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虎尾金蠶 第4節

眼前，隻有一個洞口，黑沉沉。不知等待我們的是什麽。
休息夠了，大家拎著包站起來，趙坤鼓動一聲，一起朝洞口走去。
經過這兩次惡戰，趙坤失去兩人，王莉失去三人，唐老猴失去四人。
一定要活著出去，我給自己打氣。
巷道還是米把寬，頭貼著頂，我們一個挨一個緩緩往前。
壓抑的感覺又升上來。
出了洞口，又被眼前驚呆！
黑沉沉裏，一根根石柱聳立，一直延伸到黑暗盡頭，林林錯錯，至少有上千根。頭頂更是高不可測，我們像站在廣袤的森林邊。
靠，鑿開這麽大的空穀，究竟要費多少人力！這麽浩大的工程，怎麽從未見書上有記載，民間連個傳說都沒有！
每根石柱都有五六米高，大家睜著眼，緊貼一起，不敢亂動，手電光落在石柱縫裏，像被吞沒。
“這裏有字！”一個突然叫。
我們連忙回頭，洞口上方刻著一行：玄空本無門，勤謹修慧根。辨得雲中徑，信步笑迷魂。
“迷魂陣！”我和趙坤同時脫口。
大家一愣！
“迷魂陣？真有迷魂陣！”唐老猴嘀咕。
“迷魂陣是諸葛亮創的，《三國誌》裏有記載，進去後很難找到出路。”趙坤有氣無力講。他說得真委婉：很難！
趙坤講的，是長阪坡一戰中，曹純率虎豹騎五千精銳晝夜追擊劉備軍。劉備軍帶領民眾十餘萬，糧草輜重繁多，行軍遲緩，被追上後一觸即潰，慌亂中劉備拋妻棄子一路南逃。當晚黑雲遮月，途經一片樹林，諸葛亮熟悉地形，靈機一動布下迷魂陣。曹純率幾千人追至，摸闖半天出不去，曹純大怒，命人砍樹，幾千人忙活幾個時辰才脫身。但劉備贏得了時間，成功脫險。
但迷魂陣太過精妙複雜，僅有諸葛亮會用，他的三個徒弟都沒學會，以後再無記載，明朝這人是如何學來的呢？
“我們真有福氣，真是不枉此生！”一個苦聲說。
這次沒人問“怎麽破”了，大家悶聲不動。
去年暑假在玄武湖遊玩，看到漁民們用“迷魂陣”捕魚。將二三百根細長的柳枝削尖，插於水下，隻留一個直徑一二十公分的小出口，魚兒進去後便找不到出路。再在布好的迷局內投放魚餌，魚兒見到餌料紛紛遊入陣中。收獲起魚時，隻須將出口堵住，然後拿根長棍兒在柳陣中來回攪動，魚兒便被趕進事先準備好的網中。聽漁民們講，這“迷魂陣”捕魚法就是由諸葛亮的“迷魂陣”演變而來。
此刻，我們成了魚。
“呯！”
一聲巨響，地一顫，一塊巨石堵死洞口！
“怎麽回事，哪個混賬亂碰東西！”趙坤急罵。
大家一驚，互望幾眼。“沒人動啊，都站好好的！”
“怎麽可能，石頭會自己落下嗎！”
明朝沒有電感應裝置，難道——
大家猛然想到這點，電光紛紛朝石林裏、牆壁上照。
“有東西！看！”一個慌忙一指。
電光齊齊照去——石壁上，幾隻猴子樣的生物緩緩走來走去。毛好像是黑色，有黑色猴子嗎？
怎麽會有猴子，又是幻覺？
“蠱猴！”王莉眼裏透出驚懼。
“什麽蠱猴？”
“這種猴子是專門訓練的，是殺手。因為中了蠱，渾身漆黑。”王莉急惶惶講，“它們已經昏睡了幾百年，肯定是中了迷心蠱，是我們剛才的動靜把它們吵醒了，解迷心蠱就是用響聲。”
靠，又是一個圈套！
那塊巨石，肯定是這蠱猴啟動機關落下的。什麽人訓練出蠱猴守在這裏？
“那裏也有！”一個慌忙叫。
電光落處，幾乎都有蠱猴，越來越多。
它們好像剛醒不久，行動有點遲緩。
鑿出這麽個空穀，就是為了布置迷魂陣和蠱猴，不會還有別的吧？
“我們不能散開”，趙坤小聲說，“貼著牆，聚成一團。槍瞄準再打，手雷往猴群中心扔。”
大家立即往牆邊聚攏，圍成一圈。兩個女人被圍在中心，她們也握緊刀。
背包裏有吃的喝的和裝備，堆在中間，絕不能被猴子搶去。
那隻鳥籠，王莉擱在腳邊。唐老猴把佛像放在自己麵前。不知這佛像會不會保佑他。
“小妹，別怕！”王莉聲音抖抖說。
“你們必須靠自己！”趙坤轉過頭重重講。
十幾盞燈放地上，周圍一片雪亮。
鄭剛舉起槍，“啪”——附近一隻應聲摔下。
仿佛得到號令，四麵八方的蠱猴嘶叫著奔來，像有千軍萬馬。
近了、近了，心要跳出來——“啪、啪、轟……”瘋狂開火。
幾隻衝上來，張嘴亂咬，砍！砍！
一疼，一隻咬住我腿，順手一刀，另一隻撲來，子彈已打完，槍柄正砸它臉，補一刀……
“王莉何琳扔手雷炸藥！”趙坤忙喊。
“轟、轟……”
什麽都顧不上，似乎沒了任何感覺，渾身麻木、僵硬，刀砍不停！
傳來一聲嘶吼，蠱猴紛紛逃竄，攀上石壁，盯著我們。
大家喘著粗氣，給槍裝子彈。我們真是團結，硬是沒讓群瘋猴衝破圈子。
頓時感覺身上到處疼。胳膊、腿，身上都有咬傷抓傷，傷口烏黑，一道一道。雖然傷口不深，但疼痛難忍。動物身上都有病菌，如果不及時治療，會被感染，先是發燒，然後是敗血症。媽的，難道真會死在這裏？
眼前，猴子屍體遍地都是，少說有上百隻。
剛才逃跑的，估計就二三十隻了。
猴子畢竟是猴子，沒有那些盜墓小說裏寫得那麽詭異恐怖。
有迷魂陣就夠了，為什麽要配上蠱猴，僅僅是為了增強殺傷力？
癢，渾身癢！
一瞧，傷口處冒出一片紅斑。幾個人忍不住使勁撓，連皮帶血抓，似乎一點不疼。
“別撓，越撓越癢，最後摳得隻剩骨頭！”王莉邊說邊從背包裏取出一瓶藥丸，“一人一粒，別多吃！”
大家立即分吃了。黑色藥丸下肚，一會兒不癢了，但傷口還是烏黑。
王莉為什麽隨身帶這種藥丸，難道她知道洞裏有什麽？
“這狗屎丸子能徹底解毒嗎？”唐老猴問。
“隻能暫時控製，明天就會腸穿肚爛，全身淌黑血！”
靠，原來蠱猴的殺傷力是這個。
“你能治吧，你可是行家！”
“你有命出去就給你治！”
原來王莉是蠱婆。
“大家找找有沒有猴王？”趙坤講。
對啊，猴群裏肯定有猴王，剛才那聲嘶吼肯定是猴王發出的撤退指令。
照了一陣，發現有隻體形碩大的蠱猴在不遠處石壁上轉來轉去。
肯定是猴王！
比較遠，槍射不到。
“還有手雷嗎？”鄭剛問。
“最後一顆。”何琳顫微微說。
鄭剛接過來，揮動胳膊，準備扔，我一把攔住，“這個猴王很聰明，我們剛才扔了那麽多，它肯定警覺，我們可以這樣——先扔石塊。”
鄭剛會意，笑了笑，俯身撿起小石塊，朝猴王扔去。
猴王果然靈敏，看到鄭剛動作，一跳幾米遠，躲進黑暗裏，“啪、啪……”，石塊落地聲清脆。
這個空穀太大，它要是不出來就麻煩了。
等了一會，它冒出來，鄭剛又撿起小石塊，扔去。
這樣反複幾次，猴王躥來躥去，被惹火，見沒有爆炸，躥到石壁近處，衝我們張開嘴，露出獠牙，“嘶——”
時機到！鄭剛一拉鐵環，猛一扔——猴王一縮頭，感覺到什麽，猛跳開幾米——“轟”！
“啪！”重重摔地，還是被震倒。
它猛然掙紮起身——“啪啪……”，被打成篩子，黑色血直冒。
空穀頓時寂靜！
蠱猴們遠遠看著我們，不聲不響。
蠱猴的問題解決了，迷魂陣怎麽破。
“我們沿牆走，看看有沒有洞口出路！”一個說。
隻能這樣了。
大家背起背包，一手握刀，一手拿電筒，一個挨著一個，沿牆走。王莉手裏拎著鳥籠，顯然是怕被蠱猴搶去，虎子跟在她身後，這狗身上也血跡斑斑。估計王莉給它喂過黑色藥丸了。
路真長，大家身上都有傷，走得比較慢。
鄭剛喘著粗氣，在我前麵。他作戰時一馬當先，勇猛異常，確實讓人欽佩，雖然我對他的第一印象不好。
走了一段，大家坐下來休息，有幾人閑談起來，咒天罵地。
蠱猴們呆在石壁上看著我們。這幾十隻衝下來也沒什麽危害。
“你很厲害，像個勇往直前的將軍。”我走到鄭剛身邊。
“你也很厲害，救了大家。”
“你們為什麽跟著趙坤，他不是什麽好人。”我開門見山，帶著點怨氣，小聲說。
他苦笑一聲，“我們都是幹爹從孤兒院裏帶出來的，幹爹養了我們十幾年，沒有他就沒有我們。”
“但你在三潤茶樓裏擺絕龍符，害了對麵樓裏很多人啊！”
他尷尬笑笑，“絕龍符是幹爹叫擺的，沒辦法。”
媽的，趙坤說是你擺的！
鄭剛應該沒說謊。一般豪爽勇猛的人都沒有太深的心機。絕龍符藏得那麽隱秘，明顯是趙坤的風格。
趙坤為什麽要這樣做，他完全可以不用絕龍符表演茶戲！
“你們幹爹說這洞裏有什麽寶貝了嗎？”我小聲問。
鄭剛搖搖頭。
媽的，趙坤果然連他徒弟都隱瞞。
休息完，大家繼續沿牆摸索。走了半天，沿牆繞一圈，回到原地。
沒有洞口！
有幾盞應急燈和手電已經耗完電。
我一看手機，已經七點多，這時外麵的天應該黑了。
辨得雲中徑，信步笑迷魂。難道真要從高處往下看才能找到出口。
石壁肯定爬不上去，石柱有五六米高，上麵鑿得坑坑窪窪，剛才有一些蠱猴從上麵跳下來。
有幾人也想到這點，走到石柱前，蹬腿攀手試幾下， 還是爬不上去。
“疊羅漢！”趙坤說。
對啊，不過五六米高，這樣肯定能上去。
大家都圍到石柱下。
最高大強壯三個，站在底下。兩個人踩著他們的肩膀上去，抱著石柱站穩，這是第二層。
“上！”趙坤對我講。
我確實是男人中最瘦的。
我蹬著他們的肩膀、腦袋，往上爬。可以想象，他們肯定咬緊牙堅持。
爬到頂端，下麵遞上來手電筒。我不恐高，但站起來還是覺得怕。眼前，黑沉沉一片，除了近處光線照到的，遠處什麽都看不清。出口不可能開在頭頂上吧，我仰頭，手電筒慢慢照一圈，石壁上也沒用洞。又仔細照一遍，還是沒發現什麽。遠處的蠱猴瞧著我。
“沒洞口，看不到什麽，”我衝底下說，“你們先休息，我在這裏好好想想。”
下麵的人梯立即散了，幾個人隨即坐地上，大家都很疲倦。
我也坐下來。
沒有人說話，要是找不到出口，真要困死在這裏。
猴屍遍地，人群蕭肅。從上麵俯視，這場麵有點滑稽、悲壯。其實人是多麽脆弱的動物啊，離開現代化裝備，離開工具，在大自然麵前，生存本領也許不如一隻螞蟻。
這石林大家不敢進去，除非出口刻在地上，否則進去也沒必要。對啊——如果……
肯定是這種情況，我一興奮，站起來，大聲講：“這個迷魂陣是個騙局，這根本不是迷魂陣！”
下麵人一愣，仰頭看我。
“大家想想，如果這個空穀本來就沒有出口，那費功夫布置這石林幹什麽？而且把石柱鑿得坑坑窪窪，有這必要嗎！所以這石林不是迷魂陣，是方便蠱猴攻擊我們的工具。隻是明朝沒有槍沒有手雷，布局的人想不到我們能這麽快打敗蠱猴。那首詩就是迷惑人的，迷魂陣早失傳了！”
“那出口在哪？這是最關健的！”一個問。
“要麽沒有，有的話就被藏起來了。布局的人就是想讓我們找不到出口，從而以為這是迷魂陣。”
“有出口，絕對有！”趙坤斬釘截鐵說。
媽的，你那書上究竟記載著什麽！
四周黑鬱鬱，實在看不出有洞口。那塊堵死來路的巨石，反射著燈光，和洞壁真是嚴絲合縫。對啊——“出口極有可能被堵死，和我們進來時一樣，從外表看不出一點破綻。”我大聲講，“我們沿牆壁敲！”
“對啊！”大夥一興奮，都站起來。
我一招手，幾個人走來，我沿石柱一滑，他們慌手慌腳接住我。
“使勁敲！”趙坤講。
拿起砍刀，沿牆一順排開，“咣、咣……”一片亂響。
走得緩慢，手能夠到的，上上下下，敲遍。
不知過了多久，“咚、咚！”
“這裏！”一個興奮地大叫。
大夥圍過去，“咚！咚！”，“好，哈哈！”，“有救了！”
仔細瞧，確實光溜溜一片，看不出一點破綻。
“還有炸藥嗎？”趙坤問。
“還有幾捆！”那人拿著炸藥走來。
大家立即後退，鄭剛點燃一捆炸藥，迅速跑開。
“轟！”
碎石蹦出一片，幸虧躲得遠。
一個黑漆漆洞口顯在眼前。
大夥好像沒有喜悅，看著洞口，一臉凝重。
此刻，真不知心裏是什麽滋味。
“走吧！”趙坤打破沉默，帶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