嫂,我真沒碰她,那才多大的空啊,就是想幹點什麽也來不及啊!”

 

60
  我沉著臉看他,冷笑道:“不管你怎麽說,她的名聲卻是因你而毀,闔宮裏都知道這事了,今兒早上皇上已是派了人來我宮裏,要杖殺了她。”
  趙王愣了愣,奇道:“皇上怎麽會知道這事?”
  我一時編不出理由,隻好報以冷笑,說道:“你問我,我問誰去?反正是已經知道了。你也知道,綠籬是我身邊的第一親近人,我絕不會就叫她這麽糊塗地死了。若是你不認這個帳,咱們就扯破了臉皮鬧一鬧!”
  趙王聽了卻是沉默,片刻後高聲叫了人過來,要綠籬下去梳洗。
  綠籬抬頭看我,見我點了點頭,這才低著頭從地上爬了起來,跟著來人出去了。
  趙王這裏把我讓進了屋內,一麵親手給我泡著茶,一麵出聲問道:“皇嫂,你就給臣弟撂個實底吧,您想怎麽著?”
  我一瞧這小子倒也算是個上道的,便也不和他繞圈子了,直言道:“我要你娶了綠籬。”
  趙王的手就抖了一抖,茶盅裏的水灑出來不少,燙得他咧了咧嘴。
  他抬頭,十分坦誠地看著我,“皇嫂,我真沒碰她,當時我看她睡著了,好心過去叫了她一聲,被她撓了一把就夠冤枉了的。”
  我點頭道:“不錯,實情綠籬已是和我說了,可眼下隻有你娶了她才能保下她一條性命。”
  趙王這孩子不明白了,定定地看我片刻,咂嘴道:“皇上那裏我去講情,總成了吧?隻要我這裏不計較,皇上也不會揪著個宮女不放的,挨打的是我,又不是他。”
  我搖頭,坦言道:“這情你講不下來,你也別試,你聽我的,娶了綠籬,咱們兩個都省事。那是個好丫頭,你不吃虧。”
  趙王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又說道:“我再落魄也是個王爺,是先帝的親子,你叫我娶一個婢女?”
  我暗道這會子你想起自己的身份地位來了?那江氏也沒比綠籬高到哪裏去了,你不一樣都娶了嗎?
  不過這話卻不能說,說了隻能是火上澆油。
  我回憶著江氏那楚楚動人的樣,調整著自己的麵部表情,放緩了聲音說道:“不管怎樣,此事都是因你而起,我不能就這麽看著綠籬死,我也沒指望著你娶她當正妻,你去太皇太後那裏走一趟,由她出麵來向我要人,隻要她那裏發了話,皇上那裏也就沒得好說了。”
  趙王微低著頭,思量著,沒說話。
  我趕緊又補充道:“我就求保綠籬一命,別的無所求。你領來了給她個地方住就成,過上兩年,等風頭過了,我自會再把人弄走。”
  趙王終抬起頭來看我,很是為難地說道:“皇嫂,你這事實在是為難臣弟。”
  我一看軟的不行,立刻便又換了硬的,冷笑道:“這事呢,咱們好說好商量,你幫我一個忙,我承你一個情,日後難說誰又求到了誰。可你若是見死不救,你也別怪我翻臉,綠籬死,我也給她拉著個墊背的。”
  趙王聞言眉毛一抬,故作驚愕地看我,“皇嫂,我好歹也是個王爺,怎麽也不至於淪落到給個婢女做墊背的去呀!”
  齊晟的人還被我扣在興聖宮裏,我沒時間再和他在這裏扯皮,索性撕破了臉皮說道:“你是不用,不過幽蘭殿裏不是還住著一位呢嗎?我要想弄死她,還是不難的。”
  趙王正端著個茶壺給我續茶,聞言身體一僵,抬眼靜靜地看我,半晌後才淡淡說道:“皇嫂,我早已與她已沒了關係。”
  我也不說話,隻沉默著看他。
  他便自嘲地笑了一笑,繼續說道:“再說我恨她還來不及,為何會為了她的生死來委屈自己?”
  屁個沒關係,若是真的恨江氏,早就在齊晟回京繼位前就殺了她了,還能叫她好生生地活到齊晟來?然後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玩一招金蟬脫殼,把江氏弄進了皇宮?
  我笑了笑,站起身來,說道:“既然如此,那咱們也就別說廢話了,告辭了。”
  說完了,甩袖就走。
  等我這裏都快走到門口了,身後的趙王卻一直沒有動靜的時候,我就忍不住有點後悔了,暗道學什麽不好,非要學齊晟拂袖就走這招,看著是牛x,可到最後吃虧的還是自己!
  直到我兩隻腳都邁出了門檻,身後才傳來趙王的聲音。
  他說:“好,我答應你。”
  我心神猛地一鬆,差點一屁股坐到門框上去。緩了好半天,我才能平靜下了麵皮子,轉回頭看趙王,說道:“就那個江氏,還真不值得你這樣待她。”
  趙王苦笑,“皇嫂,你這意思是勸我改主意?”
  我忙搖手,笑道:“可別,我還指望著你來救人呢。”
  趙王勉強扯了扯嘴角,說道:“皇嫂先帶著綠籬回去吧,臣弟隨後就進宮見皇祖母。”
  我點了頭,出去領了綠籬往回走。
  這往回走就不像來時那麽心急火燎的了,走得自然也就慢了下來。綠籬見我麵色輕鬆,心裏多少也有了點底,轉頭看了我幾眼,問道:“娘娘,奴婢不明白,咱們既然是來求趙王的,為何開頭還要那樣強硬?”
  我答道:“這求人之中的門道可就多了,隻會伏低做小可不成,得學會了軟硬皆施才是高手。”
  綠籬雖緩緩點著頭,不過麵上仍有疑惑之色。
  我想了想,又笑著解釋道:“今兒這事呢,其實就是上去先給趙王一棍子,先把他敲蒙了,然後再說剩下的事。”
  打個比方,就好比你必須得用磚去拍一個人,你能上去和他好好商量嗎?
  咱哥倆這樣吧,我先拍你一磚,你再還我一磚,也算扯平了,都不吃虧。
  放心,他一定不會讓你拍的,還得罵你一句神經病!

  所以,也甭和他好言商量,上去先給他悶頭一磚,大不了再讓他還回來一磚,這樣一來,你既打到了他,也沒吃多少虧,他還覺得自己挺能!
  得!皆大歡喜!
  待我與綠籬兩個回到了興聖宮,外麵日頭已是快到頭頂,齊晟派來的人還在偏殿裏扣著,寫意見我回來,頓時大鬆了口氣,趕緊迎了過來,叫道:“娘娘,您總算回來了。”
  我點了點頭,衝著偏殿那邊抬了抬下巴,問她:“怎麽樣?沒什麽事吧?”
  寫意忙道:“沒事,開頭想急來著,被奴婢給擋過去了,後來都老實了,現在已經喝了三壺茶了,剛才還問我能不能去趟茅廁呢!”
  我一聽笑了,問道:“你怎麽答的?”
  寫意睜大了眼睛,很是嚴肅地答道:“奴婢什麽也沒答,就叫人給他們送了便壺進去。”
  我差點擊掌叫好,好寫意,現在缺得就是你這樣的人才!我讚許地點了點頭,吩咐寫意繼續扣著那些人,然後便帶著綠籬進殿去換裝。
  誰知我這裏剛換上了宮裝,外麵就有宮女來通報道:“娘娘,太皇太後那邊來了人,請您帶著綠籬姐姐過去。”
  我一怔,沒想到趙王效率竟然是這樣快,忙叫綠籬快些裝扮一下,隨著我去見太皇太後林氏。
  綠籬出去片刻,回來後身上仍是一身普通的宮女裝束,就是麵上也是不施粉黛,隻把劉海都放了下來,勉強遮住了額頭上的青紫。
  我琢磨著這樣也不錯,隻要是別再和江氏一般穿一身白,估計太皇太後那就能過關。
  太皇太後宮中,趙王一身淡紫蟒袍,正陪坐在太皇太後身旁說著笑話,見我進殿便起身站了起來,笑著叫了一聲皇嫂,然後視線就放在了我身後的綠籬身上。
  要說太皇太後也是個爽快人,見我把人帶來了,也沒多說廢話,隻指著綠籬問趙王道:“就是這個丫頭?”
  趙王走到了綠籬身邊,拉著她就給太皇太後跪了下去,抬臉笑嘻嘻地求道:“孫兒就是看上了她,求皇祖母成全。”說著又轉頭看向了我,笑道:“也向皇嫂討個人情,把綠籬給了臣弟,臣弟一定會好好待她的。”
  我這裏忙做出十分驚訝的模樣,太皇太後那裏卻是對著趙王含笑嗔道:“你這孩子,哪裏有你這樣求人的。”
  話雖這樣說著,她自己卻是老實不客氣地把綠籬叫了過去細細打量了片刻,這才對我笑道:“皇後,我也瞧著這丫頭不錯,老五身邊一直沒個貼心的人,你就把這丫頭給了他吧,皇祖母這裏再挑別的丫頭補給你。”
  我看看太皇太後,又轉頭看看趙王,故作出一副為難模樣,思量了一下才說道:“皇祖母這是哪裏的話,綠籬能得趙王殿下青睞是她的福氣,臣妾替她高興還來不及。”
    太皇太後一聽我這樣大方很是高興,連問也沒問當事人綠籬的意見,當場就拍了板,把綠籬賜給了趙王,又看在我的麵子上,還特意提了綠籬的身份,賜了她孺人之位。
  我對這個結果十分滿意,又裝模作樣地教育了綠籬幾句,這才借口要替綠籬準備一番,辭了太皇太後出來。
  回到興聖宮內殿,綠籬又給我跪下了,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說道:“奴婢謝娘娘救命之恩。”
  我穩穩地受了她這三個頭,這才沉聲說道:“綠籬,我知道你不願意嫁給趙王。”
  綠籬伏在地上的身子就僵了一僵,過了一會才澀聲道:“是,奴婢不願意嫁給他,奴婢那一巴掌也是故意扇的,隻是沒想到會弄巧成拙,不但引得皇上震怒,還連累了娘娘。”
  我有心問她為何這樣看不上趙王,可轉念一想現在問了也沒什麽用,還不如省下了這些吐沫,便隻歎了口氣,說道:“可事到如今,也隻有趙王那裏能保住你的性命。我已是盡了力了,以後的路就全靠你自己走了。”
  綠籬點了點頭,卻忍不住低聲啜泣起來。
  我說道:“起來吧,自己下去收拾一下,一會兒就跟著趙王走吧。”
  綠籬從地上站起身來,往後退了兩步卻又撲倒在了我的腳下,哭道:“娘娘,奴婢舍不得您。”
  我低頭看向她,“綠籬,走吧,宛江上的一箭之恩,我現在已是報了,不管你以前曾是誰的人,以後還會為誰做事,我們兩個之間已是互不相欠。”
  綠籬眼淚盈眶,泣道:“奴婢是他人派在娘娘身邊的,可奴婢可以指天發誓,奴婢從未做過對不起娘娘的事,奴婢隻盼著娘娘能好。”她說著,伸手從貼身的衣內掏出一塊玉佩出來,雙手奉給我,“娘娘,這是那人給奴婢的,以後奴婢不能在娘娘身邊伺候,就已它代替奴婢守在娘娘身邊吧。”
  那是塊雕了龍紋的羊脂白玉,猶帶著綠籬的體溫,一麵刻了“齊”字,另一麵卻是“免死”二字,看樣子竟然是塊帝王授予的免死牌。
  我不由笑了,這樣的東西看著牛氣,其實也就是騙騙小姑娘吧。
  可這畢竟是綠籬的一份心。
  我將那玉佩好生收好,這才對著綠籬笑了笑,柔聲道:“走吧。”
  綠籬起身,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我獨自一人在殿內坐了片刻,叫了寫意進來,吩咐她放了大明宮的那幾個內侍,告訴他們綠籬已是被太皇太後賜給了趙王做孺人,我這個皇後管不著了,若要打殺她就去趙王府裏要人。
  寫意應了一聲,臨出去時卻又轉回身看我,遲疑了一下才低聲問道:“娘娘,奴婢若是也對娘娘忠心不二,娘娘是否也會像待綠籬姐姐那般待奴婢?”
  這世上哪有什麽忠心不忠心,不過是人心換人心罷了。
  我笑了,答她道:“這可不太好辦,總不能也叫你嫁了趙王,不過楚王那裏,我倒是可以去幫你問上一問。”
  寫意沒說話,恭順地退了下去。
  綠籬既走,我心裏一塊大石落地,這才想起自己從早上起來到現在還沒吃飯的事來,忙叫了宮女去準備飯菜,在等飯吃的同時,順便也等著齊晟的反應。
  結果直等到天黑,也沒等來什麽消息。
  也不知道那幾個內侍回去怎麽和齊晟交代的,他那裏一直很安靜,既沒有追到趙王府裏去要人,也沒來我宮裏撒氣。
  這樣的結果,很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一麵啃著雞翅膀,一麵感歎齊晟的大腦回溝果然和正常人不同。
  寫意從外麵進來見到我的模樣,一臉的痛心疾首,上前不由分說就收了我麵前的盤子,又叫人端了水盆進來給我淨手,嘴裏不停地念叨:“娘娘腰身好不容易才又細了下來,怎麽能又沾那些,也不知道誰這麽大膽,由著娘娘這麽胡鬧。”
  我忍不住抬頭去看她,恍惚間,仿佛看到那個一直碎嘴的綠籬還在我身邊。
  寫意見我這樣看她,麵上有些忐忑,低聲叫我:“娘娘?”
  我驚醒過來,待其他人都出去了,這才與寫意說道:“寫意,你不用學綠籬,你不是她,你若是真的聰明,就想法盡早從這裏脫身。”
  寫意身子僵了一下,勉強地扯了扯嘴角,卻是低著頭說道:“奴婢不走,奴婢知道娘娘是什麽樣的人,奴婢跟著您心裏踏實。”
  我笑了笑,卻是沒再多說。
  寫意停了停,突然低聲說道:“皇上昨夜裏騎馬出了宮。”
 
第 61 章
我微微一怔。
寫意垂著眼簾,似是不曾覺察我的反應,一麵給我換著睡袍,一麵繼續說道:“今日黎明時分才趕回來的,聽說衣服都被夜露打得半濕了,回來後隻說了一聲杖殺綠籬便去上朝了。雲西又來了急報,廷議直到了未時才結束,皇上又召了幾個重臣到大明宮議事,晚膳也是留那幾位大人一同進的。”
她這裏說得一臉平靜,我卻已是聽傻了。我一直以為綠籬已經是奸細中的精英了,不曾想眼前這個小姑娘才是其中的翹楚。
我愕然地看著寫意,有些結巴地問她:“等等,寫意,你說這些是什麽意思?”
寫意隻抬眼瞥了我一下,麵色平常地說道:“奴婢是皇上的眼線,借著幽蘭殿的手進了娘娘這裏,奴婢父母雙亡,也沒什麽族人,隻有一個親弟今年十二歲了,扣在皇上的手裏,他是奴婢的命。”
說實話,我之前已是猜到了寫意能來我這興聖宮有齊晟暗中的推手,畢竟當時江氏去了幽蘭殿不過半年,行動又不自由,怎麽可能就收了可以為她賣命的心腹。再說做奸細可不比跑個腿說個話之類的,這可真是玩命的買賣,不是隨便聖母一下就能叫人心甘情願替你賣命的,這得又切實的利益勾連才行。
可我真沒見過像寫意這般不等威逼利誘就招得這樣坦白幹脆的奸細。
我隻得後退了一步坐到床邊,抬眼看向寫意,正色道:“寫意,心腹不是這種做法,我能護住綠籬,不見得以後還能護住你和你弟弟。”
寫意不說話,隻垂著眼皮立在我的床邊。
對於這種明擺著的“我就是賴上你了”的無賴行徑,我很是無奈,隻得又說道:“而且,我與齊晟之間的事情並不是你們看到的那樣簡單,我就算暫時不會死,也鐵定會失勢。杖殺綠籬這隻是第一步,後麵的事情會一件接著一件,都會是針對興聖宮的,我自保都難,根本護不住你,也救不了你的弟弟。”
寫意突然抬起了頭,低聲說道:“娘娘,皇上喜歡您。”
我怔了一下,頓覺頭大。
寫意一臉的認真。
我十分想問她一句:這男人喜歡不喜歡你,重要麽?
沒錯,之前齊晟的表現倒像是對我有點情意的,可這能有什麽用?我好歹也是做過二十年男人的,自是十分清楚男人的感情有多麽善變,和諧社會還人心易變呢,更別說在這動輒就要失了身家性命的時代。
別說什麽終生不渝,不到你咽氣的那刻,你都沒資格說出這個詞來。
可偏偏這些小姑娘們還愛聽這種鬼話!好容易教了一個綠籬出來,卻叫她提早畢業了,難不成再叫我從頭教起?
我幾次張嘴,可都覺得沒勁,到最後隻歎了口氣出來,說道:“齊晟是否真的曾經喜歡過我,這將是個謎了,不過以後他是不會再來這興聖宮了。好了,我累了,想睡覺,你愛怎樣就怎樣吧。”
我衝著寫意擺了擺手,自己仰麵倒在了床上。
寫意又在床前站了站,這才蔫耷耷地走了。
我長鬆了口氣,誰知剛清靜了沒半盞茶的功夫,寫意又一陣風地從外麵衝了進來,興奮地低喊道:“娘娘,娘娘,皇上往這邊來了,來了!”
我一下子愣了,齊晟竟然又來了?
寫意見我躺著不動,哎呀了一聲忙上前來拉我,可沒等著我踩上鞋,齊晟那裏已是進了殿門。他步子極快,眨眼工夫已是到了我的身前。
我坐在床邊不及起身,隻能抬頭看他。
齊晟的呼吸略顯粗重淩亂,臉上有著不正常的暈紅,眼中卻帶著難遏的怒火,居高臨下地看向我。我一看勢頭不妙,忙往旁邊側了一下身子,想就此起身,可還不等我屁股抬起來,他已是迅疾地伸出手來鉗住了我的下巴,強硬地將我的臉抬向他,眯著眼睛細細地打量我的五官。
我下巴被他捏得實在太疼,隻能伸手去掰他的手指。就在我手碰到他的手腕時,他卻是像被什麽惡心的東西觸到一般,猛地甩開了手,順手將我也搡了出去。他用的力道極大,我被他這樣一搡,一下子仰麵栽倒在了床上。
也虧得身下的被褥鬆軟,不然非得把我磕暈過去不可。
旁邊的寫意早已是看傻了,見狀失聲驚呼:“娘娘!”
“滾出去!”齊晟怒喝道。
寫意小姑娘很是聽話,連上來看我我一眼都不敢,立刻連滾帶爬地退了下去,順手給我們帶上了殿門。
果然是關鍵時刻見人心啊,尼瑪,你出去就出去吧,還手欠關什麽門!
齊晟欺身逼近了我,咬牙切齒地說道:“果真好手段,她的命就這樣重要?”
我點頭,平靜說道:“重要,我保得不隻是條命,還有我的良心。”
“良心?”齊晟冷笑著問。
他這樣的人哪裏會懂什麽叫做良心,我不覺扯了扯嘴角,嘲弄地看著他,點頭道:“不錯,就是良心,你還以為有什麽?情?愛?難道您已經忘了臣妾是女人嗎,臣妾一直是女人啊!”
齊晟的麵容有片刻的僵滯,忽地用手扯著我的領口將我從床上一把提了起來,聲音冷地似是破冰而出,字字帶寒,“女人?好,很好,那就叫我告訴你怎麽做女人!”
他說著,一隻手猛地扯開了我睡袍的腰帶。
那睡袍本就不過是靠著腰間的一條帶子鬆垮垮地係著,沒了帶子的束縛,袍子衣襟頓時大開,我隻覺得身前一涼,胸前已是沒了一點遮擋之物。
我心中一駭,下意識地回臂去遮擋胸前,手到半路卻覺得自己矯情,索性握成了拳直接打向齊晟的臉,拳頭還不及觸碰到他的臉頰已是被他攥住了。他將我的雙手強橫地扯向頭頂,用睡袍的腰帶緊緊地捆縛在一起……
我掙紮不力,隻能憤而怒罵:“齊晟,我□大爺!”
齊晟麵色鐵青,摁下了我踢過去的腳,用膝蓋強行將我的腿往兩側打開,欺身壓了上來。
他的意圖昭然若揭。
我兩世為人都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遇到這樣屈辱的事情,一時血脈噴張,大腦被怒火燒地隻剩下一片空白,想也不想地起身張口往他頸間的大動脈咬了過去。
死吧,要死就大家一起死吧。
他避得極快,頭往旁側一讓,我這一口就落在了他的肩頸處。我氣蒙了頭,也顧不上修正地方,隻發狠地咬了下去,瞬時就有血的腥甜從唇齒間漫延了開來。
齊晟的手迅疾上來鉗住了我的喉間,低聲喝道:“鬆口!”
我非但沒有鬆口,反而更加用力地咬了下去,隻想隔著衣服生咬了他一口肉下來泄恨。
齊晟的手指摁上我的頸動脈,力道稍稍一吐,我就覺得腦子一陣眩暈,嘴上就再也使不上了力氣,隻得鬆開了齒關。他一手鉗住我的下頜,低頭向我的唇上壓了下來。
我想合嘴去咬,可下頜卻被他捏得死死,齒關怎麽也合不上,隻能任由他在我唇間碾磨撕咬。口中的血腥氣越發地濃了起來,已是分不清是他的血還是我的血。
兩個人正撕扯間,殿外突然響起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聲,我與齊晟不覺俱都是一僵,就聽得寫意焦急的聲音從嬰兒啼哭聲中響起,“皇上,娘娘,小公主忽地啼哭起來,怎麽哄也哄不住,這可如何是好?”
在我身上僵了片刻之後,齊晟緩緩地鬆開了對我的壓製,低頭看了看肩頭,起身整了整衣衫往外而去。
殿外響起齊晟與寫意低低地對話聲,夾雜在嬰兒的啼哭聲中,聽不太真切。
我的雙腕還被捆在一起,那帶子束得極緊,我掙了幾掙都沒法掙脫,隻能把嘴湊上去發瘋似地撕咬著。
殿外小娃娃的哭聲漸漸地止住,又過了片刻,殿門處響起了細碎的腳步聲,我忙連滾帶爬地往床角處避了過去,喝道:“別過來!”
那腳步聲立時停了停,寫意的聲音便響了起來,裏麵帶著刻意的溫柔,“娘娘,是奴婢。”
“別過來!”我依舊是大叫道,聽她的確是沒有再往裏麵走一步,又急忙低下頭去用嘴撕咬手腕上的綢帶。待費了好大的辛苦才將那帶子解開,兩隻手腕上早已經青紫不堪,火辣辣地疼,可我卻是長鬆了口氣,起身將身上皺巴巴的睡袍重新裹好,又將床鋪簡單地整理一下,這才叫了寫意進來。
寫意低垂著頭,不敢看我。
我若無其事地下得床來,問她:“孩子呢?”
寫意抬頭看了我一眼,視線滑過我的嘴角時略頓了頓,又飛快地低垂了下去,答道:“小公主沒事,叫乳娘抱回去了,奴婢是擔心娘娘,才把小公主抱了出來的,還……還掐了她一把。”
我正擦著嘴角的血跡,聞言不由一愣,抬眼看向寫意,真心實意地說道:“寫意,剛才謝謝你,真的,寫意,我很感激你。”
寫意驚愕地抬頭看我片刻,忽地用手捂住了,別過了頭去,悶聲哭了起來。
我不知道該怎麽去勸慰她,隻能靜靜地坐著,待她哽咽聲小了,這才正色問她道:“寫意,我現在是個什麽境況,我想你也看到了些,你現在還要決定跟著我嗎?”
寫意用手抹了抹臉頰上的淚水,堅定地說道:“奴婢跟定了娘娘,哪怕是刀山火海、龍潭虎穴,也不落一步。”
我笑了,搖頭道:“不需要,命都是自己的,要自己珍惜才是。我要你做什麽,會拿同樣分量的東西來同你交換。”
寫意不解地看著我,問道:“娘娘現在要奴婢做什麽?”
我想了想,認真說道:“先回去睡覺吧。”
寫意愣住了。
我點頭,“不錯,其他的事情我們以後再說。”
不錯,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總不能心一亂就胡亂做決定,也不能腦子一熱就隨便相信人。
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冷靜,沒錯,就是冷靜。
許是齊晟也和我想到了一處,想給我營造一個清淨的環境,於是第二日就封了我的興聖宮,沒明著說禁我的足,隻是說皇後身子不好,需要靜養。同時,每日裏都要來我宮裏探望一趟,從不進我的殿門,隻在後殿裏看一會兒小娃娃就走。
可是後宮裏卻開始傳起了帝後感情深厚的神話。
對於這樣的傳言,我隻想罵一句:滾你大爺的!
我上一次被禁足的時候,還是在前年的元宵節晚宴之後,兩年時間過去,身邊沒了會在月下為我祝禱的綠籬,卻多了一個隻會吃喝拉撒的小娃娃。
我也全沒了看美人的興致,隻得靠著逗小娃娃來消磨時光。
很快,張家遞了牌子,要求進宮探視皇後。
齊晟爽快地允了,親自叫人去張府接了張老太太及張氏的母親範氏進宮。
我想除了寫意,興聖宮裏少不了還有齊晟別的眼線,說起話來十分地不便,索性就借著身子弱,躺在內殿的床上召見了張老太太與範氏兩人。
與兩年前相比,張老太太精神依舊矍鑠,隻牙齒又少了一顆,倒是範氏,臉上雖塗了淡淡的胭脂,卻掩不住臉上的憔悴之色,就連眼睛也有些紅腫。
寫意叫宮女給她二人搬來了圓凳,上前扶著張老太太坐下了,笑道:“老夫人和夫人陪著娘娘說會子話,奴婢帶著人去抱小公主過來。”
見她如此懂事,張老太太滿意地點了點頭,麵上堆著慈祥的笑,說道:“姑娘快去吧,老身一直想看看小公主呢。”
寫意笑了笑,帶著殿內的宮女們退了出去。
張老太太這才轉回頭來看我,臉上笑容全無,一張褶子臉上全都是失望,低聲道:“大丫頭啊,大丫頭,你先前說得那樣決絕,老太婆還當你真的看透了,沒想到你這般沒有出息,為了個沒名沒分的女人和皇上置氣。”
我這裏一怔,還沒反應過來,一旁的範氏卻是膽怯地瞥了一眼自家婆婆,小聲說道:“母親,大丫頭她這是心裏苦啊。”
說著說著,自己倒是眼圈一紅,掏出帕子抹起眼淚來。
張老太太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她一眼,轉回過頭來繼續教育我,“當初你是怎麽說的?現在又是怎麽做的?大丫頭,別隻會說明白話,要學會做明白事!”
我更糊塗了,忙伸手打斷了她的話,問:“祖母,先別忙著訓,什麽沒名沒分的女人?”
 
62
         範氏奇道:“不是江映月那個賤人嗎?”。
張老太太緩緩地點了點頭,“家裏探到消息,皇上將映月偷偷地放進了大明宮,怎麽?你不是因為此事和他鬧氣?”
    我微微怔了一下,忽地明白了齊晟的打算。
他既然與我鬧翻,這事必然瞞不過張家,於是他就又祭出了江氏這張萬年擋箭牌。反正之前張氏也沒少因為江氏和齊晟賭氣,張家怕早已是習以為常了。更何況張家根本不在意張氏在宮中是否真的得齊晟的寵愛,隻要她牢牢地占據著皇後的位子,並生下皇嗣那就足夠了。
而我與齊晟鬧翻的真實原因,我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告訴張家的。齊晟就是吃透了這一點,所以大膽放心地叫張家的人進了宮。
張老太太狐疑地看著我。
我隻得故作傷心地搖了搖頭,輕聲道:“不隻一個江氏。”
範氏一驚:“怎麽?還有別人?”
話音一落,張老太太已是狠狠地橫了範氏一眼,冷聲道:“閉嘴!”
罵完了又轉頭看我,問:“怎麽回事?”
我想了想,覺得這事還是糊到女人身上比較簡單,可琢磨了一遍宮裏也沒個合適的人,隻得先把綠籬拿來用了用,說齊晟看上了綠籬,我覺得失了麵子,便趁著齊晟沒下詔之前,通過太皇太後那裏將綠籬給了趙王,這才和齊晟鬧了起來。
對於這套說辭,張老太太與範氏深信不疑,範氏更是忍不住罵綠籬失了良心,在遭了婆婆一記白眼之後,老實地閉上了嘴,又開始用帕子抹眼淚。
我突然覺得很對不起綠籬。
張老太太繼續冷著臉教育我:“不過是身邊的一個丫頭,更別說還是自家裏帶出來的,別說皇上要,就是他不要,還要想著法子送上去呢,有什麽氣好賭!眼看著雲西那邊就要動兵,家裏多少男人都在軍中,你就不想一想你那些叔伯兄弟!”
老太太年紀雖大,底氣卻足,我怕她這一訓開來就不知道什麽時候收場,忙打斷了她的話,看了看一旁抹得眼睛通紅的範氏,說道:“我叫人帶著母親去後麵梳洗一下,這個樣子被人瞧見了不好。”
範氏聽了還有些遲疑,張老太太卻已是不耐煩,衝著她揮手道:“快去,快去。”
我叫了宮女進來帶範氏出去梳洗,待殿內隻剩下了我與張老太太兩人,我坐直了身子,湊近了她低聲說道:“祖母,我想叫家裏向齊晟自請帶兵南下平定雲西之亂。”
張老太太臉上神色微變,抬了那快搭在一起的眼皮向我看了過來,目光微涼,滿是探究。
我穩了穩心神,沉聲說道:“齊晟已有廢我之心。”
就見張老太太那快掉禿的眉梢輕輕地抖了一抖。
我盯著她,不急不緩地說道:“與其等著他來動咱們張家,不如咱們先下手,雲西本就是藩屬,時不時地就要鬧上一鬧,早年成祖不就是利用雲西之變才成事的嗎?我張家掌著天下三分之一的兵馬,隻要能名正言順地過了宛江,許雲西以自治,再有楚王相助,成事不難。”
張老太太沉默片刻,問道:“大丫頭是想廢齊晟,扶齊翰?”
我微笑著搖搖頭,“張家為何要為他人做嫁衣裳?”
“你要如何?”張老太太的聲線有些發緊,不自覺地泄露出她心中的緊張。
我鎮定答道:“先借齊翰之名廢了齊晟,然後……滅夏以自立。”
張老太太卻是拒絕道:“不行!你祖父在世時曾經立有重誓,永不叛主!”
我冷笑道:“成祖在世時還曾給過咱們張家免死鐵券呢,那又怎樣?真能保住咱們張家幾人?”
張老太太微垂著視線,不言不語。
我想了想,又勸道:“祖母,張家是外戚,隻要這江山還是性齊,張家的風光總有過去的時候,即便不是齊晟,還會有齊晟的兒子,孫子……古往今來,可有一家外戚可以風光整朝?”
說著說著,我忽地有些想笑,古往今來,這樣勸說自己娘家來謀反的皇後怕是也沒幾個,我也能算朵奇葩了。
張老太太被我勸的意動,卻又有些遲疑,問我道:“大丫頭能舍棄皇後之位?”
她這樣一問,我差點沒笑出聲來,答道:“祖母盡說笑話,做皇後有什麽好的,哪裏如做個公主的自在,就算以後是叔父登了大位,我還能做個郡主呢,不比做這個困於後宮的皇後強了百倍!”
張老太太思量片刻,緩緩地點了點頭,“此事重大,你容我回去和你父親商量一下再說。”
剛說完話,寫意就抱了小娃娃從外麵進來,範氏也在後麵梳洗完畢,由宮女領了回來。
張老太太停下了話,與範氏湊在一起樂嗬嗬地看了會兒小娃娃,便向我告辭。
我吩咐人好生生地將她們兩個送出宮去,又遣了那乳娘下去用飯,一麵逗弄著那小娃娃來攥我的手指,一麵不動聲色地問寫意道:“幽蘭殿那邊是怎麽回事?”
寫意僵了一下,垂頭跪在了我的床前,低聲說道:“那夜裏皇上從娘娘這裏出去後去了幽蘭殿,奴婢怕娘娘傷心,便沒敢說。”
我聽了無語,很想告訴這個小姑娘,一個好的員工從來不替老板拿主意,擅自替老板拿主意地也不是一個好員工。
我抬頭靜靜地看向她,直看得她把頭垂得更低了,這才輕聲說道:“寫意,現在興聖宮已是被皇上封了起來,你就是我的耳目,若你不能將所聽所見的告訴我,我要你這耳目還有何用?”
我聲音雖然不大,話卻是極重。
寫意麵色一變,忙俯身磕下頭去,央求道:“奴婢知錯了,娘娘別生氣。”
若是以前,看她這樣一個嬌嬌小小的姑娘跪在地上給我砰砰地磕頭,我定然會覺得不忍心,可此刻,我心裏卻已是沒了什麽感覺。
我不由歎了口氣,是誰說女人比男人心軟的?怎麽自從我做了這女人之後,心倒是越來越硬了呢?
見已是敲打得差不多了,我這才叫了她起來,看著她紅紅的眼圈,我忽地很想念綠籬。
不得不承認,齊晟是個很會抓機會的人,他對我隱忍了兩年,然後逮著個機會就從我身邊除去了綠籬,斷了我半邊臂膀。
我也有些後悔,這兩年的安逸生活迷惑了我,早知有今日,就該多在宮中培養些可用心腹,而不是隻關注於朝堂上的爭鬥,忽略了身邊的人。
總經理辦公室內部沒建設好,結果董事長一發飆,立刻就把我架空了。
唉!追悔莫及啊!
又過了兩日,趙王進宮給太皇太後問安的時候,順路來了我的興聖宮探病。
我差點感動地淚流滿麵,隻想握著他的雙手感歎:關鍵時刻,想不到竟會是兄弟你來看我。
許是我表現的太激動了些,趙王忍不住往後縮了縮身子,狐疑地打量一下四周,說道:“皇嫂,你已經坑了臣弟一回了,可不能再有第二次。”
我忙擺了擺手,“沒有了,沒有了。”
趙王苦笑一聲,說道:“皇嫂太會唬人,我把人都領家去了,這才想明白是被皇嫂給坑了,皇上怎麽會因為那麽個小事就要人性命,更別說綠籬還是你身邊的大宮女,分明是還有別的事!”
我笑了,說道:“其實也不算什麽大事,隻要綠籬離了我的身邊,齊晟也算達到了目的,不會因為這個和你為難的。”
聽我直呼齊晟的名諱,趙王微微一怔,有些嚴肅地問道:“好好的,怎麽又和皇上鬧起來了?”
我故作驚訝地瞪大了眼,“呀?你不會還不知道吧?齊晟可是把江氏都藏進大明宮了啊,我還能不鬧嘛?”
趙王神色微微有些僵,緩了緩才正色道:“皇嫂別戲耍臣弟了,元宵節晚宴那天皇上在你這裏鬧了氣走的,當天夜裏縱馬出了宮,第二天就要杖殺綠籬,皇嫂欺負臣弟沒進宮,糊弄著臣弟帶走了綠籬,當天夜裏皇上又來了皇嫂這裏一次,其後江氏才進的大明宮。”
沒想到他一個閑散的王爺竟然也打聽得這樣明白,我在驚訝的同時,也不覺有些羞愧,我這個皇後果真是十分窩囊,若不是背後的張家實在給力,我早就不知道放哪發黴去了。
趙王那裏還眼巴巴地等著我的回答。
我想了一想,很是嚴肅地說道:“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你若是實在想知道,可以去問問齊晟。”
趙王的眉頭明顯地皺了一皺,隨即便又放平了,好言勸我道:“就向皇上服個軟吧,雲西那邊正鬧事,皇上心裏本來就不痛快,你就別再和他賭氣了。”
    我心裏有點氣,斜著眼瞄他,很是納悶這人媳婦都被齊晟搞到床上去了,他哪裏來的氣度還能替齊晟說好話?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真愛?
可這真愛到底是誰愛誰啊?尼瑪不會是趙王愛齊晟吧!
趙王看我片刻,說道:“皇嫂,我和你說句實心話吧,在我們兄弟幾人中,看著像是老九心眼子最多,蔫壞蔫壞的,可實際上皇上才是那個心思最深沉的。我與他做了這二十多年兄弟,從來就隻有被他糊弄著玩的。”
我笑了,問他道:“那宛江那次的呢?你不差點就得手了嗎?”
趙王噎了噎,半晌後才自嘲地笑了笑,答道:“我就沒想著能得手,隻是找個借口退一步罷了。當年看著雖然是老九鬧騰的歡,但實際上皇上羽翼已豐,儲君之位不容撼動,加之先皇身子已是外強中幹,皇上登基是早晚之事。皇嫂你是個明白人,共患難易,共富貴卻是極難的,更別說還有‘恩大成仇’這句話呢。與其叫他覺得欠我的,不如叫他認為我欠他的,兩下相安。”
我從沒想過宛江之事背後,趙王竟然存得是這樣無奈的心思,一時不由得愣了。
趙王又歎道:“皇嫂想想,皇上少時喪母,母族勢弱不足倚靠,先皇那人又是個耳根子軟的,而皇上卻一步步地走到了今天,足可見他的為人和心性。皇嫂就別和他鬥氣了,多順著他些又何妨?”
趙王說得是苦口婆心,我聽得卻是無言。我倒是不想和齊晟鬥,可他能放過我嗎?我們兩個鬥得早已不是氣,而是命了!
見我不說話,趙王張了嘴有意再說,我忙打斷了他,問道:“綠籬那裏還好吧?”
趙王知道我是有意岔開話題,有些不甘地歎了口氣,頹然道:“還行吧,那丫頭總說想你,老是求著我帶她進宮來看你,動不動就又哭又跪的。”
這倒像是綠籬一貫的風格。我滿意地點了點頭,還好,這丫頭還算有良心,便說道:“你有空就帶她回來一趟,她在我身邊跟了那麽多年,我早已是把她當妹妹看了。”
趙王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搖頭道:“她進不來,眼下皇嫂這裏,除了皇上和皇祖母,怕也就是臣弟能進來了。”
其實他這話不說我也知道,我這都病了這麽多天了,除了張家婆媳兩個是齊晟允了才進來的外,就連宋太後都不曾進來過。
果然不是親兒子就不好使啊,即便有了太後的名頭也是個虛的啊,
我也看明白了,齊晟這是鐵了心將我關在興聖宮裏,叫我做個眼盲耳聾的皇後。隻是不知道他是否知道寫意已經向我投誠,也不知道寫意的倒戈是發自內心地,還是被齊晟授意的。
當然,我估摸著齊晟那裏也猜不到我有鼓動張家謀反的勇氣。
這天下最不好猜的,就是人心了。
到了二月初六,寫意那裏得到了消息,齊晟在朝堂上宣布武力平叛雲西,卻是命鎮守泰興的楊豫帶兵渡江南下,與賀家一同西進平叛。而豫州莫氏、青州薛氏分兵北上靖陽、新野一線,以增北疆兵力,防範北漠有變。
與此同時,又命賀秉則領兵駐守江北與西胡邊境,以防西胡人趁虛而入。
整個部署中,都沒張家什麽事,依舊是鎮守北疆,雖分了部分兵力給賀秉則帶走了,但齊晟又把莫氏、薛氏的人馬補給了張家。
我本來就有點腦袋發暈,認真琢磨了半個晚上,也沒想明白齊晟這是做得什麽打算。
就明麵上來講,楊豫領兵南下是最合適的,因為泰興就位於宛江北岸,離著雲西要近得多。可他可是和茅廁君不清不楚的啊,楊嚴更是和茅廁君好得都快穿一條褲子了啊。
齊晟這是要趁機削減茅廁君的力量?可他就這麽自信楊豫這麽聽他的話?若是楊豫渡江後直指盛都,而賀良臣身困雲西,隻靠著京都戍衛軍那點人馬還真不見得能擋得住楊豫。
那可是戰神麥帥的後人,雖然過繼給了別人吧,可那也是麥帥的種啊,不應該會差到那裏去啊。
我這裏正百思不得其解,想不到這答案在半夜的時候就自動送上了門來。
因為前半夜裏用腦太多,後半夜裏我就有點失眠,所以當一身黑衣,臉罩黑巾的楊嚴撩開床帳的時候,我睜大了眼睛精神十足地看向他,沒有半點驚愕恐慌之色。
隻一看那雙眼睛,我已是認出了他。
楊嚴顯然很是失望,低聲說道:“有你這樣的女人嗎?多少也得往床腳上縮一縮,用被子作勢擋一擋的好吧?”
我琢磨著也有點對不住他,便從床上坐起身來,正經與他商量道:“要不你出去再來一次,我配合配合你。”
楊嚴一把扯下了臉上的黑巾,“算了吧,你別消遣我了。”
我見他情緒這般低落,心中更覺得過意不去,便安慰他道:“你可以這樣想,我剛才一動不動不是因為膽大,而是因為嚇得癱軟失聲了。”
楊嚴這回笑了,說道:“你果真與別人不一樣。”
我點了點頭,心道你這話倒是說對了,我還真與別人不怎麽一樣。
楊嚴就勢坐到了我的床上,把腳也抬了上來,又看了看四周遮得嚴實的幔帳,嘿嘿笑問道:“咱們倆這個樣子若是被人逮到了,算不算是捉奸在床?”
他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分明是在有意調戲。
不過我向來奉行一個原則:如果打不流氓,那臉皮就一定要厚過他才行!
我認真想了想,答道:“得脫光了才能算吧,這樣頂多算是蓋著棉被聊天。”
楊嚴被我噎得沒話說,沉默片刻後忽地低聲說道:“知道了嗎?齊晟要我爹去雲西平叛。”
我點頭,問出了心中的疑問:“你就差沒和齊翰睡在一起了,他為何還能這樣信任你爹?”
楊嚴嘲弄地笑笑,答道:“這件事上自然是能信的,我們楊家有家訓,外敵當前必要以百姓為重,保家衛國。”
我沒想到楊家竟然還會有這樣的家訓,一時也不知道是該說你楊家真高尚,還是說尼瑪這狗屁家訓要害死人,我張了幾張嘴,才問楊嚴道:“那齊翰還要你做什麽?”
楊嚴瞪了我一眼,“我和九哥是兄弟!”
我恍然大悟,“哦,原來是兄弟,可齊晟和齊翰還是親兄弟,不也那樣嗎?”
聽我這樣說,楊嚴很是不屑地瞥了我一眼,不耐煩地嘟囔:“和你一個女人,也講不明白什麽叫兄弟,總之我和九哥之間關係不是你想的那般就是了。”。 我壓根就不關心他們兩個到底是個什麽關係,我隻關心怎麽做才能廢了齊晟那小子。
兩人都沉默下來,過了片刻,我伸腳踢了踢床那頭的楊嚴,問道:“你大半夜的跑進來,來幹嘛呢?”
楊嚴一怔,麵上立刻露出一副差點把正事忘了的表情,伸手拍了拍腦袋,說道:“是這麽回事,你突然被困,九哥叫我來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還有,你爹暗中找了九哥,說他有個侄女貌美品淑,眼下還待字閨中,有意說與九哥為妻。九哥就叫我進宮來和你透個氣,看看你知道不知道這事,是個什麽意思。”
我卻是愣了,侄女,哪裏來得什麽侄女?
 
第 63 章

張家連著兩輩都是兒子多女兒少。張氏父親那一輩,張老太太生了六個兒子後才開始生女兒,倒是一口氣連著又生了仨,可前麵兩個都夭折了,最後卻隻落下了三姑娘。

  張老將軍當時沒覺得這是什麽大問題,將門嘛,隻要兒子夠多就好了。而且那個時候成祖還在世,張家也不敢搞什麽聯姻,老老實實地低頭娶媳婦就行。

  待到了張氏這輩,男多女少的形勢依舊沒有什麽改觀。

  張放這裏前幾個孩子都是兒子,就兩個嫡女,除了我這個嫡長女張氏,張二姑娘已是嫁了賀秉則,沒得嫡女可嫁茅廁君了。

  張氏二叔那裏也差不太多,倒是有個嫡女,不過今年虛歲才不過十三歲,還不到許嫁的年齡。
  剩下的三叔、四叔之類的,就更別提了,有的眼下還沒能生出女兒來。

  楊嚴看出我的驚訝,嗤笑一聲,說道:“應該是靖陽張翎的女兒,我和九哥將你們家女兒扒拉了一遍,也就是他的長女符合條件。不過那丫頭今年才十三,我前年去靖陽時倒是在街上碰到了一回,不大點的丫頭騎一高頭大馬,抽得那馬發瘋一樣地跑,就這樣一個野丫頭,還貌美品淑,嘿!你們家人也真敢睜眼說瞎話!是不是都拿你當女則用了?”

  我沒心思理會楊嚴話語裏的譏諷,心裏隻一個念頭,果然不出所料,一旦確定我這個皇後要沒用了,張家便要打算拋棄我這個女兒了。

  他們聽從我的意見,打算正式與茅廁君結盟,可卻不相信我這個齊晟的皇後可以起什麽作用,於是,便要送另外一個女兒過去了。

  哪怕這個女兒才剛剛十三歲,還是個半大的孩子。

  我不說話,楊嚴也停下了嬉笑,目中似有憐憫之意,輕聲問道:“你是個什麽打算?”
  我失笑,反問他:“這話應該你問你九哥,問問他是個什麽打算。”

  楊嚴默默看了我片刻,說道:“九哥說,既執手,永相候。”。

  我聞言微微一怔,抬眼看向楊嚴,感歎道:“酸,真他媽酸啊!你從哪聽來的這麽肉麻的詞?”
  楊嚴驚訝地挑眉,“哎?你們女人不是都喜歡聽這個嗎?戲文上可都是這麽寫的。”
  我鄙視地瞧了楊嚴一眼:“戲文上還說窮書生能娶丞相女兒呢!你信嗎?”
  楊嚴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撓了撓頭,說道:“九哥說問問你的意思。”
這還用問嗎?我不由冷笑,如果他毫無此意,早已是直接拒絕,哪裏還用得到來問我!
  我想了想,笑道:“我的意思是沒意思。”

  楊嚴一愣,問道:“這是什麽意思?”

  我嘲弄地撇了撇嘴,答道:“就是沒意思,你隻要把這話捎到了,他自會明白了。”
  楊嚴沒說話,沉著個臉往床下爬。

  我跟在他屁股後麵也下了床,低聲問他道:“你飛簷走壁進來的?那功夫好學嗎?”
  楊嚴沒好氣地瞥了我一眼,答道:“好學,你去重新投個胎,從頭學個十幾年也就會了。”
  我琢磨著投胎這事不太好辦,還得去找司命星君那廝商量商量再說。

  送著楊嚴出了內殿,就看到外麵正躺在地上昏睡的寫意,我這才又想起一件要緊事來,又趕緊囑咐楊嚴道:“對了,叫楚王幫著查一下寫意這丫頭,據她說她有個弟弟扣在齊晟手裏,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

  楊嚴問我:“哪個是寫意?”

  我指了指他腳下,“哪,就是你腳邊上的那個。”

  楊嚴低頭看了看,應道:“行,知道了。我給她用/了/迷/藥,過不一會就能醒了,隻會當自己打了個盹。”

  我點了點頭,眼看著他手已扶到了殿門上,心中忽然十分地不舍,想也不想地說道:“明兒再來啊!”

  楊嚴的身子就僵了一僵,轉回頭神色怪異地看我。

  我也下意識地捂住了嘴,尼瑪,怎麽會突然冒出這麽一句來呢?

  楊嚴卻是嘿嘿地笑了,低聲問道:“真拿我當奸夫了?”

  他這樣一說笑,我的尷尬之意反而沒了,索性咧著嘴笑道:“哪啊,這分明是青樓姑娘送客用的客套話。”

  楊嚴臉皮子沒我厚,頓時笑不下去了,掩飾地輕咳了兩聲,轉身出了殿門。
  我透過門縫探了探頭,就見他身子輕巧地往上一躍,手已是攀住廊簷翻身上了屋頂。我放了心,爬回床上繼續睡覺,可卻怎麽也睡不著了。

  齊晟不殺我,是因為我是張家的女兒

  張家高看我,是因為我是齊晟的皇後。

  趙王、茅廁君等人肯理會我,是因為我是齊晟的皇後、張家的女兒。

  離了張家女兒和齊晟皇後這兩個身份,就我這個人來說,其實狗屁都不是。
  這一切我明明都很清楚的,卻依舊混到這麽個淒慘的境況,我真是個蠢貨。
  白忙活兩年多,上不能討老板歡心,下不能得員工忠心,內無心腹宮女內侍,外無得力重臣猛將,眼看著連自己娘家都打算要另謀出路……

  若不是齊晟放張老太太進宮這事引起了我的懷疑,我怕是就要真的一直被人牽著鼻子走了。
  就這樣胡思亂想著,倒是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夢裏不知怎地就落了水,那水冰涼,沁人心骨,我被凍得一個勁地哆嗦著,心裏還慶幸反正自己會水,淹不死的。於是我就拚命地劃水,眼看著就要上岸了,岸邊卻突然多了一個齊晟,輕輕一腳就將我重新踢入了水裏。

  我不屈不撓地繼續往岸上爬,他站在岸邊一次又一次地將我踢入水中。

  最後一次的時候我終於急了,躍起身來高聲罵道:“齊晟,你大爺的!”
  這一罵不要緊,人一下子從夢境中掙紮了出來。

  睜眼一看,齊晟正黑著個臉站在床頭,繃著唇角看我。

  這一驚可非同小可,立刻將我殘存的兩分睡意立刻震了個幹淨!我“噌”的一下子就從床上坐了起來,往後退了退,戒備地看向他。

  自從上次之事以後,他雖然經常來我宮中,卻隻去後殿看小娃娃。

  我也不想見他,所以算著他快來的時候,就趕緊叫乳娘把小娃娃送回後殿去,自己則躲入寢殿。
  如此一來,我們兩個已是多半月沒打過照麵了。

  他負著手站在那裏,不說話,隻沉默地打量我。

  我緊張之餘不忘瞥了一眼外麵,見天還黑著,一時有些糊塗眼下到底是什麽時辰,楊嚴走的時候已是後半夜了,怎麽我睡了這麽長的一覺,外麵天還沒亮?

  我下意識地掩緊了睡袍的衣襟,就見齊晟的眉頭明顯地皺了皺。

  我也覺出自己這個反應太沒氣場了,趕緊又鬆開了手,故作淡定地對齊晟說道:“皇上,做這檔子事要的是你情我願,這樣才有樂子。你若是真想,我配合你,保證你叫你快樂,可你若是想用這個羞辱我,我隻能說你錯了,又不是沒睡過,我孩子都生了,早就不覺得這事有什麽難堪了。”
  齊晟就靜靜聽著,既沒有被我激怒,也沒有暴走。

  我麵上帶著緊張之色,腦子卻是在飛速地轉著,他突然出現在我床前,倒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也省得我費盡心機找機會與他“坦露心扉”了。

  可不知怎地,腦袋還是一陣陣地發暈,身上也沒什麽勁,我索性又躺下了,暗暗思量著今兒這事要怎麽說才不會引起他新的懷疑。

  我閉上了眼,醞釀了一下情緒,壓下眼眶中湧上的一股熱意,這才又啞聲說道:“齊晟,咱們都坦白了說點真話,怎麽樣?”

  好半天,才聽得齊晟淡淡說出一個“好”字。

  我扯著嘴角自嘲地笑笑,說道:“我很佩服你,齊晟,我從未見過像你這般心思深沉,這般能忍的人。”

  齊晟沒有承認也沒有否定,隻靜靜地站著。

  “你其實早就知道我在暗中促合張家和楚王的聯手,知道我一直在謀取太後之位,但你卻一直隱忍不發,因為你很清楚,隻要一日宮內沒有皇嗣誕下,我就沒法起事。所以你才會一直不肯睡後宮,甚至為了避免有人渾水摸魚將有孕女子混入宮中,你連女色都暫時戒了。”

  這才是他登基之後就不再親近女色的真正原因,去他大爺的潔身自好,至情至性,貫出情種吧!
  我睜開眼,平靜地看著那綴著各色香囊的帳頂,上麵有花開富貴,有龍鳳呈祥。
  “你為新帝,雖然名正言順卻根基尚淺,再者宋太後曾主持後宮多年,多年的勢力不是一朝可以盡除的,所以你能做得隻是忍,在忍耐中暗中謀劃,在朝臣中培植自己的新晉實力,然後靜靜地等待著時機。”

  說到這裏,我停了片刻,才又繼續說道:“你忍了兩年,然後上天給你送來了一個機會,雲西叛亂。你雖然做出舉棋不定的模樣,其實心中早就定了楊豫去平叛,因為隻要楊豫帶兵一走,楚王那裏就失去了依仗,可以由著你揉捏了,是不是?”

  齊晟沒有回答,其實我也不用他的回答。

  我笑了一笑,又說道:“可這樣好的機會,若是隻除去了楚王一個就太可惜了。於是,你就想,若是能趁著這次機會,把張家也牽扯進來就好了。可我這個人實在太小心了,行事又畏首畏尾,一日沒見到你有兒子來繼位,我便一日不敢放開了膽子去促成張家與楚王的合作。於是,你就決定要推我一把了。”

  這才有了此次的封宮之事,連宋太後都進不得我的興聖宮,可齊晟卻允許張家進來探望我。
  他就想著我會因身份泄露而心神大亂,會怕他容不下我,會沉不住氣,會給張家一個錯誤的信號。

  我無聲地笑了,也虧得張老太太入宮,叫我對齊晟的用意起了懷疑。

  然後賭博一般,明知道他是在給我挖陷阱,既不知道他為什麽挖這坑,也不知道這坑到底有多深,可我還是壯著膽子跳下去了。

  於是我不光順著他的心意將我的朝不保夕的境況都告訴了張家,我還幫他扇了一場風。
  他很滿意,後麵雖繼續封著興聖宮,卻沒有再為難我。

  待到了後麵楊豫平叛,楊嚴入宮,我這才總算明白了過來。前情後續這麽一聯係,一點通,全盤皆通了。

  齊晟對我步步算計,而我破釜沉舟,如他所願地一步步走到今天,把張家和茅廁君全部都壓在了他麵前,隻為了讓他相信我此刻已是走到了末路,為了給自己求得一個翻身的機會。
  因為從頭到尾我都很清楚,自從我踏上“太子妃”這條道,我就已沒了回頭路可走,唯一能的善終的職位就是“太後”,而不是什麽勞什子的公主、郡主。

  我也沒那命去做公主、郡主,張家一旦謀反,最先被賜死的就會是我這個張氏皇後。
  最關鍵的一場戰役已經打響,這一場仗我隻能勝,不能敗。

  我轉頭看向他,心中組織著自己的言詞,想壓下心中的不屑,卻那嘴角卻不由自主地輕彎了上去,“你其實很早以前就覺察出我的異處了吧?卻一直隱忍不發,直到此刻需要了,你這才猛地發作,然後我的心神終於亂了,終將張家推向了楚王,於是,不可能的聯姻也要成了。”
  齊晟沉默良久,終於開口說道:“你很聰明。”

  我自嘲地笑了笑,“事後聰明而已,你還有什麽打算?隻牽扯進來一個張翎,還是要借機剪除整個張家?”

  齊晟輕聲答我道:“北疆不能亂。”

  我緩緩地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就是隻借機除去張翎一個了,除去了張家的半個臂膀,從此以後張家再不能興風作浪。

  我又問道:“賀秉則一直對你忠心耿耿,是不是?”

  齊晟答道:“是的。”

  我輕輕地笑了笑,“也就是張二姑娘那樣的小姑娘才會相信男人會為了愛情拋棄家族父母。”
  齊晟沒有說話。

  我默了半晌,決定進行這場談話中最重要的部分,我得告訴他,我的靈魂本應是個女人,而不是男人

  這事關著齊晟以後對我的喜惡,我不能叫他以後麵對我的時候有心理障礙。
  我深吸了口氣,忽地低聲說道:“齊晟,你那晚問我到底是男是女,其實這個問題我自己也經常問,我曾被人當男人教養了十幾年,然後又被換回了女身,那人說我原本就該是個女子,是他們的失誤才有了這番曲折,以後,我隻能用這個肉身活下去。”

  我停了停,轉過頭靜靜看他,“其實我很早以前就想過死,可是卻沒那個膽量。”
  齊晟問我:“現在就有這個膽量了?”

  我笑著搖了搖頭,“沒有,現在依舊沒有。再說都已經認頭做女人了,生孩子這麽大的罪都受了,再死就太虧了。”

  齊晟的嘴角微不可見地勾了一勾。

  我心中一動,看著他問道道:“該你了,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齊晟點了點頭。

  我便問道:“我現在是不是讓你覺得很惡心?惡心到連我的存在都不能容忍?”
  齊晟沉默了片刻,低聲道:“沒有。”

  我平靜道:“既然這樣,齊晟,我還是繼續給你做皇後吧。這世上沒人比我更適合這個位子了,不會替娘家爭權,不會與宮妃爭寵,替你管理後宮,教養子女。還有比我更合適的人選嗎?更別說我在這個世上完全沒有根基,可以完全被你控製在手裏。”

  齊晟麵容沉靜,看不出喜怒來,過了好一會後,問我:“你求什麽?”

  我認真地想了想,答道:“平安康泰,衣食無憂。”

  殿內很靜,靜得似乎可以聽到齊晟綿長的呼吸聲,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緩緩地點了點頭,應我道:“好。”

  就這一個字,再無多言。

  我暗想這八個字果真好用,不管說的人是否真心,聽的人卻是都當真了。
  我從床上起身,鄭重地整理著身上的睡袍,仿佛那就是繁複莊重的皇後翟衣,待將細小的褶皺都撫平了,這才臣服地給齊晟匍匐下去,將額頭抵在手背之上,虔誠地說道:“臣妾謝主隆恩。”
  齊晟久久沒有回聲,再抬頭時,殿內早已是空蕩蕩的。

  我心中一鬆,身子一下子栽倒在了床上,隻覺得頭痛欲裂。

  其實不用我求,齊晟也會繼續叫我做皇後,因為他還得用我這個張氏來安撫張家剩下的一半人,來告訴朝臣們張翎遭禍隻是受了楚王的牽連。

  如果沒猜錯,齊晟連張翎的性命也不會要,他隻會罷了張翎的兵權,然後把張翎好好的軟禁起來,借以表達對對張家的退讓,以及對我這個皇後的敬重與寵愛

  他要的,不過是我的一個態度。

  既然如此,我就向他表現我的卑微。不就是以退為進嗎?韓信尚能受□之辱,我算什麽?
  我一麵用手揉著兩側的太陽穴,一麵暗暗發狠地念叨:玩吧,看最後誰玩死誰!現在不就是比烏龜嗎?你能忍,老子要比你更能忍!且耗著吧!

  寫意端了個玉碗進來,柔聲說道:“娘娘總算醒了,先起來把藥喝了吧。”
  她上前扶我坐起,我卻是瞅著那碗裏黑乎乎的藥湯子驚訝,“怎麽回事?好好的喝什麽藥?”
  寫意眼圈紅了紅,低頭道:“前天夜裏娘娘起了高熱,都昏睡了快兩整天了。”
  我怔了怔,恍然大悟。

  我說我怎麽感覺這一覺睡得這麽長呢,想不到竟是病了。

  這可真是我來到這個世界後生的第一場大病,在床上足足躺了好幾天才恢複過來,等再把小娃娃抱過來玩的時候,她都快不認識我了,一到了我懷裏就哇哇大哭。

  我突然意識到這樣帶孩子不行,不管怎樣她都是我辛辛苦苦生出來的,總這樣交給別人養可不行,別到最後養出一個和我不親的來。

  有了這樣的考量,我放在那小娃娃身上的心思便多了許多,每日裏大多時間都與她混在一起,隻到了晚間才叫乳娘把她抱回暖閣裏去睡覺。

  期間齊晟又來了幾次,每次依舊是看看小娃娃就走,也與我碰見了幾次,神色尚算自然。
  有一次我與寫意一起去哄小娃娃張嘴,想看看她到底長牙了沒有。可沒想到我倆哄了半天,小娃娃仍是緊閉著嘴巴,絲毫不受誘惑。

  正沒招的時候,齊晟卻不知何時站在了我身旁,見狀上前伸出兩指捏住了小娃娃的下頜,輕輕一掰就叫小娃娃大大地張開了嘴巴。

  他淡淡說道:“看吧。”

  尼瑪,你這動作做了多少才能做得這麽熟練啊!

  我被他這嫻熟的手法給搞得一愣,回過神來後就急忙大叫道:“鬆手,鬆手!”
  懷裏的小娃娃很配合地哇哇大哭起來。

  齊晟呐呐地鬆開了手,一直淡定的臉上有些尷尬之色。

  我很是無語,隻能低頭柔聲細語地哄小娃娃別哭,好容易哄得她停了哭,她卻一臉委屈地向著齊晟張開了胳膊……

  齊晟唇角綻出淺淡的笑意,伸手將她從我懷裏抱了過去,還輕瞥了我一眼,其中的得意之意不言而喻。

  我心中暗暗罵著這小丫頭真是個沒良心的,麵上卻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有了這小娃娃在當中緩和氣氛,我與齊晟已近決裂的關係迅速地緩和,待到了二月下旬的時候,齊晟終於解除了對興聖宮的管製。
 
64
  “大病初愈”的我去太皇太後宮中請安,滿臉慈祥的太皇太後叫我上前,用手輕拍著我的手背,憐惜地說道:“皇後這些日子可清減了許多,要好好將養身體才是。”
  我低垂著個頭裝柔順的,隻輕輕地點了點頭。
  太皇太後又說道:“這陣子朝中對雲西用兵,皇帝年輕氣盛,忙起來也是絲毫不顧忌自個的身子,皇後也要多多看顧他一些。”
  我依舊是點頭,卻暗道這倒不用我操心,有江氏在大明宮,定然會將齊晟的身心都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心裏雖這樣想著,嘴上卻不敢說破,不然要是叫太皇太後知道害了趙王的“狐媚子”眼下又到了齊晟身邊,隻怕這老太太能親自衝到大明宮去除妖去。
  這一次可不是一碗打胎藥那麽簡單了。
  老太太又念叨了半天,這才放我去太後宮中去請安,又看似隨意地與我笑道:“前兩日她還提起皇後娘家的堂妹呢,說是聽說不隻容貌好,性子也好,要替老九求娶呢。你這次去了,她少不了要向你打聽那女孩子的情況。你可別一味自謙,有什麽就說什麽,我老太太也想早日看到老九娶媳婦呢。”
  我明白了她的暗示,恭順地點頭道:“臣妾知道了。”
  到了太後宮中,太後宋氏果然向我提起了張翎的女兒,不過卻沒有征求我的意見的意思,隻是行使了一下告知的責任,說是已命張家的人去靖陽接那丫頭去了,希望在她到盛都之後,我能以長姐的名義接她來宮中玩耍兩日。
  事態至此,已是完全按著齊晟設定好的方向在發展。
  心裏難免有點淡淡的失落,茅廁君到底也是舍棄了我。不過轉念一想這也不算什麽,利益合作嘛,誰還沒有個三心二意的時候啊,要允許年輕人犯錯誤。
  問題是怎麽才能把這個錯誤糾正過來!
  回到興聖宮,卻發現綠籬那丫頭等在那裏。
  我驚訝過後,第一個反應就是叫寫意趕緊把她送走,這丫頭竟然還敢這樣明目張膽地來宮裏,膽子也太肥了些!
  綠籬卻是平平穩穩地曲膝給我行了禮,說道:“臣妾請皇後娘娘萬安。”
  我覺察到了她自稱的不同,不再是奴婢,而是臣妾,這麽說她已是接受了趙王孺人的身份。我笑了笑,問她道:“你怎麽來了?”
  綠籬低垂著頭,悶聲悶氣地說道:“皇上召趙王殿下進宮問話,臣妾惦念皇後娘娘,就跟著一起過來了。”
  她聲音雖還保持著平穩,我卻看到有淚珠無聲地滴落在她的腳邊上,很快就在青石磚上暈成了一小片水漬。
  我歎了口氣,想從身上翻出塊帕子來給綠籬,可摸了半天也沒能摸出來,隻得向寫意伸了手,這才要了塊帕子給綠籬遞了過去,“哭什麽哭,我這不是好好的嗎?”這樣一說可不要緊,綠籬竟然用帕子捂住了嘴悶聲哭了起來。
  我沒法子,想耐心地等著她哭一段落再說話,可等了半天不見她有中場休息的意思,隻得忽地抬頭衝著殿門喊道:“皇上。”
  就瞧著綠籬身子一僵,立刻停了哭聲,驚懼地看向門口。
  我滿意地點了點頭,問她道:“趙王對你可好?”
  綠籬對於我剛才用齊晟詐她的行為很是氣憤,用紅紅的眼睛氣呼呼地瞪著我。
  我不由笑了,道:“好好地和他過日子,他是個厚道人,不會虧了你的。”
  綠籬卻是有些不以為然,說道:“反正是嫁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吧。”
  好一個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也不知道趙王聽見這話會有什麽感想。
  我正感歎著,趙王卻是一臉怒氣地來了。我不由得驚了一跳,暗道他這耳朵也太長了些,難不成在宮牆外麵就聽到這話了?
  趙王潦草地給我行了個禮,氣哼哼地在椅子上坐下了,隻一個勁叫道:“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綠籬早已是站起身來,極其狗腿地端了杯茶給他遞過去,柔聲勸道:“王爺先潤潤嗓子,有事慢慢說。”
  我很是鄙視地瞥了一眼綠籬,問趙王道:“怎麽了?”
  趙王一口氣灌了整杯茶水,這才說起齊晟今天召他去大明宮的事來。其實就芝麻大一件小事,趙王府的馬車夫出門的時候橫了些,打了一個禦史鄰居家的小舅子的二姐夫。
  可沒想到這下子可是捅了馬蜂窩嘍!
  那禦史就不幹了,上奏痛陳趙王縱仆行凶,洋洋灑灑一大篇,把趙王簡直是罵了個狗血臨頭,還不帶一個髒字的。
  不過是幾個奴仆之間打個架而已,雲西那邊還成千上萬的人集體械鬥呢,國家不還得管飯呢嘛!齊晟最初沒理會,就想著息事寧人地過去就算了。可沒想到那禦史不幹啊,上奏了幾次見沒回音,幹脆就領著幾個“兄弟”直接跪到大明宮裏去了。
  齊晟沒轍,隻能將趙王召了過去,提溜到那幾人麵前狠狠地訓斥了一番,又叫他給挨打的人出了湯藥費,這才算哄了那禦史帶著“兄弟”走人。
  趙王覺得很惱火,屁大點的事都要往他的人品上扯一扯,這馬車夫和人鬥毆,和他趙王的人品有個毛關係?
  綠籬聽了也是憤憤不平,“這些人才是整日裏吃飽了撐的沒事幹,管了東鄰管西舍,要我說也別和他們動嘴皮子,直接用布袋套了頭,揍上一頓再說!”
  她這話一出口,我與趙王兩個頓時都默了。
  嘿!你當那禦史也像趙王那般容易打嗎?
  綠籬怯怯地看看趙王,又看看我,乖巧地低下頭去。
  趙王原本滿腔的火氣立刻全滅了,歎了口氣,很是無奈地說道:“綠籬,並不是什麽事情都能用武力解決的。”
    綠籬小媳婦一般,低垂著頭不說話,隻一個勁地點頭。
  我瞧她模樣可憐,隻得裝模作樣地輕咳了兩聲,打圓場道:“時候不早了,我就不留你們吃中飯了,都早些回去吧。”
  趙王沒話說,領了自己不靠譜的媳婦老實地出了宮,臨走的時候卻又與我說道:“皇嫂,今兒皇上一早兒起來就開始召見朝臣,怕是連中飯都顧不上用了,皇嫂要是有空閑,不如去大明宮走走。”
  趙王突然提出這個建議,叫我不覺有些意外,仔細去瞧他的神情,卻也沒能瞧出什麽異樣來,隻好隨意地點了點頭。
  送走了他們兩個,我把寫意叫過來問道:“灶上熬得可有粥?”
  寫意還當我自己要喝,答道:“有,今兒備得有百合紅棗粥和山藥蓮子粥,娘娘要喝哪種?”
  我稍稍琢磨了一下,叫寫意端了一砂鍋山藥蓮子粥,跟著我一同去大明宮看看。
  大明宮就在興聖宮南邊,離得倒是不遠,走不多時便到了。
  因為我很少來這大明宮,所以守在殿外的小內侍看到我時,臉上有難掩的驚訝之色,一溜小跑地迎過來給我問了安,這就要進殿去替我通報。
  我攔下了他,問道:“皇上還在議事?”
  小內侍點頭道:“召了楚王殿下和幾位大臣在議雲西之事。”
  聽到茅廁君也在這,我心中一動,便讓寫意將那鍋蓮子粥交給小內侍,說道:“你將這粥送進去,我在偏殿裏等一會兒,待皇上議完事再說。”
  說著便要轉身往偏殿走,走到門口了卻發現那小內侍還跟在我屁股後頭,一臉的欲言又止。
  我奇道:“怎麽了?”
  小內侍吭哧著不答話,隻用眼往偏殿內瞄。
  我順著他眼神往裏麵瞥了一眼,頓時明了,就見江氏一身普通的宮女衣裝,正俏生生地站在門內,那小模樣,真真地我見猶憐啊!
  我腳下頓了頓,神色自若地邁入了殿內。
  江氏淡淡一笑,起身向我微微曲了曲膝蓋,輕聲道:“皇後娘娘。”
  我略略地點了點頭,轉眼看到那小內侍還端著鍋一臉緊張地站在門外,不由問道:“怎麽?你還有事?”
  小內侍神情窘迫,忙搖了搖頭。
  我想了想,又回頭問江氏:“餓了嗎?要不要來碗粥?山藥蓮子粥,熬了許久了,軟糯香甜。”
  江氏稍稍一愣,那小內侍卻是手上一晃,差點把那砂鍋都給扔了。
  那鍋山藥蓮子粥足足熬了兩個多時辰,可是費了不少的火,我生怕小內侍再給我糟蹋了,忙叫寫意把那鍋接了過去,吩咐那小內侍說道:“你帶著寫意去那邊看看,若是皇上他們能得空,就給他們每人都上碗粥,墊一墊肚子。”
  小內侍口中雖應著,可腳下卻不怎麽動地方,隻偷偷地瞥江氏。
  我一看這情形明白自己是指使不動他了,隻能轉頭問江氏道:“要不你跟他一塊送過去?”
  江氏搖了搖頭,與那小內侍說道:“你去吧,皇後娘娘這裏有我伺候。”
  小內侍得了她這話才轉身帶著寫意走了。
  偏殿內隻剩下了我與江氏,好一陣沉默之後,我才沒話找話地問道:“姑娘……貴姓?”
  江氏噎了一下,不冷不熱地答道:“回皇後娘娘的話,我姓蘇。”
  姓蘇?這麽說是改隨母姓了。
  我抬眼細看江氏,見她身材雖然平板如昔,可麵色卻比上次見時紅潤不少,此刻雖做宮女打扮,卻也是神態自若,不卑不亢,頗有大將之風。
  弱女做得,王妃做得,宮女也做得,這也算是個複合型人才了。
  我有意邀她進後宮發展,便試探地問她道:“蘇姑娘在這裏待得可習慣?”
  江氏唇角微勾,“有什麽慣不慣的,皇上叫我在哪裏,我就在哪裏罷了。”
  三句話不到就把齊晟抬了出來,生怕我不知道她與齊晟之間關係似的。
  我歎了口氣,真情實意地勸她說道:“映月,你這樣沒名沒分地跟著他不是長久之計,跟著我回後宮吧,太皇太後和太後那裏有我去擋,總能給你一個名分的。”
  江氏看我片刻,卻是譏誚地笑了,說道:“皇後娘娘,有名有份又能怎樣?困在後宮尺方的天地裏,與其他女子爭寵,每日裏盼著他的臨幸,成為他眾多女人中的一個嗎?謝皇後娘娘好意,映月不願意。”
  果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啊!
  我無語,看她也不像是能心平氣和與我說話的樣子,索性也不和她費這個口舌了。
  又坐了片刻,寫意從外麵進來,先瞥了江氏一眼,這才湊到我耳邊說道:“皇上和那幾位大人都用了粥,奴婢幫著送進去的,看樣子像是也快散了。依奴婢看,娘娘不如這個時候過去,也好與那幾位大人碰個麵。”
  寫意說完了,還衝我擠了擠眼睛。
  我非常認同的她這話,做好事不留名的時代還沒到來呢,再說我又沒有寫日記的習慣。我點了點頭,再顧不上理會江氏,忙帶著寫意起身出去。
  寫意掐的時間剛剛好,我這裏剛走到正殿門口,就看見那幾位朝臣從殿內魚貫著出來。我忙停下了步子,往旁邊讓了讓,然後端著第一夫人的範,微笑著看向他們。
  走在最當頭的是當朝宰相,後麵還跟著一串子的尚書,這夥子人剛喝了我這個皇後送來的粥,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忙都上前來給我行禮。
  我趕緊免了他們的禮,又關切地問了他們幾句閑話,這才叫他們下去了。
  茅廁君比他們晚了片刻,最後一個從裏麵出來,眉宇間帶著淡淡的笑意,溫聲喚道:“皇嫂。”
  多日不見,茅廁君依然玉樹臨風,風采如舊。
  我有心與他說上兩句,可礙於周圍眼線太多,隻好略略地點了點頭,說道:“楚王殿下辛苦了。”
  茅廁君微微欠了欠身,答道:“職責所在,臣弟不敢妄稱辛苦。”
  我頓了頓,又問道:“好些時日不曾見過楊嚴了,他可還在盛都?”
  茅廁君的嘴角便有些上揚,“還在,他一直想著要進宮探望皇嫂,說是早前皇嫂吩咐他找的東西已經尋到了……”
  他正說著,早前進去的那個小內侍已是在門口喚道:“娘娘,皇上請您進去。”
  茅廁君便停下了話,衝我笑了笑,又拱了拱手,這才轉身離去了。
  我整理了一下心緒,跟著那小內侍進了殿。
  殿內侍立的人極少,齊晟正坐在禦案後翻看著奏折,聽到我進來隻撩了撩眼皮,然後就又把視線放到了手中的奏折上,淡淡問道:“粥是你熬的?”
  我微微一愣,頓時明白過來寫意為了給我買好,定是將那粥描述成了皇後親手熬製的。我忙點了點頭,答道:“是。”
  齊晟又說道:“太甜膩了,下次少放些糖。”
  下次?我這裏還發愣呢,齊晟那裏卻是抬眼向我看了過來,問道:“有事?”
  我這才回過神來,“……沒事。”
  於是,齊晟複又低下頭去了。
  我瞧他看得這樣專注,又覺得自己站這也挺尷尬的,便又說道:“皇上忙吧,臣妾先回去了。”
  齊晟頭也沒抬,隻不冷不熱地“嗯”了一聲。
  我忙轉了身往外走,臨出門時又聽得齊晟突然說道:“雲西正在用兵,國庫緊張,皇後看著把後宮的用度裁減一下,以做國民表率。”
  我怔了下,回過身對著他恭順地應了一聲“是”,這才走了。
  待出了大明宮,一直緊跟在我身後的寫意忽地幾步躥了上來,難掩興奮地叫道:“娘娘,娘娘,皇上叫您明日再來呢。”
  我心中一直琢磨著齊晟說的那幾句話,聞言腳下頓了頓,轉頭驚愕地看著寫意,“他什麽時候這麽說了?”
  寫意很是肯定地點頭,“皇上親口說下次啊,下次啊!”
  什麽時候“下次”就等於“明日”了?
  我很是無語,可瞧她這一臉的雀躍,又不忍心打擊她的積極性,正左右為難著,腦中忽地一亮,一下子想到了削減後宮用度的法子,想了想,便吩咐寫意道:“也好,從明日起,你每日裏都給大明宮送一次。”
  寫意奇道:“娘娘不去?”
  我笑了,“我是皇後,哪裏能次次都親自去,有你去就夠了。”
  估摸著這丫頭覺得我說得有道理,鄭重地點了點頭,第二日果真端了一鍋粥打著我的旗號送了過去。
  第三日,除了寫意,黃賢妃那裏緊跟著也煲了湯,親自送了過去。
  第四日,陳淑妃、李昭儀等也不落人後地加入了送湯水的隊伍。
  第五日,往大明宮送飯的隊伍越發地壯大了起來……
  第六日,齊晟終於怒了。
  我被齊晟叫了去,用不陰不陽的話連挖再諷地訓了幾句,帶著一臉的怒氣回了興聖宮,直接交待寫意:“去,把後宮那幫子不消停的女人都給我叫了來。”
  寫意看我麵色不善,不敢說話,一溜小跑地去了。
  我閉著眼坐在椅子上,想著一會兒得好好地指著黃賢妃幾個的鼻子罵一頓,怎麽也得先把從齊晟那受得氣撒出來才好,然後再考慮怎麽把要辦的事情都一下子解決掉。
  可真麵對著那一幫子嬌滴滴的女人,我這狠話卻怎麽也說不出口了,用手指頭將她們挨個地指點了一遍,最後隻能長歎了口氣,商量道:“能都活絡點嘛?就不能換個這糕那糕的送送嗎?非得送湯送水的?還笑!就說你呢,豬腳黃豆湯你也敢送,真當皇上坐月子呢?”
 
65
  黃賢妃趕緊用帕子掩了口,乖順地低下頭去,“臣妾知錯了。”
  其餘幾個也俱都老實地承認了錯誤。
  見她們認罪態度還算誠懇,我滿意地點了點頭。能知錯就好,剩下的就是怎麽“改”的問題了。
  我首先強調了一下“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的主旨,然後又分析了一下“雲西正在打仗,國家還很不富裕”的嚴峻形勢,就“各宮如何給齊晟送吃食”這一問題進行了具體的安排部署後,又從此事發散開來,說道後宮日後的建設上來。
  眾人聽得很是入神。
  待我後麵提出“皇帝輪宿製”時,李昭儀已是專注地連口茶都顧不上喝了,隻端著茶杯呆愣愣地看我。
  陳淑妃瞪大了杏眼看著我,驚愕地問道:“皇後娘娘,您說以後要眾宮平等,輪流著伺候皇上?”
  我鄭重地點頭,說道:“家和萬事興,隻有後宮和諧穩定了,皇上才能不被後宮所擾,專心朝事。可人人都說要後宮和諧,姐妹友愛,這個和諧友愛如何而來?說直白了就得是雨露均沾。誰都是好人家的女兒,誰進宮也不是為了守活寡來的,大夥既然都是抱著同一個目的進得宮,沒得旱得旱死,澇的澇死。”
  這大白話雖然粗俗,可它易懂啊,這話一說出來,眾女眼睛裏都快能冒精光了。
  黃賢妃緊張地盯著我,問道:“皇後娘娘既這麽說,可是已有了安排了?”
  這事我考慮好幾天了,還真有個大概的想法了。眼下聽她問,便說道:“倒是有個想法,就是不太成熟,我說出來,你們大夥也跟著參謀參謀。”
  話音未落,她們幾個已是異口同聲地叫道:“娘娘快說。”
  我笑了笑,故意先不緊不慢地喝了口茶,直到她們幾個臉上都帶出急色來,這才說道:“咱們皇上是個節製之人,滿打滿算宮裏有名分的不過你們幾人,咱們也別論什麽大小位份了,輪著排吧,一人一天的,再給皇上留兩天休息的空,也差不多剛好一旬了。前一陣子皇上忙,往後宮裏來的少,以後總不會一直忙下去。咱們得把這個事情形成一個製度,皇上若是不往後宮裏來也就罷了,來了就得按著日子往各宮裏去,至於那天能不能沾得雨露……那就看各位自己的神通了。”
  話說完,殿內一片寂靜。好半晌,黃賢妃才漲紅著臉問道:“娘娘此話當真?”
  “真,自然是真,比真金白銀都真!”我笑道。
  李昭儀思量了一下,怯生生地問道:“那以後再有新人晉位怎麽辦?”
  “自然是加入序列,跟著排隊。咱們呢,既不欺負新人,也不能辜負老人,大夥說是不是這個理?”
  年紀稍長的黃賢妃與李昭儀就緊著點了點頭。
  陳淑妃估計數學不太好,剛才一直沒說話,隻低著頭板著手指頭數,這會子總算是數清了,驚喜地問我道:“娘娘,這麽說咱們每人每月都能輪上三天?”
  多新鮮吧,您才算明白啊?
  我笑了笑,打著官腔答道:“眼下來看是這樣的,不過日後要是進了新人,數量上可能還會有些變化。”
  王昭容向來是個沉默寡言的,此刻也出聲道:“皇後娘娘顧惜我等,臣妾們十分感激,隻是皇後娘娘不應與臣妾們一同而論,您是後宮之主,理應與臣妾們區別對待才是。”
  我忙擺手:“做事最忌諱的就是搞特殊,講特權,我身為皇後更要以身作則,不能壞了規矩。”
  黃賢妃幾個明顯鬆了口氣的樣子,生怕我再改主意,忙著上來和我敲定事情的細節。
  捎帶著腳的,我把後宮的裁減計劃,乃至下一年的工作安排、財務預算、人事調動等諸多議題也都提了出來,就著大夥討論“皇帝輪宿製”的熱度,也一下子都敲定了。
  果然心齊好幹事啊!
  不過因為我還缺少主持大規模婦女會議的經驗,到後麵就有點壓不住會場了,被這幫子女人吵得頭暈腦脹,連腦仁子都跟著疼起來了,待會議完畢,兩個耳朵裏已是灌滿了嗡嗡之聲。
  期間,寫意幾次給我做眼色,可惜一直沒能得到發言的機會,等我再想起來給她走個後門的時候,她早已經不知道被人擠到哪裏去了。
  就這樣,熱鬧了多半天,第一屆後宮大會終於圓滿結束。
  會後總結,這是一次團結的大會,這是一次勝利的大會,通過這次大會,整個後宮首次團結在我這個皇後周圍。
  寫意這會子才逮到機會與我私聊,一臉焦急地埋怨我道:“娘娘!您怎麽能由著性子胡來呢!皇上那裏定會惱了您的啊,他根本就不可能去各宮輪宿啊!這事怎麽也得事先和皇上打個招呼的啊!”
  她每句話後麵都帶個“啊”字,充分表達了她強烈的感情。
  我笑了,不在意地說道:“這不還隻是想法呢嘛,還沒落實到實際中去呢。再說了,你覺得齊晟最近可會宿在後宮?”
  寫意略一思量,搖頭道:“眼下雲西戰事正緊,皇上每日裏都是宿在大明宮的。”
  我點頭:“就是嘛,那你還著什麽急?”
  寫意一噎,頓時沒了話。
  我起身往內殿裏走著,很是肯定地安慰寫意:“後宮用度一下子裁減了那麽多,怎麽也得給大夥個甜頭嚐嚐,放心吧,齊晟不會因為這事和我計較的。”
  事實證明,齊晟果真是不會因為這樣的事與我計較的,因為他壓根就沒有留宿後宮的打算。
  黃賢妃幾個白白激動了幾日,然後發現“皇帝輪宿”不過是掛在空中的幾張大餅,待回過味來,自個宮裏的人也裁了,兜裏的私房錢也捐了,身上的衣服首飾也少了,碗裏的大米白飯都快換成菜團子窩窩頭了。
  她們終於也怒了。
  又恰好趕上陽春三月,風和日麗,鶯飛草長,萬物鬧春,於是這怒火來得便有些凶猛。我被這怒火燒得招架不住,隻能帶著寫意去大明宮找齊晟。
  齊晟聽我說明來意,挑高了眉毛看我,問道:“你叫朕回後宮去安撫她們?”
  更準確地說應該是“慰安”,不過這詞我實在不敢用,隻十分小心地說道:“主要是為了叫皇上放鬆一下,整日裏埋頭政務對身子也不好……”
  齊晟不說話,隻把手中的奏折往案子上隨意地一扔,身子也懶散地往後靠了過去,微微抬著臉,似笑非笑地看我。
  我這話便有些說不下去了,停了片刻,改口道:“女子青春短暫,一旦韶華失去,怕更是天顏難近。黃氏她們幾個又都是跟著皇上從東宮裏過來的老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皇上即便不喜她們,看在她們無辜的份上,也該多憐惜憐惜。”
  齊晟不動聲色地看著我,仍是沒有說話,
  我一看這小子軟硬不吃、油鹽不進,隻能低下頭坦白道:“皇上叫臣妾削減後宮用度,臣妾沒本事,隻好許了大夥以後宮中雨露均沾。”
  齊晟微微眯了眼,問我:“你這是拿朕去送人情了?你可知後宮因何而在?”
  我忙抬頭,辯解道:“沒有,我開始是尋思著你怎麽也不往後宮裏去,要旱大家都旱著,也沒什麽好講論的,可沒想著……”
  “沒想著怎樣?”齊晟冷聲問道。
  我從他這話音裏已是聽出怒氣來,可又不能不答,隻好小聲答道:“沒想著春天到了,大夥都旱不住了。”
  齊晟愣了一愣,然後怒極而笑,寒聲問我:“你說得這叫什麽話!你這叫什麽皇後?”
  我垂了眼皮,沉默片刻後,可憐巴巴地輕聲說道:“我以前從沒做過皇後,也沒管過這麽多女人,我隻當大夥都相互遷就些,日子才能和順……這次是我做錯了,我以後會改正的。”
  許是看我認錯態度十分良好,齊晟沒再繼續發火,殿內又一次沉默下來。
  我琢磨著做女人裝委屈也得有個度,想了想,說道:“皇上忙吧,臣妾先告退了。”
  齊晟沒應聲。
  我默認他這就是同意了,便屈膝向他行了一禮,小心翼翼地往外退去。沒想到齊晟那裏卻是忽地問道:“先去哪裏?”
  我一怔,答道:“先太皇太後那裏問安。”
  齊晟不說話,隻繃著嘴角看我。
  我頓時明白過來,忙答道:“黃氏、陳氏、李氏幾個,哪裏都行。”
  齊晟陰沉著臉,深吸了口氣,略點了點頭,“朕知道了。”
  當天夜裏,齊晟就去了淑妃陳氏那裏。
  第二天後宮就沸騰了。掛在半空中的餅竟然被人咬到了,這就說明這餅並不是虛的,而是一張實實在在的,香噴噴的肉餅,雖然掛得高點,但也不是咬不到的。
  黃氏幾個頓時有奔頭了,雖然還在繼續旱著,卻紛紛來我興聖宮賠禮道歉,說自己前幾天性子太暴躁了,還請我這個皇後多多包涵。
  我很大度地原諒了她們,並表示隻要表現好,雨露早晚都會有的。同時,也給她們打了預防針,皇上去了陳淑妃那裏,並不代表接下來就會輪著去各位那裏。眼下雲西平亂,皇上政務繁忙,根本沒心思往後宮裏來,所以還請大家繼續忍耐。
  像是為了印證我的話,齊晟後麵果然一連在大明宮宿了四五日,這才又在李氏宮裏宿了一夜。
  倒是真應了那句話,“春雨”真他媽貴如油啊!
  輪的頻率雖然比原先設想的低了許多,不過總算是“輪”起來了,黃氏幾個終於是消停下來了,於是,後宮終於和諧了。
  作為皇後,我很欣慰,同時,對於被“輪”的齊晟,也不禁有些同情。待他“輪”完黃氏那裏出來之後,我一時心軟,便給他送了一碗滋陰壯陽的補藥去,順便表達了對他如此支持我工作的感謝之情。
  沒想著齊晟卻是忽地怒了,非但一揚手把我那碗湯藥給潑了,還用手指了我的鼻尖,咬了半天牙,最後卻是說了一句:“張芃芃,總有你後悔的那一天!”
  我就覺得吧,可能是昨夜裏黃氏忒熱情了些,這才搞得齊晟有這麽大的火氣。
  我誠惶誠恐地退了下去,待出了大明宮卻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
  跟在後麵的寫意就歎了口氣,勸我道:“娘娘,您這樣早晚會把皇上的心意給耗盡的。”
  耗盡?這才是剛剛開始,怎麽會就救耗盡了呢?要知道這男人,你越是不把他當一回事,他才會越惦記著你,這就叫欲擒故縱啊!
  我回頭瞥了寫意一眼,歎息地搖了搖頭,姑娘啊姑娘,你雖然很聰明,但還是太年輕了些啊!
 
66
    三月裏,江北靖陽守將張翎的長女張茶茶終於到了盛都,在太皇太後的殷勤暗示以及太後的親切關照下,我乖乖地將這小丫頭召入了宮中。
小丫頭一看就是常日裏長在室外的,膚色已被曬成了健康的小麥色,圓臉,濃眉大眼,唇形很漂亮,兩個嘴角微微向上翹起,不笑也帶出兩分喜氣來,雖然紅撲撲的臉蛋子帶著一團孩氣,但身量發育得倒是極不錯,個子不低,而且已能隱隱看出些少女起伏的曲線。
我領著她往太皇太後與太後宮中都轉了一圈,太皇太後很滿意,太後那裏卻像是有些失望的樣子。
太後的心情我很理解,若我有個茅廁君那般的兒子,卻迫於無奈找了這麽個媳婦,估計我撞牆的心都有了。
不是說張茶茶不夠好,而是她這風格明顯和茅廁君不搭。這樣的女孩子,應該給她配個雄壯英武的少年將軍,而不是玉樹蘭芝般的茅廁君。
不過,我這裏還來不及感歎“姻緣”二字,就開始頭大,這丫頭果真像楊嚴說得那般,她實在是太活潑了。
剛見麵的時候還知道拘束些,第二天就把我的興聖宮當自家院子一般逛了個遍,然後第三天竟扯著我的袖子求道:“皇後大姐姐,你整日裏坐在這宮裏不覺得煩嗎?這會子春光正好,咱們去打馬球吧!”
我剛還享受著少女的撒嬌,可待她把話說完,嚇得我趕緊甩開了她的手,快拉倒吧,你叫我一個馬都騎不利索的人和你去打馬球?
    我活膩歪了嗎?
張茶茶不依不饒,重新又坐過來扯我的袖子央求。我這人最怕小女孩纏我,又說不得硬話,隻好推脫說這事我做不了主,得問了齊晟再說。
兩人正磨叨著,齊晟卻是從外麵進來了,張茶茶嚇得忙撒了手,小心地退到了一旁。
我站起身來,帶著張茶茶給齊晟行禮,心中納悶他這個時候來做什麽呢?
齊晟隨意地坐在了椅上,抬眼看向張茶茶,態度溫和地問道:“和你姐姐說什麽呢?”
我忙給張茶茶做眼色,可她卻一副視而不見的模樣,眨著大眼睛看著齊晟,一派天真地答道:“姐姐說現在春光正好,想去打馬球呢,可又怕皇上姐夫不願意。”
尼瑪,女人不論大小,瞎話都是張口就來!。
我被這丫頭氣得差點吐血,可當著齊晟的麵又不能斥責她,隻得趕緊補救道:“她是小孩子心性,我哄她玩呢。”
齊晟眼中卻是帶上了些笑意,問張茶茶道:“你想去打馬球?”
張茶茶一麵點著頭,一麵把我也抬了出來,“姐姐也想,不過她不好意思和皇上姐夫說。”
齊晟聽了含笑瞥了我一眼,對張茶茶說道:“好,既然這樣,明兒正好休沐,咱們明兒就去。”
張茶茶喜不自禁,忍不住拍著手歡呼起來。
齊晟笑了笑,轉頭問我道:“葳兒呢?”
我一麵引著他往後殿走,一麵答道:“這會子怕是還在午睡,皇上過去看看吧,她睡得也夠多的了,叫乳娘把她混醒了就好了,省的夜裏又不睡了。”
跟在後麵的張茶茶就叫道:“皇上姐夫,明日咱們把小葳兒也帶了去吧,皇上姐夫教她騎馬。”
還不到六個月的小娃娃,剛才會爬,你叫她現在就學打馬球?
我聽了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沒載倒在地上,多虧了身側的齊晟扶了一把,這才穩住了身形。
齊晟不露痕跡地鬆開了手,往前走了兩步,回頭笑著對張茶茶說道:“好,也帶葳兒去。”
我給張茶茶使了個眼色,她很是自然地上前兩步,小孩子一樣擠在齊晟身邊,同他說笑著往後殿而去。
    我故意落後一步,與他們二人拉遠了,低聲問後麵跟上來的寫意道:“怎麽回事?今兒怎麽這麽高興?”
寫意低聲答道:“楊豫將軍在雲西初戰告捷。”
我了然地點了點頭,難怪齊晟今日會這樣高興,原來是雲西打了勝仗。
寫意頓了頓,飛快地抬眼瞥了我一眼,又小聲說道:“今日太後還請永昌侯夫人去張府裏為楚王殿下向三姑娘提了親。”
原來如此。我原地站了站,忽地很想笑。
後殿裏,齊晟與張茶茶已是在逗弄著葳兒玩耍。
“快叫父皇,叫父皇!”張茶茶手中拿了隻小小的撥浪鼓,一邊逗著葳兒開口說話,一邊將撥浪鼓搖得“梆梆”作響,引她伸著肥肥的小手去夠。
齊晟卻是抬眼向我看了過來,臉上雖還帶著淺淡的笑意,可眼眸深處卻有著一抹探究之色。
我笑了笑,神色如常地走上前去,熟稔地從乳娘懷中把葳兒抱了過來,衝著張茶茶說道:“她才多大,哪裏就能學說話了,快別白費勁了。”
張茶茶笑嘻嘻地衝我做了一個鬼臉,向齊晟屈了屈膝蓋,轉身向外跑了去,人都出了殿門了,又轉了回來,從門口探出頭來,叫道:“皇上姐夫,你可說了明日裏帶我和姐姐去打馬球的,大丈夫不能言而無信。”
這樣一個天真爛漫的女孩子,叫人看著不由不喜歡。
齊晟也笑了,朗聲答她道:“君無戲言。”
得了他這句話,張茶茶這才滿意地跑開了。
我轉頭隨意地問齊晟:“皇上這兩天政務不忙?”
齊晟伸出手指來叫葳兒攥著,眉眼間帶著舒展的笑意,答道:“還好。”
我又笑著問道:“那今兒晚上皇上打算去哪個宮裏?”
小樣吧,你今天來我這不就是故意來氣我的嗎?難道我就不會嘔你了?
我不等他開口,便又接著說道:“該輪到王昭容那裏了吧?昨兒她到臣妾這來時還自責呢,說自己性子木訥,不會討皇上歡心。臣妾勸了她,說皇上喜歡的就是她這種內秀的人。如果皇上今兒政務不忙,就去王昭容宮裏坐坐吧。”
我這話一說完,殿內頓時寂靜了。
齊晟麵容僵滯了片刻,忽地勾著唇角笑了笑,看也不看我地應道:“好,朕知道了。”
當天夜裏,齊晟果然就去了王昭容處。
待宮女將這個消息稟報給我時,張茶茶小姑娘正纏著我問盛都打馬球有什麽講究,聞言一臉的悲戚之色,情不自禁地張開了她那雙年少而健壯的雙臂,一把將我摟進了懷裏,“大姐姐,你想哭就哭吧。”
我頓時哭笑不得。
不過我正愁著擺脫不了這小姑娘的糾纏,眼下見她如此,少不得要利用一下她的同情心,就假兮兮地在她懷裏哽咽了幾聲,然後裝作一副萬念俱灰、悲傷難抑的樣子,說自己想一個人靜一靜,叫人帶著小姑娘下去休息。
張茶茶臉上帶著與年齡不襯的憂愁,一步一回頭地跟宮女出去了。
我趕緊回過頭來交代寫意,快叫廚房熬上一碗滋補的湯藥,趁著宮門沒落鎖呢,趕緊給齊晟送過去。
寫意一聽就給我跪下了,帶著哭音地求我道:“娘娘,您就別和皇上嘔了,按日子早就該輪到咱們興聖宮的,您要把皇上推到別處去也就算了,偏偏還要送那東西嘔皇上。”
我問她:“你去不去?”
寫意這回很是堅決地搖頭道:“奴婢不去!奴婢還沒活夠呢。”
見她如此,我倒是樂了,也不與她著急,隻又吩咐了一個叫小福兒的宮女去幹此事。小福兒十三四歲年紀,性子活潑,腿腳也利索,很快就回來了,稟道:“皇上把湯藥留下了,說多謝皇後娘娘關心,還囑咐娘娘明日別忘了帶著三小姐去球場。”
我點了點頭,又著人將明日裏齊晟要組織打馬球的消息給各宮裏送了去,吩咐大夥早點來興聖宮集合。
然後,我就洗洗睡了。
這一覺很是好眠,第二天睜眼起來時,隻覺得四肢通泰,神清氣爽。
外麵宮女進來稟報,說黃氏幾個早已經到了,正在殿外候著呢。
我忙叫了寫意過來幫我梳洗,寫意給我挽著髻,輕聲問道:“皇上隻說了叫娘娘帶著三小姐去球場,娘娘領著黃氏這幫人,會不會惹皇上不高興?”
我卻是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擊球嘛,人多才熱鬧啊。”
待梳洗完畢,寫意給我換了一身火紅的騎裝,又拉著我整理了半天臉上的妝容,這才放了我出殿。
殿外,張茶茶早已是等得直跺腳了,見我出來便撲了上來,搖著我的胳膊叫道:“大姐姐快些,一會就要晚了。”
    我笑著應她好,眼光卻在黃氏幾個人身上轉了一圈,見個個穿了一身騎裝,分明是英姿颯爽的打扮,卻還帶著嬌柔媚態,真是姹紫嫣紅各有風騷啊。
       我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叫乳娘抱好了葳兒,正打算帶著這一隊人馬殺向馬球場,大明宮的小內侍卻是跑來了,氣喘籲籲地傳話道:“皇上昨夜裏睡得有些遲了,這會子還沒起,請皇後娘娘等一等再過去。”
大夥都是一愣,相互瞅了瞅。
王昭容向來就是個沉默寡言的,所以大多時候都是在眾人後麵縮著,一般情況下都沒人注意她。眼下小內侍這麽一說,大夥這才發現王昭容竟也是沒來。
黃氏最不會隱藏心思,當時臉色就變了。
那小內侍看了看大夥,又瞄向我,十分小心地說道:“皇上還說,王昭容昨夜裏伺候的辛苦,今兒早就不叫她過來給皇後娘娘請安了。”
這話一出可不要緊,立刻便聽得有人恨恨地冷哼了一聲。
我麵色如常地點了點頭,打發了那小內侍回去。
周圍立刻有人上前煽風點火道:“皇後娘娘,您看王氏輕狂的,還伺候的辛苦,再辛苦還能下不來床不成?”
    自然是有辛苦的下不來床的,不過那得是男主角天賦異稟才成!平心而論,齊晟能力是有的,不過他是個很自製的人,一般情況不會如此,難不成是我昨晚那碗湯藥的功勞?
我心裏正疑惑著,黃氏幾個卻都嘟著小嘴揉起小手絹來。
我一看這不成啊,不能叫這一夥子女人把怨氣都撒我這啊,得想法子挽救一下啊,既然雨水沾不著,叫她們看看雲彩也行啊。
我先叫了人出宮去邀請趙王、楚王等幾個年少俊美的皇室宗親子弟進宮來打馬球,又打發了張茶茶小姑娘帶著葳兒和乳娘先回後殿等著。
    這才把黃氏幾個嬪妃都讓進了殿內坐著,輕咳了兩聲,勸說道:“這種事情嫉妒不得,皇上又不是沒去過你們幾個那裏,人家王昭容排得這樣靠後,不也是沒說什麽嘛。”
黃氏擰著手中的帕子,紅著臉不甘地叫道:“娘娘,可皇上在臣妾那的時候從來……”
“行了!”我打斷她的話,你自己沒本事把齊晟榨幹,你怨得著誰呢,有本事你也折騰齊晟一整晚啊,你也可以下不得來床,請不了安啊!
不過這話太露骨了些,說出來實在不雅,我隻能用上了暗喻,若有所指地說道:“大夥的心情我理解,不過雨水就那麽些,要想一下子都澆透了不現實,慢慢來吧,輪到時候若嫌雨下得少,自己就辛苦點,想法子多攥那雲彩兩把,擰出點水來。”
殿內猛地靜了一刹那,然後便聽得“噗”的一聲,坐在最末位的李昭儀就把剛喝進去的一口茶水給噴出來了。
劉麗妃和她坐得近,臉上被噴了不少,麵上雖惱怒,卻也不好當著我的麵說什麽,隻紅著個臉,低頭用帕子沾臉上的茶水。
倒是坐在我下首的陳淑妃是一貫的鎮定,不知是心理素質好還是反應慢,麵色如常地端起了茶杯。
要說還是黃氏是個愛上進的好姑娘,上來就抓住了我話中的重點,歪著腦袋思量片刻,十分好學地問我道:“自己辛苦點?可是要怎麽攥那雲彩呢?”
話音一落,緊接著又是“噗”的一聲,這回陳淑妃終於噴了。她坐得離我近,自然不敢衝著我噴,關鍵時刻動作很是迅速,立刻向另一個方向轉過身去了。
於是可憐的劉麗妃又被噴了一身,也有些急了,抖著手指繼續用帕子擦身上的茶水,紅著眼圈質問:“怎麽就可著我一個欺負?”
    我一看她那身衣服實在要不得了,連忙叫了寫意帶她下去換身我的衣服。
回過頭來,黃氏還一臉期待地看著我呢。
我幹咳了兩聲,強撐著說道:“此事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寫意很快就帶了劉氏出來,我抬頭看了看外麵,覺得趙王與茅廁君幾個也快到了,又怕黃氏再真的纏著我問如何攥雲彩這事,忙起身說道:“時辰差不多了,別叫皇上等著咱們,大夥先過去吧。”
說完趕緊帶著這夥子女人往馬球場走。
因成祖喜打馬球,所以在宮廷內專門辟得有馬球場,不過皇宮甚大,又不能騎馬,等我帶著大大小小一隊人馬一路逶迤地趕到馬球場時,倒是比從宮外趕來的茅廁君與趙王等人還要晚了些。
茅廁君一如既往地和楊嚴形影不離,兩人均是頭束金冠,腳踏烏皮靴,身穿緊身窄袖繡袍,更是顯得膀寬腰窄,長腿翹臀,看著都養眼。
趙王這回也沒落單,竟帶了綠籬來了。
我心中一喜,不及過去與她說幾句私房話,就見另外一個入口處齊晟也來了,身後跟著的不是王昭容,卻是一個身形單薄的白衣少年。
因著江氏的緣故,我對白色有點敏感,下意識地多了看了兩眼,這一看不要緊,猛地驚覺過來,這緊跟著齊晟身後的白衣少年竟然就是扮了男裝的江氏!
這回可好,呆得不光我一個了,別說我身後的一夥子人都是傻了眼,就連對麵的茅廁君與趙王幾個都愣住了。
其實對於江氏的存在,別說趙王與茅廁君自是都知道其中曲折,就連黃氏、陳氏等妃嬪也多少聽說過一些幽蘭殿的事情。
可江氏曾經的身份畢竟在那擺著,又是個死過一次的人,大夥就琢磨著不管暗底下齊晟待她怎樣,那始終是個上不了台麵的人,所以,也就不怎麽在意了。再說,你就是在意了,你也沒法子不是。
可沒想到齊晟竟然就這樣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地把江氏給帶出來了,雖然是換做了少年裝扮,可尼瑪你以為這樣大夥就認不出了嗎?你多少也給換個色啊,咱能不穿白了嗎?
真是他大爺的叔可忍嬸不可忍啊!
我頭一個反應就是,這回熱鬧了。
若我不是這個皇後,我樂得場邊上看熱鬧去。可我現在是皇後啊,是後宮大總管啊,不管是身後的黃氏等嬪妃也好,還是趙王那邊的綠籬也好,出了事都是要歸我管的啊。
用法律術語來說,我是要負連帶責任的啊!
黃氏等人驚愕之後,空氣中便開始彌漫著暗潮湧動的憤怒。
張茶茶小姑娘那裏還嫌不亂,一臉詫異地看我,問道:“大姐姐,皇上姐夫身後的那人是誰?看著像是個女的啊。”
我沒工夫搭理她,緊忙著回頭去看黃氏幾個,小聲卻色厲地吩咐道:“都給我忍住了!誰敢給我惹事,我就叫她大旱三年!”
黃氏幾個相互瞅了瞅,都低下了頭沒說話。
我顧不上太多,隻當她們是答應了,用前所未有的利索身姿飛身上馬,又緊著往綠籬身邊跑。那丫頭死活是不能上場的,齊晟本就恨她恨的牙癢呢,她若是再敢對江氏做個手腳,齊晟那裏怕是死也不會放過她了。
場地另一邊,綠籬身跨駿馬手提韁繩,正殺氣騰騰地望著對麵的江氏,大有橫刀立馬的氣勢。
我上去探著腰就去拽她的韁繩,還不及張口,綠籬已是狠聲說道:“娘娘放心,臣妾一定叫那賤人好看!”
說完看也不看我一眼,一抖韁繩往場中央飛馳了過去。
我的手就不由得一哆嗦,略一遲疑,果斷地調轉馬頭往齊晟與江氏那邊奔了過去。
得!勸不了甲方,那就勸乙方吧!
齊晟已經上馬,江氏卻落在了後麵,手上牽了匹胭脂馬,正彎著小蠻腰整理著褲腳。
我小心翼翼地繞過了齊晟,走到了江氏麵前,從馬背上伏下身來,好聲與她商量道:“那個……蘇……姑娘,咱們商量一下,咱們兩個都不上場了,去那邊看看小娃娃,聊一聊天,敘一敘舊,也加深一下感情……怎麽樣?”
說著,我便給她指已經被乳娘抱上看台的葳兒。
江氏直起身來瞥了一眼葳兒那處,眼神有片刻的怔忪,我心中一喜,剛以為自己把她給說動了的時候,她卻衝我挑了挑嘴角,譏誚道:“多謝皇後娘娘好意,隻可惜我君命在身,怕是不能承你這份情了。”
說完便也輕巧地跨上了馬背,追隨著齊晟而去。
走在前麵的齊晟還專門勒停了馬,回頭笑著看過來,待江氏追上去了,兩人這才並轡往場中而去。
我一時都看傻了。
新歡逢舊愛,前妻見繼室,大房遇小三,編製內的對編製外的……這熱鬧可是大發了!人腦袋都快能打出狗腦袋來了!
 
67
       因這是場臨時組織起來的馬球賽,所以大夥都沒穿統一的騎裝,顏色上也是亂七八糟的,什麽色都有。為了以示區分,早有球場服務人員準備了紅、黃兩色額帶,小跑著 送到各個騎手麵前,供其挑選。
楊嚴額上已經勒了一條紅色額帶,正圍著場地遛馬,遠遠地見到我就喊道:“皇後娘娘愣什麽呢?還不快去挑額帶。”
說話間一人一馬已是到了我跟前,臉上仍是一副嬉笑之色,口中卻是低聲說道:“ 九哥叫說寫意不可信,留心她。”
我一愣怔間,楊嚴已是又跑遠了。
齊晟、茅廁君、趙王等人已是齊聚到了球場中央,分作了幾處,在馬上勒韁而立。
沒法子,我隻能提著韁繩,故作鎮定地往那邊晃過去。走到半路我就打了退堂鼓,一會怕是怎麽也免不了一場混戰,就我這馬術跟著瞎摻合什麽啊,還是老實地一邊呆著去吧。
這樣一想,我立刻抬頭衝著眾人笑道:“你們先玩吧,我過去照看葳兒。”
說完一撥馬頭就往看台處走。
誰知沒走得兩步,便聽得江氏在後麵淡淡叫道:“皇後娘娘,人數本就不多,您再不上場,就更不好玩了。”
我勒停了馬,轉回頭默默看了江氏片刻,調轉馬頭往場中而去。
手拿兩色額帶的小內侍氣喘籲籲地迎了上來,問道:“皇後娘娘,您選哪一色?”
我抬頭瞄向四周,發現齊晟與江氏兩人頭上已經勒上了黃色額帶,茅廁君是紅色的,趙王那裏遲疑了一下,從身邊的內侍手上抽了根黃色的,綠籬則是毫不猶豫地係上根紅色的。
轉回頭再一瞧黃氏幾個,我氣得差點從馬上栽下去,我擦,這會心倒是挺齊,竟然一水地選的紅色。
皇帝的後妃竟然要跟王爺一隊了,這是要集體爬牆還是要集體造反?
不用數都知道,明擺著是紅色這方人數更多一些。
身為皇後,眼下自然要顧全大局,我略一思量,從內侍手中抽了一條黃色額帶出來。
綠籬與黃氏等人均是一怔,齊齊地向我看了過來。
我就像是背叛了組織的叛徒一般,忙心虛地將那額帶與自己身上的紅衣比了一比,打了個哈哈,下意識地解釋道:“紅色順色,紅色順色。”
話音還未落地,楊嚴那裏卻已是噴笑失聲,就連他身側的茅廁君也微微彎起了唇角。
趙王卻是用手扶著額頭別過了頭去。
我小心地往齊晟處瞄了過去,就見他神色依舊淡淡地,微垂著視線不知在想些什麽,倒是旁邊的江氏,嘴角上挑著淺淺的譏誚,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我歎了口氣,低下頭認命地往自己頭上係額帶。
小內侍手中剩下的緞帶仍是黃多紅少,剩下的人沒得太多選擇,大多取了黃色的係上。
兩隊人馬分列而立,黃色這隊除了我與張茶茶,還有少年打扮的江氏,剩下的都是男人。
對麵的紅隊卻正好相反,茅廁君與楊嚴兩人成了黨代表,身邊站的是一水的娘子軍。
不行,這場球沒法打,怎麽也得互換幾個人再說!
我高舉了球杆正要出列說話,卻聽得場中一聲鑼響,擊球賽竟然開始了!我這手裏的杆子還沒放下來,就同上次擊球賽一樣,隻見人不見球了。
我實在沒膽子策馬追著他們跑,隻能老實地待在外圍看著,恨不得喊一嗓子“友誼第一,比賽第二”。
楊嚴側身轉臂,將球打得極遠,引得眾人都縱馬追了上去。江氏人雖長得柔弱,可騎術卻著實不錯,緊隨在楊嚴之後,從馬上俯身揮杆去搶那球。楊嚴動作比江氏快了一步,不及她觸到球,球杆輕輕一撥就將球撥向了同隊的綠籬馬前。
江氏追著那球又往綠籬那邊並了過去。
眼看著綠籬一手勒韁,一手高高揚起了球杆,我暗呼一聲壞了,這哪裏像是要打球,分明是要打人啊!我這裏一聲驚呼還沒出口,趙王卻忽地策馬從江氏與綠籬中間穿了過去,帶走了那球,也順勢衝開了她二人。
我這裏剛鬆了一口氣,心髒還不及落回原處,黃氏又不知什麽時候跑到了江氏馬後,虧得齊晟一杆子又把球打到了別處,江氏雙腿一夾馬腹,猛地掉頭,頓時甩開了黃氏。
不過片刻功夫,我已是出了兩身的冷汗。
我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再一次撥轉了馬頭往場邊走,然後便聽得有幾個聲音幾乎同時從身後響了起來。
張茶茶高聲叫:“大姐姐,帶球快走!”
楊嚴大喊:“截下她!”
齊晟卻是厲聲喝道:“讓開!”
在這一片高呼聲中,我下意識地回過頭去,就見那拳頭大小的球,挾著呼嘯之聲往我這邊飛落下來,緊接著,十餘名騎手都縱馬向我這邊衝馳了過來。
黃塵滾滾中,一身白衣的江氏一馬當先,身後緊追著黃氏與綠籬幾個,雖隔得還遠,我卻是清晰地看到了江氏唇邊的那抹譏誚。
果然,一個不差的都來了。
我顧不得擊球,隻忙著催馬向前跑,生怕再被後麵的人給撞上一般。
就聽得有人在後麵喊道:“向右前!”
不及思考,下意識地往右帶了帶馬頭,下一秒鍾,齊晟已從我的左後方衝了上來,擦著我身側馳過,逼帶著我的馬又向外圍跑了幾步。就這麽一個耽誤間,那邊茅廁君也已越眾而出,彎腰將球擊向與我相反的方向。
於是,眾人又紛紛撥轉馬頭,追著那球去了。
我驚魂未定,綠籬縱馬飛馳了過來,急聲道:“娘娘,您沒事吧。”
我聲線發緊,還說不出話來,隻能擺了擺手。
綠籬衝我點了點頭,一撥馬頭就又跑了。
張茶茶卻在我身邊勒緩了馬,抱怨道:“大姐姐,剛才多好機會啊,我們差點就能得分了!你跑什麽啊?虧得我那麽辛苦地搶到球給你打過來!”
我跑什麽?我不跑就要沒命了啊!傻丫頭,你還給我打球,你這是被人當槍使了啊!我覺得和一個黃毛丫頭扯不清這些,索性也不理她,徑直地往場邊跑去,然後翻身下馬,把韁繩往迎過來的內侍身上一扔,自己轉身上了看台。
打吧,反正老子的戲份已經演完了,剩下的你們就是打死幾個,老子也不管了!
寫意臉色還有些發白,忙迎了過來,一麵給我遞過熱帕子擦手,一麵低聲說道:“那球是江氏傳給三姑娘的。”
我略點了點頭,“我猜到了。”
寫意又說道:“奴婢覺得黃氏幾個也是心懷鬼胎,剛才若不是她們有意衝撞,情形也不會如此凶險。”
我正擦著臉,聞言愣了愣,卻沒說話。
寫意似遲疑了一下,這才又張嘴道:“還有綠籬……”
“夠了!”我惱怒地出聲打斷了她,將手巾甩給了她,“我不想再聽這些了。”
寫意怯怯地閉上了嘴,我回頭看了她一眼,忽地想起楊嚴說的那句“寫意不可信”來,不由得歎了口氣,緩和了口氣,與她說道:“寫意,我覺得很累,算計來算計去,怎麽也算計不來人心,既然如此,不如自己問心無愧就好了。”
說完了,便走到乳娘身邊抱過了葳兒來,小葳兒,咱們回去吧,這裏的人都太野蠻了,你可千萬不要和她們學!
我這裏正抱著小娃娃慢悠悠地往台下走,遠處球場上卻是忽地混亂起來,就聽得場邊有人驚呼道:“有人落馬了!”
這麽快就有人遭了暗算了?
我腳下頓了頓,下意識地踮著腳尖往那邊看去,片刻之後,幾個內侍用錦彩兜子從人群中抬了一個人出來,就瞧那人身形頎長,青色錦袍,卻是趙王!也不知傷勢如何,隻見他用雙手緊抱著一條腿,口中“哎呦哎呦”叫個不停。
本就不是什麽正規的比賽,有人受傷,這球自然是沒法再打下去了。
這裏離太醫院不遠,齊晟就叫人將趙王直接抬了過去,綠籬惶急之中往我這邊望了一眼,便匆忙忙地追著趙王去了。
我一看這般情形,知道眼下先走不了了,隻好打起精神過去應付齊晟與茅廁君等人。
不一會兒,太醫院那邊也傳來了消息,說趙王隻是扭傷了腳,骨頭沒事,歇上幾日就行了。
我心中一塊石頭落地,麵帶笑容地打發了眾人離去,自己也帶著孩子回了興聖宮。
待洗過了澡,寫意趁著我身邊無人,幾經遲疑後才又問我道:“娘娘為什麽不把黃氏等人叫過來敲打一番?也好問一問當時的情形,趙王騎術精湛,怎麽也會落了馬?”
我懶洋洋地攤在床上,連嘴巴都懶得動。
趙王為什麽會落馬?這還用問嘛?整個球場上,還有比他更合適落馬的人嗎?
想著想著,我不由得失笑出聲,其實趙王一直就是個倒黴孩子,一個看得無比透徹卻又十分無奈的倒黴孩子。
過了幾日,趙王拐著腳進我宮裏來探望。
我正躺在殿前的搖椅上曬懶筋,見他來了也沒起身,隻隨意地說了一句“坐”,然後就叫寫意去給他沏茶。
趙王左右看了看,認命地坐在了旁邊台階上,開口第一句話就是:“皇嫂,咱別再和皇上賭這口氣了,成麽?”
我樂了,偷偷瞄了一眼遠處垂頭侍立的宮女,從搖椅上撐起半個身子,湊近了趙王,低聲調戲他道:“哎?如果有朝一日我能離了這個地方,咱們兩個結伴去遊遍天下的名川大河,如何?”
趙王下意識地往後仰著身體,強自鎮定著,小聲問我道:“皇嫂是覺得咱們兩個加起來就能算計過皇上了?”
好大一盆涼水從頭淋到腳。
我嘲弄地笑了笑,坐直了身子,“自然是算計不過的,這世上有誰是他的對手?我想與楚王結盟,他用事實告訴我男人靠不住。我轉回頭去籠絡女人,他又用小小一場球賽,給我揭開了女人們虛偽的麵紗。”
趙王沉默半晌,忽地輕聲說道:“偏生她還那樣傻,明知他的目的,卻還要留在他的身邊。”
我一怔,問:“你是說江氏?”
趙王抬眼看我,問我道:“你恨不恨她?”
我想了想,搖了搖頭,對於這麽一個不圖名不圖利隻知道低頭幹活的好同誌,我向來隻有佩服之情啊。
趙王卻是扯著嘴角自嘲地笑笑,“我卻恨,恨她對我奉到她麵前的感情不屑一顧,卻要去追一份明明無望的感情。”
他看著我,忽地問道:“你可知道那年馬鞍下的鋼針是誰放的?”
那年江氏因為那鋼針而落馬,摔得身上幾處骨折,借了那個機會,趙王才能留守盛都,才會有了後麵的宛江之事……我沒有答話,他既然能問出這樣的話來,那就說明十有八九不是他放的了。
趙王苦澀地笑了笑,說道:“是她,想不到吧,是她自己。不管我多恨她,我都對她下不了這樣的狠手。她為了逼我向皇上出手,也為了叫我以後能對她放手,將自己摔成了那般模樣。”
我聽得驚住了,這都是一幫什麽人啊?非但個個嘴裏沒有真話,還都這樣心狠手辣,對自己也能下得那樣的狠手。
我忽地想起了宛江上齊晟知道是趙王暗算他時的神情,他眼中的痛苦之色濃厚而又無奈……當時的他,是不是已經看透了這一切?
趙王沉默片刻,低聲說道:“皇嫂,自從那年落水後,你就全變了一個人。可就是現在的你,才會叫他喜歡。因為你不是我們這種人,不論你表現的怎麽張牙舞爪,說多少狠話,辦多少自認為心狠手辣的事情,你都和我們不一樣。你手上沒有沾血,也不會兩句話不對就會要人性命。我們從小便在這樣的壞境中長大,從根上就已經是爛透了的。可你不同,你內裏是明亮幹燥的,是我們這些人做夢都要向往的。所以……”

        他靜靜地看著我,“皇上那裏不會害你,不管以後形勢如何,隻要你肯站在他的身邊,他都會拉住你的手,他才是你真正的依仗。”
聽他說出這樣文藝的話來,我心中明明想笑,麵上卻是一片淡然,隻輕聲問道:“當我和他的利益起了衝突的時候,當他要把整個張家都連根拔起的時候,他還會是我的依仗嗎?他還能護得住我嗎?”
趙王歎了口氣,答道:“這世上從來就沒有護住護不住之說,隻有想不想護。再懦弱無能的丈夫,隻要他想,也能在刀斧劈過來的時候把妻子掩於身後,隻是看他把什麽看得更重罷了,除此之外都是借口。”
我有些怔怔地,好半天才能回過神來,問他道:“你為什麽要和我說這些?”
趙王笑了,答道:“這就看出我其實也是個很卑鄙的人,因為我想著皇嫂能和皇上恩愛,想著叫江氏也體會一下自己的心被人棄之如敝帚的感覺,叫她也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愛的那個人全心全意地愛上別人。”
我睜大了眼睛瞅他半天,也沒能從他的神色中看出點端倪來,最後隻能放棄。
趙王爽朗地笑了,說道:“皇嫂,我就說你以後少動腦子,別的且不說,就說我剛才說的話中,你可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看他笑得如此賤皮,我是真想給他臉上來一腳啊。老子這叫大智若愚好不好?
他見我不說話,又笑著繼續道:“連這你都分辨不出,你又如何知道他們誰在對你說真話,誰在對你說假話?”
那邊寫意已經端著茶出來,我深吸了一口氣,突然傾身逼近了趙王,低聲問道:“當江氏還是你媳婦的時候,齊晟有沒有給你戴過綠帽子?”
趙王的身子就僵了僵。
我不等他反應,湊到了他耳朵邊上,故意將聲線逼得低啞曖昧,“那你想不想報複他一下,也送他一頂戴戴。”
眼角餘光處就瞥到寫意端著茶杯的手抖了一抖。
趙王卻是火燒屁股般,“噌”地一下子從地上躥了起來,腳也不拐了,利索地往遠處連躥了幾步才停下來,顫聲道:“皇嫂,開這玩笑可是會要人命的。”
看看,雖然比謀略,比心機,比狠辣,或許我不是他們對手,好歹我還是有一樣可以拿出手去的,我臉皮比他們都厚啊!
我終於心裏平衡了,衝著趙王招了招手,示意他近處來喝茶。
趙王忙麵上帶著驚恐的表情,眼中卻閃著溫暖的笑意,擺了擺手,說道:“不了,臣弟還得去給皇祖母請安,就省了皇嫂這杯茶吧。”
說完,竟又拐著腳走了。
待他走上抄手遊廊,我忽地高聲叫道:“錯了,錯了。”
趙王回頭疑惑地看我,我指了指自己的腳,又指他的,壓低聲音喊道:“拐錯了,剛才是那一隻!”
趙王低頭找了半天感覺,最後終於換了另一隻腳,繼續拐著出去了。
寫意在我身後掩口而笑。
我漫不經心地問她道:“寫意,皇上已經幾天沒來後宮了?”
寫意伸出手,大仙一般掐算起來。
我等了半天,終於聽她答道:“五日,自從上次球賽之後,已經有五日了。”
我以為她會說出點別的來,沒想到就隻是給我報了個數。
寫意問:“娘娘想做什麽?”
我咧著嘴無聲地笑了笑,想做什麽?
我鬆了那麽多日子的線,現在總得收上一收了。
不是有那麽一句名言嘛,男人靠征服世界來征服女人,女人靠征服男人來征服世界。
武則天美眉怎麽樣?手段謀略都有吧?還不是在一個男人身下跌倒了,又從另外一個男人身上爬起來了的嘛。
趙王說了那麽一堆的廢話,無非就是想告訴我現在得依附齊晟而活。
其實哪裏用他說,我早就是想透了的。
且不說齊晟對我還有那麽點意思,就是他對我一點意思都沒有了,我也得想法子叫他重新對我有意思了!
我從搖椅上站起身來,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吩咐寫意道:“叫廚房裏煮一鍋大補的湯藥,咱們給皇上送過去。”
 
第68章

         大明宮的小內侍一見我送了碗湯藥來,估計是又想到了上次齊晟怒而摔碗的情景,嚇得臉色都有點白,忙迎上前來,十分小心地勸道:“皇後娘娘,皇上這會子還在處理政事,怕是沒空用這東西,不如把它交給奴婢,等皇上閑下來,奴婢再替您送進去。”

        我本著姿態一定要做足的原則,很是大度地擺擺手,笑道:“不用,不用,他先忙著,我在外麵等著。”

說完便轉身立在了廊下。

小內侍眼珠子轉了轉,悄不聲地進了殿。沒過得片刻,他又弓著身子從內裏退了出來,恭敬地與我說道:“皇後娘娘,皇上請您進去。”

我笑了笑,從寫意手裏接過那湯藥來,鎮定地邁進了殿內。

齊晟果然在禦案前批閱著奏折,江氏則安靜侍立在他的身側。聽到我進門,兩人一起抬頭看了過來。

真特麽虛偽做作啊!還不如叫老子一進門看到你們在滾床單,那都比這副模樣真實可愛。

我心中鄙視著,麵上卻掛上了淡淡的笑意,上前幾步將湯藥放在了案頭,很是自然地對江氏說道:“蘇姑娘下去吧,皇上這裏有我伺候就夠了。”

可能是沒想著我會這樣直接,江氏一直淡定的麵容就僵了一僵,卻是沒動地方,隻抬眼去看齊晟。

不等齊晟開口,我已是先說道:“皇上,臣妾有事要與你說。”

齊晟淡淡地吩咐江氏道:“你出去吧。”

江氏就輕輕地勾了勾唇角,衝著齊晟微微一屈膝,退了出去。

哎?這叫個什麽表情?你就不能笑得燦爛點?

齊晟抬眼看我片刻,嘲弄道:“什麽事?又來請朕回後宮?”

我抬起頭來直視他,答道:“皇上已經五六日沒留宿後宮了,為了後宮穩定計,今兒該去了。”

齊晟目光從案頭的那玉碗上滑過,然後冷笑著問我:“是麽?所以就又給朕送了補藥來了?難不成在你眼裏朕就這麽不中用,非得靠這補藥撐著?”

我生怕他再像上次那般砸了我的玉碗,忙將碗往自己麵前拽了拽,用手臂虛護著,趕緊提醒他道:“這是我宮裏最名貴的一個碗,砸壞了是要賠的。”

齊晟臉色頓時一黑,在那裏靜了半晌後才緩緩地吐出口氣來,慢悠悠地說道:“放心,朕不砸你的碗,不過,朕今兒也不想去你那後宮。”

我垂下眼皮,輕聲說道:“我知道,所以今兒我來了。”

齊晟一怔。

我又扯平了臉皮子,淡淡說道:“被皇上厭棄的皇後是管理不了後宮的,所以不管你心裏多麽厭惡我,我也不能叫大夥瞧出來。該輪到我了,就必須是我。哪怕你碰也不碰我,我也必須和你呆上一晚上。”

齊晟不出聲,我抬眼看他,“你依舊睡你的寢殿,我打一夜地鋪,沒人知道我們兩個之間發生了什麽。你既然想叫我繼續做這個皇後,怎麽也得全我這個麵子。”

齊晟還是沒有反應,隻目光深沉地打量我。

“就像這碗藥,隻要你我不說,又會有誰知道喝的人是誰?”我扯了扯嘴角,端起玉碗將裏麵的湯藥一口飲盡,隨意地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笑道:“我去後麵寢殿等著你,你先忙正事,回頭別忘了過去睡一覺就成。”

說完也學著江氏的模樣,低著頭衝著他屈了屈膝蓋,往外而去。

走了兩步卻忽地想起我那碗來,於是咬了咬牙又折了回去,視齊晟的打量於無物,從他案頭拿起了那碗,正色道:“下次臣妾會用金碗,不怕摔的,皇上就可以隨意地撒氣了。”

齊晟抬起了手,繃著嘴角指著我抖啊抖啊。

我裝沒看見的,轉身出了殿門。

寫意與小內侍等人俱都守在外麵,我將那碗鄭重地交給了寫意,囑咐她收好了,這才又說道:“今兒我留在這裏陪皇上,你叫人回去交待一聲,叫乳娘把葳兒照看好了。”

寫意一臉的驚喜之色,低呼:“娘娘……”

我沒理會她,隻又轉頭叫旁邊的小內侍帶我去齊晟的寢殿。

齊晟寢殿內的裝飾擺設都很大氣,沒有絲毫的脂粉味道,反而處處透露出男子的剛強之意。我簡單地看了看,便叫殿內侍立的人都退出去,獨自一人坐著等齊晟。

過了沒一會兒,寫意卻做賊一般摸了進來,懷裏還抱著小小的一個包袱,“娘娘,奴婢給您取了一件新睡袍來,您趕緊換上吧。”

說著便從包袱裏掏出一件紗袍來,在我麵前輕輕一抖。就見那睡袍在空中飄了好半晌才慢慢地落了下來,竟是名副其實的薄如蟬翼。

這樣的輕紗,到底能擋住些什麽啊?就算是關鍵部位都繡上了花,也不過是添了點此地無銀的意味罷了!

我這裏正驚歎著,寫意又變戲法似地掏出幾個胭脂盒子來,低聲催促道:“娘娘,奴婢給您勻些胭脂,快些吧,皇上一會子就要來了!”

說著就傾過身子來要給我塗抹。

胡鬧,簡直就是胡鬧!生怕別人不知道我是來勾引齊晟的是不是?

我忙一把推開了她,叫道:“寫意,你先回去,回去!今兒晚上不用這些。”

寫意疑惑了,“為什麽?”

外麵已是隱約傳來了人聲,我猜著是齊晟過來了,一時也顧不上和寫意細說,隻忙將那幾個脂粉盒子塞回到她懷裏,又胡亂地將那睡袍團了團,連帶著包袱皮子一起,順手就塞進了寫意的袖中。

我剛忙完這一切,那邊的腳步聲已是到了廊下。

我一麵起身往門口去迎齊晟,一麵低聲吩咐寫意道:“快走,別叫人看到了!”

說話間,齊晟已是進了殿門。

我這裏臉上剛掛上了大方得體的笑容,還不及屈膝下去行禮,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音。緊接著,一個小小的胭脂盒子就滾到了我的腳邊上。

我身子一僵,不用回頭看也知道後麵發生什麽了。

寫意姑娘,你是成心的吧?

齊晟看我一眼,又看向我的身後,最後還是把視線落到了我的身上。

我勉強地笑笑,裝模作樣地轉回身去斥責寫意:“怎麽這麽毛手毛腳的,還不快些收拾了出去!”

寫意早已是嚇得麵色都變了,連連點頭稱“是”,手忙腳亂地將那些散落在地上的脂粉小盒拾了起來,低垂著頭快速地往外麵退去。

眼看就要走出殿門時,卻聽得齊晟突然說道:“站住。”

我的小心髒提了一提,寫意的身子僵了一僵。

就見齊晟慢慢地傾過身去,用兩根手指捏住了寫意袖口的某處,輕輕一拽……結果卻發現竟沒能將袖中藏的東西全拽出來。

齊晟也似有些意外,挑了挑眉毛,轉頭瞥了我一眼,手上繼續拽著。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把那件薄如蟬翼的“睡袍”一點點地從寫意袖中扯出,隻恨不得用手捂住了眼假裝看不到。

齊晟卻是笑了,回頭問我:“這是什麽?”

我僵了僵,然後很是天真地眨了眨眼睛,轉過頭去看寫意,問道:“對啊,寫意,這是什麽?”

寫意窘得整張臉紅得都快要滴出血來了,微低著頭,囁嚅道:“這,這……”

我最看不得小姑娘這種窘迫的模樣,隻得替她解圍道:“像是件睡袍。”

齊晟提著那紗衣看了看,口中發出了一聲低低地嗤笑,然後將那紗衣隨手往我身上一扔,由人伺候著去更衣洗漱。

寫意眼圈都紅了,十分歉意地看著我,張了嘴還要解釋。

我衝她揮揮手,示意她出去,自己則鎮定地往內殿而去,獨自一人坐在床邊等齊晟。

寫意這一攪和,我原本的計劃一下子都給打亂了。我這會兒若是再說我今兒是來睡地板的,估計齊晟非但不會信,怕是還要斥責我矯情虛偽。

來睡地板你用得著帶那樣的睡衣嗎?

我忍不住也拎起那件睡衣來借著燈光細看,又將它在自己身上比了比,好嘛,連我衣服上的紋路都能透過來來,真比那回綠籬給我裹得蚊帳布還薄了!

過了一會兒,齊晟換好衣服進來,瞥了我一眼,淡淡問道:“你想怎樣?”

我想把這禍害人的睡袍一把火給燒了!可手都湊到燭台邊上了,又覺得這樣怪浪費的,遲疑了一下,便又將它團了團,隨手往自己腰間一塞,然後卷了卷袖子,幹脆利索地從床上扯了床被子下來,挨著腳踏打了個地鋪,往上麵一坐,說道:“好了,皇上睡吧,臣妾給你守夜!”

齊晟稍稍一怔,嘲弄地勾了勾唇角,垂著眼皮看也不看我,直接踩著我的鋪蓋上了床,冷聲吩咐:“給朕放床帳。”

我認命地從地鋪上爬起來,走到床邊給他把床帳都放了下來,然後剛回到自己鋪上躺下,就聽得他不緊不慢地說道:“朕要茶水。”

我算是看出來了,他這是故意把我當宮女使喚了。

這樣一連被他折騰了幾趟,最後一次他剛開口,“朕……”

我已是把便壺從床帳間遞了進去,問道:“皇上是要便壺嗎?”

齊晟沒說話,也沒接我手中的便壺。

我笑了笑,抽回了手,重新躺回到地鋪上去。

齊晟那裏沒了動靜,我靜靜地躺了一會兒,故意翻了個身,微微蜷縮起大腿,側身背對向齊晟那邊。這種臥姿我都練了許久了,絕對是該高的地方高,該低的地方低,山巒起伏間十分的養眼。

齊晟那裏卻是沒什麽反應。

我正心灰意冷,打算再翻個身睡覺的時候,卻見床上的齊晟猛地坐起身來。

我嚇了一跳,下意識地翻身坐了起來,問道:“怎麽了?”

齊晟沉默片刻,悶聲說道:“你過來。”

我的心肝就顫了一顫,暗中咬了咬牙,光著腳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手剛觸到那床帳,齊晟的手卻是迅疾地從帳內探出,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將我扯進了帳內。緊隨著就是一陣天旋地轉,待我反應過來,人已是被他壓在了身下。

齊晟伸手捏著我的下頜,逼迫我抬高了視線,對上了他的眼睛。可帳內的光線實在太昏暗,又是逆光,我瞧不清他眼中的神色。

我的心裏下意識地反感他這種帶有侮辱性的動作,想要掙脫他的手,可又怕激怒了他,索性閉上了眼。過了一會兒,就感到他的氣息越來越近,竟緩緩向我逼近過來。

可眼瞅著就要能碰觸到他的唇的時候,他忽地又停住了。

  69
我心裏不自覺地有些發虛,再顧不上琢磨什麽進度問題,隻想著魚既已吞餌,這回要是叫他脫了鉤,再釣怕就是難了。
這樣一想,我立刻就下了狠心,雙手往他脖子上一繞,自己先貼了上去。
兩唇相觸的一瞬間,齊晟的身子明顯地僵了一僵,然後便似有悔意,竟要撐身離去。
已經到了這一步,我豈容他就這樣走了。
我本著親不暈他也要憋暈他的原則,雙手用力地環住他的脖頸,將他的嘴堵了個嚴實,用自己的唇瓣緊壓著他的,輾轉廝磨,輕輕吸允,又用舌尖探到他的唇間挑撥勾引,誘哄著他鬆開了齒關,可就在我的舌尖馬上就要探入他的口內時,他卻猛地一把推開了我。
齊晟呼吸急促粗重,手臂撐在我的頭側,低下頭看我。
我憋了太長的氣,已是有些缺氧,隻能氣喘籲籲看著他,心想這回完了,魚兒已經脫鉤了,他的心裏還是過不了那個坎,我都已經這麽賣力了,最後關頭他還是清醒了。
齊晟的氣息漸漸平順下來,就這樣撐在我的上方,冷靜地看著我。
我感到難言的尷尬,勉強地扯了扯嘴角,下意識地伸手去遮自己的眼,可手剛到半路卻被齊晟擋住了,他忽地用手捏住了我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下來。
這是一個遠比剛才更為激烈的吻,毫無溫柔之意,隻有侵略與掠奪,唇齒交鋒,攻城略地。
我的大腦有幾秒鍾的空白,然後便強橫地回應過去,胳膊重新摟上他的脖頸,腿也向他身上纏了過去。
我很快就發現,齊晟的行為總是有些矛盾,他將我繞在他脖子上的手臂扯了下來摁在身側,自己卻又用手臂緊緊地抱住了我,將我用力地揉向他的懷裏。我纏上去的腿也被他扒下來,同時,他的手卻從身後將我托起,大力地按壓向他自己。
就像是一隻王獸,將獵物死死地摁在爪下,任意地戲弄,卻容不得爪下的獵物有絲毫的反抗。
他在向我昭示他才是這場戰爭的主宰嗎?
可越是這般,我心中反而有一種從未體驗過的空虛之感從胸口蔓延開來。他明明抱得我極緊,將我死死地揉壓在床上,可我卻似仍覺得不夠,總想著從他那裏得到更多。像是本能一般,我開始撕扯他的衣服。
齊晟更加粗暴地剝著我身上的衣裙。
我忽地想起他身上穿的是睡衣,而我身上的衣服卻遠比他多,這樣算來,我應該會先把他剝光的。
不過這個念頭一閃就過去了,我的大腦已經不太靈光,甚至有些混亂,身體的觸感卻是意外地靈敏起來,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唇,他的手,他結實強壯的胸膛……混亂與火熱之中,也不知是誰先剝光了誰,他的唇複又回到了我的頸側,點點地親吻著,從下往上綿延而上,最後終於落在了我的唇上。
這個吻出乎意料的溫柔,叫我不禁有片刻的恍惚,就在這一恍惚間,忽覺得身下猛地酸脹了一下,伴隨著絲絲的痛楚,他已是將自己強硬地頂入了我的體內。
這感覺如此的清晰,我的心中有莫名的恐懼湧上來,叫我去掙脫,去逃避。我用力地去推他的胸膛,想要翻到他的身上,想要去主宰這場戰爭,可每次都是徒勞,他的力氣那樣的大,手將我的腰肢牢牢鉗住,死死地摁在床上,叫我絲毫動彈不得。
逃不掉,掙不脫,那就順著本能纏緊了他……
待一切都歸於平靜,已不知是什麽時候。我呼哧呼哧喘了很久,才將激烈的心跳與呼吸平複下來,然後就發現,自己還光溜溜地窩在齊晟懷裏,連脖子底下枕得都是他的臂膀。
雖然都決定放開了做女人,可這般小鳥依人的模樣還是叫我覺得很不自在,尤其是兩人身上連個布片都沒蓋,就這麽在床上晾著。
若要是身上蓋著點東西,估計我也不會這麽尷尬。
我偷偷地動了動腳趾頭,發現他沒什麽反應,然後便試著不露痕跡地往外麵挪了挪身子,可剛有這個意思,齊晟放在我腰間的手臂便緊了緊。
“怎麽了?”齊晟嗓音低沉,帶著點□過後的慵懶沙啞。
我不由得就僵了一僵,想了想,正色道:“累了,想換個姿勢。”
齊晟低低地嗯了一聲,手臂猛地用力,將我整個人從他身上翻了過去,換到了他另外一邊,依舊是貼在他身側,然後問我:“這樣呢?”
我默了下,勉強答道:“好了。”
齊晟沒再說話。
我遲疑了下,用腳勾了被子過來,蓋在了自己身上,可一看身邊還晾著的齊晟,想了想,覺得這樣不厚道,便又將被子展開了蓋在兩人身上。
這下好了,眼不見心不煩,看不到裸體,就當剛才沒睡吧。
齊晟忽地問我:“累了嗎?”
我一愣,琢磨著他是問哪件事。
還沒等我回答,又聽得齊晟問道:“剛才如何?”
這回我聽明白了,他這是問剛才那事。若要是一般女子,被男人這樣問,十有八九是要做作一番,得把頭埋入他懷裏,然後羞澀地嬌嗔一句“討厭!”
可我嚐試著把頭往下紮了幾次,可怎麽也沒法把腦袋埋到他懷裏去,隻好實話實說道:“好。”
齊晟側過身來看我,追問道:“好?”
我琢磨著他是不滿意這個詞,想了想,換了個貼切的形容詞,“很爽!”
帳中光線昏暗,我看不清齊晟的表情,隻覺得他麵容像是僵滯了一下,然後翻身平躺了回去。
我就想我這實話說得有點太實了。
我想了想,問他道:“我要說我今兒晚上真是想來睡地鋪的,你信嗎?”
他扯了扯嘴角,沒答話,手卻在我腰間輕輕地摩挲著。
我自己都笑了,說道:“其實我自己心裏也是不信的。孤男寡女的,大晚上睡在一個屋子裏,要說心裏都沒點想法,那才是自己騙自己呢。”
可有些話大家信不信是一碼事,但說不說又是另外一碼事了,於是我便又說道:“不過,那睡袍是寫意偷著送過來的,我事先根本就不知道。”
齊晟散漫地“嗯”了一聲,明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我從他懷裏半撐起身子來,認真地看著他,堅持辯解道:“穿上那東西雖然能製造點情趣,但是勾引的意味太明顯了,我會做那麽沒腦子的事情嗎?”
齊晟輕點了點頭,用手扣著我的背,將我壓在了他身上,懶洋洋地問:“說完了嗎?”
我停了停,答道:“沒有,還想問一句話。”
他問:“問什麽?”
我用手挑起他的下巴,輕佻地問道:“尚能戰否?”
順著光線看去,就見齊晟一側的眉峰挑了挑,然後猛地翻身把我壓到了身下,啞聲說道:“勉力一試。”
誰知這一試就試到了半夜,我被他折騰得筋疲力盡,迷迷糊糊睡去,待一覺醒來再睜眼時,外麵早已是日上三竿。
身邊的齊晟也沒影了,我一個人攤開了手腳,在床上睡得十分自在。
我一個激靈,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這一起身,就覺得腦袋還有些暈沉,也記不起昨夜裏到底是戰勝還是戰敗,隻覺得身上酸痛乏力,動一動都累。
寫意帶著人進來伺候我穿衣梳洗,我瞥了她一眼,問道:“皇上呢?”
寫意抿著嘴笑了笑,答道:“皇上早去上朝了,這會子怕是都要回來了。”
我心中一驚,回頭看一眼仍是一片狼藉的床鋪,忙催促寫意:“快走,快走。”
說完自己便像被人攆著一般,腳下生風地出了齊晟寢宮。
寫意十分不解地追在我身後,低聲問道:“娘娘這麽著急做什麽?”
能不著急走嘛?再不著急就又與齊晟碰上麵了,這一見麵要怎麽說話?能說什麽?難不成還要再問他一句“還能戰否?”
上了床大膽,下了床羞澀!這才是完美好女人!待齊晟回到寢宮,隻留餘香卻不見美人,這才能叫他繼續惦念。
我回頭橫她一眼,懂屁啊,心眼再多也不過是個黃毛丫頭!
這樣一想,我心情頓時大好,挺胸抬頭地往外走,沒想到繞那宮側的遊廊的時候,卻和江氏走了對麵。
江氏的麵色有些蒼白,避讓在遊廊一側,默默地看著我,點漆般的眼眸裏滿是譏諷與不屑,就在與我擦身而過時,忽地低聲說道:“以色侍君,焉能長久?”
哪!不淡定了,絕對的不淡定了!
我停下了腳步,側過臉打量她片刻,反唇相譏道:“一個女人,若是連男人的床都爬不上去,還有什麽臉談長久!”
江氏瞬時麵如死灰,她還僵滯間,我已是大笑而去。
小樣吧,老子好容易厚道些,你還真當我是好性子的了!
寫意小跑著從後麵追上我,一臉崇拜地問道:“娘娘怎麽知道皇上從沒碰過江氏那/賤/人?”
我怎麽知道?瞧瞧江氏那張苦瓜臉就知道了啊,明顯著是內分泌不調,整日裏和齊晟住一個宮裏還成這樣,分明就是齊晟沒給她調嘛!
我轉頭衝著寫意嘿嘿一笑,神秘地說道:“小丫頭,等你嫁了人你就知道了。”
寫意怔了怔,臉唰地一下子紅透了。

還沒進興聖宮,就有宮女過來稟報說黃氏等幾個還等著給我請安。我抬頭望了望頭頂的太陽,暗歎這幾個女人還真有耐性,這都要到中飯時候了,還等著,難不成還想等著我管飯?
進了殿門,黃氏等幾個忙起身迎過來給我行禮,我隨意地點了點頭,叫她們都坐下說話。她們恭順地謝了又謝,這才又重新坐了下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肯先開口。
我早上還沒吃飯,此刻腹中早已是饑餓難忍,實在沒心思哄她們開心。
更別說這些女人雖看著個個貌美如花,可這些漂亮的皮囊下多多少少都裝了一些見不得人的東西。不是沒想過要下狠手整飭一番,可每次見了麵,看到這些個把大好青春埋葬在這深宮裏女人,我就怎麽也下不去手了。
說到底,其實也都是可憐人罷了。
黃氏等人都可憐巴巴地垂著頭,不說話。
我真想與她們說齊晟就那麽一個,就是鐵棒磨成繡花針也不可能叫大夥都滿意的,與其來我這裏哀怨,還不如在自個宮牆邊上種兩棵黃瓜秧子。
隻可惜這話絕對不能說,萬一傳到齊晟耳朵裏去,估計他能宰了我。
我裝模作樣地敲打了她們幾句,又應了勸說齊晟繼續輪宿,雨露均沾,她們這才安心地走了。
我隻覺得累,胡亂吃了些東西,又叫人給我備了熱水,泡了個熱水澡後就爬床上補覺去了。直到齊晟過來看葳兒,我才被寫意從床上強行拎了起來,十分不情願地去後麵應付差事。
齊晟表情自然,仿佛昨夜裏什麽也沒發生一般。
男歡女愛本是正常,我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好意思的,神態自若地陪著他逗了一會小葳兒,然後見天色已晚,便隨口問他道:“皇上今兒晚上……”
“前麵還有些奏折沒看,”齊晟打斷了我的話,斜睨了我一眼,又慢悠悠說道:“再說朕昨兒也累了。”
我被他這一語雙關的“累了”噎住了,一時說不出話來。
就見齊晟輕輕地勾了勾唇角,轉身回了大明宮。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我忽地明白過來他剛才一定是把我的話想岔了。
這邊寫意端著碗燕窩粥給我送過來,一臉歡喜地說道:“娘娘,剛才皇上走的時候,嘴角是往上彎著的,明顯地帶了笑。”
我點點頭,這得多虧你家娘娘反應慢了一拍,少說了半句話,我剛才本想問的是:皇上今兒晚上……該去陳淑妃那裏了吧?
這句話要是說全了,估摸著齊晟的嘴角就要往下彎了。
寫意自個高興了半天,忽地神神秘秘一笑,與我說道:“娘娘,您可能還不知道吧?”
我還一口一口地喝著燕窩粥,隨口問她:“知道什麽?”
寫意兩眼都快能放出精光來了,湊過來低聲說道:“皇上今兒早朝都誤了,滿朝文武在宣政殿外等了小半個時辰呢!”
我這一口粥沒喝著,卻差點把碗沿子給嗑下一塊來,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你說什麽?”
寫意嘿嘿一笑,“聽說這還是皇上頭一回誤朝呢。”
我愣愣地放下了碗,暗道這回可完了。  
整個大明宮都知道我是端著碗湯藥給齊晟送去的,然後我就留宿大明宮了,然後齊晟就誤了朝了……這事瞞不住,怕是過不兩天就要傳遍後宮了,緊接著,就是前朝。
再經過人們的一番演繹,我這一世賢名怕是就要毀在這一宿了。
寫意不知我心中憂愁,喜滋滋地端著碗下去了。
第二日,太皇太後就把我召過去了。
我心中十分忐忑,就怕她提起昨日齊晟誤朝的事來,不曾想她卻用手攜了我的手,笑嗬嗬地說道:“年輕夫妻,性子又都是個火爆的,免不了有個磕磕絆絆的時候。俗話說得好,床頭打架床尾和嘛,隻要和了就好,和了就好。”
饒是我臉皮厚得已經快和城牆拐角差不多了,聽了老太太這話也不禁紅了。
這老太太,說話忒有哲理了,這男女之間的戰爭,究其根源,可不就是始於性又終結於性嘛。
過了沒兩日,綠籬也進宮來看我,一麵抹著眼淚,一麵欣慰地說道:“娘娘總算是轉過彎來了,以後奴婢也就放心了。”
我愕然問道:“連你也聽說了?”
綠籬點了點頭,從包袱裏掏出許多小兒的衣物來。
我一下子就驚悚了。我擦,不會吧?又來了?上次也是她先給我準備這些東西,然後我才和齊晟睡了半宿就懷上了。
綠籬抬起頭,十分真誠地看著我,“娘娘,快些生個小皇子吧。”
我頓時內流滿麵,真想抓起綠籬地手說一句:要是又生了公主,腫麽辦?
 
   第70章
        綠籬這裏盼著我能夠椒房獨寵,齊晟那裏卻又開始了輪宮留宿,而且還比以前積極了些,三天裏頭有兩天會宿在後宮。後宮嬪妃本就不多,齊晟又像是有意突出我皇後的地位,於是,隔上幾天就能輪到興聖宮一次。

我本著“床上要積極肯幹,床下要任勞任怨”的工作態度,認真地做著“皇後”這份工作。

可沒想到齊晟竟然比我還要敬業,在床上從來都是積極主動,勤勤懇懇,絕不耍滑偷懶,能做兩次的時候從來不做一次。

我越發覺得齊晟也挺不容易的,白天披上龍袍做皇帝精疲力盡,夜裏脫了龍袍做牛郎力疲精盡。為了後宮和諧,不管每天有雨沒雨都得被人擰出一些水來。這樣下去,怕是早晚有一天步了先帝的後塵。

這樣一想,我就有點心軟,一天夜裏趁著中場休息的空,勸他道:“要是覺得累,就歇歇吧,這世上隻有累死的牛,沒有耕壞的地,更別說這宮裏還這麽多塊地,哪能就都耕透了,也別太難為自己了,我想她們也能理解的。”

齊晟被我說得愣了一愣,不知為何忽地就惱怒了起來,把我揉過來搓過去好一番折騰,最後將我死死地壓在床邊,雙手緊扣了我的手,啞聲問道:“張芃芃,你就這麽想氣死我?”

說完就低下頭來粗暴地吻了下來,連我嘴唇都給磕破了。

事後我摸著自己破皮腫脹的嘴唇,真心覺得自己是好心沒好報。

時間進入四月,天氣開始熱了起來,宮女們的衣衫越換越薄,宮中空氣中荷爾蒙的味道也越來越濃。我原想著齊晟這陣子巡宮巡得這樣勤快,黃氏等人的閨怨差不多也該沒了,可沒想著她們幾個見我的時候仍都是斂眉垂眼,委屈地跟小媳婦似的。

憑良心說,我真是覺得齊晟在床上已經夠努力了,這幫子女人有些得隴望蜀了。

待到五月間,雲西的平叛之戰打得越發激烈起來,朝廷裏光戰報一日裏就能收到十好幾份,還都是六百裏加急的,齊晟政務纏身,再沒那麽多時間來後宮了,除了隔幾天會往我宮裏來睡一宿外,大多時候是把黃氏等嬪妃召到大明宮去侍寢。而且做派也越來越朝著傳統帝王去了,忙的時候三五天不近女色,興頭上來的時候,一夜裏召倆,前半夜一個,後半夜一個,跟趕任務一般。

此等情形,我前世隻在電視劇裏看過。

對於他這等行徑,我十分地不齒,作為曾受過二十年現代教育的原新青年,我唾棄他這種侮辱女性的行為!

黃氏等人想必也應是不情願的,誰願意睡一半被人從被窩裏拎出來送走啊,就算現在天氣不冷了,可這覺也睡不好啊。折騰半宿,也難怪第二天的臉色會隱含三分委屈。

不過,總得來說宮中還算平靜。

綠籬隔上幾天就會借著進宮給太皇太後請安的機會來我宮裏轉一圈,順便給我送些小兒衣物來。

我肚子卻是一直沒有動靜,我也說不清是喜是憂,綠籬便給我出主意道:“娘娘請尊送子觀音來吧,奴婢聽說翠山福緣寺那邊是極靈的,要不奴婢替娘娘去拜一拜?”

我不忍心拂了綠籬姑娘的一片好意,便點了點頭。

綠籬精神抖擻地出了宮門,五月底的時候,她就被診出懷有身孕來了。

我得到這信時都有些愣,第一個念頭就是翠山福緣寺的菩薩果然靈驗,第二個想法是菩薩也不容易,工作太忙了,偶爾失誤一次也是情有可原的。

聽說宋太後聽了這消息眼睛都紅了,當天就把茅廁君拎宮裏好一頓訓,連“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都說出來了。

其實茅廁君也挺無奈的,他與張三姑娘那裏才進行到議婚階段,離入洞房都還遠著呢,更別說抱孩子了。再者說張三姑娘今年才十三歲,如果茅廁君不想做禽獸的話,怎麽也得等到小姑娘及笄才能圓房。

而且他與張家結親又屬於政治聯姻,都得彼此敬重著點,怎麽也不好做出這邊小王妃進門拜堂,那邊小妾請產婆生孩子的熱鬧事情。

如此一來,生孩子更得是好幾年後的事情了,也怨不得宋太後要紅眼了。

不過綠籬有孕,太皇太後倒是很高興。

綠籬往太皇太後那跑得勤,嘴上也討喜,老太太本來就對她印象不錯,這回一看她肚子又爭氣,心裏更是喜歡上了,特意派了人去趙王府傳話給綠籬:頭幾個月那都不許去,也不用進宮給我請安,先把身子養壯了再說!

如此一來,綠籬再沒借口進宮來看我了,聽說當天夜裏就抹了眼淚。

說這話的時候,趙王依舊是蹲在我興聖宮後殿的廊下,一臉的無可奈何。

我用雙手架著葳兒站在地上,看著寫意在一邊用去了頭尾的小魚喂貓。

葳兒嘴裏依依呀呀地叫著,掙紮著伸出短粗的小腿去踢那貓兒。她人雖小,勁頭倒是很大,一會功夫就把我累了一身的汗。

我正有些煩躁,就聽著旁邊的趙王又幽幽歎道:“我是真服了綠籬那丫頭了,你說她那眼淚怎麽來得就那麽快呢?隻要手帕子往外這麽一掏,眼圈立刻就紅,緊接著眼淚就下來了!”

其實這事我一開始的時候也很驚歎,不過見得多了,也就習慣了。

我安慰趙王道:“沒事,小姑娘都那樣。”

趙王奇道:“都那樣?”

我點點頭,轉過臉去吩咐寫意,“寫意,哭一個趙王看看。”

寫意先是一愣,眼圈立刻就紅了,淚汪汪地控訴我道:“娘娘盡欺負人,奴婢又不像綠籬姐姐那般動不動就哭。”

我麵色如常,轉回頭去看趙王,“哪,見到了吧?都這樣。”

趙王佩服地點了點頭。

寫意抹幹了眼淚,繼續淡定地喂貓去了。

葳兒又開始在我懷裏掙紮,還想著去踢那貓一腳。

我一邊用手堅定地把她抱在懷裏,一邊問趙王道:“就瞧你表現的那樣,我原以為你會為江氏守身的。”

趙王苦著臉說道:“皇嫂,那不都過去的事了嗎?咱別哪壺不開提哪壺,成麽?”

我點點頭,停了停,又繼續說道:“你既然把綠籬拆了封,可就不能給我退貨了啊。”

趙王微微張著嘴,滿臉的驚愕,半天沒能說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這才又與我說道:“皇嫂也去趟福緣寺吧。”

我實在是被葳兒折騰煩了,就把她轉手給了乳娘,叫乳娘帶著她回屋裏去玩,又吩咐了寫意把貓抱走,然後才轉頭看趙王,問道:“你說我現在去福緣寺,合適嗎?”

趙王認真地想了想,回答我道:“挺合適的。”

我遲疑了一下,又問他道:“皇上那裏……會不會多想?”

趙王笑道:“臣弟覺得應該不會,若是會,他也就不會隔三差五地就來皇嫂宮裏了。”

我思量了一下,認同地點了點頭,這話說得也有道理,齊晟既然常來睡我,就應該想到我有可能會懷孕這事。俗話說得好,總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更別說這整天趟水的。

第二天,正好是齊晟來我宮裏的日子,我琢磨著男人在床上最好糊弄了,於是很是積極主動地勾引他滾了床單,然後趁著他筋疲力盡閉著眼昏昏欲睡的當頭,委婉地向他表達了我想去福緣寺上香的願望。

我本想著讓齊晟糊裏糊塗地點了頭,沒想到他聽了反而是精神了起來,睜開了眼稍稍有些意外地看向我,問道:“你想去福緣寺?”

我一麵感歎著齊晟這血液回流速度可真夠快的,一麵老實答道:“趙王那裏說福緣寺許願挺靈的,臣妾就想著去一趟。”

齊晟的手指在我腰間輕輕地滑動著,就是不說話。

我也覺得這事是有些不靠譜,自己也覺得有點心虛,咬了咬牙,伸手搭上了齊晟的腰,故意半抬起身子,似貼非貼地擦著他的胸膛,低聲說道:“我在這宮裏悶得久了,想出去透透氣,翠山離得又近,早上出去,天不黑就能回來的,就叫我去吧。”

就這麽擦擦蹭蹭地,眼角餘光便瞥到薄被的一處慢慢地高了出來。

這血液一往下流,齊晟大腦供血明顯就不足了,待我再撒嬌一般地晃了晃他,他便答了一個字:“好。”

尼瑪真是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啊!

齊晟說完這個字,手上就加了勁道,把我往他身上扣了過去。

我故作正經地笑了一笑,將他的手從我腰上扒拉了下去,正色道:“明兒皇上還要早朝呢,快些睡吧!”

說完自己便率先翻身躺了下去,用被子將自己裹了個嚴嚴實實。

身後隱隱傳來齊晟磨牙的聲音。

我正得意間,他忽地一把扯開被子將我扽了過去,二話不說就開始揉搓,剛把我的性致挑起來的時候,他卻又突然停了下來,翻回身去說道:“明兒還要早朝,睡吧。”

這種報複是多麽的幼稚啊!

偏我還被他勾得連喘氣都粗了,深呼吸了半天,還是沒法把心頭那團火壓了下去,索性從床上坐起身來,轉頭惱恨地看了齊晟背影片刻,發狠地撲了上去。

不管了,先瀉了火再說吧!

作者有話要說:
帶著孩子回婆家過年,一直抽不出空來上網,給大家拜個晚年吧。
太子妃已經完稿,但是因為需要等待出版,所以網上的更新需得暫停一段時間,我初步想著是用綠籬、趙王、茅廁君、上樹君等人的番外來頂這段空當,不過大夥也知道,我連正文都寫不快,更別說這些番外了……
我盡力吧,爭取一周叫大家樂上一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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