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販子 第三節(1)

高考錄取通知來了,沈金寶被省城的師範學院錄取,張喜亮被一個中專警校錄取,兩家人喜氣洋洋,各自都擺了宴席慶賀。校長和荀老師自然是上上客,校長經常參加宴席,應酬自如,嘴唇就在酒杯邊貼貼,根本不讓酒下肚。老師每年隻有在高考結束後才有人宴請,少了些經驗,可他偏偏又得阮步軍的真傳,結果喝得天暈地轉,說話也不著邊際。在張喜亮家的宴席上,他指著沈金寶說:“你聰明倒是……聰……明,就……就是……鬼心眼……眼……眼多。”在沈金寶家的宴席上,他指著張喜亮說:“你……你……心挺……挺黑……黑的。”他又指著沈金寶說:“將……將……來,你……們……都……都是……高……高人。”

老師喝多了說句醉話,也沒人往心裏去。袁新高卻吃了一驚,他不明白荀老師為什麽說他們是高人,記得老師在評價人販子是也是這麽說的。他瞅瞅張喜亮,見張喜亮的眼睛也是透亮,和那人販子的目光差不多,心裏不由得發毛;他又瞅瞅沈金寶,就像見了彌陀佛一般,笑眯眯的臉色裏麵隱藏著許多狡黠。袁新高估計荀老師雖然喝高了,但心裏還是亮堂的,之所以如此評價他們,可能與他們在班級裏的特殊表現有關。張喜亮的同座是鄉長的兒子,成績平平,每到考試時,總是想抄,他知道這小子想要好成績騙取他爸爸的獎金,就訂立一條規矩,每抄一道題付費人民幣20分,張喜亮由此收入頗豐,飯盒子裏經常有大塊的紅燒肉解饞,在千軍萬馬掙擠獨木橋的年代,好體力也算是優勢之一。沈金寶見狀,也照此辦理,同學想抄他的卷子,也得付費,隻是他的同坐比那位鄉長的兒子成績要好些,所以收入終究比不上張喜亮。有一次老師問袁新高有無此事,袁新高不敢說有,連頭點得都很輕微,差不多就算動彈一下,他不是那種落井下石的人,證實他人不檢點,在他看來也算是背叛。老師長歎一聲,說了句:“傷天害理!”

當日,袁新高喝得迷迷糊糊,不知東南西北,幸好有張喜亮的妹妹張喜妹照顧,這才沒出洋相。張喜妹知道他是借酒消愁,看到他不能自持,就扶著他回家。他們兩家相距二百來米,半路上,袁新高不走了,他背靠一棵樹,哭得一把鼻子一把淚,張喜妹怎麽勸也勸不好,竟然也跟著哭起來。俗話說酒醉肚明,袁新高看到張喜妹哭了,心裏更加難過,傷心地對張喜妹說了一句:“我對不起你!”後,踉踉蹌蹌地往自己家走去,張喜妹跟在後麵對他說:“振作起來,我相信你能走出磨盤嶺。”這句看似平常的話居然有炸雷落地的效果,袁新高被震清醒了,知道自己肩負的不僅是父親的希望,還有這個與自己心心相印的女子的期盼。

 

執法隊上班沒有準點,每天上午去報個到,如果沒事就回家,碰到有事的時候,不是全部的人都參加,任憑段隊長挑選幾個人去執行任務。袁新高來到執法隊一個多月,一次任務也沒攤上,每天隻是往返於栗樹鎮和磨盤嶺之間,三十裏路,單趟二個半小時的路途時間。回到家也無所事事,書讀厭了,看見書就頭疼,所以,餘下的時間裏,他百無聊賴,整天在床上睡大覺。

這樣的日子過了沒多久,袁新高開始煩躁,經常唉聲歎氣。他母親看在眼裏急在心裏,一再催促他父親再去找穀書記,請穀書記再和段隊長說說,總不能整天地沒事做。他父親卻有自己的主見,他說穀書記不能再找了,找了也沒用,關鍵是他自己,這是他自己的路,他必須自己走好,靠別人扶著走不是辦法,你總不能扶他一輩子。

父母談心的話被躺在床上袁新高聽到了,他覺得父親說得對,自己的路應當自己走。

他覺得每天到鄉裏點卯就回不是辦法,會錯過很多機會,更覺得段隊長是有意回避他,害怕他這個高中生超過自己。麵對段隊長的暗中防範,他也改變了方法,每天報到後不走了,就呆在執法隊,午飯就買塊燒餅應對。段隊長幾次催他回家,他笑嘻嘻地說了些文皺皺的奉承話,說自己回家賦閑,不如在這兒聊供驅使,興許能讓隊長錦上添花。這些話,他知道段隊長聽不懂,假如聽懂了也是蒙蒙朧朧,他之所以這樣講,無非是想借此羞羞段隊長,出出心中的惡氣。即便這樣,段隊長還是不讓他參加行動,他一連又在執法隊白呆了數日,數了屋梁數窗戶格子,數膩歪了就看牆角的螞蟻搬家,別說心裏有多麽煩躁。

眼看著秋季過去,嚴冬到來,袁新高還是在原地踏步不動,臉上堆著笑,心裏掛著霜。段隊長對他一如往昔,笑臉開著,笑口張著,就是不安排他做事。年底的時候,他居然拿了一百塊錢的補助費,相當於鄉政府一般幹部二個半月的工資。他笑著說這下買燒餅不用向老爺子要錢了。

其實,現在袁新高這段時間一直沒有閑著,他每天晚上都抱著《三國演義》研究,草船借箭、望梅止渴、空城計等曆史典故的心理學背景不知道已經琢磨了多少遍,這使得他心裏有了底氣,就等著機會小試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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