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販子 第六節(1)

正月十六,來了一位南海地區的客人,操著濃厚的粵語自稱是膠合板廠的老板,說要請袁局長幫忙解決二百名工人。客人臨走時丟下二萬塊錢,說這是好處費,每個工人先預付100元,工人進廠後再付一百元。袁新高不收,那客人深感意外,驚愕之後又親切地說:“還是內地人厚道哇!不要見外了,這是你應當得的,哪有白做事的,我實話實說,這要是在我們那兒,每個工人的介紹費500都打不住。”

客人走後,袁新高趕緊把錢放進抽屜,心裏慌亂地如同見了鬼。這是他平生以來見過的數目最多的錢,貪婪和恐懼的心緒輪番交替地湧現,就像在酒店裏陪酒小姐一下坐在他懷裏亂摸亂吻,誘人的色相背後遊蕩著艾滋病的幽靈。晚上,他把這事和張喜妹說了,張喜妹瞪著眼看了他半天,說了句:“你想讓我守活寡!趕快送回去。”

袁新高為難了,那個膠合廠的老板走了,上哪去找?之後,他幾次想把這錢交到紀檢委去,有一次他甚至站在紀檢委門前躊躇了幾分鍾,最終還是沒有走進去。他舍不得,腦子裏總是出現父親那寒酸而蒼老的麵容,耳邊也時刻響著父親那‘步步生根’的囑咐。留與退的矛盾就這樣時刻糾纏著他。盡管如此,他還是恪守信諾吩咐下屬為這個膠合板專門招收了二百名工人。這二百名工人招收得毫不費力,農民們相信政府,由政府出麵介紹的的單位肯定差不了。

過了不久,那南海的老板倒也守信,派了親信專程送來二萬元錢。這次他再也不敢和妻子說,連同上次的二萬塊錢,他一並包好塞在一雙不穿又舍不得扔掉的皮鞋裏。

他的心更加不安。

 

恍惚之間,半年時間過去,袁新高那忐忑不安的心漸漸地鬆弛下來。金秋時節,父親又從鄉下來了,帶來了新鮮的板栗和早稻米。父母的心總是在兒子的身上,每逢家鄉的物產新上市,父親都會及時送來。板栗和新米的味道總是帶著遙遠的童年味道和故鄉的山原味道勾起他久遠的記憶,這些味道和父母的疼愛參合在一起時常在他的胸間激起陣陣波瀾。兒時的生活雖然貧寒但卻溫馨,如今成為人父,倍感物資貧乏時期父母的艱辛。

這次父親在他家住了三天,張喜妹給公婆每人都買了套新衣服,穿著這套新衣服,老人心滿意足地回去了。送行的時候,袁新高趁張喜妹不在對父親說想給家裏帶些錢去,把老房子翻新了。父親斷然否決說:“你哪裏有錢?還是步步生根為好。”聽了這話,他很感激,感激父親的理解,感激父親的傳統和忠實。

在那掙紮的日子裏,父親的嘴上老是掛著“世上無難事,隻要肯登攀。”的詩篇。現在,父親的口頭禪改變了,他經常說得是“步步生根”。父親的用意是明顯的,老人害怕他栽跟頭。眼下當官的栽跟頭很常見,他寧可兒子碌碌無為地當一個“菜園地的土地爺”,也不願看到兒子突然財源滾滾而整日地為兒子提心吊膽。

 

父親走後,突然來了一個長途電話,說是南方名城的一家公安分局,讓他們夫妻倆盡快來一趟。

他不知道兒子在南方名城發生了什麽事,慌忙打電話給老同學沈金寶,沈金寶的手機一直關著,且他家的座機也一直是忙音。無奈之下,他和張喜妹隻好匆匆忙忙乘飛機趕赴南方名城。到了南方名城,公安的人把他們帶進了一家醫院,他們看到兒子袁野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又過了一天,兒子斷斷續續地說出了事情的真相:

他們四個研究生來到南方名城實習,哪知道被當成了苦力,公司把他們和另外不知從哪兒鼓搗來的兩個人關在一間房子裏連天加夜地幹,吃住都在這間屋子,說是一定得按期完成這個項目。這裏的夥食很差,天天是盒飯,裏麵的菜飯難以下咽,估計頂多三塊錢一份。他們幾次想出去都被壯實凶悍的保安製止,身份證和sim卡也被收去,對外通訊被掐斷,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在押勞工’。幾個月下來,大家的身心疲憊不堪,他們找管事的人論理,管事的人隻管催著幹活,其他的事他都推說不歸他管,幾次下來,他們連理論的心情都沒了,隻求趕快做完這活走人。他的一個同學生病了,公司的人帶來了一些感冒藥,吃了也不見好轉,最後這個同學害怕耽誤病情,就偷偷地從窗戶往外爬,他把兩床被單連起來拴在鐵欄杆上,抓著被單往下溜,在離地麵兩米多高的地方被單沒了,就往下跳,結果摔死了。按理說兩米高的地方掉下來不會摔死,可他是一個病人,身心又受到了摧殘。這事驚動了警方,他們因此被解救出來。

袁新高聽得心驚膽戰,張喜妹一把鼻子一把淚,說這些人怎麽這麽缺德,拿人家的孩子不當人。袁新高問兒子沈金寶知道這事嗎?袁野沉悶地說:“這個畜牲!就是他把我們賣到這裏的,這兒的老板按每人每月2000塊付給他錢。僅這一項,他每月就收入8000元。聽同學們說他生財的道兒多著呢,招本科生、研究生、拿項目,樣樣都是財源滾滾。”

袁新高氣得牙根癢,恨不得能把沈金寶抓來一刀宰了。

之後,袁新高去了公安分局,向他們反映了此事。那裏的人說,黑心老板已被拘押,公司也被查封,事情遠遠不止你兒子這些人,他們正在調查。袁新高又問及沈金寶的情況。那裏的人說聯係了,找不到人,找他們學校,學校說這是正常的實習安排,虐待學生是實習單位的事,與他們無關。

他們在南方名城一共住了七天,直到袁野的身體能下地活動就帶著孩子返回本省。他們去了孩子讀書的學校,學校的人異常的熱情,發給了袁野許多補助費。幾萬塊錢還真的把袁新高的嘴巴堵住了大半,還能說什麽呢,人沒死已萬幸。聽說那倒黴的人家,來了十幾口人圍著學校鬧了好幾天,學校也是花錢買安,錢雖然不能買命,但對於無可奈何的人來說卻是一帖再好沒有的安神劑。他們要求處分沈金寶,學校還是那句話,惡行是實習單位幹的,與教授無關,相信南方名城方麵會處理那個黑心老板。還有令人覺得更新鮮的事,據說報道此事的一家晚報記者被解雇了,總編也受到了警告,說此事應當有南方名城當事的地方來報到,省裏隻有這麽一所著名的高校,搞臭了影響全省形象。

袁新高幾次尋找沈金寶都無果而終。人事處的人說沈金寶出國考察了,幾個月後才能回來。他又去了勞斯代爾小區,保安不讓他進,讓他快快走開,否則就要報警。他悻然離去,相信總有一天能找到這個隱藏起來的發友、同學、大學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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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這裏終於明白,為啥題目叫人販子了,嗬嗬嗬。 -Eveline- 給 Eveline 發送悄悄話 Eveline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10/21/2011 postreply 20:30:29

    謝Eveline光臨. -樂閑人- 給 樂閑人 發送悄悄話 樂閑人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10/29/2011 postreply 18:4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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