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薑老頭兒開口,我爸也跟著說到:“薑師傅,不怕你笑話,不止他媽舍不得,我也舍不得啊!我知道你為孩子好,也知道你有一身真本事兒,可..可我...”
薑老頭兒第二次長歎了一聲,說到:“如果事情變成強為,反倒沒意思了,那倒是違背了我的本心,再說三小子現在年紀尚小,也沒個決定權。我已幫他驅除纏身邪物,想必這幾年的歲月是無礙的。這個弟子我不強收,一切隨緣吧。”
說完此番話後,薑老頭兒起身告辭,慧覺老和尚念了一句佛號,也跟著起身告辭,就在兩人準備離去的時候,我媽想起了什麽,連忙取下我脖子上的虎爪,遞給了薑老頭兒。
“薑師傅,我沒別的意思,你沒收成徒弟,我們又咋好意思接受如此貴重的東西?你幫我們那麽多,我們都沒.....”我媽有些語無倫次的說到,她也的確沒有多餘的意思,就是單純覺得薑老頭幫了大忙,自家又拒絕了薑老頭,咋還好意思收別人這麽貴重的東西呢?
“你也看出這東西貴重?”薑老頭兒頗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我媽,一個村婦能有此見識?
“是啊,我認得出來,這一圈抱著的東西是黃金。”我媽神色真誠。
薑老頭哭笑不得的說到:“給孩子帶上吧,他先天靈覺就重,特別容易撞見邪物,保不定就會起衝撞,有此虎爪護身,也可保他平安。”
“薑師傅,這......”我媽是真的感動了,一涉及到自己兒子,她倒舍不得還了,絕不是因為貪財,就是那句保我平安,打動了她。
“走了。”薑老頭兒倒也瀟灑,把他的破襖子扯緊了一些,轉身就走了。
倒是慧覺老和尚,很真誠的對我媽說了一句:“你若是想通了,可以到山上來找我們,我這幾日會陪他在山上住些時候,別的本事我也沒有,不過天眼通,天耳通還修習的頗有心德。”
說完,慧覺老和尚也緊跟在薑老頭兒的屁股後頭走了,弄得我媽握著那虎牙有些發愣,你說這慧覺老和尚和薑老頭兒的關係是好還是不好呢?簡直想不清楚。
時間一晃過得飛快,從那件事情以後,一轉眼就過了幾個月。
雖說是一個不甚安穩的年代,可天大的事情也擋不住人們對春節的熱情,這冬天就要過去了,春節臨近了,這偏遠的小村子人人都忙活起來,為了過春節而準備著,到處洋溢著一年到頭難得的喜氣兒。
我家也不例外,紅對聯兒,紅燈籠,糖塊,瓜子花生兒....我媽是忙得腳不沾地兒,我爸呢?雖然今年我家沒有喂豬,但是哪家殺豬也是少不得要去幫忙的,去一次也會帶回一些豬肉,豬下水什麽的。
我的兩個姐姐穿上了嶄新的紅布襖子,那是我媽存了小半年的布票給我兩個姐姐做的,至於我也帶上了虎頭帽子,穿起了虎頭鞋子,一家人是喜氣洋洋。
可臨近春節,天氣兒也越發的冷起來,這一天晚上,我媽收了手裏的針線活兒,從櫃子裏拿出一件襖子跟我爸說到:“你明天上山去一趟吧。”
“咋了?”我爸喝了一口甘蔗酒,有些不解,這大冷天的,又是要過春節的,沒事兒上山去做啥?
“好些日子沒看見薑師傅了,你不覺得嗎?”我媽始終念著薑老頭兒的好。
“是啊,我還琢磨著這大年夜讓他下山和我們吃個團年飯呢,沒想到你比我還著急。”其實我爸也沒忘了薑老頭兒的好,隻是他和我媽顯然沒想到一塊去。
“請他吃個年夜飯是肯定的,大過年的,咋好讓人孤零零的在山上呆著?我要你上山去,是給薑師傅把這件襖子送去,我找了些舊棉花,又弄了些新棉花加著,用你的舊衣服改的,你看這天氣冷的哦。”女人的心到底要細些。
“嗬,你還真有心,我前些日子看見,還以為你給我做的呢。也不知道那慧覺老和尚還在不?不然我上山可是找不到薑師傅的。”我爸有些擔心。
“薑師傅一身本事,他一定會見你的,放心就是了。”我媽對薑老頭兒的一身本事可是有著強大的信心。“那行吧。”
我爸媽對這件事兒的商量就到此為止了,本想著第二天上山去找薑老頭兒的,卻不想,一大早的,薑老頭兒卻自己找上了門來。
“是薑師傅?”此時臨近春節,天亮的尚晚,看著門口模模糊糊的人影兒,開門的我爸還有些不確定。
“嗯,進屋說。”薑老頭兒簡單的回到。
我爸一聽之下,連忙把薑老頭兒迎了堂屋裏,一邊喊著:“薑師傅來了,”叫我媽起來燒爐子,一邊拉亮了堂屋裏唯一一盞燈。
隨著黃亮的燈光照亮屋子,我爸看清楚了薑老頭兒,他就一下子愣住了。
在我爸的印象裏,薑老頭兒就幹淨過一回,那還是給我做法事那回,當他和那老和尚再回來時,又是一副胡子拉渣的邋遢相了,卻不想今天的薑老頭兒不僅趕緊,還是如此的不一樣。
此時的薑老頭兒是個啥形象呢?頭發是理過的,已經不是以前那倒長不短的樣子,而且全部整整齊齊的梳攏在後方,是當時幹部流行的大背頭,雖然發色有些花白,可卻自有一股威嚴的感覺在裏頭。
臉是幹幹淨淨的,胡子早刮了,而且臉上就不見啥皺紋,隻是憑那滄桑的感覺,知道他不在是個年輕人了。
衣服薑老頭兒裏頭穿的是一身嶄新的灰色中山裝,還是毛料的,那扣子扣得整整齊齊,看起來筆挺而有氣勢。
至於外頭,薑老頭罩了一件黑色的大衣,一看是呢子料的,更了不得。
這一身分明就是城裏那些人,而且是大幹部才穿得的,沒想到薑老頭兒還有這一身衣服,一輩子就沒穿過啥好衣服的我爸簡直羨慕的不得了。
唯一不搭的就是薑老頭兒提了一個蛇皮口袋,簡直破壞了這一身的氣勢,再咋這一身也該配個公文包嘛,就是上次慧覺老和尚提的那種。
另外就是薑老頭兒那年輕的感覺又回來了,哪兒還像個老頭兒?在做法事那回,我爸就覺得薑老頭兒看起來像個中年人,這次的感覺就更明顯了。
一時我爸有些恍惚,他覺得有些弄不清楚薑老頭兒的真實年紀了。
“麻煩你媳婦兒整一頓飯,要肉,要酒的,我吃一頓就要走了。”見我爸愣著,薑老頭兒自顧自的開口說了一句。
“走?走哪兒去?”我爸沒有反應過來,下意識的又問了一句:“慧覺師傅呢?”
“他前些日子就回去了。”薑老頭兒很直接的回答到,對於我爸的另外一個問題卻暫時沒有回答。
“薑師傅來了?”我媽這時也出來了,手上捧著那件襖子,卻陡然看見薑老頭兒那身打扮,愣住了,連襖子都覺得不好意思送出手了。
薑老頭兒卻不以為意,開口說到:“襖子給我的?”
“嗯。”我媽有些愣愣的。
“那就拿過來唄,你還不準備送了啊?”麵對著我爸媽這樣吃驚的態度,薑老頭兒倒是自在的多。
沒辦法,大早上就要吃肉喝酒的人恐怕唯獨薑老頭兒這種怪人了,可我爸媽是絕對不會怠慢薑老頭兒的,一番忙活下來,天色九,十點鍾的光景,就給薑老頭兒弄了幾個菜。
薑老頭兒提起筷子就開始吃,酒也是喝的‘哧溜’作響,那副樣子是吃得甚至香甜,就連我爸拉走我媽,他也不以為意。
在廚房裏,我爸跟個小孩子告狀似的,緊忙的跟我媽說到:“薑師傅說他要走!”這時,我爸總算回過味兒來了,在他心裏其實已經不知不覺把薑老頭兒當我家的守護神了,一聽他要走,我爸就覺得心裏沒底。
“啊?他是生我們的氣了?”我媽也沒了主意。
我爸咬牙沉思半晌,才說到:“薑老頭兒孤身一人也確實可憐,我其實吧,一直都在想,不然把我們兒子過繼給他當幹兒子吧?山上陪陪他也不是不行的,我不想薑師傅走,我想以後給他養老都成。”
“我看也行!”我媽對我爸這想法是萬般讚成的,接著她又補了一句:“可你看薑師傅那樣子老嗎?怕是輪不到我們給他養老吧?”
兩人在廚房商量了一陣兒,回到堂屋,薑老頭兒依舊在大吃大喝,時不時的還拿他那呢子大衣的袖子擦擦嘴,看得我媽心裏一陣抽搐,咋這麽糟蹋衣服啊?
趕緊的那了一張布帕子,讓他當做擦嘴用。
再喝了一杯酒,薑老頭兒感慨到:“我這人一輩子就沒別的愛好,就在一個吃上了,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遊的算啥?樹上爬的隻要好吃我也不錯過,這吃遍天下美食就是我這輩子最大的追求。”
我爸在旁邊應著,一邊感慨著薑老頭兒的追求不俗,一邊琢磨著咋給薑老頭兒開口,把他留住。
卻不想薑老頭兒自己把杯子一放,卻說開了:“我是來給你們一家道別的,要走了,這一走就不知道回不回了,更不知道啥日子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