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俺答和他爹“小王子”,這一對土匪父子經常以次充好,以少充多,用幾匹瘸腿瞎眼的瘦馬,就想換取明朝大量的茶葉布匹。明朝人雖然本事不濟,但向來對蠻夷很強硬,自然不會如宋朝一樣吃啞巴虧。
一來二去換不著東西,蒙古土匪們便直接動手搶劫,殺死大明的互市官員,其後果自然是互市關閉,還想要東西,過來搶吧。
現在俺答想要逼著明朝恢複互市,無異於用刀逼著嘉靖皇帝的脖子,讓他答應蒙古人繼續強買強賣,是可忍,孰不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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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條件丁尚書不敢答應,嚴閣老也不敢答應,隻能上報嘉靖皇帝,請陛下定奪。
嘉靖也是一個頭有兩個大,便把內閣那幫廢材叫來,拿出俺答遞交的國書,問他們怎麽辦。
平日這時候,內閣都是由嚴閣老唱獨角的,別的閣員都屬於擺設而已。所以當嚴閣老也變成擺設時,大殿裏便陷入了令皇帝抓狂的寂靜之中。
皇帝怒了,他緊緊盯著嚴嵩道:“你倒是說話呀!!”
嚴閣老被逼不過,隻好硬著頭皮道:“一入冬,賊自去矣。”
第三卷 誰人試手補天裂 第一七七章 倚天劍與屠龍刀
嘉靖憤怒了,他霍然從八卦床上站起來,怒視著自己的首輔道:“朕還打算留他過年呢!”幾乎是指著嚴嵩的鼻子罵道:“你丫的不要臉,難道也要讓朕不要臉嗎?!”聲音如炸雷一般,將嚴嵩震倒在地,俯首磕頭。
嘉靖仿佛一頭憤怒的雄獅,目光在內閣其它閣員的臉上掃過,咬牙切齒道:“你們呢?也準備請韃子吃了餃子再走嗎?”
當他的目光落在徐階身上時,一直以來溫良恭儉讓、仿若首輔大人跟屁蟲的次輔大人出列了,隻聽他一臉沉穩道:“主侮臣死,臣願為君父分憂。”
目光遊離的嘉靖皇帝,眼中霍然爆出一陣精光,他讚許地對徐階點點頭,又換一副冷漠的麵孔,冷冷對伏地的嚴嵩道:“次輔尚有如此覺悟,你這個首輔不覺得羞愧嗎?”
嚴嵩難掩心中的驚訝,歪頭望一眼古井不波的徐階,他終於發現這不是一頭綿羊,而是一匹披著羊皮的狼,是狼就要吃人的!雖然在國家大事上,他向來能躲就躲,能推就推,但隻要觸及到他的個人權勢,嚴閣老便會如老虎一般張開血盆大口,給予覬覦者最猛烈的打擊。
果然一回到政治鬥爭的老本行,嚴嵩便恢複了鎮定,他一臉平靜的回答道:“臣早就將一切獻給陛下了。”
這話非得極端寡廉鮮恥才能說出,嘉靖皇帝果然被逗樂了,虛踹他一腳道:“你這條老狗。”皇帝消了氣,回到八卦床上坐下,又看到那份惱人的國書,臉色一下子又沉下來,將其丟到幾位閣員的腳下,恨恨道:“這東西怎麽辦?”
嚴嵩麵無表情的看一眼徐階,沉聲道:“這是禮部的事情。”徐階身兼禮部尚書,也就是說,這是徐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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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裏其它幾位閣員一聽,心說乖乖呀,果然是一不能亂出風頭,而不能觸犯嚴大佬啊。他們都是久經宦海的老油條了,自然能體會到,嚴嵩這再平淡不過的一句話中,蘊含著無可化解的殺機!
徐階現在麵臨著兩個選擇。推掉這個差事和接下這個差事。如果他推掉。剛剛在陛下心中地好印象便蕩然無存。而且還會給皇帝留下“光說不練、沒有擔當”地惡劣影響……一旦不再被皇帝重視。定然會被嚴閣老囫圇吞了地。
所以徐階必須接下。接下之後又麵臨兩個選擇。不答應俺答地要求或者答應。但無論選擇哪個。他同樣逃不了悲慘地命運……選擇不答應地話。便要為這一戰地結果負責。如果能打贏地話。大家還需要在這裏討論“開市”問題嗎?直接抄家夥揍丫挺地了。
所以看起來。徐階隻有接下並且答應和談了。這樣才能把俺答打發走了。為皇帝解憂。但簽訂城下之盟地恥辱。總不能讓皇帝來承擔吧。所以等過上些日子。皇帝一定會把這個責任推到徐階身上。讓他身敗名裂以表示對“賣國賊”地憤慨。
在各位閣員看來。徐閣老已經別無選擇。隻能當一個被用完之後即遠遠拋開地夜壺。煞那間。他們對嚴嵩地畏懼之心更重了。甚至有人已經打定主意。等回去後立即去拜幹爹。給嚴閣老當兒子去。
有道是“重劍無鋒。大巧不工”。非得有無數次構陷同僚地經驗才能有這種水平。而且還得對嘉靖帝虛榮自私。翻臉不認人地性格有著深刻認識。才能在這麽短地時間內使出這樣地一招來。
嚴嵩一臉期盼地盯著徐階,眼中卻閃爍著貓戲耗子的表情。他正滿心快意的等待著徐階自己往陷阱裏跳。他甚至能猜到另外三位閣員心中地驚駭。不由暗暗得意道:“老虎不發威,以為我是病貓?就讓老夫殺了徐階這隻大雞,儆一儆天下的猴子吧。”
徐階果然沉默了片刻,但在皇帝露出不耐煩的神情前,他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嚴閣老說的對,微臣身為禮部尚書,自當一力承擔。”
嚴嵩忍不住笑了,三位閣員內心幽幽一歎,他們雖然軟弱無用,但好歹還能分得清是非,自然知道在這件事情上,嚴是奸,徐是忠,就像嘉靖朝以往的曆史一樣,奸又要鬥倒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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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帝卻沒有他們的心思,他隻想趕緊解決問題,不要再丟人。所以他滿臉期盼的望著徐階道:“你有辦法嗎?”
徐階緩慢而堅定的點頭道:“微臣認為,阿勒坦汗駐足通州,便說明他在戰與和之間難以定奪。”一句話便如船兒過水,將皇帝的矛盾說成了俺答地。登時令嘉靖龍顏大悅,點頭道:“不錯不錯。”
便聽徐階繼續道:“以微臣愚見,對待此等首鼠兩端之敵,戰不是最好的選擇,和也不是最好的選擇。”
“那該怎麽辦?”皇帝心癢難耐的問道。
“拖。”徐階沉穩道:“隻需拖得一些時日,待勤王大軍一道,那阿勒坦汗自然會心生畏懼,不戰而逃。”說著一拱手道:“到時候主動權便在陛下的手中,您也可以問那阿勒坦汗一聲,你到底是要戰要和?”
嘉靖被他說得心花怒放,直起身子追問道:“那該怎麽做到呢?”
徐階不慌不忙地彎下腰,撿起地上那份被皇帝視為恥辱的瓦剌國書,篤定道:“答案就在這裏。”他向皇帝解釋道:“按照慣例,國書上應該有兩國共同地文字,但現在這上麵隻有漢文,沒有蒙文。”
“那不很好嗎?”嘉靖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我大明乃是天朝上國,禮儀之邦。”徐階義正言辭道:“絕不容許出現這種紕漏,
所以必須告訴阿勒坦汗的使者,我們隻承認漢蒙雙文地國書。”
嘉靖皇帝恍然道:“對呀,他必須回去再要一份國書,這一來一去最少三天,臨近的部隊便可以趕來了。”
“陛下英明。”其實徐階是故意不說結論,而是等著皇帝來揭開謎底,自然大大地取悅嘉靖帝……能在這種時候還有這份冷靜,可見這位深藏不露的徐閣老有多可怕!
嚴嵩這才第一次用正眼去瞧這個後輩,他發現自己從前嚴重低估了這位副手。
徐階比嚴嵩小二十三歲,所以嚴閣老總以前輩自居,覺著徐階無論從經驗還是資曆都遠不如自己,可若是翻開兩人的履曆,你會驚奇的發現,兩人其實春蘭秋菊各擅勝場……
徐階,弘治十六年生人,神童,二十一歲中探花,但春風得意的人生還沒開始,便因為勇於執言而得罪了當時的首輔張璁,而被發配到福建延平府任推官,一幹就是五年。最後才因為張璁倒台兼之政績突出,被任命為湖廣黃州府同知,可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還沒來得及赴任,旋又改任浙江學政,再任江西按察副使,幾乎將南方各省都轉了一遍,這才在回到京城曆任東宮洗馬兼翰林院侍讀,國子監祭酒,吏部左侍郎,禮部尚書,最終入閣,成為次輔,除了為父親丁憂的三年,他一共從政二十七年,更重要的是,經曆過地方和中央的各種衙門,積累了無比深厚的底蘊。
再看嚴嵩,與徐階正好兩個極端,他雖然也是天才,但因為給老爹守製耽誤了科舉,所以二十七歲才考中二甲第二名,雖然不如徐探花光彩,但也是個極好的名次了。正在他準備大展宏圖時,老母又去世了,嚴嵩是個極孝順的孩子,別人為母親守製二十七個月,他卻足足守了七年。然後剛剛複出又趕上寧王之亂,他偏偏被派去傳旨,要說嚴閣老膽小是一貫的,他竟然索性不去,托人請個假,回家繼續休養,一直到正德皇帝死了,他才重新複出,被送到南京翰林院喝茶。
如果不是因為大禮議使無數官員落馬,朝局重新洗牌,如果不是因為桂萼是他的同鄉好友兼上級,他可能就要在南京被冷落一輩子,然後清貧退休了。但現在他連升三級提任國子監祭酒,然後曆任禮部右侍郎、南京禮部尚書、吏部尚書、禮部尚書,入閣……算起來真正開始當官,也不過三十年……如果再扣掉掛禮部尚書銜重修《宋史》的幾年,還真不好說他和徐階誰的從政時間長。
雖然時間從來不是衡量能力的標準,但徐階已經在這段漫長的坎坷歲月中,將自己磨成了一柄藏在匣中的倚天劍,有足夠的資格去挑戰嚴嵩這把號令武林的屠龍刀!
第三卷 誰人試手補天裂 第一七八章 起風波
實說嚴嵩是屠龍刀,真的是太抬舉他了,因為像他這種被揠苗助長起來的官員,既沒有經過地方官的生涯,也沒有承擔過任何行政部門的具體工作……不誇張的說,這位權謀之道可以在大明曆任首輔中排進前五的嚴閣老,其執政能力卻是開國至今毫無爭議的倒數第一。
徐階與嚴嵩其實並無私仇,相反嚴閣老還對他頗有提攜之恩,但他的經曆與嚴嵩相反,他可以體會到民間的疾苦,感受到帝國的衰亡,所以他憂心忡忡,五內俱焚,所以當他對嚴嵩的屍位素餐、厚顏無恥忍無可忍時,徐階終於和嚴閣老決裂了。
嘉靖朝好容易才安靜了幾年的朝堂,終於又要起風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