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蝸牛有愛情》作者:丁墨 (四十四) ~~ (四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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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這個夏天,緬北局勢熾熱而焦灼,霖市卻是風平浪靜、溫熱宜人。

警局裏空調開得很大,處處透著沁人的涼意。近日無大案,辦公室裏安靜而有序,大夥兒都挺閑適。

趙寒從傳真機裏拿出份資料,一臉喜色:“太好了!緬甸的消息——頭兒他們這幾天大破嚕哥集團的十幾個據點,抓捕四十餘人。就剩在逃的嚕哥了!正在緬甸全國追緝。”

老吳微笑說:“可以準備慶功宴了。”大夥兒一聽都笑了。熱烈的議論聲中,老吳的目光落在坐在斜對麵的姚檬臉上。她並沒有加入討論,也沒有抬頭,白皙漂亮的臉蛋上,笑意淡淡的。

下班的時候,大胡對姚檬說:“小姚,你手頭那份報告,明天能給我嗎?”

姚檬已經關了電腦,拿起手袋,衝他笑笑:“我盡量吧。”說完就走了。

很快辦公室人走得差不多,趙寒心眼直,說:“我怎麽覺得姚檬最近工作特別不在狀態?”

大胡站在窗邊,看著樓下。警局外的馬路旁,姚檬正走到一輛勞斯萊斯旁,司機下車給她拉開後車門,她朝裏頭的人露出十分甜美的笑容,娉娉婷婷坐了進去。

“傍大款了啊。”大胡嘀咕,“難怪有底氣消極怠工了。”

老吳輕歎了口說:“我找她談過,不太願意交流。挺好的孩子留不住。”

趙寒有點吃驚:“你們的意思是——姚檬打算辭職了?”

老吳沒答,大胡嗤笑:“這麽明顯你看不出來?心都不在這裏了。”

——

日落時分,晚霞中的邁紮城,看起來比過去多了幾分安寧肅然。

昔日繁華的賭場街,如今多處大門緊閉、冷清凋敝。而當地居民在經曆了前幾天的驚心動魄、槍聲不斷後,也感覺到一切終於歸於平靜。

許詡將最後一份人犯資料整理好,才覺得眼睛都累得有些花了。她走到窗前舒展酸痛的身體,一低頭,便見季白和其他幾名刑警,下車走回了旅店。

抓捕工作已經圓滿結束。孫普昨天便帶了四名刑警先行離開,繼續追緝嚕哥。季白、許詡等五人留在邁紮城收尾。

許詡微微一笑,慢悠悠走到洗手台前洗手,又拿出急救藥箱等著。過了一會兒,果然接到季白短信:“有空過來。”

季白上次救周成博時渾身掛彩,其他地方都是皮肉傷,唯獨左上臂被刀開的一道口子有點深。這裏天氣炎熱容易感染,許詡和他都很小心。

許詡走進季白的房間,就見他光著膀子坐在電風扇下。應該剛洗完澡,頭發還是沒全幹,那雙眼仿佛也染上水汽,顯得格外的濕亮。

許詡走過去,低頭湊過去親了親他的臉頰。他立刻轉頭噙住她的唇親了幾口,然後才各幹各的。

季白看了一會兒資料,就側眸看著許詡的臉。

前幾天太忙,每次換藥都是匆匆忙忙,季白根本沒心思管她。還有一次,是跟陳雅琳他們開會時,見縫插針把她叫過來換藥,連她什麽時候出去的都不知道。而今天工作終於告一段落,他的心情也放鬆了許多,終於能好好的看看她。

為了方便換藥,她一隻腳站在地上,一隻腿跪上了沙發,安安靜靜的立在他身旁,低頭專心清洗傷口。她今天穿了條簡單的淺藍色齊膝棉裙子,襯得皮膚雪白素淨,他看起來都覺得好涼爽。現在他發現了,她對衣著其實挺講究,衣服花樣蠻多,還都很實用。

身為她的男人,他很享受她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精致小女人味。

看了一會兒,季白又伸手握住她的胳膊。她的皮膚光滑溫涼,好像一直沒什麽汗,肉也軟軟的,跟他硬實熾熱的肌肉完全不同。以前季白從來不知道,女人的皮膚入手可以這麽舒服,讓男人都上了癮。

許詡嘴角彎起,任由他輕輕捏著胳膊上的肉,兀自專注於傷口。

“別動。”許詡探身去茶幾上拿藥。季白的目光下意識隨著她舒展的身體曲線而移動著。

許詡拿了藥,繼續給他塗抹。忽然腰上一沉,季白的手沉默的搭了上來。許詡也沒在意。誰知他的大拇指,隔著布料開始輕輕摩挲腰上的細肉。

“有點癢。”許詡失笑。

他的手停住不動。過了一會兒,滑到她的臀上,微一停頓,輕輕的開始揉。

許詡渾身微微一顫,有點懵的抬眸看著他。

他幾乎是坦蕩自若的直視著她,漆深的黑眸有點迫人,就像要望到她心裏去。而他手上的動作,一直沒停……

電風扇嘩 啦啦的響,夕陽在房間裏投下狹長的金黃的亮帶,靜謐中透著一絲燥熱。季白低頭看著她瞬間紅透的小臉,感覺就像是有一股撩人的清風吹過陣陣起伏的心湖。那天 小家夥無意間泄露了春~光,一直像烙印深深映在他腦海裏。而此刻手上美好的觸覺,還有將她清純又性~感的曲線握在掌中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

在季白大大方方攻城略地時,許詡卻難得的陷入矛盾中:兩人是情侶,這種親昵按道理很正常;可她就是窘,全身就像要著了火,心跳快得空前絕後。異樣的興奮感湧上心頭,可這熾烈的感覺仿佛就快超過她的承受極限——到底是應該要更多呢?還是讓他停下呢?

這時季白手一停,剛想撩開裙子再覆上去,許詡卻以為結束了。她想著現階段工作為重,不可縱欲,於是推開他站直了。

“我回去了。”許詡低聲說。

季白微微一笑,也不逼她。

她走出幾步,又轉頭說:“回霖市之前,晚上我不來了。”

季白懂她的意思,畢竟還在出任務,剛才他也是一時情難自已隨興所至。隻是看著她難得的羞窘,心頭實在舒暢,淡然答:“好。聽你的——回霖市之後再說。”

許詡心頭那火燒火燎的感覺又冒上來,默默的走了。

——

許詡回房間整理了一會兒資料,就接到孫普的電話,讓她送一份傳真資料給珀將軍簽署。此時天色還亮著,全城亦已基本安全。許詡也就沒想過要驚動季白,隻叫了提薩,帶上兩個兵,跟自己去找珀。

車沿人跡稀少的馬路行駛,路旁克欽士兵三步一哨五步一崗,全城都已在珀的控製中。軍隊聯絡官說珀去了暫時關押罪犯的城中監獄,許詡到的時候,天色已經陰黑下來。

許詡和提薩走進監獄大門,遠遠便見前方操場旁,站著一堆士兵,地上跪著個男人,依稀還躺著個人。這讓許詡吃了一驚,大步走過去。

走近了才看清,地上躺的是一個士兵,脖子上汩汩的出血,已經死了。而跪著的是一名中國黑幫罪犯,許詡登記過他的資料。珀站在人群最前頭,他今天穿的是一件淺灰色軍襯衣、深色軍褲,看起來少了幾分戾氣,多了一絲冷峻。

看到許詡,他掃一眼她手裏的資料,知道是找自己,朝她勾勾厚唇:“你等等。”然後就拔出槍,對準那名中國罪犯的頭。

許詡一下子衝上前:“你幹什麽!?”

周圍士兵全愣愣的看著這個突然大吼的中國小姑娘。珀轉過臉,瞥她一眼,笑得有點陰冷:“這個人,想要越獄,殺了我的一個士兵。”

許詡看一眼地上狼藉的屍體,答:“我們會查證這條罪責,如果屬實一定會加入他的判罰。但你不可以濫用私刑。”

周圍人全靜下來,一臉驚恐瑟瑟發抖的犯人眼中也燃起希望:“對對,不可以濫用私刑……”

珀看著許詡,放下槍。許詡毫無回避的直視著他。未料他卻伸手從她手裏拿過文件:“需要我簽署?”

許詡:“……是的。”

他接過筆,快速簽下名字,還給許詡。許詡剛接過,眼角餘光瞥見他身手如電的又抬起了槍!

“不可以!”

然而晚了,珀竟然將槍口強行塞進那罪犯嘴裏,“砰”一聲,那人腦後濺出大血洞,嘴已是被打得稀巴爛,眼睛瞪圓了,僵僵的往後倒去。

許詡隻覺得太陽穴突突的跳,臉色也變得很難看。珀卻將槍丟給副官,根本沒理她,走了。

許詡看一眼他的背影,轉身也走。提薩過了一會兒也跟過來,通過翻譯安慰她說:“我剛剛問過士兵了,這件事是真的,那個人也該死,你不必氣惱。”

許詡沒出聲,一上車就打電話:“孫廳,有件事必須向你匯報……”

——

回到旅店時,許詡的心情依舊無法平複。

其實這幾天,專案組的人跟珀幾乎沒接觸過。他一直呆在城中一幢別墅裏,抓捕工作全讓副官指揮,隻有孫廳偶爾跟他碰麵。而他的兵一直非常配合專案組,單兵戰鬥力也很彪悍。所以大家對他的印象,就是個粗野、強悍、務實的軍人。

然而今天的一幕,卻叫許詡心驚——雖然她接觸過一些屍體,但還是第一次有人在她麵前殺人。而且是以正麵的、殘忍的、足以令受害人崩潰的方式。受害人死的那一瞬間,那驚恐的眼神、臉部抖動的肌肉,還有那些殘渣般的血肉,仿佛深深印在她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回房間躺了一會兒,她還是有點心神不寧,翻身下床,去敲季白的門。

季白已經睡下了,聽到敲門聲,隨便套了件襯衣、穿上褲子。開門看到是許詡,微微一笑:“不是說回霖市前,晚上不來了嗎?”

許詡卻沒笑,默默的走進屋裏。

季白看她臉色,跟過去。兩人在沙發坐下,季白伸手扶住她的後腦,輕輕揉了揉她腦後短發:“說吧。”

許詡簡短的說了剛剛發生的事,季白臉色一沉,鬆開她站起來:“這件事必須馬上匯報孫廳,向緬方提出交涉,不可容忍。”

許詡:“我已經匯報過了,孫廳也很生氣,馬上會處理。”

季白這才坐下。

兩人又靜了一會兒,季白見她臉色還是不對,問:“怎麽了?”

許詡默了片刻,抬眸看著他,輕聲說:“三哥,我心裏很不舒服。”

季白明白過來——這是她第一次親眼見到殺人。她雖然性格冷靜木訥,但本性善良,心情自然會波動。

其實比起正常人,她的反應已經算是很好了。

隻是,這還是她第一次在他麵前表現出些許脆弱,有點委委屈屈的叫一聲“三哥”。她的言語表情永遠都是率真直接的,沒有任何掩飾。所以此刻坦然流露的 依賴,更讓季白狠狠的心疼了一把。但心疼之餘,又有那麽點淡淡的歡喜。他將她摟進懷裏,低頭近在咫尺的看著她:“緬甸這邊常年戰亂,軍人行事是會殘酷些, 不要放在心上。”

許詡默了一會兒答:“我明白,他們根本沒有法製觀念,而且在珀將軍心裏,可能這樣才能樹立對士兵的威信。”

季白就不再開導,過了一會兒,低頭吻住她。

天色漸深,許詡已經平複,但心裏始終有點堵,下意識就想跟他多呆一會兒,也就沒提回房間。季白當然更不提了。

過了一陣,兩人就到了床上,季白抬手關了大燈,隻留一盞台燈,將她環入懷抱,沿著她的脖子一點點往下親。大手亦探進裙子,開始遊走。

夜色是這樣靜謐,窗外隻有稻田裏的寂寂蟲鳴。許詡全身都變得灼燙起來,大腦也有些迷醉的暈眩感。可這跟下午時的感覺是不同的,她一點也不緊張,也不覺得窘迫難受,她原本滯澀的心緒,仿佛隨著他的觸碰和親吻,得到最溫柔的安撫。

看著他在夜色裏修長而結實的曲線,聞著他的肌肉散發的微熱氣息,許詡的心仿佛也慢慢沉溺在他的懷抱裏。她幾乎是自然而然伸出手,同樣撫摸著他的背,他的肩膀,他的腰身……

季白感受著她的輕撫,心頭仿佛有滾燙的潮水陣陣激蕩。親吻的動作卻愈發溫柔。想著她脆弱的皮膚,明天會遍滿淺淺的吻痕,心頭越發憐惜。正意亂情迷間,突然渾身微微一僵,感覺到她的小手握住了……他猛的抬眸看著她。

其實許詡完全是遵循內心的渴求,想握,就握了。看到季白暗潮湧動的眼,許詡握著不動。

季白翻身就把她正麵壓在床上。

這一次的親昵比之前每一次都要熾烈和深入。許詡的裙子終於被他褪掉,而他在近乎極致的纏綿後,卻拉過薄毯,遮住她的身體,深吸了一口氣,坐了起來。

他輕聲說:“我不想讓你以後回想起第一次,是在這麽個爛地方。”

“嗯。”許詡整張臉紅撲撲的,答得很快,“我也需要準備一下。”

季白倏地失笑,意猶未盡的親了親她的額頭,起身去衝涼水澡。

季白再上床的時候,許詡縮在被子裏,笑眯眯的望著他。季白心頭一蕩,躺上床,將她摟進懷裏。過了一會兒,他從床頭拿出鑰匙串,拆下家裏鑰匙,遞給她:“回霖市等我。”

他這麽說,是因為按照分工安排,明天他就要去仰光,跟孫普等人繼續追查嚕哥;而許詡會和另外三名刑警一起,搭乘珀將軍的專列,押送所有犯人回中國。兩人至少要分開十幾天。

許詡接過鑰匙收好,想到他還要在緬甸沒日沒夜的奔波,為案子操勞,有點心疼,於是柔聲鼓勵:“好,我們在霖市勝利會師。”

季白佳人在懷不能吃,還有點燥熱呢,聽她這句話難免心猿意馬——回霖市會師啊……

他深深笑了。

許詡疑惑:“你笑什麽?”

季白不答,摟緊她:“睡吧。”

——

第二天一早,許詡跟其他同僚,踏上了珀的專列,在珀的軍隊的密集守護下,押送全部犯人,往中國邊境駛去。而季白掉頭往另一方向。

第45章

陽光熾烈的寂靜原野裏,火車轟鳴奔馳。遠處青山隱約起伏,密林望不到邊際。

許詡靠在車廂裏,正給許雋打電話:“……明天早上到霖市,不用來接,我先回局裏報道。沒事我掛了。”

“等等,你身體怎麽樣?沒受傷吧?那邊氣候適應嗎?”

許詡:“回來再說。”低頭看了眼表:“還有10分鍾進山區沒信號,我現在要給季白打電話。”說完幹脆的掛斷。

那頭,許雋拿著電話想:靠,10分鍾後才沒信號,跟我就打了2分鍾!

電話接通時,季白和幾個刑警正坐在一輛警車裏吃盒飯。正是午後時分,擁擠的城市熱得像火爐,忙了一上午,每個人都是汗流浹背,埋頭大口大口扒飯。

季白端著飯盒,沒看來電顯示:“你好,季白。說。”

許詡聽著他低沉醇厚的嗓音,整個心口登時舒舒服服的,答:“是我。”

季白的唇角不自覺的勾起:“有事?”

許詡微微一頓。

兩人今早才分開,本來沒必要打電話。可她今天清閑沒工作,居然不知不覺想起他許多次——這還是她第一次對人產生這樣的感覺。

於是她老實答:“沒事。就是想你。”

她的話語就像夏日裏一股沁人的清泉,澆在季白心頭。他忽的就想起昨晚在旅店裏,與她白皙嬌小的嬌軀,肌膚相貼、親昵纏綿的畫麵。一時竟有些失神,沉默不語。

這時其他刑警已經放下飯盒,開始穿防彈衣:“走吧,季白。”車外地上坐著的克欽士兵,亦紛紛拿起槍起身,準備出發 。

季白低聲答:“我也想你。”頓了頓,偏頭湊近手機屏幕,輕輕吻了一下。

有刑警看到他的動作,當即就笑了。季白還是第一次幹這樣的事,也不尷尬,收起手機,淡然自若的笑,跟他們一起下車。

這頭,許詡坐在陽光斑駁的潔白床鋪上,看著手機

她的臉居然有點麻麻的,心怦怦的跳,感覺像真的被親了一下……

過了一會兒,許詡去隔壁車廂,跟其他三名刑警吃飯。罪犯都集中關押在後麵的車廂,克欽士兵也不會到這邊來。大家吃著吃著,自然而然聊起案子。

一名刑警說:“都這麽久了,嚕哥還沒抓到,真是操~蛋。”

大夥兒靜了一陣,一個老刑警吸了口煙說:“看來嚕哥有個軍方的大靠山。”

大家都是一愣,老刑警繼續說:“直覺吧。緬甸這地方,軍方說了算。咱們布下了天羅地網,嚕哥還能逃掉,肯定是軍方有人暗中幫忙。”

另一個刑警說:“我同意你的觀點。我專門查過嚕哥的所有銀行賬戶,你猜怎麽著?一分錢都沒有,也沒有往來記錄。錢都去哪兒了?自然是去這人手裏了。要是找到這個人,就能抓到了嚕哥。”

大家都點頭讚同,許詡卻微微一怔:“嚕哥這麽信任這個人?”

一名刑警見她發問,笑著打趣:“你不是搞犯罪心理畫像的嗎?聽說上次還是你抓到了霖市的刀片犯?不錯啊!要是能給這個幕後黑手畫個像,咱們直接去抓人就好了。”

大家都笑,許詡搖頭:“線索太少,連初步畫像都無法完成。”

話雖這麽說,許詡回自己包廂後,躺在床上開始發愣。

這些天她一直在忙邁紮城的工作,腦子裏全是那幾十個罪犯的資料,完全沒時間考慮過嚕哥及其幕後靠山的事。但今天空閑下來,刑警們的話多少勾起了她的思緒。

她拿出紙筆,將腦子裏一些零零碎碎的線索,胡亂寫下來。可想了一陣,還是沒頭緒。

一抬頭,看到了放在桌上的手機。她想起季白,忍不住微微一笑。她的筆是跟著腦子動的,轉眼就在紙上寫了幾個“季白”、“三哥”。

再收斂心神,正要繼續想案子,看到紙上一整行“季白”,忽然腦子裏靈光一閃,愣住

拜季白所賜,她突然想到——雖然對神秘人不了解,但嚕哥跟他關係密切——可以通過嚕哥,分析那個人。

嚕哥是個非常謹慎、嚴密,甚至意誌堅韌的人,完全把利益放在第一位,在國內也有自己獨立的犯罪團夥。

什麽樣的人,才能能讓嚕哥這樣一個女梟首,俯首稱臣,絕對信任呢

一通皆通。許多線索近乎爆炸似的在許詡腦子裏湧出來。她拿起紙筆,首先寫下了“情侶”兩個字。

是的,對於嚕哥來說,隻有至親的關係,才能讓她如此信任,自己賬上甚至一分錢都沒有。他們國籍不同,嚕哥的家庭資料亦未顯示有國外親屬,所以最可能是情侶。

過了一會兒她又寫下“年齡30-40歲,單身未婚無子女。”

這是因為,太年輕不可能在軍方獲得有影響力的地位,年紀太大亦不可能。因為緬甸男人結婚都很早,且很重視傳宗接代。如果是個年紀大的男人,已經有原配妻子或者子女,嚕哥就不可能完全信任他。

第三個卻是褒義詞:“魅力”。在普通人眼裏,尤其是嚕哥這樣強悍的女人眼裏,他很可能具有獨特的人格魅力,才會讓她死心塌地。

想到這裏,許詡興奮的在狹窄的車廂裏來回的走,過了一陣,又寫下兩個並列的詞:“暴力、施虐”。

緬北還有其他黑幫,但隻有嚕哥團夥,作案手段最為殘忍,有很多不必要的暴力行為。

許詡在以前的案件資料看到過:綁架案他們常對受害人施加了殘忍的肢體虐待,以增強威懾力;從中國拐賣嬰兒出境時,使用安眠藥,造成多名嬰兒病危。周成博案亦是失手之後安放炸彈報複,如果周成博逃脫爆炸,也會被打手活活打死。

一個犯罪集團的行為特點,必然反映出領導者的風格。但是,嚕哥在國內的犯罪史,並沒有表現出這方麵傾向,所以在犯罪集團的管理上,她很可能是傳遞那個人的意圖。

最後,許詡寫下一個形容詞:“自負”。

嚕哥集團的犯罪手段多,網絡廣,什麽賺錢他們都會插一手,氣焰非常囂張。能鋪開這麽大的盤子,既反映出此人貪戀狡猾的性格,亦反映出他的自負。

許詡拿起這張紙,靠在床上蹙眉沉思:這些結論點還是太模糊和簡略了,並且可能存在較大偏差,根本無法形成有完整畫像。可她又隱隱感覺到,有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即將被她捕捉到……

就在這時,忽的感覺有人在看自己。抬眸望去,卻見包廂門口,珀將軍隔著幾步,負手站在走廊裏。古銅色棱角分明的臉上,黝深的眼眸,正直勾勾的盯著她。

許詡微微一怔,腦子裏忽然就冒出昨晚珀將手槍塞進犯人嘴裏的畫麵。

30-40歲之間、單身未婚無子女、具有獨特的人格魅力和威望、自負且有一定暴力施虐傾向……

她將手上的紙順手疊好,塞進口袋裏,下床,麵色沉靜的看著他:“珀將軍,有事嗎?”

珀大刺刺的走進來,在她跟前站定。衛兵立刻守住了包廂門口。

“總司令要求我向你道歉。”他盯著她慢慢的說,語氣透出些譏諷。

許詡:“嗯。繼續。”

這反應令珀靜了一瞬,臉上反而露出意味難辨的笑:“對不起。” |

許詡點頭:“希望這樣的事,以後不再發生。”

珀瞥她一眼,走到門口又停步。線條冷硬的臉龐上,眼神沒有溫度:“士兵的命屬於我,同樣的事如果再發生,我照殺不誤。”

許詡看著他逐漸走遠的背影:“等一下。”

珀轉頭看著她。

許詡:“我接受你的道歉。”

珀的臉上再次浮現略帶譏諷的笑意,卻聽許詡話鋒一轉說:“我這麽說,是因為孫廳也給我打了電話,他說跟你們總司令聊到你。他還跟我說了一句話:‘黃 金蟒是凶猛,但是也有非常堅定的意誌和原則’。這句話讓我很受觸動。珀將軍,我依然不能讚同你的行為,但我可以理解你的立場。也希望你今後殺人的時候,能 夠三思而後行。”

珀盯著她答:“司令給的‘黃金蟒’這個稱呼,我很不喜歡。但你們廳長的解釋,有點意思。”

說完這句話他就走了,許詡眉頭微蹙。

入緬後,季白詢問過緬方官員,並沒有人知道“黃金蟒”這個稱呼。許詡推測過,很可能是小範圍內的人知道的稱呼。後來查案忙,也就擱置了。

許詡立刻去找其他刑警。誰知到了他們包廂門口,空的。許詡一看手表,正是他們去關押犯人的車廂巡查的時間。

許詡一邊快步往後麵車廂走,一邊試圖打他們手機,還是不通。許詡想了想,又給季白編輯了條短信:“珀就是嚕的情人、黃金蟒。”可是短信重複顯示發送失敗。打季白電話,自然也是不通。

季白這天下午,一直有點心神不寧。到了傍晚,眾刑警和士兵攻入嚕哥的一個落腳點,依然一無所獲。勘測過現場環境後,季白陷入了的沉思。

他去找孫廳:“我查看了這幾天的追緝記錄,按照目擊證人供詞和軍方兵力封鎖線,嚕哥幾次都是從嚴密的包圍圈中逃脫。這不對勁。”

孫廳點頭:“正想找你,我也有這個想法——嚕哥在緬軍方很可能有同謀。我會馬上向緬方提出交涉。”

火車上。

珀一回到自己的豪華包廂,床上的嚕哥就湊過來,伏在他肩頭。珀說:“天黑就會經過老撾邊界。”

嚕哥親了親他的臉:“嗯。我們什麽時候再見?”

珀一把將她摟進懷裏:“等中國人走了,接你回來。

嚕哥看著他硬朗桀驁的臉龐,心頭柔意頓生。解開他的襯衣,匍匐在他胸口,邊親邊問:“你剛才去哪兒了?”

珀靠在床上,一邊隨手揉捏著她的身體,一邊答:“跟那個中國小女警道歉。”想到許詡的話,倒是微微一笑。

嚕哥抬起頭:“哪個中國小女警?”

“許詡。很怪的名字。”

嚕哥心頭一震:“許詡?霖市的許詡?你跟她說了什麽?她有什麽表現?”

嚕哥這麽警惕,是因為上次逃亡時,她偽裝成受害者,其他刑警都沒太注意到她,另一名女警跟她近距離接觸也沒察覺出異樣。但是上車的時候,卻感覺到有人非常嚴厲的在看自己。假裝不經意看過去,卻是個小姑娘……

嚕哥生性敏銳謹慎,也實在對許詡印象深刻,脫險後專門托人調查過許詡的資料,結論是以後都要避開這個警察。

於是她對珀簡略的說了霖市刀片案,然後說:“你要當心這個警察,她非常厲害,就像能提前預知罪犯是誰,而且她還是神探季白的徒弟。”

珀聽了卻隻勾唇一笑,拿起桌上對講機:“那個小女警在哪裏?”

過了一會兒,那頭的親衛隊長答:“正在往羈押犯人的車廂跑過去。”

“攔住她,帶到我這裏來。不許她跟任何人接觸。”

許詡眼看隻差兩截車廂就到目的地了,卻被幾名士兵擋住。她心頭微微一驚,就聽士兵用生澀的中文說:“將軍要見你。”

許詡:“等一下,我找我的同事有點急事。”

士兵卻說不行。

許詡跟著士兵走到珀的辦公車廂,抬頭便見珀靠坐在沙發上,目光幽冷而銳利。

 

許詡心裏咯噔一下,後背生出一層涼意。剛要邁步進去,緊握在手裏的電話忽然連震兩下。她心頭亦是隨之一震,轉頭輕輕咳嗽了兩聲,快速看一眼屏幕。顯示短信發送成功。

還有條季白發來的短信:“收到,已出發。保護好自己,等我。”

第46章

火車晃蕩前行,窗外景色飛逝而過,明明暗暗的光線投在寂靜的車廂裏。

許詡看一眼珀,在他對麵坐下:“將軍急著找我,有什麽事?”

珀雙手支著下巴,健壯身軀宛如棲息的狼豹,靠在寬大的沙發椅中。

“聽說,你很擅長心理學。能夠預知罪犯的身份?”

許詡像平時那樣端正的坐著,雙腿輕巧的交疊著,雙手搭在膝蓋上,靜靜看著他。

為什麽?

為什麽一轉眼的功夫,他就對她產生了懷疑?懷疑她知曉了他的身份?

許詡想不通其中關節。但她很清楚,珀找她來的目的。

他在試探她。

要是真的確認,隻怕已經殺了她。

而且以他極端自負的性格,應該也是很難相信,他隱瞞得那麽好的身份,會被人識破。

所以,她絕不能露出半點痕跡。

想到這裏,許詡心頭一定,問:“誰跟你說,我擅長心理分析?”珀眸色微變,她卻神色淡淡的繼續問:“提薩?我們廳長?”

珀這才厚唇一勾,頗有興味的盯著她:“這你不必管。我很感興趣——你對我,有什麽結論?”

許詡看著他的眼睛。這雙眼與她見過的任何人的眼睛都不同,格外黝黑,銳利,在很深很深的地方,似乎一片死寂。那是殺過許多人,才會有這樣看似平靜,實則冷酷至極的眼神。

許詡心跳稍稍有點加快。

靜了一會兒,她不太客氣的答:“你覺得很有趣?抱歉,我的專業不是拿來取樂的,而是用來破案的。”

珀笑意更深,雙手猛的撐到桌子上,線條冷硬的一張臉逼近她,暗紅疤痕就在眼前。許詡蹙眉就往後一躲:“幹什麽?”

“中國人一向喜歡吹牛,看來你也沒什麽特別。”他明目張膽的激她,“中國警察都像你這麽沒用嗎?”

許詡盯著他不說話,右手手指輕輕的在椅背上一下下敲著。珀亦極有耐心的等待著。敲了一會兒,她收手答:“你不必激我。對我來說,分析你也不是什麽難事。”

珀往椅背裏一靠,朗聲笑了。笑罷,從抽屜裏拿出把極其精致沉黑的小手槍遞給她:“如果你分析得對,這把槍當成禮物送給你。今後入緬,我黃金蟒是你的朋友。”

送她槍?這是試探嗎?

許詡抬頭,目光滑向桌麵:“槍支在中國受管製,拿了也沒用。如果我說對了,把這個給我吧。”

那是一朵木雕的花,靜靜放在桌麵一角,層層花瓣怒放,紋理密集而精致,又透出肆意的粗獷。

珀掃一眼那花:“為什麽要這個?這個不值錢。”

當然有原因,因為這朵花是你雕的。狂暴又繁複的姿態,隱藏在看似平和的表麵下,很符合你的內心。

許詡淡答:“中國有個詞叫‘眼緣’,意思是看一眼就覺得有緣。這朵花對你而言也許隻是普通裝飾品,但我覺得它有風骨。”

珀臉上的笑意更加意味難辨,將花拿起來,丟進她懷裏:“你可以開始了。”

——

許詡與珀對坐而談的時候,季白正坐在一架武裝直升機裏,越過茫茫林海山川,往火車通行路線急速趕去。

雖然一切隻是懷疑沒有證據,但在專案組的堅持下,中緬雙方同意——不冒任何可能的風險,共同派出特警部隊和軍隊,攔截這輛火車。

季白望著窗外漂浮的雲朵,握著電話的掌心,略略有些發燙。

火車已經駛出山區,恢複通訊。專案組也已跟火車上其他刑警取得聯係,做好了裏應外合的準備。可許詡的手機,一直關機。

其他刑警說,許詡被珀請過去“聊天”了,老刑警想托辭開會把人帶回來,對方士兵說珀將軍不希望被打擾。

為免打草驚蛇,隻能按兵不動。

看著她發來的最後一條短信,季白隻覺得心口微微發緊發疼。

許詡,許詡!

——

許詡的手機打不通,是因為接到季白短信後,她就立刻刪除、關機,不能讓珀抓到一點蛛絲馬跡。隻是口袋裏寫滿推理過程的那張紙,卻是來不及處理了。

好在珀的目的隻是試探,亦可能不想令她懷疑,所以沒對她進行搜查。

迎著珀質詢的目光,她並沒有馬上說話,而是淡淡起身,將車廂環顧一周,這才轉身看著珀,開口:“首先,你的個性非常強硬,你行事依據的是自己的判斷標準,而不是常人眼裏的對錯。所以你的士兵,對你又怕又尊敬,你在他們心裏,就是天,就是地。”

珀嘴角浮現淡淡的笑意,黑眸盯著她,表情沒有變化。

許詡繼續說:“第二,你熱衷於權力,並且意誌堅韌,所以才能在三十出頭年紀,在軍中擁有如此地位。”她盯著他的臉,話鋒一轉:“第三,你有輕度暴力 施虐的傾向。從你那天槍殺罪犯的方式就能看出來。不過,施虐的過程並不總讓你愉快,甚至有的時候,你會抵抗暴力欲望,對不對?”

珀微微一怔。

“你現在是一軍統帥,如果徹底縱容,完全可以有更多的途徑、更劇烈的手段,滿足施虐欲望。但是據我了解,你在緬甸並沒有這樣的風評。所以我想,你雖然無法戒除施虐的癮,但是你一直在克製。珀將軍,我對這一點表示尊敬。”

珀淡淡的盯著她,沒說話。

許詡一口氣全部說完:“第四,你身邊沒有帶女人,我推測你有一名固定伴侶。而既然你熱衷於權力,這名伴侶應該是緬甸國內權貴之女,方便你獲得更高地位;

第五,你的辦公室、衣著、車駕,看起來並不比提索高幾個檔次。我想你的經濟狀況應該比較普通。這一點,也許令你對總司令心存怨埋……” 最後,她不急不緩重新在他麵對坐下,略顯倨傲的說:“珀將軍,以上結論,我分析得對不對?”

珀臉上還掛著淡淡的笑,鷹眸沉沉望著她,沒說話。

許詡也抬眸直視著他——真真假假,彌天大謊,黃金蟒,你信還是不信?

——

答案是信,但不完全信。

珀沒有動她,可也沒有放她回去,而是關在了旁邊的一間小車廂裏。

珀的性格沒有如此謹慎,現在許詡幾乎可以斷定——嚕哥也在車上,這是她的主意。

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麽如此防備自己,但這情況對她來說,一點也不好。

車廂的窗戶是鎖死的,外頭有鐵欄杆。門也緊閉著,剛才進來的時候,兩名全副武裝的士兵值守。

許詡靜默的坐到床上,拿出了手機。

電話接通的時候,許詡的心漏跳了一拍。季白低沉的嗓音透著幾分焦灼:“許詡?”

她幾乎是立刻答:“是我。我沒事。”

終於聽到她的音訊,令季白久懸的心落回實處。但沒見到她人,始終心緒難寧。默了一瞬,他語氣堅毅的說:“我們十分鍾後到。等我。”

許詡拿著手機,看著窗外呼嘯而過的山景。

他說十分鍾後到。

大軍從天而降、圍追堵截,必然令珀和嚕哥爭個魚死網破、利用一切手段逃生。而她身陷囹圄,他們怎麽會放過這個護身符?

“季白,我被關在第四節車廂。”許詡輕聲說,“我可能會成為人質。”

話音剛落,轟鳴聲四起,火車駛入山洞。一個又一個,陰黑的光影撲朔交錯。電話裏隻餘雜音和寂靜。

那頭,直升機急劇顛簸,季白拿著手機不動。這時,坐在機頭的特警隊長在呼呼風聲中大喊:“發現目標!準備迫降!”

——

第一個信號,是前方傳來的震天的爆炸聲,整列車廂仿佛受到擠壓,轟然急速刹住。許詡早有預料,緊靠牆邊扶住床,但後背還是撞得隱隱生疼。

這是他們正在炸斷鐵軌,迫使火車停下。

很快,天空響起了飛機螺旋槳引起的氣流聲,亦隱隱有雜亂的車輛引擎聲、密集的腳步聲傳來,昭示著車廂外正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隻過了幾秒鍾,車廂門“嘭”一聲被推開。

珀和嚕哥一臉陰沉的站在門口。

許詡一下子站起來:“怎麽回事?”

嚕哥一隻手抬槍指住她的頭,另一隻手拽住她的胳膊:“跟我們走。”

許詡不出聲,跟他們出了車廂。走道裏全是士兵衝來衝去,大聲呼喝。車外更是人影攢動,一片兵荒馬亂。

三人剛往前跑了幾步,嚕哥轉頭看著她:“手機呢?”

許詡從口袋裏拿出來給她,她接過“砰”一聲就砸在車廂壁上。

——

一片狼藉的車廂裏,季白手持衝鋒槍,與一隊特警全力朝第四節車廂包抄過去。

在克欽軍司令親衛團、中方特警隊的雙重威懾下,火車上不明情況的士兵們,並未進行正麵抵抗。很快局麵完全被控製,特警們亦在羈押罪犯的車廂,發現了 定時炸彈——這與專案組之前的推測一致:珀打算製造意外,至於他是準備放走這些罪犯,還是殺死這些罪犯以掩飾自己的罪行,無從知曉了。

可是,許詡去了哪裏?

季白和特警們望著空空如也的車廂,雪白床鋪還有淺淺下陷的痕跡,十分鍾前,她就是坐在這裏,用聽似沉靜,實則有一絲掩不住的難受的聲音對他說,她會被挾持?

這時一名特警從地上撿起破碎的手機:“季隊!”

季白接過,隻看了一眼,塞進口袋裏,跟自己的放在一起。

“追!”

地毯式搜尋迅速在周圍山頭展開。

刑警都分配到各個搜尋小組裏,季白與一隊特警衝在最前頭。然而山野茫茫、珀與嚕哥又具有極強的反偵察意識,一時間要找到他們,談何容易。

天色漸漸暗下來,各個小組也越散越遠,漫漫不見蹤跡,隻能偶爾靠對講機和手機交流。季白始終繃著臉,警惕的搜尋著目力所及的任何地方。

這時,他的小組抵達了一小片起伏的土丘旁,舉目望去,隻見樹林深深,寂靜無聲。

季白的目光,被草叢間一點暗白色吸引。強光手電迅速打過去,他快步走過去……

是拇指蓋大小的紙片,上麵有幾筆墨跡,紙麵還很白,沒有沾到太多灰土,顯然留下沒多長時間。

季白心一緊,迅速站起來:“立刻在附近找,有沒有類似紙片。”

很快在前方找到了第二片,這次寫著“30-40歲”,另外還有幾筆胡亂的塗畫。

大夥兒精神一振,沿著紙片方向快速前行,很快又找到第三片,這次寫著“性格暴虐?”

一名武警遲疑的問:“季隊,這些紙片真的是被挾持的刑警留下的?為什麽內容看不出聯係 ?”

天色已經全暗,月色稀疏的從林間透下來。季白正蹲在一片草從前,伸手拾起同樣的一塊紙片。

“是她留下的。”他的聲音低沉有力,胸膛中從來堅韌冷硬的心,卻像是浸在寒流湧動的水中,隱隱發漲發疼。

紙片上,正是他熟悉的清秀字體,筆跡飛揚的寫到:“季白、三哥、三哥……”

第47章

森林陰黑得像永無盡頭,許詡靠坐在一塊巨石旁,疲憊的喘著氣,同時用餘光觀察著對麵的男女。

嚕哥的腳受了傷。這一片捕獸夾很多。她因為一路戒備著許詡,腳下分心,踩中一個,頓時血肉模糊。

隻是他們傷了一個,逃亡速度稍有減緩,許詡想脫身卻還是不能。

嚕哥正坐在一塊樹樁上,昏暗的夜色裏,依稀可見因疼痛而緊繃的五官。珀蹲在她麵前,托起她的腳,正用隨身帶的繃帶給她包紮。

“珀,你帶她先走,我斷後。”嚕哥忽然說。

許詡微微一怔,卻聽珀答道:“不用。”

嚕哥默了默,答:“我這樣遲早會引來警察。”

珀忽然站起來,一把捏住她的下巴,牢牢注視著她。片刻後卻鬆開她說:“一起走。”

嚕哥沒再說什麽,隻是表情多了幾分堅毅。

然而這兩人著實厲害,一夜奔襲,竟然真的讓他們從天羅地網中逃出來,逼近了老撾邊界。

此時天色發白,微濕的霧氣絲絲嫋嫋浮動在樹林裏,前方是一片開闊的山穀,山穀盡頭,是一條湍急的大河。過了河,就是老撾。

珀轉身看著許詡:“到了邊境,就放你走。”

許詡一怔,嚕哥已經皺眉:“你要留她這個禍患?”

珀瞥她一眼,算是默認。

“可是她一定會給警方通風報信!你留下她,我們能逃多遠?”

“把她打暈扔在河邊!”

嚕哥還想爭辯,珀看一眼許詡,鷹眸冷漠,語氣果決:“她比很多人,更有資格活在這個世界上。”

許詡和嚕哥都沒說話。

河麵湍急。

太陽已經從遠山背後升起,明亮的日光將山穀照得通亮,河水閃閃發光。

珀站在最前頭,目光專注的盯著上遊——他在尋找最適合淌水過河的地點。

許詡雙手一直被繩子綁在身後,此刻已是精疲力盡。望著晃蕩的水麵,壓下心頭隱隱燥動不安的情緒——季白肯定不遠了,她活著就是最大的勝利。等他!

微喘著,剛想用手指勉強從口袋裏夾出一塊紙片,忽的心頭生出異樣的感覺。轉頭——

嚕哥沉默的看著她,慢慢舉起了槍。而珀背對著兩人,絲毫未覺。

許詡望著黑洞洞的槍口,思緒有刹那的空白,而後她感覺到身體不由自主變得僵硬,手心開始冒汗。

季白,我是不是等不到了。

——

季白已經跟特警們分散開,沿著山穀搜尋。越接近邊境線,意味著許詡越危險,所以大夥兒擴大了搜索半徑,追蹤更加急迫,用對講機彼此聯係。

季白始終維持著沉肅警惕的心情,不去想任何不好的可能。但胸口好像始終有一塊地方,隱隱鈍痛,寒意無聲。

透過一片小樹林,遠遠看到河流奔騰。季白越過樹林,正沿著水流舉目遠眺,猛的渾身一震——

隻見前方不遠處,鋪滿鵝卵石的河灘上,一人麵水而立。另一人站在他身後,正舉起槍,對準一個小小的熟悉的身影。

周圍空曠而寂靜,隻有河水奔流的聲音。季白看著這一幕,心口某處,仿佛也隨著那人拔槍的動作,急速塌陷下去。

他心愛的女人,從來堅韌的、聰明的小女人,被人逼上了絕路,沉默赴死。

胸腔中瞬間生出一股驚痛的怒火,他已閃電般拔槍,“砰”一聲子彈破空而去。

——

嚕哥正要扣動扳機,突的聽到耳邊一聲尖嘯,肩頭已是一麻,隨即泛起鑽心的疼,手槍脫手,“撲通”一聲掉進水裏。

許詡渾身一震,轉身拔腿就跑。誰知一旁的珀反應比她更快,一把將她提回來,手臂一勒,槍口就對準了她的腦門。

季白持槍快速奔跑逼近。

顛簸的視線裏,許詡的樣子越來越清晰。短發淩亂、衣衫也被荊棘劃破許多。她的臉隱隱有些發白,漆黑的眼卻依舊透著執拗和頑強。在看到他的瞬間,那雙眼裏湧動的許多許多的情緒。

季白的臉色越發沉肅,沒有半點表情,隔著十幾不遠,也抬槍穩穩瞄準了珀。

兩相對峙。

許詡看到季白,隻覺得恍如隔世。

在剛剛瀕死的瞬間,她生平第一次全身冷透,無計可施。她隻能聽到耳邊靜靜的風聲,還有胸膛中心髒急速跳動的聲音,大腦一片空白。

可現在,看著他墨黑的眼,就仿佛有一股沉沉厚厚的暖流,瞬間就強勢沒過心頭,包裹住她不穩的心髒……

呼吸漸漸平複,她抬起冷肅的眼,看著麵前三個人。

她還慌什麽?季白已至,大軍將至,現在慌的,應該是珀和嚕哥。

這時珀惡狠狠的說:“放下槍,否則我殺了她。”他非常狡猾,把許詡提起來,自己身體要害部位都被擋住。

嚕哥從旁威懾:“季白,你是神槍手。但珀的槍,不比你慢。”

季白持槍不動。

陽光越來越刺眼,河水嘩嘩流過,一時間四人都沒說話。

——

許詡知道這局麵相當棘手:其他幹警聽到剛剛的槍聲,必然很快趕到。到時候珀狗急跳牆,稍微一點心理波動,都可能導致她血灑當場——

他們現在的精神高度緊張,必須避重就輕,攻心為上。

稍一思索,她有了主意。

季白正深深的看著她,正打算開口,卻聽她低柔沉靜的聲音,先響了。

“珀,大家都是一把槍,誰都不占優勢——如果你殺了我,季白就會殺了嚕哥。”許詡說,“我死了,對季白來說就是犧牲個下屬。她是你唯一愛的女人,你舍得嗎?”

她講話的同時,季白已經快速將槍對準嚕哥。珀的臉更加緊繃,暗紅的疤痕似乎也變得更加糾結,嚕哥亦是神色微變。

許詡繼續說:“你不想她死,我也不想死,隻能僵持。現在季白顧及我的命,等大部隊趕到,局麵一亂,有中方有緬方,不是人人都會在乎我一個小警察的命。你們國內,也有人一心想你死吧?怎麽會放過這個機會?

亂槍之中,我們三個都是死。所以我提議,一命換一命,你放了我,跟嚕哥馬上走。你和季白都是神槍手,都有顧忌,都不會開槍。這是你們唯一的機會。”

——

許詡的話正好說中珀憂心的事,他抬眸與季白對視一眼。

這時,卻聽一旁的嚕哥冷冷說:“不行。”

三人全望著她。嚕哥嘴角浮現個譏諷的笑意。她先是看著季白背後的山林,隱隱可見樹影攢動、她似乎已經聽到了零落的腳步聲。那是大批人群正快速包抄過來。

她又深深看了眼珀,開口:“不要相信她。之前我沒深想——我們這次被發現,肯定與她有關。既然這樣,老撾境內肯定也已經埋下伏兵。就算我們能逃過去,也是必死無疑。她在騙你。”

季白和許詡都沒出聲。

嚕哥又說:“不要放她,帶她去老撾!她會是你的護身符。我的手和腳都受了傷,走不了,也不會成為你的累贅。快走!我替你斷後!”說完就拔出刀,擋在季白麵前。

珀沉默一瞬,目光極為狠厲的看她一眼,點點頭,拖著許詡一步步往水裏退:“嚕,活下去!”

情勢驟變,許詡一時無計可施,抬眸望著季白。可季白完全沒看她的臉,他的槍暗暗瞄準珀,手指慢慢扣上了扳機,沉黑的眼一片堅毅……

嚕哥眼尖,揮刀就刺向季白的心口。

“住手……”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後背心口位置添了個小小的血洞——那是隱藏在暗處的狙擊手,見情勢不對,開槍擊中了她的心髒。

這突如其來的□,令正在後退的珀,一下子抬頭看著她,線條淩厲的臉神色驟變:“嚕……”

許詡心頭一震,季白自然也看到了這稍縱即逝的機會——一槍射出,精準命中珀的右手腕!

珀渾身一震,手槍脫出。許詡猛的向前一撲,季白已是大步搶上前,一把將她從水裏抱起來。

身後腳步聲雜亂逼近,數名特警從林中冒頭,見狀全一擁而上,將珀製服。珀被數人壓在地上,身軀如野獸般僵直緊繃,手臂被反剪,眼睛赤紅。嚕哥奄奄一息的看著他,嘴唇動了動,不知在說什麽。

——

季白舉槍的手臂終於垂落,低頭看著懷裏的許詡。許詡亦驚魂未定的看著他,耳邊是他沉穩而略顯急促的心跳,他的臉在陽光下英俊而沉默。

“三哥……”許詡下意識輕喃。仿佛在喊他的同時,自己的心也能得到慰藉。

季白盯著她,黑眸中慢慢逸出一絲笑意。

許詡也笑了,把頭埋在他胸口。季白雙臂猛的一收,令她整個人都緊貼進他的胸膛裏。

——

飛往霖市的航班上。

嚕哥和珀已經分別押送往中緬監獄,等待他們的,將是兩國的嚴厲判罰。

多日辛勞,有驚無險,終獲圓滿碩果,專案組眾人都是疲憊又喜悅,各自靠在座椅裏,時不時聊上兩句,語氣都帶著欣慰的笑意。

許詡和季白坐在最後一排,季白側頭看著她白皙素淨的小臉。

失而複得,他的心頭明珠。

大劫之後,兩人都是心潮湧動。但自嚕哥二人被俘後,他們就一直忙著後續工作,話都說不上一句。現在周圍亦是兩國警員,亦不方便,隻能緊緊在座位下牽著手,不發一言的看著彼此。

過了一會兒,季白看著她,輕聲開口:“膽子好大,自己的命還懸著,就拿嚕哥的命威脅珀?”

許詡的心情已徹底平複,不緊不慢的答:“不要緊的,他很在乎嚕哥的命。”

過了一會兒,她卻又轉頭看著他。

“那你當時打算怎麽做?跟我想的一樣嗎?”她記得他當時也打算開口。

季白看她一眼:“你分析珀挺到位,可你忘了分析我。”

珀舍不得心愛的女人,難道我就舍得?

那兩人是窮凶極惡的匪徒,任何差池都可能令你受到傷害。所以我怎麽可能在你命懸一線的時候,冒著激怒他們的風險,還用嚕哥的命威脅珀?這種事也隻有你幹得出來。

事實上,當時湧進他腦海的第一個念頭就是……

拿自己去換她。

他會想辦法說服他們——譬如嚕哥手腳受傷行動不便,許詡人小體弱,珀帶著她倆難以逃亡,如果人質換成他,可以幫珀背著嚕哥;又或者一個刑警隊長,季家的小孫子,遠比一個普通小警察更有價值……

他的話令許詡一愣——她忘了分析他?季白微微一笑,不再多言,捏著她的手,往椅背一靠,闔目休息。

許詡望著他俊朗安靜的睡顏,過了一會兒,腦子裏忽然冒出個猜測——難道他是打算……

她靜默片刻,湊過去吻他。

誰知嘴唇剛觸到他的臉,他就察覺,倏地睜開漆黑的眼,一把將她摟進懷裏,不管不顧周圍的人,低頭深深吻住了她。

窗外,一朵朵流雲被陽光照得雪白發亮,暖暖的金黃色映著碧藍高遠的天。而遙遠的地麵上,隱隱可見匍匐的山脈、綠意暈染的田地。霖市就在前方航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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