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無雙 By 秋李子



天下無雙
作者:秋李子
開頭
玉蓮坐在梳妝台前,不知道坐了多久,外麵一片寂靜,偶爾傳來人聲,也是很快就停住了。玉蓮看著鏡中的自己,丹鳳眼,懸膽鼻,隻是眉毛不是時下流行的柳葉細眉,而是一對濃黑的眉毛,又沒有精心修剪,顯的粗曠了很多。

玉蓮撫上臉,不由在想,那個女人是什麽樣子,聽說她才貌雙全,出身又高,不似自己,不過是個鄉村土財主的女兒,隻是那盟約,難道就似一般,轉眼見了好的,就記不得原來說過的話嗎?

玉蓮正在思量,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腳步聲輕快,隨即丫鬟喜兒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姐姐,你坐了這麽久,奶奶吩咐我給你端碗燕窩來,”

說著就上前,把燕窩擺到玉蓮旁邊,玉蓮也沒看她,隻是依舊看著自己在鏡中的臉,淡淡地說:“好了,你下去吧。”喜兒應了,卻還是站在那,玉蓮從鏡子裏看到,依然沒回頭:“站著做甚,還不下去?”喜兒又應了聲,才抬腳出去,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又轉身對玉蓮說:“姐姐,那般人,姐姐也無需掛在心上,他定不得好死。”

玉蓮聽見喜兒這樣說,啞然失笑,這才轉身叫住準備關門的喜兒,見喜兒臉上也寫滿憂思,玉蓮歎氣:“喜兒,我不是怪這件事情,隻是想一個人靜靜,告訴爹,說我不怪他。”喜兒聽見她終於說話,心這才放了下來,點頭道:“姐姐,我知道,這就告訴老爺去。”

說著也顧不上關門,就匆匆跑了,玉蓮輕輕搖頭,喜兒還是這般毛躁,看見放在梳妝台上的燕窩,玉蓮端了起來,有些涼了,這可不能浪費,五錢銀子一斤的燕窩,那個負心人的娘,一個月編十頂網斤,不過就賺二錢銀子。

玉蓮邊想,邊把燕窩吃的幹淨。這時門口傳來小聲說話的聲音:“娘,姐姐果然吃了。”接著傳來啪的一聲,想是有誰被敲了下腦袋,接著是玉蓮她娘的話傳來:“你姐姐她這般小氣,怎麽能拿這麽貴的燕窩撒氣?”

玉蓮一碗燕窩下肚,許是兩頓都沒進食,吃起來比平時更為香甜,看著門口的那對母子,她咳嗽一聲,開口道:“娘,你們就別躲了,偷看也要小心些。”玉蓮的娘,王氏,聽到女兒說話,手裏拉著玉蓮的弟弟,小芹哥進來,手點了芹哥一下,對女兒訕笑著說:“其實,我本來不想來的,是你弟弟拉著我。”

芹哥聽見娘這樣說,嘟了嘴說:“娘,是你拉我來的。”王氏眼一瞪,手上的巴掌就要揚起來:“你這個不聽話的,幫娘一次又怎麽?”

玉蓮忙拉住王氏的手,笑著說:“娘,我知道你們擔心我,隻是娘放心,女兒不會做傻事的。”王氏順勢把玉蓮抱到自己懷裏,撫著她的身子說:“兒,休提這話,我自己肚裏出來的,還不能明白你的心,隻是你兩頓不食。”說著王氏有些傷感,玉蓮見娘這樣,忙道:“娘,不是的,我隻是有些發熱,清淨餓兩頓正好。”

王氏這才點頭,拉著女兒的手坐下,款款地道:“女兒,那人死賴著,硬說沒和我家定了,要娶那尚書家的女兒,卻不是你不好。”玉蓮見娘這般說,反笑了:“娘,休提這話,女兒聽戲文裏唱的,多少人高升之後,就翻臉不認人,這也是人之常情,再則是他負心,天有眼,也會懲治他。”

王氏聽女兒這樣說,笑道:“這才是我的女兒,那像別家的女兒,嬌滴滴隻會哭。”玉蓮聽娘這般說,隻是笑,王氏見芹哥在旁也笑,拍他一下:“你這孩子,你姐姐既沒事,還不快點去告訴你爹去,隻知道傻笑。”

芹哥摸摸腦袋去了,玉蓮攔住她娘道:“娘,芹兒也十四的人,再過幾年就娶媳婦的人了,老這樣一掌掌拍。”王氏笑道:“兒,你說的恨死。”過了會,又恨恨地道:“若不是給他找什麽先生,你爹也不會把你許給那人。”

玉蓮見王氏又要重提舊話,忙勸住她,王氏這才好了,見屋裏丫鬟不在,直著嗓子喊道:“喜兒,喜兒。”喜兒聽見聲喚,忙忙地從外麵進來,王氏罵道:“叫你伺候姐姐,怎麽屋都不在?”玉蓮拉住王氏的手:“娘,是女兒說要靜一靜的。”

喜兒吐吐舌頭,忙給王氏倒茶吃,玉蓮的父親匆匆跑來,見女兒和妻子坐在那喝茶說話,忙的上前,左右看看女兒,這才歎道:“兒,我還怕那殺才另娶,你心裏不順,若做了甚不智的事體,叫爹後悔一輩子。”

玉蓮忙起身,跪到父親麵前說:“爹,女兒隻是想清淨下,誰知驚動了爹娘,實在不孝。”王氏見玉蓮跪下,忙把她扯起來,嘴裏道:“好了,休提那些,等到日後,娘再慢慢給你尋個好過他的,也掙一口氣。”

玉蓮爹爹,因為平日裏豪爽,人都稱他宋大爺,此時聽見妻子這樣說,捏住拳頭敲了幾下桌子道:“好,就是這話,再尋個好過他的,教他知道,我家女兒,沒了他也能有人要。”

王氏在旁點頭:“就是,他不是中了舉就不認人了,我們就尋個進士,比他更好。”玉蓮見爹娘們你一句我一句說的火熱,笑道:“爹,娘,且聽女兒一句。”宋家夫妻忙閉了嘴,聽女兒說。

玉蓮咳嗽一聲,起身對爹娘道:“爹,娘,女兒這兩日細細想來,這學問,並不是甚重要的事。”宋大爺聽見女兒這樣說,開口反對說:“胡說,聖人之訓,怎能說學問不重要?”王氏拉了他袖子一下:“女兒是個有主意的,你且聽她說完。”宋大爺這才閉了嘴,玉蓮輕笑:“爹,娘,女兒的意思,就是,學問好了,人品不好,也不是甚好人,女兒想嫁的,自然要是個好人。”

宋大爺點頭:“就是這個道理,想那秀才,當日在我家時,館穀豐厚不說,自他許下娶你,在祖宗祠堂裏點了燭,放了麵,雖沒下聘,隻是浙江風俗,卻已是定了親了,可惱他中舉之後,竟把這話瞞過,再也不提,就是人品不好。”

玉蓮聽爹把話說完,才笑道:“爹,那些舊事,提了做甚,隻是爹娘若要給女兒另尋親事,卻是定要有兩點。”宋家夫妻都等著聽。

玉蓮伸出一根指頭,笑道:“第一就是娘說的,要是個進士,這第二嗎?”玉蓮微笑:“第二,人品要好,光說了不算,要看了才做數。”王氏點頭,宋大爺站起身,疑惑地問:“女兒,那要是不成呢?”玉蓮歎氣:“若真沒這樣的人,也是女兒命苦,等過了三十,就去做姑子去。”

王氏聽見女兒這樣說,忙抱住她:“胡說,若真沒這樣的人,爹娘養你一世。”說著拉了下丈夫:“你說可是?”宋大爺頭點的似啄米一般:“宋家不缺養你的米糧,再則,我見那嫁的不好的,也是以淚洗麵的多,你是我的掌上珍珠,要不是當初看秀才教書有章法,誰肯把你許給他。”

王氏拉下宋大爺:“那些事,不說也罷。”宋大爺忙用手掩了口,玉蓮見爹娘這樣,忙又跪下去:“女兒謝過爹娘。”王氏忙把她扶起來。

玉蓮雖被那家賴了婚,卻是周圍都知道,宋家大富,又是疼女兒的,秀才當初在宋家教館,被宋家許下親事之後,家裏用的,趕考的費用,前後都是宋家出的,費了也不下兩百金,雖有人笑話宋大爺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卻也媒人來的不少,希圖娶了玉蓮回去。

隻是來一個搖頭,來兩個歎氣,來三個苦臉,聽了宋家那兩條,有刻薄的早說道:“姑娘這個,隻怕尋一世也尋不出,何不將長就短,許個富貴人家,也好富貴一世。”隻是宋家全不鬆口,過的兩三月,媒人來的也少了。

玉蓮倒落得清淨,成日除了幫著母親料理家事,就是在房裏繡花,宋大爺怕她悶,把書館裏秀才沒搬盡的書都送到她屋裏,讓她閑來解悶,裏麵卻也有西廂記等閑書,玉蓮看了,不由想到,原來人都是一樣的,看了好的,就不想要差的,隻是那書上卻也有忠貞不二的,難道宋玉蓮就不能似那書上一般,這等一想,更是把那兩個條件不鬆口。

這日,玉蓮正在做針線,王氏房裏的丫鬟氣喘噓噓過來,嘴裏叫道:“姐姐,快去瞧瞧奶奶,劉家來人,差點氣死奶奶。”
作者有話要說:新年開新坑,祝大家新年快樂。
                  劉家
玉蓮聽的劉家,不正是那秀才家,他不是新娶了尚書家的千金,正在那溫柔鄉裏徘徊,卻派人來宋家做甚?

隻是玉蓮了,還是帶著丫鬟前往正堂,正堂內,王氏直捶胸口,旁邊的丫鬟邊替她捶著背,邊高一句,低一句地在和人嚷罵,對麵是個四十以上的中年婦人,看她的打扮,上身穿了紅色的襖子,下麵是藍色的裙,頭上戴了頂金絲髻,還插了根金釵,釵上的明珠垂在額頭前,打扮倒也華麗,隻是一手叉腰,另一手抓了帕子,隻和丫鬟在那相罵:“這等人家,我家姑娘好心,送來的禮,竟要扔了出去,可知是上不了台麵的。”

玉蓮聽了,冷哼道:“是誰上不了台麵呢?”丫鬟見玉蓮進來,上前福了一禮,正欲開口,玉蓮已經擺手止住了:“把奶奶扶進去,這麽沒眼力勁?沒見奶奶的氣喘發了?”丫鬟忙把王氏扶進去,王氏見女兒來了,也安心起身,經過女兒身邊的時候,悄地握了下她的手,玉蓮懂了,對娘輕輕點了點頭。

那婦人見玉蓮來了,卻不理她,徑自到前麵坐下,忍不住了,上前打量了玉蓮一番,笑著:“容貌卻也出色,隻是沒有我家姑娘那麽有貴氣。”玉蓮看也不看她,看向旁邊名喚香兒的丫鬟:“這媽媽是誰?”

見玉蓮問她,這婦人早笑了出來:“姑娘,我是陳尚書家的奶娘,陪我家姑娘嫁到劉家的,今日來是。”話還沒說完,玉蓮已經笑了起來:“聽得陳家是這附近第一等的人家,教導出來的下人,自然也是極懂禮數的,怎的這等粗俗,定是假的,給我趕了出去。”那婦人初聽到玉蓮說話,還笑著附和,隻是聽到後來,臉色立馬變了,又聽到玉蓮說的,要趕了她出去,正在想辦法,已經有兩個家人進來,預備拖自己出去,臉變的紅紅白白,忙叫道:“姑娘,小的確是陳家的,奉了姑娘的命,來送謝禮。”

玉蓮聽了這話,才冷哼一聲:“送謝禮也罷了,隻是怎的,連規矩都沒有了?”奶娘聽的玉蓮話裏,句句帶刺,暗自怪姑娘不該叮囑自己,到了宋家,隻該顯擺自家的財勢,絕不能似做了虧心事般,自己自然聽從,見了宋奶奶,自然也是傲不為禮,口口聲聲直說,自己是尚書府裏出來的,見了知縣娘子,尚不行禮,怎的一個農婦,就要自己行禮,誰知那嬌弱的奶奶,竟然氣昏過去。

自己心裏雖打鼓,卻還是想著,宋家姑娘不過一個沒出閣的閨女,再厲害,難道自己還有甚沒見過的,誰知不過短短數句,就招架不住,忙跪下,從袖口裏拿出拜貼:“這是家裏姑娘給府上的拜貼。”

玉蓮示意喜兒上前拿過拜貼,這才讓家人退出去,仔細看了拜貼,對婦人笑道:“秦媽媽,你家姑娘的好意,我便領了,隻是山野村姑,自不能和官家姑娘為伍,媽媽還請回去,說玉蓮多多拜上舉人和娘子,願他們白頭到老。”玉蓮說完,吩咐丫鬟把禮物收進去,自己款款起身,走過秦媽媽身邊,叫喜兒:“送媽媽出去,我去看看我娘。”

說完就揚長出去,喜兒忍住笑,上前招呼秦媽媽起身,送她從後門出去。

玉蓮進了王氏的房,見王氏坐在窗下,正在看丫鬟做針線,說話的時候神采飛揚,玉蓮在心裏翻了個白眼,上前對王氏道:“娘,你又這樣,女兒的壞名聲傳出去了,怎麽出嫁?”說著就偎到王氏懷裏。

王氏摟住女兒,拍著她道:“嫁不出去,正好,給我在家管理田園,你弟弟也是個不長進的,讀書能成倒好,不能成,甚不會,才更糟。”玉蓮撒嬌地說:“娘,弟弟再過幾年,也該娶媳婦了,那時候有媳婦幫你,自然就用不到女兒了。”

王氏拍著她,歎氣說:“芹哥要能娶個好的,也罷,娶來個不好的,才更糟。”玉蓮從娘懷裏起身,笑著說:“娘,你怕什麽,積善人家,自然有神佛保佑,何必如此?”王氏戳她腦門一下:“神佛保佑,為甚不保佑那姓劉的,娶了你?”

玉蓮神色一正,對她娘說:“娘,正是神佛保佑,才讓女兒沒嫁過去。”王氏笑了:“這怎麽說?”玉蓮微微一笑:“娘,你想想,這種闊了就變臉的男子,這次不變,下次,遇到美妾了,賄賂了,難保不會變臉?太祖爺的法度又嚴,那貪官都要剝皮實草,揪了出來,女兒不是就當了寡婦?”

王氏聽見女兒這樣說話,點頭道:“你慮的極為恰當,人的本性壞了,是再難正回來的。”說著雙手合十:“菩薩保佑,願你早日覓得得意郎君。”

這時香兒手裏捧著東西進來,對王氏道:“奶奶,這些劉家送來的東西,可要放到哪裏?”王氏一擺手:“這些,隨便擱到什麽地方去,看的心煩。”香兒正打算走,玉蓮叫住她,撚了撚那幾匹緞子和別的,笑著說:“這樣的好東西,白放著不可惜了?陳家的東西,肯定都是好的,何不放到鋪子裏,折了銀子,也好填補填補,那姓劉的,在我家的花銷。”

王氏聽了女兒的話,歎氣道:“女兒,你諸般都好,就是這太精明小氣了。”玉蓮攙著王氏坐下:“娘,可不能人財兩失,那幾百兩銀子,也是爹苦掙的。”王氏皺眉:“別人的閑話?”玉蓮笑道:“別人的閑話,聽的多了,不過就是耳旁風,當日他們怎麽說爹來著?”

王氏拍拍女兒:“好了,你說甚就是甚,娘老了,隻有聽你的份了。”玉蓮往娘頭邊一靠:“娘還不老,才過了三十五,走出去,誰不說娘和我是姐妹?”王氏得意地臉一揚:“就是這話,昨日看見你舅母,她比我還小了一歲,臉上都皺了,我臉上可沒皺。”

玉蓮摟住娘的肩膀一陣亂搖:“舅母可不省心,兩個表弟淘氣,舅舅還在外娶小,可不像你,爹疼你不說,我們兩姐弟,可是聽話的。”王氏拍女兒一下:“說到了了,還是繞著彎誇自己聽話。”玉蓮在娘身邊扭啊扭:“娘,難道女兒不聽話嗎?”

王氏刮女兒鼻子一下:“聽話,比別家的都強。”母女倆笑了一會,王氏皺眉:“女兒,你說,這劉家的舉人娘子,派人來做甚?”玉蓮見娘這樣說,自己也想不出來,隻是皺了眉說:“那拜貼上說了,謝過我家對劉舉人的照顧,說她不才,願和我結為姐妹。別的沒了。”

王氏正在聽,見玉蓮不說,問道:“沒了?”玉蓮點頭,王氏往地上啐了一口:“呸,黃鼠狼給雞拜年呢,她再是尚書千金又如何,還不是怕別人笑話她和村姑爭夫。”玉蓮拍拍她娘的後背:“好了,娘,她一個尚書千金,折辱和我結交,也難為她了。”

秦媽媽回去,稟告了陳千金,玉蓮收了拜貼,禮物,陳千金問的,玉蓮並沒有別的話,隻是願她和舉人白頭到老,心裏嘀咕,她雖是官家出身,卻年紀還少的玉蓮一歲,今日派人去,也隻是聽婆婆念過,這宋家女兒是個極聰明,能幹的女子,自己心裏不服,難道這地麵上,還有比自己能幹,伶俐的姑娘不成,這才派奶娘帶了禮物前去,隻是還存了一分傲人之心,吩咐奶娘不必對她家恭敬。

聽的秦媽媽說了,才知道玉蓮果然是個極能幹的女子,心裏越發不服,隻是自己一個尚書家的千金,和一個莊戶女兒爭個什麽,等到晚間劉大智進房,對她曲意溫存,自己那點好勝之心,又平了下去,有這等一個男子,又何需去理會婆婆念念不忘宋家女兒的好處呢?

轉眼又是一春,農人播種的時候到了,芹哥調皮,偷換了衣裳,要去地裏下地,管事的見了,嚇得心都快跳出來,說了百般的好話,芹哥還不肯走,隻是嚷嚷:“這裏的田地,日後都要我來照管,怎的做個農戶,連甚時候播種都不知道,太不應當。”

玉蓮穿了小廝的衣服,聽了弟弟的話,隻是偷偷抿嘴笑,管事的哭笑不得:“小爺,地裏的活,自有小的來看管。”芹哥看著管事:“那我做個農戶,又做何事?”管事地笑道:“小爺,你隻等著來收租子就可,別的事,可不能做。”

芹哥搖頭:“四體不勤,五穀不分,這不是該做的事情,連天子在紫禁城中,都要耕他那一畝三分地,為甚我就不成。”正在夾纏不清的時候,遠遠走來一群報子,有個好事的問道:“諸位大叔,這是往哪裏去報?”

報子篩一篩鑼,高聲道:“劉府老爺,今科連捷進士。”說著就繼續走了,芹哥一聽,知道是劉大智中了秀才,心裏一陣難過,甩開管事的手,跑了回去,管事的見他走了,拿下帽子,擦擦汗說:“好容易請回去了。”旁邊的冷笑說:“他隻怕是知道劉家的中了舉人,心裏不舒坦。”另一個歎氣說:“天老爺隻怕也沒眼睛,這樣的人,怎麽能中了進士?”

旁邊有個刻薄的,哼了一聲:“隻怕是宋姑娘平時為人太過,天才罰她,想想,這進士夫人是多大的福氣,一般的人能當上嗎?”聽見他這樣說,有人來興趣了:“不是說,姑娘一定要找個進士嗎?”那個刻薄的,冷哼道:“就她。”

管事的見越說越不像話了,招呼說:“都歇夠了吧?幹活幹活。”
作者有話要說:我家玉蓮的春天,啥時候來啊?話說,還是寫BH女子比較爽啊。喵的,死劉大智,後麵虐死你,先讓你快活幾天。
                  君子
芹哥一口氣跑回家,也不管什麽,徑自跑到姐姐房裏,隻有喜兒一個人在做針線,見他進來,忙起身招呼,芹哥也不說別的,見姐姐不在,又要出去,喜兒笑著說:“可是要找姐姐,她和奶奶在後麵庫房找種子呢。”

話還沒說完,芹哥又一溜跑了,喜兒搖頭,重新坐起針線,自語道:“這都眼看著快娶親的人了,怎麽這麽毛躁?”

芹哥跑到後麵庫房的時候,王氏正和管庫的說著什麽,玉蓮手裏拿著紙筆,在查點該給佃戶出借的種子,見芹哥沒頭沒腦的跑過來,王氏抬眼望了下,罵道:“我和你姐姐都這麽忙,你瞎跑做甚?”芹哥見娘罵,停住腳步,對王氏道:“娘,我去地裏了,被柳大叔勸回來了。”

王氏聽見這樣,倒笑了,招呼他走到自己身邊,用手替他理著衣服:“也是,你是個讀書人,下去地裏,你柳大叔怕你磕到,碰到了,不好交代。”芹哥鼻子一皺:“娘,我都快十五的人了,去學著些,也不防。”

玉蓮這時和管庫的說完了,管庫的行禮下去了,玉蓮笑著對弟弟說:“好了,娘心疼你,也是常事,你要真想知道點農事,卻也不難,等去和爹說了,讓他找人,帶你去看,何必這樣偷跑了去,像什麽樣子。”

芹哥聽姐姐這樣說,對娘做了個鬼臉,王氏白玉蓮一眼,嗔怪道:“就你慣著他。”玉蓮笑了:“娘,雖說我們家,也不須親自去灌園這些,隻是以農為本,知道些四時也是好的,若日後讀書不成,也好接管家業。”

王氏笑道:“知道,你也是為你弟弟好。”玉蓮一手拉了芹哥,一手扶了母親,往前麵去,笑著說:“娘心疼弟弟,女兒也是知道的。”王氏問芹哥:“剛才為甚跑的那樣慌張?”芹哥看了眼姐姐,吞吞吐吐的說:“劉家的中了進士,報喜的剛好從田邊過。”聽見是這件事,王氏甩了袖子,哼了聲:“天怎的這般無眼?”

玉蓮見娘這般,也有點黯然,隻是還要鎮定,緊走幾步,對娘道:“娘,那些話,也不去說他,隻是爹那邊,有些難辦。”王氏歎氣,是,怎麽說劉大智也是芹哥的授業恩師,雖說和玉蓮的婚事不成,這該送的禮還是要去送,隻是送過去,這不是把臉送上去給人踩嗎?

芹哥見娘和姐姐都不說話,低下頭說:“全是我要讀書,要不,今日也不會這般。”王氏把兒子摟過來:“休胡說,你要成器,讀書是怎樣都要讀的。”

這時香兒匆忙走了過來,見到王氏,忙道:“奶奶,大爺在堂屋裏暴躁成一片。”玉蓮母女對望一眼,知道定是有人上門來約他湊份子去給劉大智道賀了,忙趕到前堂。

宋大爺坐在上麵的椅子上,叉開腳,對麵前坐著的兩個人嚷道:“這等喜事,我卻不湊上去,他家怎麽對我,又不是沒眼睛看到的,你們要奉承,你們自去。”那兩人也是族內的兄弟,對望了一眼,笑道:“大哥說這般話,就沒意思了,不說其它,這芹哥,確是劉老爺來了,學問才長進了,怎麽說,也該去賀一賀。”

王氏見宋大爺的火氣又要上來了,這些卻也是族內兄弟,不回避的,咳嗽一聲,走到屋裏道:“兩位叔叔請了,我家的大爺,火氣大了些,卻請兩位叔叔先回去,等我們仔細商議了,再派人去和兩位叔叔說。”那兩人見王氏出來,這位嫂子,雖是個柔弱的,最懂以柔克剛了,起身笑道:“嫂子既這樣說,兄弟們就先回去,等嫂子家商量好了。”

王氏喚芹哥送他們出去,兩人才出門,王氏臉就沉了下來,宋大爺歎氣道:“這兩個,前幾日還在那罵姓劉的不是人,今日聽說他中了進士,就忙不迭的來這裏,約我去送什麽賀禮,還一口一個劉老爺,呸。”

王氏忙上前替他揉著熊,讓香兒端過茶來,款款地說:“這樣不值當的事,也配氣壞身子,現下不是農忙嗎?你回一句,脫不開身,找人送上兩匹料子,再來二兩折席銀,就說,這是芹哥送先生的禮,別的甚話也不說,你自己禮做到了,別人還挑甚。”

宋大爺喝了兩口茶,道:“我一聽那兩人說的,就氣暈了,沒想到這層。”說著起身:“我還是去地裏看看,雖說有柳大,他老實,可別給人算計了去。”說完就匆匆走了。

此時劉大智正是春風得意,新中進士,自己的嶽丈在京中的門生,舊識,知道他中了進士,也紛紛上門道賀,請他到那花柳之地,踏一踏足,他去年還是個浙江鄉下的窮酸秀才,在宋家沒請他去教芹哥之時,還要靠母親每月治網巾度日,閑了時,還要親自去灌園,卻不是學陶淵明的自得其樂,而是灌園,方得有菜吃。

每日糊口已是不易,更哪提娶妻之事,誰知去年時來運轉,先是被宋家請去,做了西席,每日得飽食,自然竭力去教書,更被宋大爺看上,許下親事,連自己母親也被接到宋家供養,到了七月,赴省中了舉人,這下說媒的像蜜蜂見了花一樣的飛來,擋也擋不走,落後卻說到陳氏娘子,尚書千金,自然比那莊戶之女,更為好了,橫豎宋家那也沒下過定,徑自和陳家結了親,娘子的嫁妝豐厚不說,麵龐雖說娘說過,不如宋氏恁般,卻也是一等的人才了,現在又中了進士,每日來往的都是貴人,那宋氏女,不過一個村姑,怎能配自己,算計著在這京裏一趟,也要買兩個美妾回家,也好犒勞自己。

每日想到不過一年前後,自己處境就這般,劉大智真是喜的嘴都合不開來,一心隻想著買美妾,卻忘了陳氏娘子法度極嚴,聽得這新中的進士要買妾,那京中的媒婆,自然蜂擁而上,相看無數。

這日劉大智正相看了人回來,剛走到下處,下了轎就聽見有人在喊他:“劉兄,訪你不得見,卻又是去哪裏去了?“劉大智一回頭,原來是同科進士陳溫良,恰隻有他們兩人年紀最小,都在二十以下,劉大智是三十六名,陳溫良是三十七名,都是少年成名,自然比起別的同年,更為親熱些。

劉大智見了陳溫良,忙的拱手:“陳兄卻是甚時候來的,小弟不在家,險些讓劉兄空跑。”陳溫良長眉入鬢,是個極文雅的長相,笑道:“小弟卻是去拜老師的,回來路上,想起許久沒見過劉兄,拐了個彎,就到了。”

劉大智一邊把他讓到裏麵坐下,吩咐下人上茶,和他攀談起來,陳溫良知道劉大智去相看妾,笑道:“劉兄,你我讀書之人,自當多分些恩愛給家裏的正妻,況且你我都沒滿二十,房下都還年輕,何必現在就買妾呢?”

劉大智聽了陳溫良這番話,笑得連茶杯都拿不住,半天才道:“陳兄此言差矣,白學士有樊素小蠻,蘇學士有朝雲在側,可見這紅袖添香之事,本就是妾所為的,再則若點進翰林,在京中還要觀政三年,難道要獨自一個人宿?”

陳溫良見和他在這話上不投機,卻也不想多說,笑道:“劉兄既這樣想,小弟也不好多說,隻是這事,卻也要等到授官之後再說,若授了知縣,你叫這京中女子,拋家跟著你去,卻也不好。”劉大智聽見陳溫良這樣說,連日來相看的女子,也不甚中意,把這條心腸擱起,笑道:“既如此,就聽陳兄的。”

過了幾日,陳溫良考選了庶吉士,劉大智得授揚州府下江都知縣,那江都是個好缺不說,離家鄉又近,劉大智甚歡喜,辭了眾人就出京,欲先回浙江搬取家人,同去上任。

陳溫良也請了假,他的家鄉,卻是蘇州鬆江,和劉大智也是順路,兩人就一同出了京,這新中的進士,自然一路馳驛,到了蘇州,陳溫良留劉大智在家玩耍了幾日,劉大智就辭去,卻是陳溫良的夫人,卻是劉大智的同鄉,瞧見有便船,自己嫁來數年,卻沒有回家省過親,這下丈夫中了進士,自己也好回娘家顯擺,在陳溫良耳邊唧唧噥噥,隻是說要一同回去。

陳家卻也人口簡單,父母早亡,陳溫良在一個堂叔的撫養下,才得長大,堂叔是個善心人,自己沒有兒子,全把他當做自己兒子一般,支撐他讀書,誰知天不佑好人,陳溫良剛得十四歲,堂叔竟一命嗚呼,葬了堂叔,陳溫良也隻得去縣城裏書行做個夥計,書行掌櫃見他聰明,於別人不同,又瞧他相貌堂堂,起了一點憐才之心,繼續送他去讀書不說,還把自己哥哥家的一個女兒,許了給他做妻。

陳溫良也十分爭氣,十六歲就中了舉,那時族中的人,漸漸又聚攏了來,有那說媒的,陳溫良卻不肯做那負心之人,下了聘,娶了那掌櫃的侄女,姓柳,小名順娘的,夫妻倆一雙兩好,卻是一對上好的夫妻,上科走脫了,天卻不負苦心人,這科高中,那族中的人,見他中了進士,更是奉承不已,陳溫良回來幾日,應酬的卻也煩了,聽的夫人的大伯已因年老,已經辭了回浙江老家去了,內心也十分掛念,見娘子想回家鄉,自然滿口答應,又在家待了一日,沒了些土儀,就和劉大智一同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不知道起什麽章節名了,今天身體不舒服,本來還打算碼雲破月來的,也不能碼了,這章感覺都很亂,先湊合發上來吧,臉紅的飄下。
                  婆媳
新進士到家,自然是鞭炮齊鳴,親友們無親的也來認親,沒故的也來攀故,忙得劉大智連日應酬不迭,等祭過祖,上過墳,周圍的親戚都去過了,這才想起,還有個一起來的同年,隻是那日陳溫良下了船,就別過自己,徑自往柳家去了,自己那時忙著和來迎接的人攀談,也沒顧得上問問柳家在哪裏。

劉大智忙叫過個管家,要他去打聽,管家卻是陳家陪送過來的,就是那秦奶娘的丈夫,平日裏,自己仗著是陳千金的奶公,哪把劉大智看在眼裏,不過是虛麵子罷了,這時聽見劉大智差遣他,當著麵答應了,下來就嘴裏嘀咕:“我秦大爺,在尚書府的時候,別人見了我,都大叔大叔的稱呼,誰知到了這裏,油水全無,竟讓我去跑腿,可恨,可恨。”

迎麵碰見他娘子,見秦大嘀咕個不停,一巴掌打在他腦後:“嘀咕些甚?”秦大素日是最怕她的,把她扯到牆角坐下,抱怨起來,秦媽媽聽完,臉一沉:“姑爺現在做了官了,我和姑娘說過,帶我們任上去,那時油水不就多多的,你愁甚?”秦大聽了,跳起來說:“當真?”秦媽媽點頭,也起身道:“你勤謹些,姑爺使喚你,你也去,不過就是尋人這樣的事情。”秦大聽了婆子的話,連連點頭,自去打聽。

這來到地麵上一個進士,動靜自然不小,秦大出去,不過一時,也就打聽到了,卻不急於回去複命,在閑逛起來,鄉間地方,也沒甚好景致,秦大走了一會,口裏渴了,坐到路邊的茶棚喝茶,因是農忙時節,茶棚裏人不多,不過就一兩個路人在喝茶。

秦大坐下,要了一壺茶,喝了一口,鄉裏地方,那有什麽好茶,皺眉道:“這茶不過解渴而已,想我家裏,才有好茶。”那茶棚的主人,也是閑著,拿了抹布出來抹了桌子,笑道:“這鄉裏地方,不過解渴而已,不知貴府是哪裏?”

秦大見主人殷勤,信口胡吹起來,正說的高興,有個農人打扮的少年也走進來喝茶,主人忙起身給他倒茶,秦大見沒人聽了,又轉身去對新來的少年吹了起來,少年聽了兩句,皺眉道:“貧兒乍富之態,實在可惡。”說著就放下兩文錢,自出去了。

秦大一團高興,被這盆冷水澆了個透心涼,回過神來,要追去罵,被茶棚主人攔住:“大叔,那是宋家的少爺,隻怕還為他姐姐抱屈呢。”聽說是宋家的人,秦大嘴裏不幹不淨罵了幾句,道:“這樣的人家,配個富人也就罷了,豬油蒙了心,想和陳家爭,自己也不撒泡尿照照,配的上那鳳冠霞帔不?”

主人陪著小心:“是是,宋家姑娘,雖說在這周圍也是頭條的,那能比得上陳尚書家呢,再說當日也是口說,沒有下聘。”秦大是個蠢人,哪聽的出主人話裏的意思,還當是幫著他呢,說了兩句,這才披了衣服,扔下兩個大錢,大搖大擺地走了。

一直在茶棚裏的另外一個人,這時才抬頭笑道:“方才那宋家和陳家,有甚恩怨?”主人是個好說話的,見有人問,坐了下來,把劉家先許了婚,後來中舉又賴了的話,全盤托出,那人正是陳溫良,聽了這話,他雖是謙謙君子,心內也不由腹誹,沒想到劉兄竟恁般,既許了親,又怎能貪了富貴?

那日見他中了進士,忙忙地就要討小,想來也不是甚值得交往的人,見他沉吟,茶棚主人歎道:“天不公,竟讓那等人中了進士,這也罷了,隻是誤了姑娘的終身。”陳溫良聽的奇怪,笑道:“俗話說,一家有女百家求,這宋家這頭婚事不成,卻也是有名的富戶,難道連個女兒也嫁不出去?”

茶棚主人又歎一聲,把玉蓮定要找個進士的話說出來,搖頭道:“我們說的,定是宋姑娘咽不下這口氣,才這樣想,隻是客官你想,這三年才開考一科,取中的進士,不過數百人,沒成婚的極少,隻是人家也看不上這樣的村姑,宋姑娘的終身,定是誤了。”

陳溫良笑笑,也沒說話,茶棚主人見又有人來,起身去招呼,嘴裏嘀咕道:“其實宋姑娘這樣,除非。”陳溫良笑道:“除非什麽?”茶棚主人邊給人倒茶,邊麵向陳溫良道:“除非這進士裏,有喪了妻的,娶去做填房,這還差不多。”隻顧著說話,連茶都滿出來了也沒注意,陳溫良忙出言提醒,茶棚主人忙抹了桌子,連聲道歉,陳溫良把茶錢放到桌子上,悄然走了。

回到柳家,順娘接了,嗔怪道:“出門也不帶個人跟著,這地方你不熟悉,走迷了怎麽辦?”陳溫良摟了娘子的小蠻腰,笑道:“我小時,不也到處跑去,再說,走迷了,鼻子下麵不就是道?”說著嘴就往娘子臉上湊,順娘打他一下:“你也不瞧瞧,這不是在家裏,屋子裏還有下人呢。”

陳溫良摟了妻子,笑嗬嗬地說:“我和我娘子親熱,這是聖人都準的,再說,哪有人?”順娘抬頭一看,見屋裏果然隻剩他們兩人了,低頭一笑,陳溫良見妻子臉色嬌羞,更添媚容,抱起她道:“生兒子去了。”順娘聽了,更是害羞,臉隻埋在他懷裏,再不抬起。

陳溫良在柳家盤桓數日,見順娘會過了親友,自己的假期將滿,催促起身,臨走時雖不願,還是帶了順娘,前去劉府。

到了劉府,遞了帖子,劉大智滿麵春風地迎出來,笑道:“陳兄可是怪小弟?怎的前幾日,數次相請,卻不過寒舍來?”陳溫良怎能說出實情,隻是笑道:“內人難得歸寧一次,總要去她家親戚那裏,各自拜訪一下,祖宗墳墓,也要去祭掃一番,故此今日才來,還望劉兄海涵。”
說笑中,已經進了劉家。

順娘自有陳千金迎進去,裏麵招待。順娘自幼生於商人之家,待人接物,也是有眼色的,陳千金嫁過來這邊一年,又難得歸寧,一歸寧婆婆就嘮叨,說婦人家,當以嫻靜為要,怎能日日往娘家跑,陳千金不服,卻是劉大智也說過,寡母不易,要她多順著點,也隻得耐住性子,平日想找個人說話都不成,劉母又嫌她不如玉蓮伶俐,平日裏也不是見人就笑的,劉母找幾個老妯娌說說話,也不見她叫人。

陳千金從小生長官家,又是幼女,如掌上珠一般,性子也是嬌養的,雖出嫁之前,母親說了些為婦的道理,初時還好,時間長了,自然嫌婆婆嘮叨,身邊帶來的家人,也有不把劉母看在眼裏的,劉大智此次上京趕考,婆媳間也鬥了幾次口,隻是劉大智回來,一來陳千金見丈夫中了進士,也是高興的,二來丈夫麵前,也要做做樣子,早日把劉大智拿服,不愁劉大智不向著她。

故此晚間床上,溫柔體貼,又是小別勝新婚的,兩人如魚得水,甚是快活,劉母見兒子除了出去應酬,就是和媳婦關在房裏廝混,氣不過去,說了幾次,卻被秦媽媽一句,哪家婆婆,管起兒子房中事來,就是老夫人在日,也不過就是燉些補品,給兒子補身,可沒因這事罵過媳婦,這小門小戶的,可是不懂規矩,氣了個半死。

劉大智自去京城開了眼,也知道官家是要有規矩的,悄地反和劉母說,現在是太孺人了,知縣的娘,平日行事,也要有些章法,那些窮妯娌,就不要去見了,隻要在家安享清福就好,劉母隻得閉了口。

見陳千金和順娘說的投機,自己這裏冷冷清清,隻有兩個丫鬟在這裏服侍,席上的菜,也不是自己慣吃的,心裏不由哀歎,都說做官享福,官的娘更是享福,隻是除了下人伺候,連媳婦都不能說句,真是,又看眼陳千金,想起玉蓮的好來,自己在宋家住時,玉蓮卻也事事親自照管,每頓飯,定要有自己合口的,不由歎氣:“哎,要是娶了玉蓮,也不是今日這般。”

陳千金和順娘正說的高興,聽見婆婆這樣說,險些發作,隻是閉了口,恨恨地瞪向婆婆,順娘見陳千金突然不說話,又見劉母沒事人般,心知她們婆媳,並不像表麵上看來那般,眼珠一轉,對劉母笑道:“伯母手上的玉鐲,看來極為細致,這邊都沒這種,是不是劉大人從京城帶回來的?”

陳千金冷哼:“這是我孝敬婆婆的,大智一個男子,哪能想到這些。”順娘順著陳千金的話就道:“伯母恁般福氣,我娘在世的時候常說,知足則樂。”這話卻是說給這婆媳兩聽的,陳千金麵紅一紅,劉母也覺得自己失言,拿起筷子道:“吃菜,吃菜,都涼了。”

順娘赴了劉家宴席,和陳溫良歎道:“劉家婆媳,瞧來竟是這般,其實媳婦若把婆婆當母親般,婆婆把媳婦當女兒般,也少些紛爭。”陳溫良聽了娘子的話,拍她的肩道:“他*****為了婆婆,須這般就可,別人的事,休管。”順娘白他一眼,也就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順娘姑娘,我舍不得把你寫死,但是如果你不死的話,玉蓮就嫁不出去,為了玉蓮,你就犧牲了吧,我會給你燒很多紙錢的。
這個,我也不清楚,明朝的時候,夫妻歸寧,可不可以在娘家那啥,不過明朝市民階層一向忌諱很少,所以就讓他們那啥了。
                  阻礙
劉家的新進士回了家也好,任上去了也罷,宋家也全不在意,除劉大智初回來那日,送去賀她的兩匹尺頭,二兩折席銀,宋家旁的,甚話都沒說,劉大智見了宋家送來的東西,貼上隻有芹哥的名字,皺了皺眉,卻也沒說甚,想起玉蓮花容月貌,若能求來做妾,也是美事一件。

這樣念頭也不過想想就罷,玉蓮此時卻在忙碌,芹哥已經滿了十五,王氏想著,他七歲那年定下的親,此時也該準備起來,給他完了婚,差了媒婆上去女家,要定日子,娶媳婦過門。

芹哥的嶽家姓秦,接了那帖子,秦父不管事,叫去和秦母商量,秦母看了又看,對媒婆笑道:“老林,別的也沒甚挑的,隻是想問問,他家大姑娘嫁了不成?”老林聽了秦母這樣說,心裏犯了嘀咕,這鄉裏鄉親的,誰不知道玉蓮被劉家賴了婚,發下誓願,非進士不嫁,這秦母現在這樣說,不就是來找事的?

見老林沉吟不語,秦母一笑,端起茶杯道:“老林,我這話就說在這了,沒有個大姑姐沒嫁的,弟媳婦進了門的,回去告訴親家,等甚時候,姑娘出了門,再來商量小女出閣的事。”說著起身:“這就不送了,拿四十錢給林媽媽來。”

老林本打算說幾句,見秦家這趕人的架勢,也隻得拿了錢,回去和宋家複命。

王氏聽了秦母這番話,氣的暴跳,隻是當著老林的麵也不好說甚,老林訕笑著說:“論理,這弟媳婦也不能說大姑子的是非,隻是秦家這樣想,也是為她家女兒著想。”老林話還沒說完,王氏就冷哼一聲:“老林,你先回去,秦家這頭,我自然有主意。”老林忙辭了回去。

王氏在這裏,越想越氣,把劉大智的祖宗十八代,在心裏都罵了個狗血噴頭,恰好芹哥從外麵回來,王氏上前,揪住他的耳朵道:“全為你要讀書,你老子請了個甚先生回來,結果讓你姐姐被人賴婚不說,還讓你嶽父家也有話說,全都賴你。”

芹哥的耳朵,卻是常被王氏揪的,哎喲哎喲的叫起來,對娘道:“娘,你不去怪我爹,怪我做甚?當初可是我爹許的婚。”王氏揪住芹哥耳朵轉了幾圈,這才放手,嘴裏恨恨地道:“你爹那個老糊塗,提起來我就一肚皮氣,抱怨了,就跟打在棉花堆上一樣,出不了氣。”芹哥把娘扶了坐下,笑嘻嘻地道:“她家不嫁來,我還不樂意娶呢,去年在縣裏戲台那邊,見過一回,不就是個黃毛丫頭,那有娘一半好看?”

王氏被芹哥這番話,說的心裏甜蜜蜜的,笑彎了一對眼道:“還好你和你姐姐,都不像你爹那樣,要不,這日子都要悶死。”玉蓮得了丫鬟的報,知道秦家那麽不順利,本打算過來安慰娘的,誰知進了房,才見娘和弟弟坐在那裏,說的熱鬧。

玉蓮上前道:“娘和弟弟說什麽,這樣熱鬧?”王氏拉了玉蓮坐下,笑著把話說了一遍,玉蓮看眼弟弟,見他一臉不在乎的樣子,手點他額頭一下:“這會不在乎,等過幾日,心裏不知道怎麽後悔呢?”

芹哥梗著脖子說:“我還小呢,才十五,這麽著急完婚做甚?”玉蓮笑道:“這準備喜事,怎麽說也有一年功夫,爹還說要把你挪出去,重新給你弄個小院住著,這收拾房子,不也要花功夫,等全忙完,也有個兩年了,那時你都十七了,不盼著新娘子早些進門?”

芹哥被姐姐說的臉紅,低下頭不說了,說笑了一會,王氏皺眉道:“玉蓮,這秦家這樣說話,是不是想賴婚?”玉蓮見娘這樣說,笑道:“娘,秦家妹妹今年十四,聽的人說,親家那邊,對她都是嬌養的,我的名頭,又不是不知道的,自被劉家賴了婚,四周有些流言,說全是因我太能幹,才被劉家賴了,娘細想想,秦家嬌養女兒,這樣一個沒出門的厲害的大姑子,怎舍得嫁進來?”

王氏聽了玉蓮這話,拍拍玉蓮的手:“兒,你這樣說,也是在理的,隻是我宋家難道是那不講道理的人家,放著你欺負弟媳婦不成?他秦家嬌養女兒,難道我宋家多留女兒幾年,就留不得?”

芹哥見自己在這裏插不上嘴,早溜了出去,玉蓮笑道:“娘,話是這樣說沒錯,隻是這話說出去,也要傳到秦家耳朵裏去,要不,豈不成你白生氣了?”王氏點頭:“這好辦,那些媽媽們,不好傳話,過了幾日,就是你舅舅的壽辰,秦家和你舅舅家,素有生意往來,到時定去拜壽,我帶了你去,見了秦家的人,好好說說。”

玉蓮點頭,王氏歎氣,拍玉蓮身子幾下:“兒,你不願嫁,娘也不逼你,隻是。”玉蓮打斷她的話:“娘,各人自有各人福,女兒這十八年來,都是蜜罐裏泡大的,受些磨折,也沒甚舍不得。”

這時香兒進來,手裏還捧了盆瓜果,上前微彎一彎膝蓋,笑道:“奶奶,這是今年院子裏新得的西瓜,說比去年的更甜,請奶奶嚐新。”說著把盤子放下,西瓜早以切好,王氏用牙簽挑起一塊,嚐了,笑道:“是比去年的更甜些,回頭告訴管園的,讓他留十個大西瓜,給你舅舅送去,也好嚐嚐新。”

王舅爺的壽辰是八月初八,他今年剛滿了四十,這王家雖也有幾畝田地,卻是從祖父起,就做起生絲生意,傳到王舅爺的時候,這一帶的生絲,都由他家收了,也是他時運高,做生意從沒失手,把原來的祖宅,幾次翻蓋,修的次第,卻是正室帶著孩子在家住著,在城裏又買下大屋,把自己兩個心愛的小妾,搬去那裏住了,一月不過回家一兩次,王舅母是個軟弱人,自己在家守著莊子,看顧兒子,雖也勸說過王舅爺幾次,讓他保養身子,不要再女色頭上要緊。

卻被王舅爺說她撚酸吃醋,全不賢惠,再者王舅母也想著,自己現在年紀已長,年輕時候,還有些恩愛,既說不下去,也就由他去胡鬧,王氏看不上嫂子的做法,也說過幾次,卻聽不進去,自己一個嫁出去的女兒,不好再管王家的事,也隻得罷了。

這次王舅爺四十大壽,擺下酒席,請來戲班子,還新收了一個十六歲的美妾,卻是從城裏暗香院贖出來的,贖身銀子花了上千不說,打首飾,做衣裳,銀子流水樣的花,王氏去給哥哥拜壽時候,王舅爺還特地讓這新娘出來,和眾人見見。

王氏見這新娘,長的倒是頭挑人才,隻是一雙勾魂眼,伸出手來,十指尖尖,又兼得在那煙花之地,那學的些好的習氣,行動之時,都帶了些妖媚氣。王氏受了她三拜,見她回到後麵,才皺眉對王舅母說:“大嫂,你怎的也不說說大哥,要收妾,那好人家女兒又不是沒有,再不成,你房裏的丫鬟,看上眼的,也收了去,這樣一看就是狐媚的,讓她進門做甚?”

王舅母還沒說話,椅子後麵站著的人開口了:“姑娘,你說這話,我們奶奶是心善的,棉花做的耳朵,爺說甚,就是甚,別說抬這樣一個狐媚子進門,就算抬十個,她也不會吭聲。”說話的是王舅爺的陳姨娘,新妾進門之前,她可是最得寵的,和王舅爺住在城裏,偶然回家,對王舅母也不過麵子情。

王舅母一張臉,此時紅的一直燒到了耳朵根了,王氏冷笑一聲:“若不是嫂子心軟,你們今日可還能在這裏,也隻是嫂子,換作是我。”陳姨娘被王氏搶白,一張粉麵漲的通紅,正待嚷幾句,卻是王氏不似她嫂子,是個厲害人,嫁到宋家二十年,也沒聽說宋大爺有甚外心,自己就算再得寵,也隻是個妾,隻得咬了下唇。

王舅爺此時一身新衣,滿麵紅光進來,見屋子裏沒人說話,自己妻子和愛妾,都是滿麵漲紅,自己妹子沒事人般品著茶,玉蓮一臉看好戲的樣子,嗬嗬一笑,也不理起身行禮的玉蓮:“這都怎麽了,沒人說話?”

見陳姨娘站在王舅母椅後,王舅爺道:“琳兒,坐著好了,這都沒外客,做規矩給誰看呢?”陳姨娘八不得一聲,就從椅後出來,準備坐到王舅母旁邊去,王氏把杯子重重一放,陳姨娘剛坐下去的屁股,又嚇的彈了起來。

王氏對哥哥笑道:“大哥,幾日不見,原來這家裏,都沒規矩了?”王舅爺摸不著頭腦,看向陳姨娘,見她一臉的委屈,知道定是自己妹子,又來找了什麽麻煩,卻是自己平日寵妾也太過了,嗬嗬笑道:“妹子,這沒甚外人,立那麽多規矩做甚?”

王氏淡淡一笑:“是,沒外人倒不怕,就怕做慣了,等有外人在時。”說到這,王氏看眼哥哥,淡淡地接著說:“那時,王家的麵子?”王舅爺見妹妹這樣說,也隻得示意陳姨娘起來,正待再說什麽,丫鬟進來報,秦家爺,奶奶都來了,王舅爺夫婦忙出去迎接。
作者有話要說:發現,我真是個喜歡生事的家夥啊,懺悔中。
                  巧言
這裏陳姨娘見眾人出去,想說什麽,卻見王氏那個架勢,不敢再說,王氏隻是一笑,這時外麵傳來王舅母和秦奶奶說話的聲音,陳姨娘忙迎出去,王氏帶了玉蓮,也出去,秦奶奶見了王氏,笑道:“親家,你今日卻來的早。”王氏笑著和她寒暄,玉蓮也見了禮,秦奶奶把玉蓮扶起來,讚道:“姑娘卻是越來越標致了,親家,你好福氣。”王氏微微一笑,王舅母把秦奶奶往屋裏讓。

眾人進了屋,又各自重新見了禮,坐下各自說話,王舅母命新妾又出來見禮,秦奶奶笑道:“這麽標致的一支花,落在了王家,王爺的豔福,可曆來沒淺過。”王舅母聽了,麵上有些訕訕,陳姨娘嘴一翹,哼了一聲,王舅母咳嗽一聲,對陳姨娘道:“你們都到後麵去吧,讓我們好好說說話。”

陳姨娘巴不得一聲,忙行個禮,退了下去。這裏王氏她們各自說了幾句淡話,王氏咳嗽一聲:“親家,你女婿今年也過了十五,我想著,挑個日子給他們完了婚,卻不知道親家的意思?”

這當著眾人的麵,秦奶奶也不好說出實情,把茶杯放下,笑道:“親家說的,你媳婦還小,剛過了十四的生日,我想著,多留幾年。”王氏手拿著個梨子,慢慢地削著皮,對秦奶奶笑道:“親家這話,也是實的,隻是前日我遣那老林去時,卻說親家是嫌我家姑娘沒出門,才不讓媳婦過門。”

秦奶奶笑道:“女大不中留,姑娘今年也過了十八,我在這多句口,該想的要想,心太高了,不是甚好事。”

她們在這你一言,我一語的,王舅母插不上嘴,招呼玉蓮道:“玉蓮,隨我到後麵去瞧東西。”起身道了寬坐,攜著玉蓮去了。

見屋子裏,隻剩下自己和秦奶奶兩人,王氏垂目笑道:“親家可是聽了人言,當我家姑娘,是個刁蠻的大姑子,這才舍不得女兒嫁過來?”王氏既已點破,秦奶奶也不掩飾,咳嗽一聲,正色道:“親家,你我都是做母親的,誰舍得自家嬌養女兒,到了婆家受氣,再說,受婆婆的氣,卻也罷了,隻是這大姑子。”

還沒等她說完,王氏就擺手道:“親家此言,卻是錯了。”秦奶奶奇怪地看向她:“親家,為甚說我錯了?”王氏坐到秦奶奶身邊,笑道:“親家,你素日知我為人,卻是哪般?”秦奶奶想了想:“親家的為人,這十裏八鄉,誰不讚好,宋家奶奶為人熱心腸,從不打罵下人,極是扶老惜貧的。”

王氏一笑:“那親家可曾聽過,好人教出來的子女,是壞人的?”秦奶奶搖頭,王氏拉住她的手:“親家,你方才也說了,我們都是為母親的人,難道不知將心比心的道理?我又不是那不講理的人,我家姑娘,不是我說句大話,也不是那無知識的,娶來媳婦,知疼知熱還不夠,怎還舍得像那無知識的婆婆,一味刁難,折磨不成?”

說著王氏就落淚:“親家,我這番苦心,誰知全沒人明白。”秦奶奶見王氏掉淚,卻也知道,她不是甚惡人,再者自己也常聽王舅母說,若不是王氏平日裏幫襯著,自己隻怕被幾個妾教唆著王舅爺,欺負的連衣食都不周了,王氏是個小姑子,還會照管嫂子,她教出來的女兒,想必也不會壞到哪去,隻是坊間的流言,說玉蓮當日被劉家賴婚,全是劉母嫌玉蓮對她不好,才賴的,這。

王氏見秦奶奶思來想去,隻是不吭聲,擦了擦淚,反來安慰秦奶奶道:“我自己也知道,這也怨不得親家去想,玉蓮被人賴婚,那說什麽的都有,全仗玉蓮想得開,這才不當回事,若是那小性子的,親家,你可還記得五年前方家女兒被人賴婚,那男的,說方家女兒和人不清白,硬賴了去,方家女兒氣不過,一繩子吊死,方家報了官,穩婆來驗了,實是處子,這才罰了那賴婚的,人嘴兩張皮,上下一碰,卻什麽都能說出來,親家你想想,是這個理不是。”

秦奶奶聽了王氏這番話,點頭歎息,當日方家那事,鬧得沸沸揚揚,有說她和別人,連私孩子都養下了,送到哪裏哪裏養起來了,說的有鼻子有眼睛,那姑娘氣不過,這才以死來證自己的清白,雖證了清白,那賴婚的雖被打了板子,罰了錢,刺配了出去,卻也隻落的方家二老相對哭泣。

想到這,又想起玉蓮往日見過,實是個溫柔大方的姑娘,秦奶奶道:“親家此言,卻是對的,眾口鑠金,卻也怪我疼女兒之心太過,隻想著自己家女兒不能受委屈,卻忘了別人家的女兒,也一般的嬌養,還望親家恕罪。”

說著就站起身,欲給王氏行禮,王氏忙一把攙住:“親家,你是明理的人,我這才和你說這些,若換了別人。”秦奶奶接口道:“若換了別人,親家想必也不願費唇舌。”王氏點頭,兩人攜手坐下,秦奶奶卻答應了,讓宋家定日子,隻是女兒還小,要再留在身邊兩年,王氏見她不提什麽玉蓮出閣後,才能完婚的話,自然點頭答應。

王舅母這時攜著玉蓮的手進來,對王氏道:“妹妹,酒席已經備好了,都出去吃酒看戲。”王氏拉了秦奶奶起身,一群人去了前麵,吃酒看戲,樂了一日,這才各自散去。

回去的路上,玉蓮對王氏笑道:“娘,我還想著,怕秦家不答應,想幫你呢,誰知你不過幾句,就說的秦嬸打轉念頭。”王氏點女兒額頭一下,笑道:“你還是我教出來的,何須你幫?”玉蓮靠到母親懷裏,撒嬌地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娘難道沒聽過嗎?”王氏拍拍她的身子:“你不出嫁也好,遇到個惡婆婆,你又是個不吃虧的,到時,隻怕都不好看。”

玉蓮在娘懷裏蹭了蹭,笑道:“娘是怕我和婆婆吵起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就不信,沒有我做不到的事情。”王氏拍拍女兒的身子:“到時候再說吧,旁的事,都少去想。”

秦家既答應了,宋家也就忙碌起來,這幾年年成還好,王氏又是個會過日子的,手裏積了些銀子,在宅子旁邊,又圈了塊地,起造個院子起來,預備給芹哥住,等屋子造的差不多了,秦家派人來量了尺寸,回去打家具,玉蓮平日裏,除幫著王氏料理家務,帶著丫鬟,也要做些針線,雖說新娘子的衣裳這些,需新娘子自己做,隻是其它的,還要家下人做出來。

忙忙碌碌,轉眼就過了兩年,這兩年間,芹哥也進了學,宋大爺見兒子進了學,更是指望他爭氣,中個舉人光耀祖宗,若是再能中個進士,那更是和族的榮耀,不吝惜錢財,搜羅些書回來,他要去會文助友之事,也全力支持。

離芹哥完婚的日子是越來越近了,宋家上下,也忙的不得歇。這日,玉蓮正在和王氏說,還缺些什麽,就有丫鬟來報,江都知縣的太孺人來訪。

王氏皺眉,這江都知縣的太孺人,不就是劉母,她不好好在江都,享她的清福,這怎麽上了宋家的門了,玉蓮見王氏皺眉,笑道:“娘,來者是客。”王氏點頭,整理下衣服,就出去見客,玉蓮在這裏和丫鬟們繼續整理,才整理了一半,香兒滿臉古怪的進來:“姐姐,奶奶叫你去前麵。”

玉蓮奇怪,這劉母來,娘為甚不趕緊打發了,還叫自己去前麵做甚,還是理理頭麵,來到正堂。

劉母坐在上方,和王氏在那說話,玉蓮見王氏和劉母之間,好一派和睦景象,心裏打起了小鼓,自己娘的古怪脾氣,自己是知道的,卻還是上前,行禮如儀。

王氏端著茶杯,對玉蓮道:“玉蓮,這是你劉嬸子,上去見見。”玉蓮留心去看娘的表情,見她滿臉的笑意後麵,有掩蓋不住的微怒,心裏越發奇怪,還是上前去給劉母行禮。

劉母一把拉住玉蓮,讚了又讚,玉蓮心裏聽的越發古怪,卻也還是虛與委蛇。

說了一會,王氏咳嗽一聲:“太孺人,你的來意,可向玉蓮說了。”劉母正待開口,王氏站起身道:“我有些咳嗽,就少陪了。”說著就起身扶著香兒走了。

劉母見王氏走了,招手讓玉蓮坐到自己身邊,拉著她的手道:“玉蓮,幾年前,卻是我劉家對不起你。”玉蓮隻是微笑,劉母又笑道:“你現在也沒找到合適的,不如還是嫁進我劉家去。”
作者有話要說:呼呼,猜猜下麵會發生啥
                  好戲
玉蓮聽了這話,也沒說話,劉母還當她害羞,拉住玉蓮的手,款款地說:“你瞧,大智他現是進士,又是知縣,也合了你當日的條件了。”玉蓮抬頭看向劉母,麵帶驚色:“陳千金是幾時沒的?怎麽我們都沒聽說,也沒去送禮。”

劉母被玉蓮的話弄的一頭霧水,正打算開口,玉蓮站起身來說:“瞧嬸子的意思,是陳千金還活的好好的,想讓我去做妾?”劉母愣愣地點了下頭,玉蓮掃了一眼,見旁邊還放著劉家送來的禮物,正打算招呼人把它扔了出去,劉母醒過神來,上前拉住玉蓮的胳膊:“玉蓮,明人不說暗話,是求你去做妾,隻是呢,你也知道,我心裏對你是怎樣的,雖說是妾,那禮數一點也不差,除了名分,你和媳婦是一樣的,我疼你的心,比疼她還要多了幾分。”

玉蓮正準備發作,隻是伸手不好打笑臉人,再說,還準備聽劉母會說些什麽出來,也不出聲,劉母見玉蓮不出聲,以為這麽幾年,玉蓮年紀越來越大了,受不住別人的說,也想找個台階下,拉了她坐下,繼續親親熱熱地說:“玉蓮,你放一百個心好了,你嫁了過去,我絕不會委屈你,日後你有了孩子,定和那陳家生的是一樣的,不分什麽高低。”見玉蓮還不出聲,劉母掩口笑了:“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也不是我說,這都過了二十的姑娘,心氣再高,也沒幾年的好日子。”

說著就拉玉蓮起身,去看劉家送來的禮物,玉蓮坐著不動,劉母還當玉蓮嫌送來的東西不好,拉著她的手說:“你不必擔心,那裏的屋子,已經準備好了,和上房是一樣的歸置。”玉蓮冷哼一聲,招呼道:“把那些東西,都給我扔出去。”

有兩個小廝在門口的,早巴不得這聲,立即進來,捧起劉家的東西就往外扔,劉母急了:“玉蓮,這說的好好的,怎麽就要扔東西。”劉母帶來的人,見宋家往外扔東西,忙追著出去了,玉蓮這才起身,看著劉母,目光平靜,劉母卻被她的眼神看的心裏發毛,玉蓮抬起手來,劉母還當玉蓮要打她,跌坐到椅子上說:“玉蓮,你這要幹什麽?”

玉蓮抬手卻是理了理頭發,雙手撐在劉母坐的椅子扶手上,微笑著說:“劉嬸,看在你年紀大了,我不說你,隻是不管今日是那姓劉的叫你來的,還是你自己的主張,都給我記住,我宋家但凡有口飯吃,就不會把女兒送去給人家做妾,你心裏打的好主意,都給我收回去。”

說著站直身子:“來人,送劉太孺人出去。”這時劉母帶來的人,抱著宋家扔出去的東西,想是沒東西包,卻脫了自己的一件外衫包了,隻穿了個小襖加背心,風一吹,凍的索索的抖,見玉蓮發火,也不敢上前去,見劉家的丫鬟上前去扶劉母,請她出去,自己這才上前扶住劉母:“老奶奶,先回去吧?”

劉母在玉蓮這裏,碰了一鼻子灰,見了自己帶來的人,怎好塌了架子,恨恨地瞪了玉蓮一眼:“宋丫頭,別以為你好強,劉家的門進不去,你還真以為誰會娶你。”說著仰了下巴:“我們走。”

玉蓮還沒說話,喜兒早追出去了:“一輩子不嫁,也好過嫁給那個沒良心的。”玉蓮叫住她:“喜兒回來,窮寇莫追。”喜兒站回玉蓮身邊,沒好氣的說:“也不知道姓劉這家是怎麽想的,居然好意思開口叫姐姐去做妾,先不說對方那個德行,芹哥還是他學生呢,納學生姐姐為妾,這大明律還不許呢。”

玉蓮拿起喜兒垂下的一縷頭發往她臉上一刮:“小丫頭,大明律都搬出來了,哪裏學的?”喜兒笑嘻嘻地說:“這不是姐姐常看書嗎?奴也學著看看。”玉蓮點她額頭一下:“學的一身刁鑽古怪,不怕嫁不出去?”喜兒皺皺鼻子:“嫁的不好,不如自己過了這一世,庵裏的姑子,不也這樣過,更何況還能到處走。”

兩人正在說話,王氏從後麵進來,麵上哪有半點病容,玉蓮忙上前攙住王氏,扶她坐下,王氏拉了玉蓮的手坐下,歎道:“兒,你也不怕?”玉蓮哼了一聲:“有甚怕的,難道他一個江都縣令,還能來浙江搶人不成,再說了,誰不知道這點事情,他也要顧忌。”

玉蓮正在說,見母親臉上露出促狹的笑,靠到母親懷裏道:“娘,女兒不依,你又耍我。”王氏拍拍她身子,笑道:“你方才趕人出去的時候,那個威風,這時候又和我撒嬌?”玉蓮隻是躺在王氏身上不起來,王氏默了一會,道:“香兒,你著個人去打聽打聽,怎的這好生生的,那劉家要姐姐去做妾。”香兒答應著去了。

玉蓮起身:“娘,打聽它做甚?”王氏點女兒腦門一下:“以防萬一。”玉蓮眼珠一轉:“娘,你隻怕是想看好戲吧?”被女兒說破,王氏笑道:“這閑著也是閑著,沒有這些消遣,那日子得多寂寞。”玉蓮看母親一眼:“王家舅舅那邊的戲,還不夠好看?”

王氏歎氣:“那邊,總是至親。”見娘這樣,玉蓮拉了她手說:“娘,舅舅也太過分了,你得空,也說說。”王氏皺眉:“你舅舅,要是能依我說,也不會這樣。”回頭拍玉蓮一下:“好了,提他做甚,不是白生氣嗎?芹哥日後要敢這樣,看我不打折他的腿。”說著王氏又歎:“可惜你外婆去的早,要不然,哪有那些人作亂的機會。”

玉蓮任由著母親抱怨,自那年王舅爺納了那暗香院裏贖出來的,名喚碧桃的,被迷的不知道東南西北,把陳姨娘她們都送回了祖宅,說的好聽,要她們去陪伴王舅母,這有眼睛的都看的出來,是碧桃挑唆的,自己好專房專寵,賺回的銀錢,也不拿回王舅母那裏,隻是一味往碧桃手裏放,王舅母隻能靠家裏的田租過活。

王舅母來和王氏哭了幾次,王氏氣不過,也進城說過哥哥幾次,叫他不要寵妾太過,發妻的恩愛,也要有些,王舅爺初時還聽,等到回到房中,聽了愛妾的哭訴,心腸又轉了回來,說自己妹妹可是來分家私的,氣得王氏要死,那王家族裏的人,受了王舅爺的好處,哪個還來管這些閑事,都說是家務事,王氏要拉著王舅母去公堂上告王舅爺寵妾滅妻,半點不念夫妻恩愛的事情,倒被王舅母攔住,說自己再做些針黹,也能度日。

見王舅母全是那扶不起的阿鬥,王氏也冷了心,隻是拖家裏有事要忙,再不出麵管了,見玉蓮提起這事,王氏在房中徘徊半日,還是命人拿了五兩銀子,說芹哥結婚當日,還請王舅母來鋪床,這些就給嫂子買些衣裳。

王氏這裏安頓好了,香兒也打聽回來了,她一路小跑,滿臉是笑地走到王氏房裏:“報應,奶奶,全是報應。”王氏把針線籮收好,示意香兒坐下說,香兒來不及坐下,就對王氏說:“奶奶,把姐姐也叫來,讓她高興高興。”

玉蓮恰好過來,聽見香兒這樣說,在外麵就揚聲道:“叫我做甚?”說話時,已經進了屋,坐了下來,香兒笑著說:“姐姐,你知道今日劉家那人為甚來?”玉蓮一笑:“有甚好知道的,提起這事,還髒了我的名聲。”

香兒見玉蓮不感興趣,轉向王氏說:“奶奶,那老太婆,可遭報應了。”王氏看玉蓮一眼,見她專心地隻繡著一張手帕,示意香兒繼續說。

劉大智闔家到了任上,這知縣雖說隻是七品,卻是個親民官,進了江都縣內,就全聽劉大智一人的了,劉大智安頓好了,也要和士紳們來往,劉母在後衙,受兒媳的供奉,不時也有士紳們的妻子,進衙來走動,陳千金是官家出身,應酬這些,自然很是有規矩,隻是劉母本是那浙江鄉下織網巾的貧人,一時因了兒子的原因,娶了官家女兒做媳婦,兒媳帶來的那些家人,對自己雖隻是麵上恭敬,劉母看在兒媳豐厚的嫁妝份上,也暫時忍了。

等到來到這江都,那士紳家的奶奶們,見了知縣的娘,一個個馬屁拍的比什麽都響,劉母受了這些奉承,身子如飄在半天雲上一般,原來看在兒媳嫁妝豐厚,再則家人也是她那邊帶過來的,還讓了兒媳三分,現在衙門裏麵的使喚人,多一半都是劉大智得中進士,來投靠的,劉大智口口聲聲,以孝為先,那些人瞧了本官的神色,對劉母也多有奉承。

既這樣,劉母看這個兒媳,開始慢慢的不順眼起來,再則,陳千金帶來的家人,對後麵投靠的家人不滿,反過來也是這樣,劉大智常在外堂,裏麵的事情也一概不管,卻是兩個女人,在裏麵,今*****打我的丫鬟一頓,明*****打我的婆子一番,好歹臉皮還沒扯破,左右不過拿著使喚的人出氣罷了。

時光易過,劉大智上了任,也有一年有餘,有那愛奉承的,見劉大智膝下尚虛,送了個妾給他,劉大智初時,還說些聖人的話來推辭一番,等到那女子出來,見那女子,生的水汪汪的眼,細條條的身段,說起話來,如黃鶯婉轉,自己身子,早酥了一半,推辭幾句,卻不過,就帶了回衙門。
作者有話要說:王舅母同學,你怎麽能這樣呢,自己糟蹋自己,還以為自己是賢惠,歎氣。保佑能順利更上
                  窈娘
陳千金見劉大智出去赴宴,竟帶了個美人回來,心裏的醋壇,早打翻了一缸,隻是當著眾人麵,不好發火,劉大智又一口一個,別人送的,自己不好卻了,隻得臉上掛了寒霜,受了那女子四拜,命人帶下去見劉母。

劉大智見陳千金麵罩寒霜,坐到她身邊道:“娘子,你我成婚三年,膝下尚虛,這妮子進門,不過是白日服侍你,晚間陪伴我,等得了孕,生下孩子來,那時你或是把她配人,或是賣了,都由了你。”

陳千金聽見劉大智這樣說,麵色才放軟一些,正待又說話,就聽見外麵傳來劉母的笑聲:“兒,你這事辦的,甚和我的心意。”劉大智忙起身迎接母親,陳千金見婆婆來了,欲坐著不動,隻是也不合禮,隻得站起身來,卻看見劉母和新妾一邊一個,攙著劉母進來,陳千金也要上前扶住婆婆,卻被劉母推開她的手,緊握住新妾的手,陳千金在眾人麵前,被劉母這樣對待,又想發作,看眼笑的滿麵開心的劉大智,強忍了下來,各自坐下。

新妾嬌怯怯地站到了陳千金的後麵,劉母指著新妾對陳千金道:“媳婦,窈娘這孩子,甚和我的心意,你日後定要好好待她。”陳千金氣的差點倒仰,當著大家的麵,婆婆對媳婦說這樣的話,這不是打自己的臉。

見陳千金不說話,劉大智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角,陳千金才從牙縫裏擠出一聲是,劉母見媳婦這樣,心裏不喜,隻是今日窈娘進門,對自己甚是恭敬,她娶了媳婦這麽多年,還是頭一次有了當婆婆的風光,怕陳千金難為兒子,還特意自己親自帶了窈娘過來,又重新聲明一通。

也沒有發作,笑著拉了窈娘的手:“兒,你在這裏安心住下,等到給我添了孫子,我更是高看你。”窈娘低頭含羞謝過,陳千金被婆婆這幾句不知起倒的話,氣的手直打顫,一個妾,對她那麽好做甚?

窈娘進了門,嘴甜手勤,喜得劉母一個勁地誇她,卻也少去找陳千金的麻煩,劉大智新得美人,自然夜裏多去陪伴,陳千金知道了,也夾槍帶棒地辱罵了幾次,卻每次都被陳母攔住:“大智要進哪間房,是大智的事情,撚酸吃醋,是官家千金的樣子嗎?”

陳千金對劉母越發是舊怨沒去,新恨又添,背地裏也和秦媽媽抱怨,秦媽媽笑道:“哎喲姑娘,這什麽點事,你是主母,一個侍妾,別說罵幾句,就是打殺了,也沒人敢放個屁。”陳千金皺眉:“打殺了倒不是事,隻是婆婆護在頭裏,我稍使喚那賤人,婆婆就說我不孝順。”想起劉大智也說自己不夠賢惠,不由流淚。

秦媽媽是從小奶大陳千金的,對她是貼心巴肝的好,見陳千金垂淚,忙用手帕幫她拭淚,又罵劉大智:“果是沒見識的,那樣賤人,那比的上我家姑娘一分,不過略笑笑,就魂都被勾走了。”接著又勸陳千金,附在她耳邊如此如此,陳千金聽了這話,皺眉道:“媽媽,這是損陰德的。”

秦媽媽嘴一撇:“那樣狐媚子一樣的人,誰知道是不是妖精變的,再說,這樣攪的家宅不得安靜的女人,早了早好。”陳千金聽了這話,連連點頭。

兩人正在商量,丫鬟進來報:“奶奶,老奶奶感了風寒,躺在床上。”陳千金忙趕到劉母住的地方,劉母躺在床上,窈娘手裏端了碗藥,正在喂劉母,陳千金上前去行了禮,問道:“婆婆身子可好些?”劉母睜眼看是陳千金,厭惡地把頭轉到另一邊。

窈娘把藥碗交給旁邊等著的丫鬟,用帕子替劉母擦了嘴角,給她蓋好被子。這才對陳千金福了一禮,道:“奶奶,老奶奶不過是偶感風寒,方才爺已經叫醫官來看過,開過藥了。”陳千金點頭:“老奶奶既有你服侍,那我就先回去。”

說完對劉母道:“婆婆安心養著,媳婦先回去。”劉母哪還理她,隻是閉目裝睡。陳千金回到房中,氣得手抖,秦媽媽笑道:“姑娘,這正是機會。”陳千金看向她,秦媽媽外外麵的井邊一指,陳千金會意點頭。

劉母生了病,窈娘親自服侍,劉大智也不免埋怨了幾句陳千金,被陳千金淡淡一句:“有人服侍,我還前去,這不是找不痛快嗎?”劉大智也知道自己媳婦和老娘曆來不對盤,想想橫豎有窈娘服侍,也就罷了。

陳千金卻讓人吹了個風在窈娘耳裏,說這清晨的井水,熬藥最好,窈娘一則要劉母麵上討好,二則也要在劉大智麵前掙表現,果然每日清晨,自己去親自提桶井水來。

頭三日卻也沒事,第四日時,窈娘又提著桶,去井邊打水,那井邊滑溜溜的全是青苔,窈娘打了一桶水上來,走了兩步,踩上了青苔,這日的青苔,卻比往日更為滑溜,窈娘哎喲一聲,就摔了下去。那井邊卻恰好有塊石頭,窈娘摔下去的時候,頭又磕到石頭上,當時就血出。

站在井邊的丫鬟,正準備等窈娘打了水上來,走過這段,自己再提水回去,見窈娘摔倒,還碰到了頭,忙跑上前,還沒到身邊,自己也摔了下去,丫鬟奇怪,摸了摸青苔,呀,不知甚時候,這青苔上被人潑了油,丫鬟顧不得許多,忙起身去扶窈娘,卻扶不動,丫鬟扯起嗓門喊人。

有兩個小廝聽見,忙過來一看,見姨奶奶躺在地上,頭上血出,忙要過來扶她,誰知也著了那青苔上的油的道,兩個跌做一團,等到掙紮起來,把窈娘扶起,窈娘麵色如紙,頭上血還汩汩地出,丫鬟用帕子掩了窈娘的額頭,三個人背的背,扶的扶,把窈娘扶回上房時,天光都已大亮。

這才忙亂著去找醫官,醫官開了藥,卻說是外傷,不礙事,開了藥就走了。劉大智聽的愛妾摔了,也來看一看,囑咐丫鬟好生服侍,聽丫鬟說青苔上有油,想必定是廚子懶惰,洗刷完了東西,把汙水亂潑。把廚子叫來訓斥一頓。

陳千金聽的窈娘摔倒,醫官說不礙事,心裏不滿,卻還是來望了望,想尋機在藥裏下點東西,擺布死了她,才遂了意。

可巧今日卻是一位告老的翰林的壽辰,這人卻是陳尚書的同年,早半個月前,就說過,要劉大智夫妻同去賀壽,劉大智見這家裏,母親在病,本來還有愛妾可以服侍,愛妾卻也摔倒,正在躊躇之時,陳千金笑道:“王年伯家裏,卻也有幾位哥哥,在京城做官,雖說母親生病,卻不是那種小門小戶,自有丫鬟服侍,窈娘這裏,醫官說了,沒有大礙,橫豎隻去一日,趕傍晚回來,耽誤不了事。”

劉大智聽她這樣一說,功名心又重,也就收拾了起來,辭了母親,和老婆前去拜壽。這日也作怪,劉大智吃過了壽酒,正打算告辭之時,突然風雨大作,那風刮的,連人眼睛都睜不開,一幹吃壽酒的,隻得在王家住下,劉大智擔心愛妾,不知她們伺候的可好,母親的病,反而推了一步。

一夜都沒睡好,等到清早起來,洗漱了,那風才略停一停,雨雖小了很多,路上卻也行人稀少,胡亂吃了點東西,推說自己母親感了風寒,昨夜如此大的雨,怕加重了,辭了王翰林,冒雨回了衙門。

剛進後衙,迎麵就撞見個小廝,瞧見是劉大智,忙跪下道:“爺,姨娘不成了。”劉大智被這盆冷水澆的是透心涼,上前抓住小廝的胸口:“你胡說,昨日醫官不是說不礙事?”小廝帶著哭腔說:“昨日爺走後,姨娘就額頭燒的怕人,藥都灌不下去,去找醫官,卻說也是去賀壽了,街上的郎中,卻沒有銀子去請,等去老奶奶那裏拿了銀子去請,又風雨大作,連門都出不去,到今日一瞧,姨娘已不中用了。”

劉大智忙丟了小廝,自己連忙去看愛妾,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見房裏傳來哭聲,劉大智心疼地叫了聲:“窈娘。”丫鬟正打算出去報信,見了劉大智,隻哭了一聲:“爺,你要早回來一會,還能見見姨娘。”

陳千金見劉大智慌張去了,心裏知道是什麽事,自己徑自回房換衣裳,要去瞧劉母,秦媽媽見她進來,微點一點頭,陳千金會意,唇邊露出一絲笑容。

劉母病著,也沒人敢上去說窈娘已經死了,隻說是她傷的很重,背地裏,陳千金喚了人來,裝裹好了,借個庵堂,擺了三日,就抬出去埋了,這下去了個眼中釘,陳千金對劉大智也溫柔許多,劉大智見陳千金俯就,拾了這舊愛,那和自己做了三月夫妻的新歡,也就忘在腦後了。

劉母病好,知道窈娘已死,也哭了幾滴眼淚,隻是窈娘死後,陳千金在自己麵前,還是不那麽恭敬,劉母想起窈娘在時情形,想到,何不再給兒子納房妾,打打陳千金的銳氣,一時也沒有合適的。
作者有話要說:又殺人了,歎息,其實本來是打算直接打殺的,但是這是陳千金第一次殺人,所以還是陰著點,後麵的就一個個來直接的了。
                  風波
卻是劉母的弟弟要娶兒媳婦,早幾個月,就命人來請,讓劉母回去做上客,好光耀光耀,劉母是個好麵子的,這樣的事,自然要回家去,帶了人從回家,在酒席上聽的玉蓮還沒嫁人,屈指算來,玉蓮也滿了二十了,不由想到,若能把玉蓮求來做妾,能挫了陳千金的銳氣不說,玉蓮潑辣,自己也有個幫手。

這才老了臉皮,帶了從人,前去宋家求親,沒想到碰了一鼻子的灰。香兒講完,翹著嘴道:“她家當日,還嫌我家不夠有錢,配不上他家,現在倒是娶了個才貌雙全的官家千金回去了,連婆婆都不孝敬。”

玉蓮咳嗽一聲,笑道:“別人家的事情,說這麽多做甚,還是好好準備一下,等著芹哥娶新娘吧。”香兒點頭:“奴這就去,差點忘了,還有床帳子沒做出來呢。”說完福一福,匆匆走了,王氏見玉蓮一臉的平靜,過去拉住她的手道:“玉蓮,全放下了?”

玉蓮點頭笑道:“娘,女兒這些年來,常看些書,覺得緣來緣去,都是有定數的,再則,求仁得仁,他家當日這樣對我家,冥冥中自有天報,若一味耿耿與懷,不是苦了自己和爹娘?”

王氏聽女兒說完,展開眉頭,對玉蓮道:“兒,你這樣說,娘就放心了,娘近來年紀大了,也常想著,做女兒時,常想著,嫁個怎樣的丈夫,能和他花前月下,共訴衷腸,隻是嫁了你爹,說句你不愛聽的,你爹確是個大老粗。”

玉蓮從沒聽過她娘說過這樣的話,低頭不語,王氏拍拍女兒的背:“初嫁來時,我也不甘心,我如此才貌,就算當不上官夫人,嫁個舉人,秀才,總是能的吧,等到時間長了,你爹除了不識多少字,卻事事都聽我的,我的這顆心,這才完全定了下來。”

王氏看眼女兒,笑著摸摸她的臉道:“玉蓮,娘不是那種古板的人,你願嫁也好,不願嫁也罷,娘都由你去,嫁的不合意的,夫妻日日爭吵,還不如就在娘的身邊,做個嬌客。”玉蓮聽了娘這樣說話,眼睛都濕了,趴到娘膝上道:“娘。”隻吐出這個字,就再也沒有第二句了,王氏輕輕拍著女兒的背,看著窗外,若不是怕女兒擔心,她怎麽會說這番話,誰不願自己的孩子都家庭和美,過的歡樂呢?

芹哥的喜日子,定在了七月十七,王舅母既要過來鋪床,十六就帶了陳姨娘來到宋家,這邊接了進來,王氏細看那陳姨娘,許是失寵之後,心情不好,陳姨娘看起來憔悴了許多,妝容也很黯淡,眼角處多了細紋,王氏不由歎氣,這都是自己哥哥作的孽,卻還是把她們讓到上房。

王舅母和其他一起來鋪床的坐著敘話,陳姨娘老實了許多,低眉順眼地站在王舅母椅後,一聲不出,等到丫鬟來報,秦家的嫁妝送到了,安置在了新房,王舅母她們都互相招呼著,去新房幫忙鋪床。

等忙完了,王氏擺了酒席,請請她們,杯來盞往,酒過了三巡,說的話也就沒了顧及。有個同來鋪床的三奶奶笑著對王舅母道:“表嫂,你現在雖說和表哥不能在一處,那幾個妾也失了寵,恰好和你做個伴。”
王舅母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王氏正在和秦家送嫁妝來的大嫂說話,見三奶奶這樣說,轉過頭來,拍了三奶奶的肩膀一下:“三弟妹今日還辛苦你了,快,再滿上。”說著就示意香兒把酒給她倒滿,三奶奶接了酒,對香兒笑著說:“你家姐姐嫁了劉家,想必你也會跟著去。”

香兒聽了這話,摸不到頭腦,王氏見三奶奶說話,越來越不像話,冷笑一聲:“哪個劉家?”三奶奶已經醉的有些深了,擺了擺手說:“現做著江都縣的劉家。”王氏冷笑道:“他家的陳氏娘子又不是死了,我家女兒嫁去做甚。”

三奶奶紮著手笑:“大嫂,那日劉家老奶奶都來了,說要求玉蓮侄女去做妾,想也是,侄女她年紀這麽大一把,沒有好人家,去做官家妾,也好過平民妻。”王氏聽了這樣話,額頭上的青筋都要暴出來,見秦大嫂和王舅母聽了這話,都愣在那裏,陳姨娘聽得玉蓮要去做人妾,唇邊露出一絲笑意。

王氏忍住氣,揚唇一笑:“三弟妹喝多了,說胡話呢。”說著招呼香兒:“外頭叫兩個小廝來,把三奶奶扶出去。”三奶奶還不肯走,拉著王氏的衣裳說:“大嫂,你不要不好意思,這做妾也沒甚不好,遇到表嫂這樣的,說不定還能扶正。”話還沒說完,隻聽啪的一聲,三奶奶臉上挨了一巴掌,動手的是王氏,她沉著臉,對那兩個愣著的小廝說:“還不把三奶奶扶出去。”

小廝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把三奶奶扶出去,王氏見他們出去了,這才轉身對也愣在那裏的秦大嫂她們笑著說:“好了,都坐下喝酒,三奶奶酒喝多了,愛胡說,也怪我,忘了這遭。”

秦大嫂她們笑著坐下,隻是臉色都有些不好,特別是王舅母,重坐下不過又喝了一杯,就告辭了,王氏也不過留了兩句,就送她出去。

送了王舅母,王氏又回到上房,見酒席已經撤了,秦大嫂坐在那裏和玉蓮在說話,見王氏進來,兩人都急忙站起,王氏笑著讓她們坐下,對秦大嫂說:“勞煩了。”秦大嫂笑著道:“小姑出嫁,我做嫂子的略盡一盡心,卻是常情,算什麽勞煩。”

三人又說了幾句閑話,秦大嫂笑道:“像玉蓮姑娘這等才貌,親家奶奶不想把她草率嫁了出去,也是常情,隻是方才聽的。”王氏淡淡一笑:“那劉家,前幾日的確來過,說要求我家玉蓮去做妾,我家也沒答應。”

秦大嫂是個聰明人,聽了這樣說,也沒多問,隻是又說些別的閑話,天色已晚,秦大嫂也就告辭回家,打點明日送親事宜。

送了秦大嫂回了房,玉蓮歎氣:“這劉家,怎一個乍富的嘴臉。”王氏恨道:“當日就該使大棒子打出去,以為我家這等好欺。”玉蓮拉了娘的手坐下,笑道:“她總是個老人家,隻是今日三嬸怎麽那般?”

王氏往地上啐了一口:“你家三叔那兩口子,自從那姓劉的中了進士,巴不得和他家攀親,劉家想要你去做妾,這不正中了他家的下懷,卻也不想想,我宋家雖是莊戶人家,就是窮的沒飯吃,也沒讓女兒去做妾的道理,今日她那番話,定是去見了那老不要臉的,借著酒蓋了臉,才這般說。”

玉蓮聽了娘這番話,默然一會,歎氣道:“也是族裏人丁不旺,要不,誰叫她幫忙。”玉蓮搖了搖她娘的肩膀,笑道:“娘今日出了氣,明日也要派個人上門去請請,也是道理。”王氏摸摸玉蓮的臉:“兒,你說的是,也怪娘性子急了些。”玉蓮笑道:“娘心疼女兒,女兒知道。”

第二天就是芹哥娶媳婦的大好日子,王氏雖心有不甘,還是派人去請了三奶奶來,三奶奶見了王氏,麵有赧色,王氏也隻當沒看見。

新人一頂花轎進了門,拜了天地,送進房,坐了床,撒了帳,昨日三奶奶在這裏受了排揎,早傳遍了,今日也沒人敢拿玉蓮取笑,倒也一切順利。

新媳婦進了門,滿月歸寧後,就脫下嫁衣,專心侍奉起公婆來,秦家女兒名喚月英,雖然年紀不過十六,待人接物,甚是有序,王氏冷眼觀察了一段時間,見月英待人和氣,對玉蓮也不是麵子情,心裏高興,隻是麵上還不露出來,日逐隻是和玉蓮她們兩人做些針線,料理些家務。

轉眼冬去春來,又是一年,宋家日子過的平順,王氏見媳婦也是個能事的,漸漸也讓她料理些家務,自己閑來沒事時,也去親戚家坐坐,王舅母自從碧桃得了寵,王舅爺除了年節,再不回來,地裏雖有些田租,隻是這祖宅裏麵,大大小小也有四五十口人,手裏就緊了些,叫陳姨娘她們做些針線,陳姨娘她們都是受用過來的,略動一動,就叫苦連天。

隻是有一樁,陳姨娘她們怕王氏,知道這位小姑,是個不吃素的,等王氏來時,也就動一動,王舅母知道自己是個臉軟的,不善理家,也就盼著她來,再者,兩個兒子已經大了,定下的親事也該娶了,王氏也好幫著料理,故此姑嫂之間,比往日更是相得。
作者有話要說:呼呼,更上吧
                  算賬(上)
隻是別的事還易處,這辦喜事總是要銀子,對方家也是富家,而且知道王家積年做生意的,難道娶個媳婦,就潦草辦了不成,隻是地裏田租,隻夠日逐使用,王舅母命人進城,和王舅爺說,要拿銀子辦喜事,說了數次,不過拿了一百兩銀子出來,銀子拿回家時,恰好王氏也在,和王舅母商議著要怎麽料理婚事。

見派去的人隻帶了一百兩銀子回來,王舅母愣了半響,才說出一句:“這一百兩,連酒席都不夠,更別說聘禮。”去的人見主母這樣說,嘴裏說出一句:“那碧奶奶在旁邊,直說,娶個媳婦,十兩銀就夠了,一百兩都多了,還是爺說,總也要光輝些,才拿了一百兩出來。”

話還沒說完,王氏上前啐了那人一口:“呸,你奶奶可還活著,從哪裏跑出一個碧奶奶來了,我哥哥糊塗,你們也跟著作踐不成?”唬的那人忙跪下:“姑娘,卻是小的不是,隻是,一頭是爺,一頭是奶奶,小的們也難處置。”

王氏想了想,吩咐他起來,道:“去套車。”王舅母還摸不到頭腦:“小姑這是往哪裏去?”王氏冷笑:“去會我的好哥哥去。”回頭見王舅母還愣在哪裏,叫過她的丫鬟:“卻給你們奶奶打扮了,衣服穿鮮明些,首飾戴好看些。”把王舅母推進房裏,又叫玉蓮:“你也隨我走遭,我倒要看看我那不要臉的哥哥,還能糊塗到什麽地步。”

陳姨娘看見王氏這樣,喜得上前道:“姑娘,那個狐媚子就該好好治治。”王氏斜她一眼:“你在家,也別閑著,帶著丫鬟,那些針線也做起來。”陳姨娘忙連應兩聲。這時王舅母已經被打扮好了出來,王氏看了一番,見她頭上戴了銀絲髻,插了點翠鳳釵,上下一新的錦緞裙襖,顏色鮮明,手上戴了兩對金鐲。

點了點頭,攜了她的手,喚玉蓮和香兒都跟著,陳姨娘她們恭敬地送到大門,門口已經停好了車,王氏和王舅母上了車,駕車的駕的一聲,就走了。

路上,王氏細細地和王舅母說了,王舅母聽的直縮:“小姑,我不成事,再說這樣,爺還不是罵我不賢惠?”王氏在心裏翻了個白眼,耐心對她道:“嫂子,你一味忍讓,哥哥可說過一句你賢惠的話?”

王舅母吶吶地說:“他是夫主,以夫為天,自然要聽從。”王氏搖頭:“嫂子,這天若是能遮風雨,自然要聽從,你方才也聽見了,下人叫那碧桃為什麽?碧奶奶,嫂子,這天現在還能遮風雨嗎?”

王舅母被說中心事,低頭不語,王氏歎氣,接著又道:“嫂子,今日進去,也無需問他別的,隻管問他要銀子辦喜事,若碧桃有甚話說,一索子捆了,喚牙子來賣了。”

王舅母聽了這樣說,低頭隻是不說話,王氏歎氣,扶著她的肩道:“嫂子,人爭一口氣,那碧桃,仗著哥哥寵愛,眼裏沒你,也罷了,小婦們得了寵,這也是常態,隻是她不該連侄子們婚事要的銀子都攔著不給,這家,還輪不到她做主呢。”

這時車子停下,香兒掀開車簾說:“奶奶,到了。”王氏下了車,玉蓮也從後麵一輛車下來,上前來扶王氏和王舅母,王舅母被王氏說的臉紅紅的,隻是低頭,王氏眉一挑,道:“嫂子,抬頭,這是哥哥買的宅子,自然你才是主母。”

這時門口的小廝,瞧見來了兩輛氣派的車子,等停穩了,下來幾個穿著齊整的女子,還以為是有人來訪碧桃,上前行個禮:“敢問是哪家的奶奶,小的還去通報我家奶奶一聲。”王舅母聽了這話,一張臉頓時煞白,旁邊跟著的一個婆子瞧瞧王氏的臉色,王氏點了點頭,婆子上前就一個耳光打到小廝臉上:“沒眼色的東西,這是奶奶和姑娘來了,還不進去報信,讓那個姨娘出來迎接。”

小廝被這一巴掌打懵了,仔細看看,王氏沉聲道:“去告訴我哥哥,就說我陪著嫂子來了。”旁邊另外站著的小廝,見勢頭不妙,忙進去報信。

碧桃這時候正在房裏賞玩王舅爺新買給她的首飾,底下坐著她在暗香院的老鴇,老鴇臉上笑的像朵花樣的,連聲稱讚碧桃是個有福的,丫鬟送進茶來,笑著道:“奶奶,等奶奶生了兒子,鄉下那個,就更是隻有個名頭。”碧桃啐了一口:“呸,亂說甚?”

小廝氣喘籲籲地進來,丫鬟看見,開口罵道:“沒瞧見這裏有客嗎?懂規矩不?”小廝擦擦汗,顧不得許多,對碧桃道:“奶奶,外頭來了兩個奶奶,說是爺的正室和妹子。”碧桃聽了,愣了一下,隻是在老鴇麵前,還要撐撐臉麵,喝道:“慌什麽,等我換衣服出去迎。”接著看眼丫鬟,丫鬟會意,對小廝道:“還不快去報給爺,給奶奶算怎麽一回事?”

老鴇聽見王家奶奶來了,慌得手上的茶都潑了出來,潑的前襟濕了一大片,丫鬟忙上前幫著收拾,老鴇推開她,上前拉著碧桃的手道:“兒,這大奶奶來了,你可要小心些。”碧桃斜她一眼:“媽媽,你也是見多識廣的了,她一個失寵已久的大奶奶,有甚手段?”

老鴇急了:“兒,你沒聽見還有妹子也來了,這位宋奶奶可是個厲害人。”碧桃哼了一聲,這時就聽見窗外傳來聲音:“嫂子,這院子還不錯,看來這位姨娘,也是個會過日子的。”老鴇顧不得許多,急忙躲到床後,碧桃聽見聲音,忙理理頭發,出來見王氏她們。

王氏她們在外等了許久,見遲遲不出來,想著反正這是自己家,也就進門了,進門之時,有婆子想攔,被王氏她們帶來的人捂了嘴,恰好遇見小廝要去報給王舅爺,玉蓮識機,忙命帶來的人把門緊緊關上,把小廝攔下,主管得了信,從房裏出來,見這個架勢,王舅母總是主母,雖說平時在這宅子裏,主管也叫碧桃奶奶,但看見王舅母來了,還是身不由己,跪下給王舅母磕頭。

王舅母看眼王氏,王氏捏她一把,王舅母擺擺主母的架勢,哼了聲:“先跪著吧。”這才和王氏進了二進院子,見院子裏花草繁茂,王氏故意高聲說了一句。

碧桃出了房門,見王舅母和王氏兩人站在院子當中,身後跟了幾個丫鬟和婆子,自己平時用的人,一個也不見,心裏不由打起了小鼓,還是臉上露出笑容,上前款款地道:“奶奶來了,怎麽也不說一聲。”

上前之時,就想行萬福,王舅母是個嘴笨的,也不會說,王氏見碧桃隻欲萬福,看著房門笑道:“方稱讚了姨娘,誰知姨娘竟是個連禮數都不知道的?”碧桃的臉,紅一搭,白一搭,隻得跪下道:“奴見過奶奶,奶奶萬福。”

這青磚地上,可是沒什麽褥墊的,碧桃自嫁過來,還從沒直接跪到青磚地上,一下感到膝蓋疼的很,隻是王舅母沒有叫起,自己也不敢起。

碧桃的丫鬟見自己的主人跪下,也忙跟著跪下,王舅母拉一把王氏,王氏心裏歎氣,輕輕點頭,王舅母才道:“起來吧。”碧桃的丫鬟忙先起來,這才扶起碧桃,碧桃眼裏都差點出淚了,隻是還要還王舅母的禮節,上前攙住王舅母道:“奶奶,還請屋裏坐。”

丫鬟打起簾子,一行人進了屋,王氏主位坐下,王舅母下位相陪,碧桃也隻得站在下麵,王氏掃了眼桌上,碧桃暗叫不好,首飾匣子還沒收拾幹淨,卻有一兩樣精致首飾放在外麵,急得拿眼瞪丫鬟,丫鬟也乖覺,上前收拾好了,笑道:“奶奶姑娘恕罪,方才撿東西來著,沒收拾好。”

王氏隻是垂著眼,甚話也不說,丫鬟忙把首飾匣子收拾進去。碧桃這才鬆了口氣,上前倒茶給王舅母和王氏,笑道:“奶奶今日卻是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奴在城裏,時時念著奶奶,隻是服侍爺走不開,今日也讓奴盡盡心。”

王氏拉一把王舅母,王舅母笑道:“也沒甚事,隻是我想問問,這宅子,一個月的用項是多少?”碧桃沒料到王舅母不先問為甚隻拿了一百兩銀子回去,而是問用項,愣了愣,才道:“這是主管的事,奴卻不知。”

王舅母點頭:“那就叫主管。”早有王氏帶來的婆子,去前麵叫了主管起來,主管滿頭大汗起來,奶奶一向是個懦弱的,唯爺的命是從,怎麽今日就翻轉了麵皮,聽見說要問問宅子的用項,忙抱了賬本就往裏麵去。

進了門,見王舅母和王氏在那說話,忙上前重新施禮,把賬本遞給王舅母,王舅母打開賬本一看,賬目卻也還清楚,隻是每月,碧桃買衣裳首飾,就有上百,再加上別的用項,一個月總要有兩三百銀,臉色越來越沉,也沒看完,把賬本丟到主管懷裏:“這等浪費,定是你們記了花賬。”

主管忙嚇得跪下:“奶奶,小的在王家二十年,從沒記過花賬,這些銀子,確實是碧姨娘花的。”王氏上前拿過賬本,看了看,笑道:“真是銷金窟,一個宅子裏麵,連丫鬟婆子都算上,不過就是十來個人,再加上大哥和姨娘,不過二十來口,一個月的用項,竟比嫂子在家半年的都多,這等花法,就是金山,也花盡了。”

說著歎氣:“難怪大哥兒子娶親,不過給了一百兩銀子,原來花到這裏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改了文,覺得昨天的設定有問題。
                  算賬(中)
碧桃見王氏這樣說,橫豎是小姑,嫁出去的人了,嘟囔道:“姑娘不知道,這城裏什麽都貴,比不得奶奶在家,米,菜都是自己地裏的,不需花錢,再者說了,這應酬,總也要有些花銷。”

王舅母聽見碧桃這樣說,已經有些氣結,咳嗽一聲說:“碧桃,頂撞了我倒是小事,怎麽連姑娘都頂撞起來了?”碧桃這才住了口,閉嘴不說,王舅母叫起主管:“好了,這帳既清,也就不必再說了。”

見主管出去,王氏咳嗽一聲,王舅母又叫住主管:“把這宅子裏的下人都叫來,我瞧瞧。”主管領命而去,碧桃見王氏這樣做派,知道定是王氏在後出謀劃策,心內更恨,隻是麵上不敢露出來,隻是道了聲是。

這時主管已經把下人都叫了來,站在院子裏,碧桃攙著王舅母出來,王舅母坐到正中,下人們齊齊跪倒,一個個都知道今日是大奶奶來了,平日幾個碧桃的親信,手裏麵都捏了把汗,老實跪在下麵,聽王舅母訓話。

王舅母終究是老實人,隻說的幾句,要大家好好服侍,該守的規矩要守,也就讓他們散去,碧桃見王舅母還是隻有那麽幾句,鬆了口氣。

各自散去時,有個小丫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快走出院門的時候說了句:“為甚這裏又來個奶奶,究竟有幾個奶奶。” 聲音雖不大,院子裏的人可都聽見了,王舅母的臉色一下子變了,旁邊的婆子忙要去掩她的嘴,早被王氏叫住:“這小丫,過來給我瞧瞧。”

婆子轉身對王氏道:“姑娘,這丫頭才九歲,剛買回來不久,都不知道眉高眼低,小的回去,好生教導。”王氏看眼香兒,香兒上前牽起那小丫鬟的手,把她拉到王氏跟前。

王氏細細瞧了,讚道:“好俊俏的小模樣?叫什麽名字?”小丫鬟這時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隻是訥訥地道:“叫杏兒。”王氏點頭:“你方才說,怎麽又來了個奶奶是怎麽說的?”小丫鬟不敢回答,香兒笑著說:“你說吧,我家奶奶是最慈善的了。”

王氏順手抓了把果子給她,笑著說:“說吧,沒事。”接著看向碧桃:“天塌下來,有我頂著。”杏兒還是孩子家,伸出手來接了果子,小聲地說:“買回來那日,爺說了,她就是奶奶,姐姐們也說了,等奶奶生了兒子,爺就休了鄉下的奶奶,扶了這位奶奶。”

杏兒的話還沒說完,碧桃上前就是兩個嘴巴:“小賤人,叫你胡說。”王氏冷哼了聲:“碧姨娘,孩子家可會編造?”碧桃忙給王舅母跪下:“奶奶,叫奴為奶奶,確有其事,隻是這扶正之事,奴從沒想過。”王舅母兩眼都含了淚水,雙手抖動不止,半天才指了碧桃:“賤人,我平素好性,讓著你們,今日居然要謀起主母來了?”

杏兒被嚇到了,手上的果子掉了一地,眼裏麵要掉淚,香兒瞧見,在王氏耳邊說了句,王氏點頭,招手讓杏兒過來,拉著她的手說:“你可願隨了我去?”杏兒呆愣愣點頭,王氏對王舅母道:“嫂子,這丫頭我瞧著挺伶俐的,就討了她去。”王舅母自然無不可。

王氏對主管道:“把這丫頭的身契拿來。”主管擦擦額頭的汗,忙去前麵找了出來,遞給王氏,王氏看了,把身契放進袖口,交代香兒把杏兒帶下去,這才對猶自和碧桃大眼瞪小眼的王舅母道:“嫂子,別的事倒罷,隻怕真的生出兒子來,到時。”

王舅母這才回過神來,看著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帶雨般的碧桃道:“今日本也無事,不過是爺隻拿了一百兩銀子辦喜事,這才來問問,誰知你背後竟搗鬼,也不怪我容不得你。”說著喝自己帶來的婆子:“把這狐媚子給我綁了,還有她另外兩個丫鬟,找個牙子來賣了。”

這時聽見房裏傳來響聲,王舅母和王氏對看一眼,吩咐個婆子進去看看,婆子進去了,不過一會,手裏扭著老鴇出來,對王舅母道:“奶奶,姨娘的房裏,竟藏了個人。”老鴇什麽沒見過,忙跪在王舅母麵前,道:“小的是暗香院的媽媽,今日沒事,來望我家女兒的。”

王氏瞧瞧她的打扮,嘴裏哼了一聲:“暗香院的媽媽,都進了我王家的門,這是什麽道理?”老鴇麵紅耳赤地,她卻也聽過王氏的厲害,隻是跪著不說話,王舅母緩過勁來,對老鴇道:“你來的正好,就把你女兒領回去,還有那兩個丫鬟,也一並去了。”

老鴇手足無措地說:“奶奶要叫小的領,小的也不敢不領,隻是到時王大爺有甚話說。”王氏淡淡地道:“你怕甚?不是還有我嫂子?”老鴇見機磕頭:“那小的就謝奶奶的賞。”

那兩個丫鬟聽見王舅母要把她們賣到妓院,忙雙雙撲到王舅母身前,哭的不成樣子:“奶奶,奴們就是給奶奶做牛做馬,也不願去那肮髒地方。”王舅母想了想,道:“都別哭了,讓你們去,不過是氣話一句。”

說著叫主管,主管見奶奶今日這麽厲害,早出了幾身汗,滴留到了王舅母身前,王舅母想了想,對他道:“這兩個丫鬟,也別喚人來賣了,她們母家是哪裏,到時候找來,讓她們各自歸家,贖身銀子也賞了她們吧。”

主管連道幾個是,又奉承地說了句:“奶奶宅心仁厚。”這兩個丫鬟聽見不賣她們到妓院了,又給王舅母磕頭,王舅母讓她們起來:“你們姨娘的東西,你們想必都知道收在哪裏?”那兩個丫鬟連連點頭,王氏笑道:“既這樣,還不收拾出來,讓奶奶帶回去?”

兩個丫鬟忙進屋去收拾,碧桃見事情已經沒有轉圈的餘地,給王舅母磕了個頭:“奶奶要賣我,也罷了,隻是我總是爺的人,難道奶奶不問問爺的意思?”話還沒說完,就聽見王氏冷笑一聲:“誰家主母賣個妾,要問爺的意思?”

碧桃見王氏這樣說,橫豎今日要出了王家的門,看著王氏道:“姑娘也別得意,玉蓮姑娘不過就是去做妾的,難保哪日不被賣了。”

這話氣得王氏兩太陽直跳,上前就對碧桃兩個耳光:“我宋家就算窮的沒飯吃,也不會讓女兒去做妾,你聽了別人的胡話,就來說我女兒,真是。”

這時玉蓮從前麵過來,見娘生氣,上前道:“娘,這等無知婦人的話,聽了做甚?別白白氣壞了身子。”王氏拍拍她的手,玉蓮見碧桃一臉的不服氣,走上前沉聲道:“不但我不不會做妾,要嫁的人也不納妾,這才是道理。”

碧桃哼了一聲,抬起頭也不看玉蓮,玉蓮慢慢地道:“你也是女兒家,難道不知道世間女兒,都不願與人共事一夫?”說著玉蓮看著她,道:“世間男兒,為皮肉之欲,多廣置姬妾,以致家不安寧,須知人的恩愛有限,多了這邊,必然少了那頭,若能齊心協力把那薄幸男子,都勸的轉來,也是美事,偏要爭鬥不休,平白地讓男子看了笑話,他日我若嫁人,定要那人不納妾,才嫁過去。”

眾人被玉蓮這番話說的都愣在那裏,老鴇最先醒過來,上前對玉蓮道:“姑娘,你年輕,不知道,這男兒多薄幸,今日對你,明日對她,也是常事。”玉蓮反問道:“所以女子才要作踐自己,為了那不值得的恩愛,爭吵不休?”

老鴇訕訕地說:“這人和人不一樣,唯願姑娘他日的良人,能一心一意對姑娘。”王氏這時也醒過神來,拉過玉蓮道:“好了,那些事,日後再說。”王舅母也道:“媽媽,你把碧桃領了出去。”

老鴇應了,這時丫鬟也把碧桃存的東西,全數搬了出來,碧桃看著那些料子,首飾,衣裳,明晃晃的,心裏更恨王氏,隻是主母的話,現在也沒人敢違,隻得跟了老鴇起身。

王舅母見她們都走了,這才鬆了口氣,吩咐主管把這些東西都搬到車上,自己和王氏就準備走,方來到門口,就見王舅爺拉了碧桃,老鴇在背後跟著,一個勁地說:“不是小的主意,是你家大奶奶的意思。”身後跟了許多看熱鬧的人。

王舅爺也不管不顧,徑自來到門口,夫妻倆恰好一個門裏,一個門外,撞了個對著,王舅爺見主管還帶著人往車上裝東西,氣的暴跳,喝住主管,對王舅母道:“你這不賢婦人,怎做出這等事體?”

平日王舅爺這樣一喝,王舅母早就嚇得垂淚,認錯,今日王舅母心裏卻是憋了一股氣,再則也有人相幫,冷笑道:“兒子結婚,你隻拿出一百兩銀子,倒是每月花兩三百銀養小老婆,你倒有理了。”
王舅母從沒對王舅爺高聲過,王舅爺也愣了下,再看見自己妹子,帶著甥女也在,喝自己妹子道:“你這嫁出去的人了,挑唆你嫂子做什麽?”

王氏可不是王舅母這樣的,揚聲道:“哥哥,你今日問我,妹子就問個明白,這侄子娶親,哥哥是預備拿出多少銀子?”
作者有話要說:懺悔,我果然越來越狗血了。
                  算賬(下)
王舅爺看見妹妹,愣了愣,想起方才碧桃見到自己,那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又說是王氏在後出的主意,心裏大怒,見王氏又問起銀子的話,甩手就欲打王氏,嘴裏還道:“你嫁出去的女兒,管這麽多做甚。”

王氏一閃,就閃開了,玉蓮見舅舅要打娘,皺眉上前,王舅爺沒打到妹妹,一肚子的火對著玉蓮發了出來,指著玉蓮就對王氏罵道:“你教出的這種女兒,年紀老大也沒嫁出去,現在還跟著你到處跑,成何體統。”

玉蓮是個晚輩,被舅舅罵了,也隻得低著頭,王氏是護女兒的,見自己哥哥為了那個女人,竟然要打自己不說,還罵自己女兒,心頭大怒,見碧桃半藏在王舅爺身後,麵上露出得意笑容,王舅母這時心內一陣酸痛,也哭了出來,門外擠了很多看熱鬧的人,心略定一定,喝過主管,命他把門關好。

主管瞧見主家的各人,都那副架勢,流水把門關好,把下人都叫進來。這門一關,院子裏的全是自家人了。

王氏也不客氣,沉下臉對王舅爺道:“大哥,妹子以前看在兄妹情分上,一直隻是點到為止,想不到哥哥今日為了個妾,就要打起妹子來。”王舅爺聽妹妹這樣說,心也有些軟,碧桃在他後麵,軟綿綿叫了聲:“爺。”王舅爺回頭看看碧桃,越發覺得她可憐,再看看麵前的另兩人,自己的妻子是隻知道哭,自己的妹子如惡煞一般,心腸又轉硬來,對妻子喝道:“你哭甚,等會再找你算帳。”

挽了袖子對王氏道:“你一個嫁出去的女子,王家的事,和你有甚相幹,挑唆的你嫂子來買你小嫂子,真是不成樣,今日,我就代爺娘教訓你。”說著就捏起拳頭,要打妹妹。

拳頭還沒伸出去,就被人死死握住,這人卻是王舅母,隻見她咬住牙,對王舅爺道:“你要和我算甚帳,是不是要等那個狐媚子生了兒子,你好把我休了,把她扶正?”王舅爺素日和碧桃夜裏調笑時,確說過這話,隻是自己肚內知道,這是戲語,當不得真,今日見王舅母問出來,自己也隻當王舅母還似往日一般,威嚇的住,喝道:“你這不賢人,吃醋撚酸,不休你休誰去?”

王舅母初時還以為,這是碧桃自己想的話,誰知王舅爺當眾說出,想自己進王家二十年,也沒甚大錯,今日王舅爺為了個妾就要休自己,萬念俱灰,五內俱焚,手腳冰涼,見碧桃麵露得色,心中更怒,大叫一聲:“我跟你拚了。”

上前就把王舅爺一把抓住,王舅爺不防備,被她推了個屁股墩,還沒等她爬起,王舅母坐到他身上,用手去抓他的臉,咬他的脖子,邊打邊罵:“我有哪裏不到處?公婆的喪事我辦的,兩個兒子我生的,你納妾我從沒說過不好,你今日為了個狐媚子,就要休我。”

王舅爺雖是男子,隻是一來是被酒色掏空的身子,二來也沒防備,被自己妻子抓了臉帶血痕,下人們見主母打起了主人,都愣在那裏,這兩頭都是主,勸誰也不好,碧桃見王舅母打王舅爺,下人們都待著不動,跺腳道:“養你們這群飯桶,還不給我上前去拉?”主管正打算上前,王氏眼一橫,主管又縮了回去。

碧桃想上前拉,隻是看見王舅母披散了頭發,赤紅了雙眼,瘋婆子樣,那尖利的指甲,一把把隻是往王舅爺臉上招呼,不時還張口咬王舅爺的脖子,自己衡量了下,怕遭池魚之殃,隻得往王氏那邊蹭去:“姑娘,你上前去勸勸?”

王氏隻當沒看見她,碧桃見王舅爺初時口裏還罵,後麵就開始求饒:“奶奶,你放了我,我們二十年的夫妻。”王舅母打累了,聽見王舅爺說出夫妻情分,左手抓住王舅爺的衣襟,右手指住碧桃:“我要賣了她,你還說不說我不賢?”王舅爺點頭道:“奶奶處置妾,是本分,不攔不攔。”

王舅母一巴掌打在他臉上:“兒子結婚,你要拿多少銀子出來?”王舅爺連聲道:“為王家的體麵,隨奶奶花用。”王舅母喘了口氣:“還休不休我?”王舅爺差點哭出來了:“奶奶進王家二十年,從無錯處,自不敢休。”

王舅母這才放了手,隻是還沒起來,王氏見打的差不多了,這才上前對王舅母道:“嫂子,夫妻哪有隔夜的仇,起來吧。”說著伸手去扶,王舅母這口氣,出的著實爽快,扶住王氏的手起來,主管見王舅母打歇了,這才帶著人上前把王舅爺扶起,準備攙到後麵換衣服,碧桃見王舅爺要往後麵去,跟在後麵叫了聲:“爺。”

王舅爺此時哪還顧得上她,隻是揮了揮手,就走了,王舅母喘過氣來,看見碧桃,叫了一聲:“碧桃。”碧桃忙過來跪下,王舅母瞪著她,緩緩地道:“方才卻是我急躁了些,不該讓你再回去,隻是你掀起如此風浪,留你不得。”碧桃這時哪敢說個不字,隻是低頭應是,王舅母叫過一個婆子:“出去喚個牙子進來,把她拉出去賣了,越遠越好,永世都不能回來的更好。”

婆子應了聲是,正打算出去,被王氏叫住:“回來,出去了,可千萬別說這院裏發生的事。”說著王氏往其他下人那裏也看了眼,那些人忙跪下道:“奶奶姑娘放心,小的決不敢說出去。”
王氏這才讓婆子出去,王舅母站起身,對王舅母道:“小姑,還是去看看你大哥去。”玉蓮也跟上,王氏示意婆子看住碧桃,和王舅母往後麵去了。

剛進後麵院子,就聽見王舅爺傳來哎喲的聲音,王舅母愣了一下,小聲地說:“沒料到打的那麽重。”王氏拉她一把:“嫂子,女人家能有多少力氣?”王舅母不言,進了屋子,王舅爺坐在凳子上,已經換過了衣裳,梳好了頭發,王舅母都是往臉上和脖子上招呼的,故此隻有臉上掛了彩,主管手裏拿著藥酒,正在往他臉上,脖子上擦。

見她們進來,主管停了手,屈身給她們行禮,王舅母接過藥酒,上前仔細看了看,歎氣道:“爺,今日不是我放肆,隻是爺細細想想,爺可有念過夫妻恩愛?”王舅爺被她打怕了,此時聽她說起,麵有赧色,連聲道:“卻是我的不是。”

王舅母聽見他這句話,不覺鼻子一酸,又流下淚來,王氏忙上前接過藥酒,對主管道:“喚個丫鬟來,替嫂子梳洗。”主管愣在一邊,聽了這番話,連忙出去,王氏接過藥酒,替王舅爺擦起來,嘴裏道:“哥哥,你平素還嫌妹妹囉嗦,隻是小婦最是惹禍的根源,再則說了,哥哥,你自己兒子成親,就拿出一百兩銀,反是妾,一個月花個兩三百銀,這等做法,你日後怎麽去見爹娘。”

王舅爺被妹妹一頓數落,再則自己娘子,平日實是個賢惠人,自己也實不該說出要休她的話,她是王家三媒六聘娶回來的正室,自己怎為了討小妾的好,就輕易說出休妻的話,隻是連聲應是,不敢再有第二句。

等到王舅母梳洗完,天已擦黑了,重又回到屋裏坐下,說了幾句,主管進來道:“奶奶,有個湖南客人,想討了碧桃去,給了三十兩身價銀,賣是不賣?”王舅母看眼王舅爺,見他不說話,自己是巴不得把碧桃推的越遠越好,道:“既如此,就賣了吧。”主管應聲退出去,王氏見哥哥臉上還有不舍,笑道:“大哥,這等禍害,就算賠了銀子,也要賣了,更難得現在還能換回幾畝好地。”

王舅爺還是驚弓之鳥,連聲道是。

說了會話,擺上酒席,三人喝了幾杯,玉蓮不沾酒,隻是坐在一旁,王舅爺對玉蓮道:“甥女,方才實是舅舅不對,不該如此說你,你娘說的對,宋家的嬌養女兒,怎能胡亂嫁去,舅舅也留心,替你挑個好的。”玉蓮忙起身道:“舅舅這般說,折殺外甥了。”杯來盞往,一場事情,就此冰消。

在宅子裏住了一夜,王舅母要留在這裏,照顧王舅爺的傷勢,王氏就帶了玉蓮,先行回去,車才出了王家宅子,走到大街上,就聽見有人在那高聲說:“沒想到世間有如此潑辣女子,打丈夫,賣小妾,不過就是轉瞬之間。”

王氏奇怪,掀起簾子一看,路邊有個酒樓,有人正站在門口,和一群人指手畫腳說些什麽,王氏看眼香兒,香兒會意,下了車就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覺,好狗血啊。話說,晉江要屏蔽不和諧詞語,我對了半天,眼都花了,所以,如果出現框框,大家就猜吧,甩汗。
                  初見
香兒來到人群裏麵,聽那人指手畫腳,說了昨日王家發生的事情,內中不乏添油加醋,說碧桃如何妖豔,王舅母如何地擺主母的排場。臨了那人歎氣:“這女子也是,男兒家三妻四妾,本是本等,寵一寵妾,也是常事,怎的就打丈夫,賣小妾?”香兒見這人說話不中聽,正打算出口反駁。

旁邊有人開口道:“若是男兒尊重妻子,對妻子多些恩愛,想必也不會納妾,就算為子嗣計,納了妾,想必也沒有妻子,會輕易賣了妾去。”眾人見這人說話,見識和別人不同,循聲望去,卻是個二十左右的少婦,見她穿著,雖然樸素,卻氣度與眾人不同,身邊跟著個十四五的丫鬟,見眾人都向她看來,少婦不由有些發赧,轉身欲離去。

前頭來了個男子,對少婦道:“娘子,你怎麽不站在那裏等我?”語氣雖然有責怪,那眼眸卻十分溫柔,少婦輕輕一笑,還沒回答,旁邊的丫鬟就道:“爺,奶奶說那邊坐著太悶,就走到這裏等。”男子沒有再說什麽,從丫鬟手裏接過件鬥篷給少婦披上,三人這才上了前頭等著的一輛馬車。

見男子對少婦這般溫柔,眾人都看呆了,隻得馬車走了,才有人問:“這是誰家的,怎麽從沒見過。”旁邊有個婆子笑道:“這不就是柳家的女兒女婿,這姑娘倒有福,爹娘雖亡了,卻嫁了個書生,現在,已經是官夫人了,你說,哪找去的福氣。”

旁邊有人點頭道:“是,別說做正室了,就是做官妾,她家那樣的家世,還不是趕著去。”香兒聽他們沒說王家的事了,轉身走了,趕上王氏坐的車,王氏的車停在前麵路口,香兒上了車,對王氏說了方才有人說的話。

王氏聽了,笑道:“市井流言,就是這般,不過轉個背,就傳的麵目全非。”半天沒說話的玉蓮笑道:“昨日舅母那樣,還真的嚇到我了,她平日一個連高聲說話都少有的,昨日竟然那般。”

王氏歎氣:“玉蓮,你終究年輕,不知道,別的猶可,這做母親的,怎能讓人糟蹋自己的兒子。”玉蓮點頭,王氏看著她,摸了摸她的臉,歎息道:“兒,你若嫁了人,就知道為母親的心了。”

玉蓮不由心裏有些酸楚,強自忍住,笑道:“娘,難道你嫌女兒在你麵前礙眼?”王氏一笑,把玉蓮摟在懷中:“娘巴不得你陪娘一世才好。”玉蓮沒有再說話,隻是趴在娘懷裏。

王舅母的一場大鬧,果然很有效,不過兩日,王舅母就前來宋家,那時王氏正和玉蓮,月英三人坐在那裏,邊做針線邊說閑話,王氏剛站起身說出去迎迎,就聽見王舅母的聲音。

王氏忙迎上前:“嫂子,怎麽也不讓我們出去接你?”王舅母扶住王氏的手,她今日看來比平時精神許多,臉上的皺紋都少一些,各分賓主坐下,玉蓮,月英行了禮,退了出去,上了茶,王舅母才笑道:“小姑,今日是特地來謝你的。”

說著王舅母帶的丫鬟就往前走了一步,把手裏捧著的東西拿到王氏跟前,王氏見這樣,擺手笑道:“嫂子,我哥哥做的事情,那般不像樣,我做妹妹的,都愧殺了,怎好收嫂子的禮?”

王舅母起身,把丫鬟手裏的東西拿過來,塞到王氏手上:“小姑,你這般對我,全無別的小姑,隻在中間挑唆,這份恩情,怎麽能忘?”王氏見卻不過,也就收了,姑嫂兩人又說些閑話,王氏留王舅母吃了飯,王舅母才告辭了。

過的兩個月,卻是王家大兒子的喜日子,王氏早幾天前,就帶著女兒去王家住著幫忙,這樣大事,自然幫忙的也不少,隻是自從芹哥成親那回,有人說過玉蓮的婚事,被王氏打了回去之後,這才再無一個人,敢提起玉蓮和劉家的事情,倒也安靜許多。

陳姨娘她們自從聽那日去了的丫鬟們回來私下議論,知道連王舅爺都吃了苦頭,碧桃都被賣了,對王舅母恭敬的不得,有什麽事,流水的去做,再沒敢推托的,王舅母嫁到王家二十年,直到如今,才感覺到當家主母的威風。

大喜的日子到了,王家結的這門親,就是順娘大伯家的女兒,順娘在京三年,不慣京中水土,得了咳喘之症,陳溫良和她曆來夫妻恩愛,觀政方畢,南京禮部主事出缺,陳溫良想著,自己妻子不慣京中水土,這南京離她家鄉又近,何不討了缺去?就找了自己座師,請往南京去,座師見那不過是順手推舟的事情,就允了,果然吏部貼出告示,南京禮部主事缺,由陳溫良補。

陳溫良得了信,收拾行裝,和妻子回了江南,這缺也不是甚要緊的,順娘見堂妹要出嫁,就說等堂妹出了閣再去南京,陳溫良視妻如命,自然答應。

這日送親來的,就是順娘,新人進了門,完了那些繁雜的事情,坐床罷,新郎就出去陪客,洞房之內,就是送親來的和男方陪客,在那陪新娘說話吃酒。

男方家的陪客,卻是玉蓮和月英兩人,新娘害羞,隻是低頭聽她們說話,順娘見玉蓮是個說話爽利大方的,兩人年紀又相近,說起話來,比其他人更為投機,順娘見玉蓮年過二十,還梳著姑娘的發式,既來陪新娘,想來也不是望門寡,心裏奇怪,隻是初次見麵,不好問的。

若說玉蓮性子不好,卻見她待人處事,都既為周全,心裏更是納悶。吃了一陣,順娘見屋子裏有些悶,起身說出去走走,出了門,這新房卻是座小小院子,酒席都擺在外麵,新房反而安靜的多,裏麵也種了幾株花草,順娘走了走,覺得這院子還不錯。

這時外麵進來個婦人,見順娘在此,忙上前行禮笑道:“陳奶奶,怎得不在裏麵吃酒,想是她們說話衝撞了你?”順娘仔細瞧瞧,原來是王家老爺的妾,陳姨娘,還了個半禮,笑道:“不是這話,隻是裏麵人多,我出來散散。”

陳姨娘見順娘竟然還了她半禮,身子輕了半截,見順娘坐到石凳上,到她身邊笑道:“可是玉蓮姑娘說話不中聽?衝撞你了?要我說,她曆來心高誌大,瞧不上奶奶的大福,也是有的。”

順娘有些奇怪,她眼裏玉蓮不是這樣的,隻是一笑,陳姨娘更得了意,對順娘道:“奶奶,你可知道她為甚老大歲數,都沒嫁出?”順娘搖頭,陳姨娘故意歎了一聲:“論說也是親戚,隻是她的古怪處,卻和別人不同。”

順娘抬眼看她,陳姨娘小聲說:“一個莊戶女兒,心心念念,隻是想嫁個當官的,做官妾都不去,隻是要做正室,別說等了這麽多年,就是再等一百年,也沒有個當官的肯娶個莊戶女兒做正室。”順娘咳嗽一聲,陳姨娘收了口,訕訕地說:“其實呢,說起來,玉蓮姑娘也是個苦命的。”

接著陳姨娘就把玉蓮和劉家的事情全部說出,臨了還歎道:“其實,去劉家做妾,也不算辱沒了,隻是玉蓮姑娘是個古怪的,說什麽,世間男子本就薄幸,何苦去做人的妾,爭鬧不休,白若男子笑話,說什麽日後若嫁了,當官的不算,連妾都不納的才成,奶奶你說,這世上有這樣人嗎?”

順娘聽的歎息,聽見陳姨娘這樣說,才回過神來笑道:“此事,卻也不出奇,玉蓮姑娘這般想,也是個有氣節的,全不似那般貪財趨勢的小人。”陳姨娘麵一紅,訕訕地道:“奴還有事,奶奶寬坐。”說著就自己進了新房。

順娘歎息一會,正準備起身進房,剛抬起頭來,前麵站著的不就是玉蓮?
作者有話要說:框框事件鬧的,連碼字都沒有心情,感覺狀態特差。哭下。
突然想惡搞下,玉蓮和順娘成了知己,搞百合去,惡搞啊惡搞,頂鍋蓋下。
                  求親
順娘不由有些麵上發紅,這背著人說話,被說的人聽了去,實在是,她用手摸了下臉,對玉蓮笑道:“妹妹也出來散散?”玉蓮撫了下頭發,對順娘道:“姐姐出來長了,怕走迷了,特地出來尋尋。”

順娘見玉蓮不為自己辯解,心裏奇怪,這玉蓮若真像陳姨娘說的那般,此時還不急於巴結自己,反而如沒事一般?難道陳姨娘說的話,有一半不實?玉蓮瞧見順娘臉色,時常變化,笑道:“日久見人心,奶奶無需多想。”順娘見玉蓮這般氣度,心裏讚歎,說話也更為親熱了。

散了席,各自別去,順娘回到柳家,陳溫良今日卻是去赴劉家的宴席去了,劉大智滿了江都的任,上司考評,都是上等,進京赴選,卻選了徐州知州,領了憑,就先回家鄉來,欲風光幾時,再去上任。

聽得陳溫良和妻子在娘家,早幾日就派人送了帖子過來,請他過去赴席,陳溫良卻不過,今日順娘的堂妹出閣,自己一個男子,也沒甚好忙的,這才去劉家赴席。

見妻子回來,陳溫良道過了辛苦,對順娘道:“沒想到劉兄三年沒見,現在越發。”說著覺得背著人說不好,又閉了口,順娘在梳妝台前,拿下一隻點翠簪子,聽見陳溫良住了口,回身笑道:“是不是他要你納妾?”陳溫良奇了:“你怎的知道?”

順娘起身,坐到他身邊:“今日我送妹子出閣,才知道劉爺的一件事情,雖說攀高枝,也是人情,隻是這方一闊,就連自己許下的婚約都不認,實在是。”陳溫良握住妻子的手,皺眉道:“婚約?這卻不曾聽過。”

順娘把今日在席上的聽來的話,巨細告訴了陳溫良,最後笑道:“我瞧那玉蓮姑娘,是個極聰明能幹的姑娘,這樣的女子,瞧不上劉爺,也是有的,這等女子的行事,我原來隻是在書上見過,沒想到今日竟讓我得見。”

陳溫良笑道:“你既然這等喜歡,何不就結交了,也省的你平日沒個說話的。”順娘起身,去收拾床,歎道:“我也想呢,隻是這一去,不知道多久才回來?”陳溫良起身把她摟在懷裏,笑道:“你還沒說,怎麽知道劉兄要我納妾?”

順娘在他身裏,轉了一下,麵對著他,笑道:“你不是和我說過,方中了進士,他就想買兩個美妾?這樣的事,定要大家都做了,才沒人說,你現時也無妾,卻赴宴,難道他不會提?”陳溫良釋然:“我怎麽忘了這個,還是娘子聰明。”順娘一笑,夫妻也沒別話。

宋家是早就知道劉大智升了徐州知州,隻是芹哥也不去提自己這個老師,自然宋家全家,都當做沒這回事一般。

王氏帶著玉蓮去赴了自己侄子的婚宴,在家不過就是料理家務,此時已是夏天,蟬聲連連,玉蓮做了一會針線,也覺得有些發困,喜兒早已嫁出,現在貼身伺候她的,是杏兒,杏兒雖年紀小,卻很伶俐,玉蓮也著實喜歡,見玉蓮打個哈欠,忙笑道:“姐姐可是困了,日頭長,還是會上床躺躺。”

玉蓮應了聲,也就躺下,杏兒放下帳子,見玉蓮睡著了,也就出去了,玉蓮合眼,方朦朧了一會,杏兒推門進來,語氣急促:“姐姐快些醒來,奶奶叫你。”說著就收起帳子,玉蓮有些奇怪,還是起了身,杏兒拿過梳子,就給玉蓮梳頭,玉蓮見她手腳不快,拿了過來,自己邊梳邊問道:“這是怎麽了?你這般慌張?”

杏兒道:“姐姐,我方才在前麵時,奶奶身邊的香兒姐姐過來,說奶奶找姐姐,還有些急,我就回來了。”玉蓮點頭,這時香兒也進來,見玉蓮收拾好了,拉住玉蓮道:“姐姐快去。”玉蓮更為奇怪,這發生甚事,為何這般?

匆匆來到前麵,王氏麵沉如水,坐在上頭,下麵有個媒婆打扮的,站在那裏,正在和王氏沒口子地誇,玉蓮更覺得奇怪,這媒婆來家,也是常事,怎的娘這般,見玉蓮出來,媒婆笑的像朵花樣的來到玉蓮跟前,上下打量一番,對王氏笑道:“姑娘果然是百裏挑一的美人,雖然年紀。”說到這,媒婆咳嗽一聲,玉蓮聽的更是一頭霧水,看向王氏,王氏隻是使個眼色,讓玉蓮坐下。

玉蓮坐下了,王氏才道:“玉蓮,這位李媽媽,是陳家派來的,說想求你去做他家二老爺的妾。”玉蓮聽了這話,剛想開口,老李察言觀色,上前對玉蓮道:“姑娘,雖說這是去做妾,上頭沒有奶奶,你要生個兒子,就會扶正,姑娘,這麽好的親事,哪裏去找?”

接著老李對王氏道:“奶奶,雖說一家有女百家求,隻是姑娘也不是十五六的年紀了,這將長就短,嫁了出去,也了了一樁心事。”玉蓮一聽,這老李不愧是做媒婆做老的,說的話滴水不漏。

見她沉吟不語,王氏也不說話,老李又笑道:“姑娘可是因為說去做妾,心裏不喜,這陳二老爺,年紀不上四十,生的一表人才,前頭奶奶沒了兩年,一直沒找到合適娶的,打聽的姑娘才貌,本等也想娶為正室的,隻是他家老奶奶,是個拗性的,說句姑娘不怕惱的話,嫌姑娘家門第低了些,這才說先接進去做妾,等生了兒子,立時扶正。”

玉蓮聽的越發好笑起來,這等婚事,在別人眼裏,想來也是上好的,隻是看在她眼裏,卻如吃了一個蒼蠅一般,見玉蓮不說話,老李對王氏笑道:“奶奶,可是我說的,姑娘一出來,這門婚事就準了?”

王氏見玉蓮半天都不說話,心內也有些著急,叫了一聲:“玉蓮。”玉蓮抬頭笑道:“李媽媽,他家若真有誠意,就以正室之禮,來求我,我家雖時代務農,卻也不是那下三濫人家,見個有財勢的,就貼了上去。”老李沒料到玉蓮這樣說,見玉蓮雙眼含笑,雖看來和善,隱隱卻有一股威嚴在裏麵,咳嗽一聲,對玉蓮道:“姑娘,話是這般說不錯,隻是士農工尚,怎麽說,這農人也要低官家一等。”

玉蓮聽的更為好笑,沉聲道:“媽媽這話,更為好笑,農乃立國之本,怎的農人就要低官家一等?”老李忙掩口,王氏見玉蓮口齒伶俐,心裏得意,開口道:“老李,你且回去,這門親事,我們還要細想想。”

說著招呼香兒拿了四十個錢,送老李出去,老李見玉蓮不允,心裏還有些著急,陳家二老爺,可是許下重謝,見王氏說話活動,不好再說,施了禮就退出去。

玉蓮見她走了,對王氏皺眉道:“娘,難道你就真的要女兒嫁去?”王氏瞪她一眼:“胡說,你是我的心頭肉,怎舍得你嫁去人家做妾,再說,他陳家當日搶婚在前,今日又羞辱你在後,若隻是把媒婆打了出去,怎的能出口氣?”

玉蓮聽娘這麽說,坐到娘身邊道:“娘,那你有甚法子?”王氏在玉蓮耳邊說了幾句,玉蓮點頭。

這陳家二老爺就是陳千金的二哥,雖是兄妹,卻不是一母,陳千金在家時節,這位二哥也給了她些氣受。等到陳千金嫁給劉大智,雖和妹子不親,陳二老爺卻和劉大智兩人,關係分外莫逆,劉大智初成親時,這樣一個美貌,出身又高的女子,嫁了自己,真不知是哪裏修來的福,等到中了進士,劉大智的花花腸子,就動了起來,這位舅兄,也是個好風月的,兩人一怕即合,劉大智雖不敢叫陳千金知道,背地裏,卻和這位舅兄,城裏的煙花之地,沒一處不踏到的。

連那時尚在暗香院的碧桃,都和他做了知己,等到這次回來,劉大智見了陳二老爺,兩人常出去尋歡之外,也和他吐吐苦水,說千金管他極嚴,本來還有兩個妾,窈娘是死了,另一個是犯了錯,被千金拿去賣了,說到傷心處,劉大智道:“舅兄,你我都是男子,多納幾房,也是常事,誰知你那妹妹,就是那醋缸裏浸大的一般。”

陳二老爺寬慰幾句,對劉大智道:“我就是嫌拙荊在時,管頭管腳,甚是不便,這才喪了妻子,隻推說哀傷太過,不想續弦,如今多自在。”

劉大智捏著酒杯,隻往口裏麵灌酒:“令妹不是我說,她的身子骨,比我還好,奈何奈何。”接著自言自語地道:“要是那時,玉蓮聽了我娘的,嫁了我做妾,我今日也不必如此。”陳二老爺聽見他這樣說,在他耳邊道:“聽的當日,卻是去宋家求過,說要娶為妾,這事怎沒成?”

劉大智恨道:“一個過了二十的女子,能有人要,就是喜事,還要爭什麽做正室,真是自不量力。”說著搖頭道:“可惜那般容貌,我竟無福消受。”
作者有話要說:發現我狗血的沒法治了,掩麵淚奔。
努力在無事生波中。
                  相看
聽了這句,本來還在和坐在自己大腿上的粉頭調笑的陳二老爺一下把那女人推開,湊到劉大智耳邊問道:“容貌比那被王家贖走的碧桃如何?”劉大智看眼陳二老爺,拍拍他的肩膀:“山雞怎能比鳳凰,別說碧桃,就連令妹,都遜她多了。”陳二老爺聽了這句,眼睛都瞪大了,轉念一想,笑道:“再怎麽標致,也是二十多的女人了。”說著挑起身邊粉頭的下巴,色迷迷地說:“怎麽也比不上二八年紀的。”

劉大智酒喝的有點多,聽陳二老爺這樣說,哼了一聲道:“二哥,你這等聰明之人,難道不知道,有些女人是越大越有風情嗎?”陳二老爺聽見劉大智這樣說,點頭道:“確是如此。”
粉頭被冷落,聽見劉大智這樣說,也笑了:“兩位老爺,前我媽媽還見過她一次,回來都快把她誇成一朵花了,說誰家有這樣容貌的女子,穩穩地就賺一筆大錢,隻是這樣出身的人,怎能流落到這樣地方。”

陳二老爺聽了這樣的話,撚了撚胡子,心頭泛起個不良之念,對劉大智道:“妹夫,我有一計,讓這姓宋的抬不起頭來。”劉大智聽的可以懲治下玉蓮,心裏自然高興,問到:“二哥有何妙計?”陳二老爺在劉大智耳邊說了幾句,劉大智撫掌道:“妙哉,這等女子,也要讓她流落到煙花地裏,千人枕,萬人踏。”

粉頭聽的陳二老爺竟要把玉蓮求來做妾,後日帶的遠遠地賣去到青樓,心裏不由一陣害怕,陳二老爺見粉頭這樣,把她摟到懷裏,四處摸到,直到她嬌喘連連,才緊緊抱住,在她耳邊道:“心肝,乖乖聽二老爺的,自有你的好處。”粉頭隻得陪笑。

過了幾日,陳二老爺送走了妹夫,就找了幾個媒婆,要她們去宋家說親,媒婆們聽了要去宋家,都搖頭不去,陳二老爺性子惹上來了,斜著眼道:“這是讓你們去說媒,又不是上法場,成了自有你們的好處。”

說著掏出一錠元寶, 媒婆們的眼睛都直了,隻是盯著元寶看,陳二老爺把元寶拋上拋下的玩,媒婆們的眼睛就隨著元寶上上下下的看,陳二老爺也不說話,老李忍不住了,上前笑道:“二老爺,我們這些做媒婆的,自然是叫著就應了,隻是能不能成,還看老爺的造化。”

陳二老爺見有個出頭的了,把銀子放在桌上,老李看了那白花花的銀子,暗地裏咽了口吐沫,又走了一步道:“老爺,這事,我先去和宋家說說,隻是也要費口舌,跑的鞋也要細了。”

陳二老爺哪有不明白的,把元寶往老李那個方向推一推,老李正打算伸出手去,陳二老爺又把元寶拿回來,笑道:“老李,你做媒也做老的,規矩也知道,這銀子,先不給你。”老李頓時失望,陳二老爺用銀子輕敲著桌子笑道:“老李,也不能讓你白跑。”說著從荷包裏掏出快碎銀子丟到老李跟前:“先拿去吧。”老李上前拿起掂了掂,也有一兩左右,笑得臉都開了花,對陳二老爺連福幾福:“老爺這般大方,定會成全的。”

陳二老爺捏著那錠元寶,在老李麵前晃了晃,滿意地看到老李的眼裏閃過的光,收了道:“等事成了,這錠元寶就是你的了,去吧。”老李這才退了出去。

隻是出了這陳家的門,老李就又後悔了,銀子好花,隻是宋奶奶,都知道她是極疼女兒的,怎舍得把女兒嫁去做妾?回身望望那高門大戶的陳府,定一定心,這等富貴人家,平常人家,做妾隻怕也搶了去,先去說說,不成再想轍。

老李也沒料到,宋奶奶竟然鬆口,稱還要思量,喜得老李出了宋家,一陣風樣就到了陳府,聽得陳二老爺去外麵吃酒去了,就巴巴地坐在門房那裏等,盼到天黑,陳二老爺坐著轎子,前頭有人打著燈籠送他回來。

老李忙起身到他轎前,陳二老爺見是她,也沒下轎,隻是打了個嗬欠,問道:“前日那事?”
老李指手畫腳,口沫橫飛,隻說自己如何辛苦,終於換得宋奶奶一句,這事還可考慮的話,看來還是二老爺豔福不淺,陳二老爺聽完了,點頭道:“累你,累你,隻是我今日乏了,也不請進去奉茶了。”說著叫過跟著的一個官家,讓他拿二錢銀給老李,自己也就進了府。

老李得了銀錢,跑的比平時更快些,第二天果然就到了宋家來問回信,王氏卻是個玉蓮謀劃定了,見丫鬟來報老李來了,忙的請進來。

老李見王氏今日比平時更要親熱些,心裏不由再想,什麽疼女兒,見了個有財勢的,還不是就巴上去的,隻是嘴上還要不住奉承。王氏和她周旋一番,笑道:“老李,我家女兒你是知道的,定要挑個好人,這樣,你瞧什麽日子,叫陳二老爺來,我相看相看。”

老李聽說要相看,心裏嘀咕,這女家來相的,也是有的,不過那都是嫁做正妻的,這納一個妾,還要相看,那就。

王氏見老李徘徊,自己笑道:“也是,這嫁去做妾的,還從來沒聽過要相看的,這樣吧。”老李還以為王氏是不要相看了,王氏話鋒一轉:“我娘家也有個小園子,這荷花要開了,就擺桌酒,借我大哥的名義,說請陳二老爺去賞荷花,如何?”

老李喜到:“這是個好主意,老媳婦這就去辦。”說著就欲出去,王氏叫住她:“回來。”老李忙又笑道:“奶奶還有甚事?”王氏故意歎一下:“你也知道,我家擇婿,也是極苛刻的,這下挑來挑去,擇了這家,也怕人笑話,你定要守口如瓶,隻說是要去看荷花就罷,千萬別露出一個字來。”

老李點頭,王氏麵色一沉:“若讓我聽到有半點風聲,到時。”老李忙道:“老媳婦明白。”王氏這才揮手讓她退下。

玉蓮在簾後聽了半天,這才出來,王氏見了女兒,歎道:“玉蓮,你可怪娘?”玉蓮走到她身邊,笑道:“娘,女兒現在年紀大了,近些年也看了些,知道人心壞起來時,有極壞的,那陳家仗著自己家的勢力,以為凡事沒有做不成的,給他點苦頭嚐嚐也好。”王氏點頭。

老李去和陳二老爺說了,陳二老爺聽了老李的回話,心裏暗道,這宋家,也全不像妹夫說的這般難纏,窮書生就是窮書生,略看了有幾分村錢的,就嚇得魂不附體,當官這麽多年,也不見他有甚長進,連個老婆都擺不平。

心裏想著,這裏還是收拾起來,預備去王家赴宴相看。果然隔不了幾日,王家就遣人送帖子,說家裏荷花盛開,請二老爺折辱光臨。陳二老爺笑笑,賞了王家來人三錢銀子,就吩咐貼身伺候的丫鬟,找出光亮的衣裳來,自己好穿去赴宴。

到了那日,陳二老爺收拾好了,自己左看右看,好一個風流佳婿,隻見他頭上帶了東坡帽,身穿月白色的織錦緞袍,裏麵是血紅的緞褲,腳踩了皂靴,腰上係了一條鴛鴦絛,上麵滴裏嘟嚕帶了玉佩,香袋等物。手拿一把唐寅繪的山水,文徵明親自題了詩的折扇,扇上還係了一個葫蘆狀的玉扇墜,從背後看,也實在是個翩翩佳公子,隻是轉到前麵,一部大胡子不說,兩隻酒色過度的眼睛,全是血絲。

陳二老爺也不覺,上了轎,就往王家去,去時正是春風得意,陳二老爺在轎裏撚著胡子,肚皮裏思量,若那宋家女兒,確是長的美貌如花,能哄的二老爺開心,也不必賣了出去,留著她,擋擋自己母親的嘮叨也好。

一路在盤算,早到了王家,遞上去帖子,王舅爺早打著拱出來,王舅爺雖被妹妹說,要他在這裏擺桌酒,請請鄉紳,卻是肚皮裏不知道自己妹妹打的什麽主意,說來和陳二老爺,都是暗香院的常客,在那裏也碰到過幾次,隻是自己是個白身富商,二老爺卻是有個舉人功名的,又是尚書公子,自己也不好湊上去親熱,現在見二老爺一請就來,早打了個結識的主意。

陳二老爺卻想著,要真成了親,這也算門親戚,見他殷勤,心裏受用,也把麵皮放和緩些,賓主一路說著,就到了荷花池邊,這裏早就擺了一桌酒,席上卻隻有三人,王舅爺遜他坐了上座,才笑著介紹,原來一位是宋大爺,另一位是芹哥,還剩的一位,卻是王舅爺的大兒子,王大郎,一一行過禮,這才各自歸座。

荷花池雖大,隻是王家是鄉居,園子裏也沒甚人料理,不過就是幾株平常花草,酒席雖然豐盛,陳二老爺吃慣好酒席的,再說,今日意不在此,隻是四處張望,瞧見荷花池中央有個小小亭子,四周的窗都關的死緊,影影似乎有人,心裏計較,說不定那宋家母女,就在那亭子裏麵,這樣一想,越發露出笑容,應酬起他們來。

酒過三巡,陳二老爺見亭子裏還是毫無動靜,王舅爺說話,又甚是乏味,宋家兩父子,話也很少,酒意有些上來,瞪了醉眼道:“說的是今日來相看的,怎麽不見嶽母?”

王舅爺正在布菜,聽了這樣的話,手一抖,差點沒把菜抖掉,宋大爺見話說的奇怪,問道:“卻是相看什麽?”陳二老爺等的急躁,又想著不過是妾,不是甚正經親戚,笑道:“府上不是把姑娘許給我做妾嗎?今日說的是來相看的。”
作者有話要說:好了,今天就到這裏
                  調戲
宋大爺聽的這樣的話,站起身欲問,卻是芹哥要鎮定些,把父親拉了坐下,起身打了一躬,問陳二老爺道:“婚姻大事,非同小可,寒家雖貧,卻也是良家,怎能把掌上珍珠,嫁去為人妾?”

陳二老爺見芹哥掉文,六月的天氣,總是煩熱的,他來赴席,穿的又齊整,那麽幾杯酒下肚,早就煩躁無比,又見芹哥這樣說,看席上,宋大爺幾次要站起身,都被王舅爺攔住,他出門在外,誰不敬他一聲二老爺,今日這般碰一鼻子灰,忍不住了,拍了桌子站起來,指著芹哥的鼻子就道:“二老爺要你家姐姐做妾,卻是看得起你家,囉嗦什麽,等明日,就派個人來,下了聘禮,把你姐姐抬回去。”

隻聽哐啷一聲,桌子被掀翻,原來宋大爺見陳二老爺口出狂言,忍不住了,掀翻了桌子,陳二老爺跳開,這才沒讓菜汁濺到身上,對宋大爺道:“本老爺看中你家女兒做妾,是天大的福氣,還不跪下磕頭,謝過本老爺?”

宋大爺是個炮仗性子,年輕時也是個惹是生非的,隻是成了親,自己娘子把自己收服的妥帖,這才收了心,安心在家過日子,上次玉蓮被賴婚,他就想去找劉家的麻煩,隻是被自己娘子拉住,這才做罷。

今日聽的陳二老爺這番話,竟要自己愛女去做妾,心頭火起,掀了桌子不說,衝著還在說話的陳二老爺就是一拳頭,王舅爺見宋大爺出手打人,暗自叫苦,這可是在自己家,打起來了,自己也有麻煩,忙上前抱住宋大爺,陳二老爺雖然酒意上頭,卻是跳開了,宋大爺那一拳,隻打到他眼眶,卻也立時眼睛烏青了。

陳二老爺哪受的了這般氣,捂住眼睛就對宋大爺嚷道:“你這廝,怎二話不說就要打人,等你家女兒嫁進去,瞧二老爺怎麽收拾她?”宋大爺被王舅爺抱住,王舅爺又在那裏說些消氣的話,宋大爺也在那裏想,是不是自己太魯莽了,不知回家之後,娘子可會怪自己,聽得陳二老爺竟然這等說,大怒,雙手一掙,就讓王舅爺跌個仰叉。

上前去捉住陳二老爺,口裏道:“你這殺才,今日就打死你,大爺我給你兌命。”口裏再說,手裏的拳頭就下去了,隻兩拳,就把陳二老爺打的個滿麵開了顏料鋪,陳二老爺被打了兩拳,這拳頭可不是王舅母打王舅爺的粉拳,宋大爺雖是個富家,平日卻是常下地幹活的,關節粗大,打下去十分有力氣。

陳二老爺被這兩拳打的連罵都罵不出來,王舅爺先是還呆住,等到自己的兒子反應過來,把他扶起來,他看見陳二老爺隻不過被宋大爺打了兩拳,就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忙上前把宋大爺抱住:“妹夫,你打死了他不要緊,隻是也要想想妹妹和甥女她們。”

宋大爺聽了這話,才把陳二老爺放下,口裏道:“日後若再讓我聽到你要我家女兒做妾,上門去打斷你的狗腿。”陳二老爺被宋大爺一放下,就癱軟到地上,王舅爺忙上前把他扶起來,道歉不迭,陳二老爺喘勻了氣,睜眼看見王舅爺,心頭的火,不敢向宋大爺發,就全向王舅爺發去:“你這狗頭,叫我來你家裏吃酒,誰知竟是鴻門宴,二老爺回家去,就去封你的鋪子。”

王舅爺一片好心,竟成了驢肝肺,大窘,看向宋大爺,芹哥聽的這話,他年紀雖輕,卻是知禮的,聽見陳二老爺這樣的話,上前就對陳二老爺道:“國有國法,我舅舅卻是犯了什麽,你想著封鋪子,別說你是個舉人,就是知縣老爺,也不能無由封了鋪子,這理,到金鑾殿也講的通。”

陳二老爺雖吃了兩拳,見王家還是殷勤的,站起身,扶扶帽子,對芹哥道:“你們全家知道甚?這樂清地麵,陳二老爺跺跺腳,也要晃三晃?今*****們得罪了陳二老爺,有的是苦頭吃。”

說著就要轉身走,王舅爺聽見陳二老爺這番話,急得跺腳,忙趕上前就要給二老爺賠罪,宋大爺不聽則罷,一聽火氣就更大,見他依舊耀武揚威的,自己那個曆來看不上的舅兄,還在那裏賠罪,走上前去,又要去抓陳二老爺。

陳二老爺雖和王舅爺說話,卻也有提防,聽得耳邊有聲音,就忙往旁邊一躲,誰知這路窄,自己又是靠荷花池邊走的,這一躲,就掉進了池子裏麵,池水汙濁,已經連喝了兩口髒水,陳二老爺在裏麵浮沉了幾下,一副狼狽相,隻喊救命。

這時隻聽見有笑聲從亭子裏傳來,窗子開處,露出一張芙蓉麵來,陳二老爺平生所見女子,麵貌都沒有她標致,不由呆了,忘了自己在池子裏泡著。

這人卻是玉蓮,她笑著說:“陳二老爺,這醒酒湯如何?”陳二老爺見她笑時,如春花開放,還當這是在耍他,欲要站起,這卻是在池子裏,這才想起,又忙叫救命。 王舅爺這時早就叫兩個小廝,拿著長竹竿,來撈陳二老爺。

玉蓮見人近前來了,關了窗,就進去了,陳二老爺心神蕩漾,迷迷瞪瞪抓住那長竹竿,就上了岸,宋大爺父子大眼瞪小眼,難道這玉蓮真轉了性,要嫁這酒色之徒為妾?王舅爺見了方才這番情景,心放下大半,見陳二老爺上了岸,忙上前笑道:“這定是家妹夫和妹妹商量的,來耍你的,還請二老爺莫惱。”陳二老爺見了玉蓮那般容貌,魂靈早飛到天上去了,見王舅爺這樣說,擺手道:“不打緊,這嶽母試女婿也是常事。”說著也不顧自己身上狼狽,舉手對宋大爺道:“小婿就先告辭了,改日遣了媒婆,就來貴府下定。”

本打算做出風流模樣,隻是渾身都是水,狼狽無比,又吹來陣風,讓他連打幾個噴嚏,王舅爺見了,忙道:“何不在我家,換了衣裳再走?”

陳二老爺點頭應了,王舅爺忙親自領著陳二老爺去了,留下芹哥父子,芹哥拉拉父親的袖子:“爹,這是怎麽回事,難道姐姐轉了性子?”宋大爺搔搔頭皮,道:“我卻不知,隻是你姐姐,曆來不是這樣性子,這樣人家,別說去做妾,就是正妻,她也不屑去做的。”

王大郎見他們父子商量,忙道:“姑父,還是等見了姑母,再問問?”宋大爺四處環繞一番,原來今日這宴,連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那兩個小廝,都是臨時叫來,此時跟著王舅爺陪陳二老爺去換衣裳了。

池中亭內,卻隻有玉蓮母女和王舅母,宋大爺是極聽妻子話的,說了不能去打擾,這也就隻有幹瞪眼在這裏等著,見亭內除玉蓮露了一麵,旁的都無人,心裏雖感到奇怪,卻隻好和兒子在酒席邊坐著等著。

正等的無聊,隻見前麵來了個小丫鬟,她匆忙跑了過來,見到王大郎,忙行了禮道:“大爺,不知今日請的是什麽客人,老爺帶他去換衣裳,他卻調戲起陳姨娘了,老爺氣的要死,奴要先去告奶奶去。”

說著就從小竹橋上,跑到亭子裏麵,沒等到她跑到,亭子的門開了,玉蓮母女還有王舅母都在那裏,小丫鬟見了主母,忙跪下又說了一遍。

王氏見陳二老爺果然中計,和王舅母捏了下手,麵上還是沉靜,王舅母咳嗽一聲:“小姑,你素來有主見,還是隨我去瞧瞧。”玉蓮是個姑娘家,自然不好去,就在那和芹哥父子坐在那裏等。

芹哥見她們都去了,對玉蓮道:“姐姐,今日這事,莫非?”雖然芹哥成了親,月英上個月也診出了喜脈,隻是在玉蓮眼裏,他還是那個跟在自己屁股後麵要糖吃的毛孩子,玉蓮打他腦袋一下:“你還是個讀書人,怎麽連這等事都瞧不出來?”

此時整個小園子內,隻有他們嫡親三口,芹哥說話也放肆了,嘻嘻一笑,對玉蓮道:“姐姐,那你怎麽不告訴我,虧我還在這想,姐姐甚時候轉性子了?”宋大爺瞪女兒一眼:“還讓我白擔了一下午的心。”玉蓮見父親不高興了,笑道:“爹,這也是娘說的,怕你知道了,到時候就不像了,不過爹,那兩拳,打的真夠勁。”

宋大爺得意地說:“這還用說,雖然老了,拳頭功夫,從來沒丟下。”

王氏和王舅母到了上房,上房裏麵,還傳來陳姨娘的哭聲:“老爺,你怎的這般,結交的什麽匪人,亂闖人家內室不說,還抱著奴調戲。”中間還夾雜著王舅爺的哀求聲:“琳兒,這是甚事,你還嚷?”

隨著傳來打臉的聲音,王氏倒愣了下,這陳姨娘做戲太深,難道敢打起哥哥的耳光來?看向王舅母,王舅母臉上,也寫著這樣的疑問。

隻是此時也不宜深究,兩人掀簾子進了上房,陳姨娘隻穿了件白色中衣,低下也是一式的撒腿褲子,用帕子掩了麵,坐在床上,哭啼不住,王舅爺在旁邊,隻是勸說,陳二老爺卻躺在地上,呼呼大睡,旁邊還有個碎了的花瓶。
作者有話要說:感覺有漏洞,但不知道在哪裏,隻好先更上來了,技窮的某人掩麵。
                  謀劃
王舅爺見妻子和妹妹都來了,鬆了口氣。對王舅母道:“娘子,你和妹妹看著琳兒。”說著就打算出去,王氏踢了踢地上躺著的陳二老爺一腳,指著他問王舅爺:“哥哥,難道這人,就讓他躺在這?”

王舅爺長歎一聲:“這是怎的,請客吃酒,誰知竟鬧出這樣事來,他是個貴公子,就這樣算了。”王氏本欲去和王舅母勸說陳姨娘,聽見王舅爺這番話,她又是個火性的,轉過身來,也顧不得什麽,啐了王舅爺一口:“哥哥,你還是個男人嗎?好心請人家來家裏吃酒賞荷?結果先出言侮辱你甥女在前,後有調戲你愛妾在後,這樣的人,哥哥還怕他甚?”

王氏這番話,聽在王舅爺,如打了他的臉一般,陳二老爺喝醉了酒,在席上胡說,宋大爺教訓他時,王舅爺卻是暗自捏了把汗,等到陳二老爺被從荷花池裏拉出來,聽了他的話,自己還真的以為,妹妹把甥女許給他做妾,雖說隻是妾,但自家能攀上這門親事卻是好的,這才殷勤招待,讓他到上房換衣裳。

誰知自己在後,招呼丫鬟去找衣裳,剛拿了衣裳,正欲前去的時候,就聽見傳來愛妾的叫聲,心裏咯噔一下,難道是陳二老爺以為那是送給他的女子,調戲起來,忙趕到房內,見愛妾被陳二老爺摟抱著,愛妾嚇得嘴裏尖叫連連,陳二老爺嘴裏還說些昏話,上前拉開陳二老爺的手,陳二老爺卻醉得極了,哪還拉的開,還是小廝機靈,拿了個花瓶往他頭上輕輕一敲,陳二老爺這才放手,放下手就躺平睡著了。

陳姨娘見了他,對他哭哭啼啼,口裏隻是罵著陳二老爺,自己一則怕陳家勢大,二則也是這樣的事,說出了臉上無光,隻是在勸說,正鬧的不可開交之時,自己娘子和妹妹進來,妹妹又說了這樣的話,越發覺得麵上無光。

王氏見哥哥沉思,又道:“哥哥,你可是怕他醒了來?反說你誣賴?”王舅爺見自己妹妹說出自己心事,默默點頭,王氏又啐了一口:“哥哥,你平時在家事上糊塗些,也罷了,這是什麽事?難道還由著哥哥糊塗不成?”王舅爺見妹妹說了舊事,臉上赧然,回頭去看自己娘子,她已經安撫定了陳姨娘,陳姨娘已經不哭了,房裏三個女人,都這樣看著自己的,一股豪氣,不由衝了上來,男兒大丈夫,豈能任由妻妾被人調戲。

站起來道:“這樣事情,自是要他還我個公道。”說著就叫人,去井中打了桶水來,一桶涼水,澆到還在酣睡的陳二老爺頭上。

陳二老爺正在做著美夢,花轎到了門,如花似玉的新娘下了轎,挑開蓋頭,一看是玉蓮那張芙蓉麵,陳二老爺正欲伸出手去,新人忽然變臉,從桌上拿起一壺冷茶就倒到他頭上,他用手抹了把臉,正要開口罵人,睜眼看時,那裏是在洞房,卻是自己躺在地上,身上的衣服都還是濕的,看看四周,擺設都很陌生,再看看對麵,一個中年男子坐在他麵前,陳二老爺一驚,還以為是自己被人打了悶棍,被人綁了,仔細看看那男子,認出是今天請他來赴席的王舅爺。

站了起身,想說幾句,隻是酒還沒醒的徹底,總是搖擺的,王舅爺哼了一聲,對他道:“二老爺,好心請你來我家吃酒賞荷,誰知你吃醉了酒,在酒席上辱我甥女不說,還調戲我愛妾,這是讀聖賢書的人做的出來的嗎?”

陳二老爺被這番話驚了一下,仔細回想,卻是從荷花池裏起身,王舅爺就說請他到上房換衣裳,自己正在等著時候,見進來個美貌女子,見到自己,福了一福,自己還以為這是王舅爺特意送來給他點心的,上前一把抱住,就四處亂摸,女子嚇的大叫出聲,隨後王舅爺就趕了過來,上前來拉開自己的手臂,正在糾纏中,頭上挨了一下,就睡了過去。

見王舅爺麵色暗黑,陳二老爺站不住了,卻沒有旁的椅子,這身衣服,橫豎已經濕了,就直接坐到地上,懶洋洋地對王舅爺道:“這算什麽事情,你既把我讓到上房,進來的女子,我自然以為,是你送來伺候我的女子,誰知是你愛妾,驚擾了,卻是我的不對,卻也不是甚大事。”

王舅爺被陳二老爺這番話,氣得胡子都翹了起來,沒想到這樣事情,看在他眼裏,卻甚不值當,還在想轍的時候,就聽見後麵傳來聲音:“不好了,快拉住陳姨娘。”兩人往屋外看去,原來王舅爺慮到女子在這裏,總是不便,就讓她們都出到外麵,誰知陳姨娘聽到陳二老爺說的,這不是甚大事,又見王舅爺不為她出頭,悲從中來,就要去投井。

王氏和王舅母忙把她緊緊拉住,王舅爺見外麵亂成一團,自己卻是無緣無故被人戴了頂綠帽子,見陳二老爺還一副事不關己的神情,自己家雖是商人,好歹在這地麵上,也是有臉麵的人家,今日被陳家這般欺辱,難得的豪氣就更生了,上前抓住陳二老爺的衣裳道:“二老爺,我敬你家是大家,這才想結交的,誰知你今日,口口聲聲,隻是欺辱我家,爺不教訓你,你還不知道馬王爺三隻眼?”

陳二老爺見王舅爺也變臉了,也不在乎,隻是推開他的手,笑道:“你家是什麽人家,不過是生絲商人?”說著大拇指一挑:“知道我家是什麽人家嗎?”話還沒說完,被王舅爺一拳打在鼻子上,宋大爺打那兩拳,開的顏料鋪還沒關張呢,又打的他放起煙火來。

陳二老爺見王舅爺來勢洶洶,方才睡了一覺,再加上王舅爺這拳下去,殘存的酒意已經醒了,雖隱隱覺得事情不對,隻是現在是在人家家裏,不在自己地盤上,忙道:“王兄,調戲你的愛妾,卻是我的不對,請出你愛妾來,我給她賠禮就是。”

這時就聽見外麵有女子聲音道:“可都聽見了,是你家爺調戲我家姨娘,可不是我家誣賴的。”陳二老爺吃了一驚,看向屋外,自己的幾個仆人,在進王家之後,自有王家的管家招待,不跟著自己,誰知此時齊齊站在院中,自己方才的話,都被他們聽了去,一張臉,頓時紅到了耳根,再配著青青腫腫的臉皮,更是難看。

王舅爺見說話的是自己妹妹,知道這個妹妹素有才智,也放下心,對陳二老爺道:“二老爺,我家卻也隻是商人,沒甚財勢,今日還請二老爺寫幾個字,細說了這番事,收了起來,也省的日後麻煩。”

陳二老爺心裏暗罵,隻是自己家的家人都聽見了,要賴也難賴,隻得紅著麵皮點了頭,王舅爺吩咐取了紙筆來,陳二老爺寫了張,就交給他去,王舅爺收在袖內,對陳二老爺拱拱手道:“二老爺,太陽快下山了,也不留了,還請自回去。”

陳二老爺身上從裏到外都是濕的,這般怎麽回去?他一個管家機靈,見風一吹,陳二老爺瑟瑟發抖,忙從身上脫下外袍,給他披上,才簇擁著他走了。

王舅爺見陳家一行人走了,長噓口氣,坐回椅上,王氏和王舅母進來,王氏笑道:“哥哥,這樣方像個男人。”王舅爺歎氣:“都不知道他家會不會記恨我家?”王氏笑道:“連他家的下人都知道了,瞧他還有甚臉麵,耀武揚威,再者說了,這事是他先不對,真出了甚事,誰都會想到他家的。”王舅母也笑道:“相公,小姑說的甚對,你也別放在心上了。”

王舅爺看眼王舅母,奇怪地問:“怎麽琳兒會進了上房?”王舅母笑道:“這有甚奇怪的,我和小姑都在亭子裏賞荷,她想是聽見門響,以為是我回來,來伺候。”王舅爺點頭,王氏肚裏暗笑,要不是自己對陳姨娘說,自己哥哥看她不順,要陳姨娘試試哥哥心中可還有她?陳姨娘也不會那個時候出現在上房,不過沒料到陳二老爺竟是這樣一個急色的男人。

想到這,王氏不由歎氣,玉蓮的良人,卻在何方?

陳二老爺回了家,告誡跟去的下人不許說出去,隻推自己失足落水,碰壞了麵皮,著了風寒,躲在房裏,養了數天,在養病時候,慢慢醒過味來,這事定是宋家一手安排的,心頭大恨,陳二老爺抬舉都看不上,預備著甚時候給個辣手,看看病勢漸好,正打算等病好了,再去找宋家麻煩。

陳夫人房裏的丫鬟就來傳話,說是老夫人找,陳二老爺生母早亡,這為嫡母,管家最為嚴肅,聽到丫鬟來傳話,陳二老爺忙整一整衣裳,就往老夫人住的地方去。

剛進了老夫人住的院子,就聽見裏麵傳來笑聲,想是老夫人正在和自己的弟媳,侄媳們說話,陳二老爺更覺得奇怪,還是進了房,陳老夫人端坐在上方,下麵的腳踏上,卻坐了一個老婆婆,陳二老爺見是家裏常往來的賣花的吳婆婆。

也顧不上細看,忙上前給陳老夫人行禮,陳老夫人看著麵前的庶子,半天才道:“老二,你是越發出息了。”陳二老爺被這話問的摸不著頭腦,忙跪下道:“孩兒有甚不對,還請母親明言。”
作者有話要說:我又犯錯誤了,主角的戲又少了,哭泣。
                  審子
陳老夫人也不叫起他,隻是盯著他看,這時屋裏,除了兩個陳老夫人的貼身丫鬟,其他人都退了出去,二老爺一看這副樣子,本就被被嫡母看的心慌,汗大滴大滴地淌了下來,都落到光可鑒人的磚地上,汗滴到地上的聲音,在寂靜的屋裏,聽來分外明顯。

跪了許久,見陳二老爺流下的汗,聚在身前,都有一小攤水了,陳老夫人才咳嗽一聲:“起來吧。”陳二老爺如蒙大赦,忙站起身,垂手侍立。

老夫人看眼他,歎氣道:“老二,你媳婦沒了這麽幾年,要娶,就好好娶一個,怎麽我聽的人說,你前幾日,要去讓人家宋家女兒做妾,誰知人家不允,不允也是常事,你竟然在人家舅舅家裏,調戲了人家的妾不說,還要找人打碎他家,這是怎麽說的,難道你讀的聖賢書,就這樣讀的嗎?”

聲音雖不大,聽在陳二老爺耳裏,卻如打了個霹靂一般,忙又跪下,辯解道:“母親,那日卻是兒著了那宋家的道了。”

陳老夫人本在閉著眼,數手上的佛珠,聽見陳二老爺這句,猛地用手一拍桌子:“你還辯解,那*****是去王家吃酒不是?酒席上因為人家不許給你,和宋家打起來不是?還掉進荷花池,是也不是?”

陳二老爺見這些說出的,都是實的,額頭上的汗,又冒了出來:“母親,這些都是實的,隻是他家先答應後反口,所以才。”還沒等到說完,陳老夫人又拍了下桌子,大咳起來,丫鬟忙上前給她捶背,又端來茶給她潤口,陳老夫人推開丫鬟,指著陳二老爺道:“你也不去想想,他家雖是莊戶人家,卻也是世代良家,有田有地,怎舍得把女兒嫁去做妾,你和你那個不成器的妹夫一樣,不知道眉眼高低。”

陳二老爺見又扯上劉大智,更為奇怪,隻是母親訓著,也不敢不聽,隻得低頭應是,陳老夫人咳嗽定了,見二老爺還跪在那裏,迎著太陽,鬢邊好似能看見白發,歎了一聲,示意丫鬟扶他起來,二老爺還不敢起來,隻是跪在那裏,陳老夫人歎氣:“你先起來。”

陳二老爺這才起來,陳老夫人示意他坐到自己旁邊,歎氣道:“你娘去世的早,我雖沒有生了你,卻也是自你到我身邊,就親自照看,從沒有因你不是我生的,就不看待你。”陳二老爺聽見老夫人提起往事,低頭道:“母親對孩兒的心,孩兒知道。”

陳老夫人舉手,輕輕搖了搖:“後來你大了,娶了親,中了舉,我也說,你娘生了你,也不容易,讓你也多照看你娘的家人,你也聽話,那時我也為你娘高興,好歹姐妹一場。”說著就落淚,陳二老爺想起嫡母的諸般好處,見她落淚,也滴了幾滴淚。

陳老夫人歎息半響,用袖子擦了擦淚,道:“等到你生了兒子,我做了祖母,我見你和你媳婦過的和美,心裏也高興,隻是沒想到,你人大心大,漸漸不把為娘的放在眼裏。”說到這,老夫人淚落的更凶。

陳二老爺見老母垂淚,又想起自己這幾年的荒唐,一撩袍子,又跪到她麵前,哭道:“是兒不孝,以致老母憂思,兒一定痛改前非,再不去外麵荒唐。”老夫人彎下腰,摸著他的頭道:“兒,我陳家幾代,都以詩書傳家,從不以勢驕人,前次你三弟,仗勢許婚,把你妹妹許給了已有婚約的劉家,已是不成樣了,今日又有你,仗勢欲奪良家子為妾,這些話傳遍樂清,我陳家數代的清白名聲,難道就要毀在你們兄弟手裏?”

陳二老爺哭的涕淚交流,連連磕頭道:“母親別氣壞身子,諸般不是,全是我和三弟做的,兒從此後,定痛改前非,再不做這些事情。”

陳老夫人長歎一聲,揮手道:“你去吧,都四十歲的人了,凡事也有算計,你總要記住,現時,陳家就隻有你和老三兩個人在這裏,總要給他們幾個在外頭做官的,留幾分顏麵,切不可由著自己性子來。”

陳二老爺見老夫人這番話,說的句句在理,忙又磕個頭,這才起身出去。出來外麵,見賣花的吳婆婆還坐在那裏,和老夫人房裏的兩個婆子,說的熱鬧,見他出來吳婆婆和婆子們忙站起來。
陳二老爺點了頭,正欲走開,想起這事,怎會傳到老夫人耳裏,看一眼在說話的吳婆婆,把她叫過來:“吳媽媽。”吳婆婆忙走到他身前,蹲一蹲身,笑道:“二老爺找老身有事?”

陳二老爺看一眼老夫人的門,把吳婆婆拉到拐角處,問道:“今日這事,是你告訴我母親的?”吳婆婆雙手拍一下大腿,叫道:“二老爺,你可冤枉老身了,老身雖往這幾家走的熟,卻是嘴再嚴不過。”陳二老爺皺眉:“那我母親?”

吳婆婆笑道:“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二老爺每次出門,聲勢不小,就算是芝麻大的事,也會變成西瓜了,更何況這種事情?”見二老爺臉色慢慢變黑,吳婆婆忙住了口,陳二老爺見問吳婆婆也問不出來,隻得讓她走了。

等過了兩日,吳婆婆到宋家賣花,學說給王氏聽,王氏一陣大笑,隻有玉蓮微微一笑,手裏做著件小孩衣服,吳婆婆見玉蓮不說話,拿過針線看看,讚道:“姑娘的針線越做越好了。”玉蓮從她手裏拿過,笑道:“左右無事,不過就是刺繡,打發下時間罷了。”

吳婆婆看著玉蓮,雖說玉蓮已經過了二十,但正是女子一生中,最盛的年齡,身材依舊苗條,溫潤的鵝蛋臉線條柔和,丹鳳眼輕輕上挑,笑起來時,臉上有個小小酒窩,煞是勾魂,王氏見吳婆婆隻顧著看玉蓮,心裏奇怪,出聲招呼道:“吳婆婆,又不是沒見過她,今日怎麽隻顧著瞧她?”

吳婆婆坐回到王氏身邊,笑道:“我也是看姑娘比原先越發標致,看呆了。”王氏覺得話有蹊蹺,隻是一笑,吳婆婆見她不接話,自說自話道:“隻是不知道,有什麽人,有福氣討了姑娘去。”

王氏輕輕搖扇,等著吳婆婆後麵的話,吳婆婆見王氏一副好整無暇的樣子,遲早總也要把話挑明,笑道:“奶奶,老媳婦說聲不知進退的話。”王氏拿起幾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淡淡地道:“說吧。”

吳婆婆笑道:“姑娘雖然心高,隻是年紀也大了,如真要等個進士,隻怕也等不到,何不將長就短,嫁個舉人去?”玉蓮聽了這話,微停一停,隻是卻隻有一瞬,隨即手裏依舊刺繡。

王氏心裏冷笑,隻是麵上沒有露出,對吳婆婆道:“老吳,總不會是那陳家,又要我女兒去做妾吧?”吳婆婆連忙擺手:“不是這話,奶奶,老夫人聽的二老爺鬧出恁大風波,生氣之餘,也問了老媳婦姑娘的人品,說,既然這樣,何不就求為正室,想陳家,也是這地麵上頭一號的人家了。”

王氏還沒說話,玉蓮把針線一放,轉個身,對著吳婆婆道:“吳媽媽,這話,卻再也休提,一則,前次拒婚,已有心結,二則。”說到這裏,玉蓮冷笑:“還是等陳二老爺考上進士,再說吧。”

吳婆婆沒料到玉蓮拒絕的這般幹脆,看向王氏,王氏心裏高興,隻是麵上還要對玉蓮說了兩句,玉蓮也裝做自己失語,隻是低頭。

戲做足了,王氏才轉身對吳婆婆道:“吳媽媽,婚姻大事,雖說是父母之命,卻也是強扭的瓜不甜,你回去多多上複老夫人,說寒家多謝抬愛,隻是山雞終難配鳳凰,還請另擇。”

吳婆婆唯唯應了,王氏又拿了一串錢,讓她坐車回去,等她走了,玉蓮才道:“那種人家,別人家一聽了,爭搶著去,在家做女兒,快活度日,總勝過進那高門大戶。”王氏拍拍她的手:“各人有各人的福氣。”玉蓮點頭,把小孩衣服給王氏看:“娘,你瞧,這個繡的梅花可好。”王氏收起思緒,和女兒說起旁的事。

陳老夫人聽的吳婆婆的回話,點頭歎道:“這等有見識的女子,嫁了老二,倒是屈了她了,也罷。”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寫老夫人教訓,後來還是寫了,但是總感覺有湊字數的嫌疑,其實一個大家族,隻要有兩三個敗壞名聲的子弟,衰落起來是很快的。
今天的心情是這樣的:平生不會相思,
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遊絲。
歎氣,走人。
                  閑話
陳家對宋家的求親,雖然被宋家回絕了,隻是那些走千家,踏萬戶的婆子們,四處傳去,玉蓮的相貌,越發被說的如那天仙一般,有那自認文采風流與眾不同的,雖覺得玉蓮年紀大了些,隻是這樣一個天仙般的美人,聽得宋家陪嫁的妝奩又豐厚,紛紛托了人向宋家求親,一時宋家門庭熱鬧起來。

王氏初時,也有心腸,來的人多了,見說的雖天花亂墜,細一打聽,卻都不是那麽回事,心也淡了。
這日,正和玉蓮她們說話耍子,丫鬟來報,又有人來了,王氏皺了眉,還是往前麵去了。來的卻是熟人,老李老秦,老李自上次說陳家的親事不成,見了王氏,總有些愧色,隻是本是做媒為生的,卻也要來,今日來說的,是個文過曹植,貌賽潘安,財比鄧通,玉蓮嫁了過去,就是當家奶奶,上麵又沒有婆婆,雖現在隻是舉人,等過的幾年,中了進士,也遂了玉蓮的願。

老李話還沒說完,老秦就打斷道:“奶奶,別聽她的,她慣是媒婆嘴,最信不得。”說著就來說自己說的那個,卻是個武進士,致仕於遊擊將軍,家資富饒,隻是喪了正室,就要找個正頭奶奶去。

老秦正說的高興,老李就上前把她一把拉開,嚷道:“你才是媒婆嘴,誰不知道那林將軍都五十多了,難道要姑娘這花枝般女兒去伴白頭老翁宿?”老秦也不甘示弱,叉腰罵道:“總好過你說的那杜家,誰不知道杜舉人仗著生的俊俏,花街柳巷沒有不到處,晃蕩這十多年,父母留下的資財,都花銷的差不多了,聽得這裏姐姐妝奩豐厚,才趕來求親。”

說著老秦就對王氏道:“奶奶,那杜舉人,也托了老媳婦的,隻是老媳婦想著,可不能把這裏姐姐推到火坑,才回絕了他。”老李被揭穿,險些氣破肚皮,見老秦去王氏麵前討好,王氏聽的入神,一把就把她拉開,俯身對王氏道:“奶奶,林將軍雖然年紀大了些,隻是這邊姐姐,也不是花信年華,十八新娘八十郎的事情又不少,這差了三十來歲,又算什麽?”

老秦在旁冷笑道:“姐姐說的話,倒好聽,隻是真成了事,那林將軍,要叫奶奶叫什麽?”老李語塞,本好整無暇在看她們兩鬥口的王氏,見她們都望著自己,輕輕咳嗽一聲,對她們道:“婚姻本是大事,兩位都先回去,等我家細細想了。”兩人忙應了聲,拿了四十錢的辛苦錢,出了宋家。

出了門,兩人互相埋怨,說若不是對方,這個媒就說定了,兩人一路吵嚷,出了宋家莊,來到岔路口,正打算各自辭去,遠遠看見一隊人馬過來,看那四人大轎,後麵還跟著兩輛大車,估計是行李和仆從。

老李不由念佛:“這是誰家的,怎麽這等氣派?”老秦早憋不住,拉住人馬裏麵的一個丫鬟,問道:“你們這是哪家的?”丫鬟笑道:“這是劉老爺的老夫人,回家養老來了。”說著就匆匆走了。

劉老夫人,這是誰家?老秦正在思索,老李已經撇嘴笑道:“還有誰家,不就是因為他,一直沒嫁的宋姑娘的那家?”老秦這才明白過來,手攏在袖子裏,疑惑不解地問:“不是說在任上嗎?怎的回了家了?”

老李拐她一下:“難道不知道,陳家千金和婆婆不合?上次就聽過風聲了。”老秦搖頭:“這樣人家,怎的也這樣?”老李呸她一下:“兒子不在跟前,怕什麽?橫豎地裏的田租,伺候的人不會少,難道還是原來那個窮婆子不成?”

兩人站著閑話一會,各自散去找人複命。

這裏王氏等那幾個媒婆都走了,自去後邊,看玉蓮去了,玉蓮正和月英坐在樹下,邊曬著暖陽,邊說著閑話,見母親來了,玉蓮忙站起身來,月英也欲起身,王氏按住她:“你身子重,就不必了。”

月英已經有五個月的身孕,聽見婆婆這樣說,依舊坐好,王氏坐在玉蓮讓出的椅子上,玉蓮坐了個小馬紮,笑道:“娘,那些媽媽們都走了?”王氏點頭,對玉蓮道:“你這孩子,也不說去幫幫我,隻是躲在這裏,和你弟妹玩耍,實是不該。”玉蓮在月英麵前,也不好太過放肆,隻是拉了王氏的手道:“娘,月英有了身子,多陪陪她,不是更好,再說了,那些媽媽見了我,不把我撕了,就是好的。”

王氏點她額頭一下,板著臉道:“油嘴。”玉蓮一笑,月英隻是坐在旁邊,靜靜地看著,隻是抿著嘴笑,也不說話,王氏推玉蓮一下,對她道:“瞧你,在弟妹麵前,隻是不莊重,哪像個姐姐。”月英笑道:“婆婆,女娘們無外人時,嬉鬧一下,又有何妨,這是你常說的,怎的今又來挑理?”

王氏聽媳婦這樣說,笑道:“倒是我的不是了,你們莫挑。”這時香兒過來,手裏拿了盤,對王氏笑道:“奶奶,喜兒方才來了,說這是家裏新得的葡萄,特意送來,給奶奶嚐嚐鮮。”

說著就放到王氏她們跟前,王氏道:“喜兒是甚時候來的,也不讓她過來?”香兒笑道:“奴也是這般說,隻是喜兒說,她有了三個月的身孕,怕衝撞了。”王氏還沒說話,月英就笑道:“哪有那麽多衝撞的,讓她進來吧。”王氏也點頭,香兒應了聲,就出去叫喜兒去了。

王氏想起喜兒還小玉蓮一歲,現時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更不提小了玉蓮三歲的月英了,心頭一沉,隻是那些來說媒的,雖一個個說的好聽,細細一打聽起來,卻一個比一個不堪,王氏麵上也不敢露出來,隻是理了理玉蓮有些散亂的鬢發,玉蓮抬頭,對她一笑。

這時喜兒已經在香兒的帶領下進來了,她嫁做人妻,已有大半年,雖是宋家莊上的佃農,男人卻是肯吃苦的,喜兒在宋家十多年,也攢了二十來兩銀子,男人拿銀子買了幾畝好田,婆婆又是個和氣的,喜兒雖做了婦人打扮,臉上卻光澤異常,見了王氏,忙要跪下磕頭。

王氏忙拉住她,笑道:“聽得你有了身子,也不遣個人來說說,好去給你道喜。”喜兒見舊主人問起,忙笑道:“隻是前幾個月,忙完田裏,又有別事,早就該來見見奶奶,姐姐了。”

王氏忙命香兒搬了個凳子過來,讓喜兒坐下,因上兩個月,著了風災,王氏也不免問問,聽得喜兒家著的也不是很重,王氏點頭道:“還好,若像你姐姐出生那年,那風災,才甚是可怕?”

玉蓮少有聽起以前的事,笑問道:“娘,這邊刮大風也是常事,怎的娘說,我出世那年,刮的甚可怕?”王氏看她一眼:“那時候,還是成化爺在位,隻一場風災,遍地都成了澤國,偏生你不老實,那時要出世,那找的到穩婆,外麵是能把人都吹走的風,幸好屋結實,要不,都不知道有沒有你?”

玉蓮聽了娘的話,眼圈都紅了,半天才道:“卻是女兒不孝。”王氏拍拍她:“緣分沒到,卻也怪不得你。”喜兒見她們母女傷感,忙笑道:“奶奶,今日卻聽說那劉家老夫人回來了?”

王氏皺眉:“她家不是全家都在任上嗎?怎的又回來了?”喜兒笑道:“奶奶,這就叫現時報,她家當初不是迷了陳家的財勢,撇了姐姐,娶了那千金嗎?”喜兒就把自己聽來的,劉母為甚回鄉的緣由,講了出來。

原來那劉大智,在知縣任上,雖說陳千金管的緊些,卻也還讓著千金三分,等到升了知州,回家之時,和陳二老爺兩個,又講了些陳千金怎生霸道,妾進了家,不是死就是被趕的話,陳二老爺本不是什麽好人,自然就告訴他一些,怎麽管教妻子的話。劉大智見陳千金的娘家哥哥都不向著她,心裏大喜,隻是在家裏時,還不敢使出手段來,等到了徐州,就開始作怪。

先是把陳千金的一個陪房上了手,陳千金雖然吃醋,卻是丫鬟伴的姑爺宿,也是常事,隻得忍了一口氣,由著劉大智來。

劉大智初一得手,見陳千金忍住氣,心裏道,果然舅兄說的有理,漸漸膽子大了起來,陳千金房裏的丫鬟媳婦,沒一個不上手的。

陳千金生長在陳家,雖是老夫人最幼的女,老夫人治家嚴肅,雖嬌養她,出嫁之時,卻也怕她給自家丟臉,還是教了些為人婦的道理,囑她定要到劉家做賢婦,陳千金嘴上應了,初一出嫁,滿心以為,自己這等才貌家世,婆婆自會當親生女兒一樣對待,丈夫定會把自己看的如掌上珠一般。

初初還好,誰知婆婆慢慢拿大起來,對自己的服侍,卻是挑東撿西,看不順眼,自己雖在帶來的下人的幫忙下,壓了婆婆一頭,卻還是心有不甘,怕婆婆在別人麵前,說自己的壞話,因此上,更是對劉大智的心,務要抓的牢牢的,才放心。
作者有話要說:甩汗,發現陳千金的身世,和前麵有衝突,所以改了,繼續甩汗
                  爭吵
卻是隨著劉大智中了進士,授了知縣,漸漸妄自尊大起來,陳千金雖弄死了窈娘,攆走了後買的妾,卻見劉大智回家一趟之後,對自己房內的,不論是丫鬟還是家人媳婦,都摸上手了,心裏大怒,和劉大智也吵了幾次,卻被劉大智擋了回來,說她撚酸吃醋,全不似大家閨秀。

陳千金語塞,劉母見陳千金和劉大智夫妻不和,懂事理的婆婆,此時應該兩邊勸說兒子和媳婦,家庭和睦才是,再不成,裝聾作啞也是。

這劉母一心向著兒子不說,還抬舉媳婦房裏的兩個陪房,一個叫雲兒,一個叫彩兒的,都開了臉,給兒子做了屋裏人不說,還許了她們,隻要有孕,就擺酒,抬舉成姨娘,這兩個丫頭,一時也是小人得誌便猖狂,見劉母抬舉她們,劉大智寵愛她們,漸次不把陳千金放在眼裏,陳千金叫她們做事,隻是叫不動。

陳千金大怒,和秦媽媽終日哭訴,秦媽媽見陳千金這般,她是常往大家子走的,手段又狠,見陳千金哭訴,嘴一撇:“姑娘,我就說你,平時太過心慈手軟,那幾個狐媚子,本就應該在姑爺和她們調笑的時候,抓來打一頓,讓她們也知道點顏色,那像現在?”

陳千金雖說弄殺了一個窈娘,卻是始終年輕,聽見秦媽媽這樣說,用帕子拭了淚,抬頭道:“卻是丫頭伴的姑爺宿,也屬常事,怎好如此?”秦媽媽見陳千金眼眶都哭紅了,也有些心疼,坐下來,撫著她的肩道:“姑娘,這平素的手段,別的不說,就說三姑奶奶,那是個厲害人,嫁過去三十年,愣是讓三姑老爺沒有小妾,她自己生個兒子倒也罷了,卻是隻有一個女兒,這樣的手段,就要學學。”

陳千金皺眉:“母親不是常說,三姑母這樣,是不賢惠嗎?”秦媽媽臉一別:“姑娘,這都是甚時候了,別人都要爬到你頭上來了,還賢惠,難道真等著那幾個,肚子裏麵揣上了姑爺的種,到時候,扶做姨娘,生了兒子,要姑娘你都看她們臉色嗎?”

秦媽媽一番連說帶嚇,讓陳千金臉都變了顏色,秦媽媽見藥有效,又湊近陳千金的耳邊道:“姑娘,這管教房裏人,本就是姑娘的事情,這幾個不是不聽你使喚嗎?找個機會,打一頓,收複了,也不要由著姑爺和她們宿,高興了,就讓她們和姑爺宿一夜,不高興了,就打她們出氣,可好?”

陳千金這才做了幾年的主母,她出生之時,陳老太爺房中已經少有侍妾,自然也沒見過那種爭寵手段,故此前次,弄殺了窈娘,心頭還是撲撲的跳,此時聽了秦媽媽這話,低頭盤算,隻是不說話。

秦媽媽也不說,陳千金盤算了半天,才抬頭道:“媽媽,那幾個家人媳婦呢?”秦媽媽聽到這樣的話,往地上啐了一口:“呸。”這才抬起頭來對陳千金道:“姑娘,別怪我放肆,這樣事情,就算好色再盛,家人媳婦,背著上手的,也聽說過,哪見過姑爺這般的,明著來的,真是不知廉恥。”

陳千金聽了這話,越發難過,臉上紅紅白白,大哭起來,秦媽媽忙又勸慰一番,陳千金此時,暗咬銀牙,賢良淑德不成的話,就狠起來。

過了兩日,果然找了個錯處,把那兩個和劉大智有一手的家人媳婦攆出去了,卻是那兩個的丈夫,也知道廉恥,自己被主人戴了頂綠頂戴,出去見了別人,臉上也有慚色,隻是都有些懼內,略提起要辭了這裏,往別處去,都被媳婦一頓臭罵,也隻得含了羞恥。

主母卻做主把他們攆掉,雖有些麵上無光,卻也喜得脫了這裏,去給陳千金磕了頭,就帶著各自媳婦,收拾了東西離開,那兩個媳婦,卻還有些不欲走,陳千金見這兩人還知道廉恥,又各自給了三兩銀,這也是陳千金做人的好處。

等到劉大智晚間回來,見兩個平時伺候的家人媳婦不在了,問了雲兒,知道是陳千金攆出去了,雖有些不甘,卻是那兩個媳婦,年紀也有了些,走了也就丟開手,拉了雲兒,就一起睡了。

陳千金見劉大智不理會,心裏得意,隻是越發把雲兒彩兒看得眼中釘一般,隻是這兩個,卻比不得那有主的,再則劉母也袒護著,抓著錯處剛想動手,手還沒挨到她們兩臉上,就叫的一個衙門都聽見了,劉母每當此時,就流水趕來。

婆婆既然來了,陳千金自然也不好再責罵,雲兒彩兒見陳千金動不得她們,驕氣日盛,成日隻在劉大智耳邊說些陳千金的不是,連陳千金未出嫁時,對她們偶有打罵的事情都說了。

劉大智聽了這兩丫頭的挑唆,自然和陳千金恩愛更疏,這兩丫頭見有起效,還害怕秦媽媽,常在劉大智麵前說,要他攆了秦媽媽一家出去,劉大智被迷昏了頭,那日帶酒回來,到了陳千金房中,此時陳千金房裏,卻隻有秦媽媽和一個小丫頭兩人服侍,秦媽媽此時也不免要做些端茶送水的事情。

送上茶來,劉大智一接過,就變了臉,把茶杯往秦媽媽臉上一摔,大罵道:“死奴才,這等熱的茶,怎送上來了?”秦媽媽自進了陳家的門,因是乳母,上麵的也高看一眼,聽見劉大智這樣的話,心裏的怒氣,也發了出來,蹲下身子邊收拾碎了瓷渣邊嘴裏嘟囔:“姑爺,若不是你把姑娘房裏的雲兒彩兒都收了,也不會送個茶還要我。”

劉大智聽了這話,站起身來,兜心一腳,就把秦媽媽踢個倒仰,指著她罵道:“你這欺心的奴才,不會做事,隻會挑唆,早敢一頓打死。”說著就往外麵叫:“來,把老秦全家都叉出去,攆了出去。”

雲兒卻是在外麵聽著的,聽見這話,忙脆脆的答應了聲,就要轉身走,秦媽媽不由大哭起來,陳千金剛聽到吵,還沒出來,等到要攆,心裏忙道不好,挑了簾子,就從裏屋出來,見劉大智坐在一邊,滿身酒氣,秦媽媽跪在地上,隻是在哭。

心頭大怒,上前扶起秦媽媽道:“媽媽,快別哭了。”說著就對劉大智道:“你要了雲兒彩兒我不惱,怎的現在,連我媽媽都要攆了?”劉大智閉著眼睛,正在打瞌睡,聽見陳千金這樣說,睜了睜眼,打個酒嗝,一股子酒氣飄出來,陳千金掩鼻不迭。

劉大智揮揮手,大著舌頭說:“這等奴才,趁我不在時,常打罵雲兒彩兒,攆出去,才是正理。”陳千金放下袖子,對劉大智啐了一口:“呸,雲兒彩兒,別說媽媽打罵她們,就連我要說一說,婆婆都來護住,你是聽了誰的話,昏了頭,要賴秦媽媽?”

劉大智聽得陳千金竟敢說自己的的心頭肉,跳了起來,就指著陳千金的鼻子道:“你這個不賢的,怎的不好好管教下人。”陳千金見劉大智對自己高聲,也忍不住性子,怒道:“我是這裏的主母,管教她們,本是我的份內之事。”

劉大智見說的在理,咳嗽一聲,站起來道:“好,這話說的極是,你上次攆那兩房家人,我可沒說甚?”陳千金見隻要自己聲一高,劉大智就服軟,心裏暗道,果然媽媽說的有理。

斜看了劉大智一眼,坐下款款地道:“那樣隻會媚主的人,不攆了出去,還要攆誰?”劉大智也坐下,道:“說的是,隻是這會挑唆主人的,自然也要攆了出去。”

陳千金冷笑一聲,看眼秦媽媽,此時秦媽媽已經不哭了,隻是還跪坐在地上,陳千金緩緩地道:“若是別人,你攆一千個出去,我也不管,隻是秦媽媽,她可是從小乳我的,陳家家規,不管哥兒姐兒的乳母,都要養老送終,以示恩待。”

聽到陳千金說起這個,劉大智哼了一聲:“你嫁入劉家,就要聽劉家的話,那陳家家規,提它做甚。”陳千金怒極,一拍桌子,就要站起來,這時兩個家人進來,見奶奶和老爺,都是一臉怒色,隻得行了禮,垂手侍立。

劉大智咳嗽一聲:“叫你們把老秦一家叉出去,手折了嗎?”兩個家人你看我,我看你,還是走到秦媽媽麵前,陳千金拍桌大怒:“誰敢攆?”

奶奶這一喝,兩個家人自然也不敢動手,劉大智也拍桌子:“你們是誰家的下人,怎敢不聽主人的話。”那兩個家人中,有個機靈點的,聽見這話,又看看滿臉怒色的陳千金,訕訕地道:“爺和奶奶,不都是一家嗎?”

這時從背後傳來聲音:“這攆個下人的小事,還嚷嚷的一個院子都不安靜了。”

劉大智一看,卻是劉母在雲兒彩兒的攙扶下進來,忙上前扶住劉母,笑道:“娘,這樣的小事,怎驚動了你老?”劉母停住腳步,看向陳千金,笑道:“這女兒家,一進了夫家門,就該聽夫家的,怎的隻說做女兒時的規矩?”

陳千金見婆婆來了,知道今日這事,是難以收場了,唇邊浮起一絲嘲諷的笑意,看向劉母:“婆婆,既然我嫁了人,要聽夫家的,這也好,陳家的嫁妝,也該全還了陳家,這才好聽夫家的。”
作者有話要說:掐啊掐,個死劉大智,不虐死你,我不信了
嗚嗚,各位看官原諒則個,我居然寫到後麵的時候,忘了前麵交代過了。
                  訓夫
劉大智聽見陳千金這話,怒極,起身衝到陳千金麵前,抬手就甩了個耳光:“你這婦人,怎的說出這樣的話。”陳千金被打懵了,她自出生以來,都沒被人動過一指頭,更別說被人打到臉上,秦媽媽見劉大智打她家姑娘,撲到陳千金身前,大哭道:“姑娘,你別和姑爺爭了,就讓他把老奴攆走吧。”

陳千金聽的淚出,好言安慰了秦媽媽幾句,劉大智初一打下去,瞬間就後悔,這再怎麽說,陳千金也是尚書家的嬌女,自己這般對她,傳出去總不是好事,劉母見劉大智打了陳千金,心裏那個高興,見兒子還站在那裏,臉有愧色,上前拉他一把:“兒,這等不知尊夫的人,打的極好。”

劉大智隻是訥訥,劉母眉飛色舞,正在那和劉大智說,隻聽哐啷的一聲,劉母正說的高興,嚇了一跳,抬眼看時,見是陳千金把屋裏的擺設,小的都扔到地上,花瓶之類,都碎了一地,還有那掛著的簾子,也被扯了下來。劉母呆了一下,忙上前道:“你這婦人,怎的這等糟蹋東西。”陳千金也不理她,直到把那些擺設都砸的差不多了,才拍拍手,看著呆在一旁的劉大智,冷笑道:“這些都是我陳家的東西,自由我陳家處置。”

劉母聽了這話,;愣了一下,跺腳大叫起來:“作孽啊,怎得娶了這樣媳婦,夫主攆個下人,就要砸起東西來。”說著上前推一下劉大智:“兒子,這等婦人,早日休了她。”

劉母本是鄉裏見識,以為陳千金也似那鄉裏女人一樣,一聽到被休,就怕的不得,此時說完了,還揚起下巴,得意洋洋地看著陳千金,等著她來向自己服軟。

劉大智那一巴掌下去,酒就已經醒了,見陳千金把屋裏的擺設全都砸了,心道不妙,見母親又說出這樣的話,剛想製止,又見陳千金麵色沉的如雷公一般,全不理他們母子,上前一步,剛想說話,陳千金已經指著雲兒彩兒對那兩個家人道:“把這兩個狐媚子,都被我綁了起來,明日找個牙子賣了。”

雲兒彩兒見陳千金被打,心裏卻是捏著一把汗的,等到陳千金砸起東西來,更是怕的兩個抖做一塊,隻是不敢說話,見陳千金要賣她們,忙雙雙跪到陳千金麵前,拉住她的裙子,高聲哭道:“姑娘,你就看在奴從小服侍你的份上,留奴在這裏。”

陳千金還沒說話,秦媽媽見陳千金發火,心裏高興,隻是麵上還要低頭,見雲兒彩兒跪到陳千金麵前,全無半分平日裏挑唆主人,趨奉劉母的得意,此時心裏更為得意,斜看她們一眼,嘴裏小聲道:“此時倒想起求姑娘了。”

雲兒彩兒見秦媽媽說話,又轉向秦媽媽磕頭,道:“秦媽媽,看在奴平日小心份上,還求媽媽說句好話。”劉母見陳千金竟然要把雲兒彩兒賣了,要出聲說話,卻被劉大智緊緊捂住了嘴,急得幹跳,隻是沒有法子。

陳千金冷笑一聲,坐了下來,也不看苦苦哀求的雲兒彩兒,更不看在那邊的劉家母子,隻是眼睛一轉,對那兩個家人道:“是手折了還是腳瘸了,還不把她們兩給我拖出去?”兩個家人看看劉大智,劉大智被陳千金這一鬧,醒過味來了,自己的妻子,再怎麽說,也是尚書家的千金,自己萬不該聽了陳二老爺的話,想整治妻子,還聽了雲兒她們的枕邊風,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果然就惹的她大怒,此時先安撫住她才是正經。放開劉母,上前對那兩個家人道:“奶奶說的,你們還不聽。”

雲兒彩兒聽到這話,知道大勢已去,隻得給陳千金磕了頭,被那兩個家人帶出去了,劉母還欲上前攔,隻是哪個理她,劉母隻得站在門口,看著那兩個丫鬟被帶走。

劉大智上前笑道:“娘子勞碌了,還請早些歇著。”陳千金隻是伸出隻手,也不看他,嘴裏說:“拿來。”劉大智不解:“拿來什麽?”陳千金哼了一聲:“休書,方才婆婆不是說要休我?”

劉母聽了這話,對劉大智嚷道:“兒,這等婦人,不休了去,你還是男人嗎?”劉大智急得跺腳,見還有個小丫鬟站在旁邊,拉過她:“把老奶奶扶回房,好生伺候歇息了。”劉母還想再說,秦媽媽得意一笑,上前對劉母道:“老奶奶,奴也去送送你。”半拖半扶,把劉母扶了出去。

此時屋內,隻剩得陳千金夫妻兩人,劉大智把門關好,手搭著陳千金的肩:“娘子,夜深了,你勞碌了,還是歇著吧。”說著就要扶她起來,陳千金也不說話,隻是轉過身來,劉大智見陳千金燭光之下,一對妙目,露出無限風情,說到容貌,陳千金也是極好的,隻是劉大智那段日子昏了,才把容貌遠遜她的雲兒彩兒,當做寶貝一樣。

此時劉大智心中不免一蕩,上前摟住她道:“娘子,就讓為夫賠罪。”陳千金淡淡一笑,更添風情,劉大智不免摟的更緊了些,誰料到陳千金掙脫了他,起身站起。劉大智不由一愣,見陳千金站起時,手卻撫住方才被打的臉。

忙上前道:“娘子,我幫你吹吹。”臉剛湊上去,就被陳千金揪住耳朵,接著用腳踢了他膝蓋一下,劉大智就跪到了地上。

陳千金放開手,劉大智欲起身,還笑道:“娘子,你和為夫做耍?”陳千金此時柳眉倒豎,啐了他一口:“呸,你給我老實跪好。”劉大智見陳千金發火,卻是也聽他們說過,有那懼內的,給老婆跪一跪又何妨,忙重又跪好。

此時地上,全是陳千金方才摔東西時,瓷瓶碎渣之類,劉大智跪下,卻是比平時更疼,陳千金見他那副樣子,進了房,劉大智忙站起,摸一摸膝蓋,已經有些青了,門簾卻是被陳千金扯了下去,陳千金不過一瞬,手裏就拿了根細棍出來,見劉大智站了起來,哼了一聲。

劉大智見她出來,上前拉住她手道:“娘子,夫妻沒有隔夜的仇,你我成親這麽多年,怎麽說都有恩愛,為夫的跪了一跪,也就罷了。”麵上早被陳千金打了一巴掌,陳千金此時雙目含淚,怒道:“你我夫妻那麽多年,我雖對你嚴厲些,卻也是知冷知熱,對婆婆也是十分恭敬,沒料到你。”說到傷心處,陳千金一拍桌子,劉大智忙又跪下,陳千金指著他鼻子道:“你摸了我的丫鬟,倒也罷了,隻是你娘那個老無知,抬舉她們也罷了,怎能讓她們欺到我頭上,她們再怎麽,也隻是我陳家買來的。”

劉大智忙道:“這卻是為夫的不是,悔不該聽了人言。”陳千金聽的這句,皺眉道:“是誰的話?”劉大智歎道:“卻是上次回去,二舅兄說的,如此這般,才能拿的你住,要不,給我一百個膽,也不敢這樣。”

陳千金聽的是自己哥哥這樣,半天才哭了出來:“我怎的這般命苦。”劉大智忙起身勸慰,陳千金哭了一會,見劉大智來安慰,心裏大怒,拿起方才放在一旁的棍子,就對劉大智沒頭沒腦地打了起來,邊打邊訴:“我把你這個沒良心的,我哥哥說兩句,你就回來這樣對我,難道我哥哥要你打殺了我,你也聽?”

劉大智任由陳千金打罵,直到陳千金打累了,這才住了手,坐在椅子上,此時陳千金早哭的滿臉都是淚。劉大智忍了疼,拿了帕子過來,替她拭淚,嘴裏道:“此事卻是為夫的不是,為夫今晚就已後悔,故此,你攆她們,我全不敢說個不字。”

陳千金從他手裏把帕子搶過來,邊擦淚邊道:“今*****要敢攔一攔,我就收拾東西家去,瞧你這官,還做不做。”劉大智連應了幾聲是,陳千金見他這樣,心裏也軟了,放柔聲音說:“也隻是你不攔,隻是從今日起,這規矩可要有,你要納妾,我不攔你,隻是你納進門的,定要服我管。”劉大智聽的許他納妾,心花都開了,忙連聲應是,陳千金緩緩添上最後一句:“否則,就不是賣出去這樣簡單了。”

說完陳千金就起身欲去歇,劉大智也要跟上,陳千金掃一眼地上,淡淡地對他道:“把這些都打掃幹淨了,再進來吧。”說著腰一扭,就進去了。

劉大智隻得拿來笤帚,把裏麵打掃的幹幹淨淨,這才進去。過不了幾日,徐州城都傳遍了,劉知州家的葡萄架倒了。

喜兒說完,王氏笑笑,問道:“怎的這和劉老奶奶回來,有何關聯?”喜兒一笑:“奶奶,你怎的糊塗,陳千金給了婆婆這麽個沒臉,她可還在徐州,住的住?”
作者有話要說:哢哢,終於抽劉大智這個不要臉的了。
                  親家
王氏點頭,玉蓮一直沒說話,喜兒笑道:“幸得當年姐姐沒嫁到他家,要不。”王氏也笑了,她握握玉蓮的手:“這樣人家,得誌便猖狂,不是良配。”玉蓮微微一笑,也不說話。

月英笑道:“媳婦雖然不才,卻也常聽戲文上說的,寵辱不驚,才是好人,想來那劉進士,當年方中的舉,就拋了這邊的婚約,也不是甚有大成就的人。”王氏點頭,歎道:“做父母的,也不望你們有甚大成就,隻要一生平安樂順,就好。”

喜兒起身道:“奶奶有這樣念想,定會如願的。”王氏正欲再說,這時丫鬟進來報,說又有媒婆上門了。王氏起身出去,就留的玉蓮她們。

喜兒見王氏不在了,說話也少了些顧及,笑著對玉蓮說:“姐姐,這些說媒的,有個好的,跳一個,也省了奶奶懸念。”玉蓮聽的又有人說媒,心中正在思量,見喜兒這樣說話,笑著對她道:“喜兒,你沒出嫁之前,服侍了我,也有十來年了,難道還不知道,我並不是那種心高的人。”

喜兒聽了她的話,默然垂首,玉蓮正色道:“身為女子,能找你一知己,此生足矣,人品為上,功名為次,家世更是次之。”月英不解,笑問道:“姐姐為何又要非進士不嫁?”

玉蓮笑道:“為男兒者,學的文武藝,貨與帝王家,男兒家連進取之心都沒有,談何頂天立地?”月英聽了玉蓮的話,笑道:“姐姐,我明白了,姐姐要的,不是家世,不是才名,而是必要個好人。”

玉蓮輕輕點頭,喜兒不解:“姐姐既要挑人品,隻是人心隔肚皮,像那劉老爺,在我家時,不也是溫文爾雅,教書又教的極好,這才不過幾年時間,就。”說著喜兒搖頭。

玉蓮站起身,扶住喜兒的肩頭,看向遠方,嘴裏道:“所以,才說不納妾,並不是為了爭寵,而是。”玉蓮停了停,月英扶著肚子站起身,輕輕地說:“願得一人之心,生生世世不離分。”
玉蓮聽到弟媳婦這樣說,輕輕一笑,也沒說話,喜兒有些被弄暈了,半天才道:“姐姐,這樣說來,隻要一生一世?”玉蓮看著喜兒,隻是微微一笑,對她道:“喜兒,你平日看戲文,難道不知道,負心之人,是不可原諒的嗎?而納妾,也屬負心。”

這時王氏一臉不滿,走了進來,瞧見她們三個,還在說,坐下之後就怒道:“這家姓劉的,真是不知道起到,方才打發來的媒人說,要把陳家娘子休掉,娶你過去,真是沒識斷的。”

喜兒一愣:“不是今日才到的,怎的就讓媒婆過來了。”王氏接了玉蓮遞過來的茶,餘怒未息:“那老乞婆,怎的以為,我家就任她欺淩,我也沒好氣,把媒婆趕出去了,告訴守門的,日後再有媒婆上門,一律不見。”

喜兒見王氏發火,起身笑道:“閑坐白話這許多時,也該告辭了。”王氏點頭,叫過香兒,香兒把喜兒拿葡萄過來的籃子裏,裝了一籃子梨,這才遞給喜兒,喜兒謝過王氏的賞,告辭回家。

這劉母卻是自那日陳千金賣了雲兒彩兒,又摔了一屋子的擺設,在陳千金麵前,也不敢再擺婆婆的架子,再則劉大智也說了,還要儀仗陳家的門第,也就忍了下來,隻是在衙門裏,除了麵前服侍的人,就再也看不到別人了,衣食雖然無缺,總沒人說話,劉母過的幾個月,就去和劉大智說,要回鄉養老。

劉大智去找陳千金商量,陳千金眼皮都沒抬,就道:“婆婆既然嫌衙門裏悶,住不下,回鄉也是好事。”劉大智得了媳婦的話,忙去和劉母說,劉母聽了兒子的話,氣得手腳冰涼,隻是卻是自己先說的話,再反悔的話,豈不惹人笑話,還是整理了行裝。

陳千金見婆婆要走,又離了一個眼中釘,給她準備的禮物,也是十分齊備,再加上各家士紳聽的知州家的老奶奶要回鄉,紛紛送來了禮物,故此劉母這趟,行李也十分沉重,劉大智怕走海路,遇到強盜,特意讓她從運河起程,經南京回來。

劉母見兒子想的恁般周到,本來有的怨言,煙消雲散,又見陳千金送自己上路之時,喜笑顏開,頓時一片心裏,全是對兒子的憐愛,一路上隻在盤算,等回到家鄉,見了陳家老夫人,定要好好在她麵前,說說她女兒的不是,最好能把那悍婦休了,再娶個賢良之人,轉念又想,她們是母女,定會袒護,還不如好好挑房妾。

卻是下了船,上了岸,劉家留在樂清守宅子的家人得了信,來接了她,上轎回轉,路過宋家,見有媒婆從宋家出來,在前麵住了轎,叫住老李,知的玉蓮還沒出嫁,微微一笑,囑她去宋家再去說媒,如此這般交代了,見老李麵露難色,順手從袖子裏掏出塊碎銀子,老李見了銀子,雖知道這趟不好跑,還是回轉宋家。

卻被王氏趕了出來,也顧不上歇息,就去給劉母回話,劉母到了家,守宅子的管家都來給她磕頭,還新買的兩個丫鬟,跑前跑後,老奶奶不離口,劉母在徐州,卻也受了幾個月秦媽媽的暗氣,猛地到了這種境界,笑的眼都何不攏。

聽了老李說的,宋家這般這般,登時大怒,哼道:“這等不識抬舉的,以後再不上門。”老李心說,那宋家也不想你家上門,隻是唯唯而已。劉母又叮囑老李留心誰家的姑娘,年紀小些,容貌好些,性子辣些,有宜男之相的,卻要預備給劉大智做妾,性子辣些,才好去和陳千金分庭抗理。

老李拿了辛苦錢,應了劉母的話,告辭走了。

宋家自叮囑了看門的,不許再讓媒婆上門,倒也清淨,聽的劉家要在這鄉間尋妾,王氏更是搖頭不已,這樣的婆婆,怎能過的清淨日子。

此時卻是地裏的活計,都已做完的時候,王氏帶著女兒媳婦隻在家針黹,宋大爺隻在莊上閑逛,芹哥不時出去會文,以備來年秋試。

宋家後院,卻有一小門,可出去外麵,王氏平日,常帶了香兒,從那出去,在槐樹下,和莊上的人談笑,一起做些針線。

這日也似往日一般,王氏在那和人談笑,遠遠見來了一乘轎子,卻是前呼後擁,看那跟隨的仆從的穿著,也很鮮亮,有尖嘴的道:“這樣人家,難道又是那劉老奶奶出門了?”王氏看眼說話的,原來劉母回來這個把月,卻是日日大轎呼喝,到處去訪親串友,隻恨別人不知道她現今風光一般,就算不順路,都要特特從宋家門前過。

旁邊有人道:“這次卻不似,那劉家雖然風光,卻是跟隨的仆從沒那麽多,而且劉家的仆人,平日是極趾高氣揚的,這家的,雖然仆從甚多,卻都低頭而行。”

正在說話,那轎子跟前的一個管家過來,見裏麵王氏穿著雖然普通,卻是人人都以她為首,忙給王氏行個禮,道:“這位奶奶,我家老夫人在轎中有些暈,想下來歇歇,奶奶能否行個方便?”

王氏見這個管家說話謙和,笑道:“既這樣,就請進我家歇歇。”說著就命一旁的香兒去帶路,管家見王氏身邊還有丫鬟,心知定不是普通人家,心裏暗自慶幸,又行一禮,這才走了。

王氏卻起身回家,吩咐丫鬟們準備好茶水糕點,方完備。香兒從前麵進來,說人到了,王氏忙迎出去,見正門那,站著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夫人,身上雖穿的普通,那料子卻是上好的,手上拿著一串佛珠,旁邊兩個丫鬟垂手侍立。

王氏迎上前行禮,攙住她到了正堂,邊笑道:“卻不知這位夫人如何稱呼,莊戶人家,地方小,委屈夫人了。”來的卻是陳老夫人,她聽得劉母回來,日日訪親串友,隻不到自家門上,又聽的劉母張羅著給劉大智納妾,心裏更是嘀咕不已,這日又收到陳千金一封信,說陳二老爺在劉大智麵前說了些這般那般的話,心裏更是大怒,傳來陳二老爺,盤問了究竟,陳二老爺隻推那日酒醉,說的話全忘了。

陳老夫人心下也想,陳千金是她幼女,嬌養了些,也是有的,婆婆受不得氣,回家了來,堵了口氣,這才不上門的,事到至今,就收拾了禮物,前去親家屋裏瞧瞧。

去到劉家門上,本想好好問問,誰知劉母出來,隻是淡淡的,說了不過兩三句,就托言辛苦,進房睡去,剩得陳老夫人一個,坐在劉家正堂上,沒的話說,隻得放下禮物,回轉。

在轎上越想越越氣,看來女兒信上的話,雖有誇大之辭,卻是這樣的婆婆,也難免女兒受些閑氣,一顆憐女之心,又重起來,年高之人,受了親家的氣,頭漸漸暈起來,見前麵有個莊子,這才讓管家過來,說要去前麵歇歇。此時見了王氏說話和氣,為人熱情,那口鬱氣,才散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我真素壞人,大過年的,讓兩親家掐架。
祝大家新年快樂,來年財色兼收。
                  責子
不由握了王氏的手道:“借奶奶家歇歇,奶奶不嫌打擾,我已喜歡了,怎好再受奶奶款待。”王氏和她分賓主坐下,這才笑道:“出門在外,總有不便之時,老夫人又何必如此。”

陳老夫人坐定,這才報了姓名,王氏聽的是陳家的老夫人,細細看去,心下暗道,沒料到陳二老爺,那等不堪,這老夫人卻是個極明理的,又想到陳千金,聽的是老夫人最幼的女兒,想是嬌養了些,也是常事。

陳老夫人聽的她家姓宋,又見王氏臉上神色,有些閃爍,她是何事沒經過的人,細細一想,就知道這定是陳二老爺欲求她家女兒做妾的宋家了,見王氏雖四十上下,相貌清麗,言談之間,甚有大家風範,全無半點村氣,聽得王家也不過商賈之家,誰知養出的女兒,竟這般,就不知這樣女子教出的女兒,又是何等的出色。

王氏見陳老夫人麵上也露出稍微有點羞愧的顏色,隻是陳老夫人不愧是老薑,不過隻一瞬,就談笑起來,兩人說了一會。

陳老夫人未免問些王氏家計,知道她有一雙兒女,趁機笑道:“難得到此,何不請姑娘出來見見?”王氏也正想趁這個時候,讓玉蓮出來,笑著應了。

玉蓮聽的香兒說,讓自己出來見見,心裏奇怪,還是來到堂前,給陳老夫人行禮,陳老夫人還了個半禮,把她拉過自己身邊,仔細看看,玉蓮雖是家常的衣裳,卻顯得身量苗條,手上戴了個頂針,想是在做著針線。

一雙眸子,如點漆一般,笑容溫柔,舉止端莊,陳老夫人看了一會,讚道:“這樣的姑娘,卻也是少見的,奶奶家的家教,果然極好。”王氏謙遜了幾句,玉蓮這才下去。

玉蓮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地下去了,剛回到後院,繼續做針線,杏兒過來,因她年紀小,玉蓮也縱著她,杏兒行過禮,就在小凳子上坐下,皺著眉問:“姐姐,你要嫁了嗎?”

玉蓮奇怪地看杏兒一眼,笑著說:“你聽誰說的,娘不是連媒婆都不讓上門了嗎?”杏兒手拄著小腦袋,皺著眉問:“剛才來的那位老夫人,難道不是來相看姐姐的?我家大姐往日在家,就是有人來看的,過不了幾日,就說要嫁出去,聽說嫁的還是個官,這才把我賣了,湊嫁妝。”

說到這,杏兒低下腦袋,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下來,玉蓮聽的心驚,她雖知道,有那過不下日子的父母,會把女兒賣了,換活路,如果賣到那善心的人家,比在家還好些,這為了湊嫁妝把女兒賣了,還是頭一次聽說。

不由拉了杏兒的手,柔聲問道:“你爹娘怎能為了給你姐姐湊嫁妝,就賣了你,再說。”把女兒賣為奴,就是奴籍,生身父母,難免會受些牽連。

杏兒擦擦眼淚:“我娘說,難得攀上門好親事,自然嫁妝要豐厚些,總不能讓姐姐空手去人家,賣我時候,本就是死契,娘對我說,從此後,隻當我死了。”玉蓮聽的心酸,拉住她的手道:“別傷心了,日後,你在宋家,等長大了,給你找個莊戶人,和喜兒一樣,嫁出去,可好?”

杏兒點頭,想起方才出去外麵時候,那些人說的話,認真地對玉蓮說:“姐姐,那個陳二老爺,可千萬別嫁。”玉蓮聽的是陳家,心裏嘀咕起來,上次陳家來求親,不是被回絕了嗎?難道這次來的,卻是陳老夫人。

杏兒見玉蓮不說話,急了,拉了玉蓮的袖子:“姐姐,我在舅爺家的時候,常聽碧姨娘說,陳二老爺不是好人,姐姐你想,連碧姨娘都這樣說了,他肯定不是好人。”玉蓮摸摸杏兒的頭,笑道:“知道,娘定不會答應的。”

杏兒點頭,這時王氏從前麵下來,玉蓮忙起身迎她,王氏坐下,雖是冬日,卻見她一臉的汗,用手中的帕子扇著風道:“沒想到陳二老爺這等不堪,他娘卻是個明理的。”玉蓮笑笑,遞上一杯茶,王氏接過,繼續道:“方才她問了幾句,聽的你沒許人,言語裏露出風來。”

玉蓮聽的這話,心頭跳了一下,王氏看女兒一眼,把茶杯放下,淡淡地說:“我卻說了,我家尋親,隻看緣分,緣分不到時,任怎樣的人,都難以許嫁。”玉蓮鬆一口氣,王氏托腮道:“陳老夫人是個明理的人,若隻挑婆婆,她家也甚好。”玉蓮用手推了下王氏,撒嬌地叫:“娘。”

王氏拍拍她:“逗你玩的,你是我掌上珠,橫豎也留了這麽些年,索性,就多留幾年。”玉蓮聽的心酸,隻是趴到王氏肩頭:“娘。”王氏隻是拍她,也不說話。

陳老夫人回到家,想起今日在劉家的遭遇,在宋家,也影影綽綽問了王氏,王氏雖言語遮掩,隻是越遮掩,越讓陳老夫人覺得不對,心裏越琢磨越氣,吩咐丫鬟把陳三老爺傳來,仔細詢問一番,陳三老爺見嫡母又提起數年前的往事,心裏奇怪,隻是當時已經罰過了自己,也就如那時般,說了幾句。

陳老夫人卻不像當時一般的好打發,問的極為細致,蓋因當日有些心慌,今日卻著實鎮定,陳三老爺也隻得老實答話,陳老夫人聽得陳三當日果然知道劉大智已有婚約,心中大痛,雙眼含淚,對他道:“我雖沒生你,卻是從小養你,當做親生的一般,你一個從小嬌養的妹妹,你竟上瞞下騙,哄了我,許給了那等人家,讓她在那家受罪,你有甚不足,就和我說,怎的舍得把你妹妹,推到那火坑中去?”

說著捶胸頓足大哭,陳三老爺見老夫人大哭,嘴還硬,嘀咕道:“劉妹夫卻也不是甚不好的人,現做知州,賺的錢鈔,妹妹花用,怎能說是火坑?”老夫人見他竟然敢回嘴,大怒,站起身來,操起手中的拐杖,就打了下去,陳三老爺也不回避,隻是看著陳老夫人道:“母親要責罰兒子,兒子也認了,隻是做兒子的,想問母親一句,母親口口聲聲,隻說待五個兒子隻是一般,那兒子想問一句,為甚做官的,隻有母親的親生子,我和三哥,卻都屢考不中?”

見陳老夫人持拐杖打陳三老爺,有機靈的丫鬟,早就出去尋人了,因陳老太爺卻是十年前就入道,在離城十裏的地方,建了座小小道觀,自己在裏麵修行,又從武當山請了個道長來,全不在家,此時丫鬟出去,也隻得叫了幾位奶奶來。

大奶奶和四奶奶都是隨各自丈夫在任上,二奶奶已亡,也就隻有三五兩位奶奶來了,五奶奶走到一半,遇見自己丈夫,忙把他也叫上。

到的陳老夫人的屋子,卻是陳三老爺跪在地上,老夫人的拐杖扔在一邊,雙眼隻是流淚,旁邊有個婆子,卻是老夫人帶過來的陪房,在安慰老夫人,其他的丫鬟婆子,隻是垂手侍立,沒一個敢上前的。

三奶奶雖不知發生了甚事,隻是當著婆婆,還是上前陪三老爺跪下,口稱:“婆婆有甚事,還請責罰媳婦就是,別氣壞了身子。”五奶奶忙上前給老夫人捶背倒茶,五爺也跪到三老爺旁邊:“母親,可別氣壞了身子。”

陳老夫人手裏捏著帕子,淚流不止,對五老爺道:“老五,你起來,你三哥怪我偏心你大哥和四哥,說陳家兒子,隻有他們做了官,因是我生的,你們這些庶出,沒有官做,全是我在背後搗鬼。”

陳五老爺聽的母親這樣說,卻是他也知道,自己二哥和三哥,年輕時候,或許還想著讀書爭氣,隻是慢慢驕氣起來,哪還想著讀書,二哥是個舉人,三哥是個監生,本都可以選了官去,隻是自己父親,說陳家從不出異途做官的人,這才止了下來,忙連磕幾個頭,安慰住了母親。

三奶奶也在旁邊,按著三老爺,做好做歹,讓他給陳老夫人認了錯,這才散了。

陳老夫人受了親家一場閑氣,又被兒子這樣一鬧,次日起來,就有些鼻塞聲重,請了太醫,抓了藥,丫鬟就進來報,劉親家來了。

老夫人本不欲見,隻是總是親家,還是請她們進來,劉母打扮的紅閃閃一身,身邊還帶了個美貌女子,進了正堂,大落落帶行不行,行了個禮,陳老夫人有些不舒服,也不管她,隻是見她帶個美貌女子來,不由細細打量了下。

劉母見陳老夫人打量那個女子,把女子往陳老夫人麵前推了推,笑道:“親家,令愛進了劉家門,五年有餘,還沒有孩子,我做婆婆的,心焦不已,這才選了這個有宜男之相的,想給她做個妹妹。”
作者有話要說:好吧,大過年的,我還是不掐了,就加點煽情的料,萬惡的階級社會,人可以隨便買賣,歎氣。
                  憐女
那女子聽了,麵上泛起嬌羞,陳老夫人聽到劉母這番話,已經有些氣惱,又見那名女子,嬌怯怯地上來行禮,心中怒盛,隻是她總是大家閨秀,沒甚沒見過的,眼皮也沒抬,隻是看著茶水,淡淡地說:“親家,我女兒沒有生養,要納妾,也是常事,隻是這事,也該小輩們來做,怎麽反勞煩親家?”

劉母好不容易抓到陳千金的錯處,怎好輕易放手,她嗬嗬一笑:“親家說的,也是正理,隻是你那女兒。”說到這,劉母略停了停,陳老夫人麵皮略跳了跳,抬眼看劉母,淡淡地說:“親家,你我至親,但說無妨。”

劉母笑道:“無子,善妒,這七出之條,可占了兩條了。”哐啷一聲,老夫人手裏的茶杯,還是摔了出去,她看眼伺候的人,見到這樣光景,都退了出去。

老夫人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走到劉母麵前,對劉母道:“無子,善妒,你也說的出口,你那兒子,又不是隻有我女兒一人,前後也納過三四個妾,什麽都沒生出來,善妒,你兒子,可是連我家女兒房裏的丫鬟,媳婦,全都摸上了手,你這等家教,還有臉上門來說我女兒的不是。”

劉母從來見陳老夫人,都是溫和的,別說發脾氣,連重話都沒見她說過一句,再加上自己這幾年來,自從劉大智中了進士,做了官,到哪裏都是一片聲的被人連喚老奶奶不迭,雖和陳千金偶有齷齪,卻隻要陳千金離了自己眼前,別人也就捧著。

性子越發變的驕了,見陳老夫人說她,哼了一聲,也站起來道:“親家教女不嚴,此時還說是我兒子的不是,想是親家別忘了,當日,卻是你陳家求上來的,可不是我劉家去求你家的。”

這句話堵得陳老夫人差點喘不過來氣,沒料到劉母卻是一副鄉下潑婦的做派,自己都受了她的氣,想來女兒更不知受了多少作踐,再加上她那兩個不知道愛護妹妹的庶兄,此時,陳老夫人恨不得陳二和陳三都在自己麵前,拉過來一頓板子,把他們打死。

隻是看著麵前得意微笑的劉母,陳老夫人哪能讓她站了上風去,輕輕一笑,坐了下來,對劉母道:“前話休提,隻是這妾,要納也是我女兒去給女婿張羅,誰見哪家婆婆,管兒子房裏的事?”

說著陳老夫人也不管劉母麵上什麽表情,出聲招呼道:“來人,給我送劉親家出去。”門簾起出,進來兩個丫鬟,走到劉母麵前,行了一禮:“親家奶奶請隨奴等來。”劉母沒料到陳老夫人竟下逐客令,起身要說什麽,陳老夫人早就起身走了,隻得帶了那女子,出了門。

陳老夫人回到房內,越想越生氣,隻是經過陳三老爺這樣一鬧,這種事情,反不好說出去,徒惹別人笑話,想了想,寫了封書,給自己在任吏部侍郎的長子,書上寫了甚,卻是無人知曉的,連夜命人送了出去,這才安心歇息。

此時卻是年下,劉大智雖初任知州,還是請了一月的假,和陳千金回家過年,到了家,收拾了幾樣禮物,就和陳千金夫妻兩口,穿了大衣服,坐了大轎,歸寧陳家。老夫人受了她兩口的頭,冷眼觀去,見劉大智在自己麵前,對陳千金甚是愛護,心裏思量,看來這劉大智,也不全是那不識的人,隻是想起他的母親,心裏那根刺,總是不能拔了。

閑話幾句,劉大智出去和舅子們喝酒,陳老夫人把陳千金拉到自己身邊,喝退左右,卻細細問起陳千金和劉大智夫妻之間的事情。

聽陳千金講完,老夫人越發對劉母不滿,兒子過的好好的,一個做婆婆的,橫插進來做甚,自家女兒,又不是不孝敬她,四時衣裳照管,三餐茶飯不缺,行動有下人伺候,還有甚不足,非要在中間挑撥是非。

怪完劉母,又怪起劉大智來,身為兒子,孝敬也是正理,隻是也不能全聽老娘的,不管妻子的,自己女兒本是嬌養,你做丈夫的,不愛護也就罷了,還要聽了老娘的話,作踐起來,真是不該。

思來想去,陳老夫人越發覺得女兒可憐,劉母可恨起來,抱了女兒,百般安慰,陳千金暗自慶幸,幸得聽了媽媽的話,沒把幾個妾的事情告訴了娘,卻還是低垂了頭,對陳老夫人道:“母親,相公還怪我,不該把雲兒彩兒賣了,還攆走幾個媳婦。”

老夫人往地上呸了一口:“兒,這等事情,怎能怪你,當日讓雲兒彩兒跟著過去,本是服侍你的,不好好服侍你,和姑爺勾勾搭搭,也就罷了,偏生你那個婆婆。”陳千金聽著娘這樣說,心裏高興,麵上還道:“母親,婆婆也是想早日抱孫。”

陳老夫人摸摸她的臉:“兒,那要納妾,也要你挑的人,選那稟性好的,和順的,到時生下孩兒來,你抱了養去,還有誰能說個不字。”這話陳千金雖不愛聽,卻還是低頭應了。

回到劉家,劉大智和劉母嘀咕一陣,回房又和陳千金說起納妾的話,陳千金雖心裏不喜,卻還是照陳老夫人說的話說了,說這妾要親自挑選,劉大智笑道:“娘子,這無需勞碌你,娘已經挑了個好的,人品,相貌,都是好的,就等我回來,就擺酒。”

陳千金聽到這樣的話,更為不滿,卻是想起陳老夫人說過,兩虎相爭,勝過一虎,笑道:“既如此,何不好事成雙,等我在家這幾日,再尋個好的,湊成一對,如何?”劉大智喜出望外,連做幾個揖。

過了幾日,陳千金果然從陳家的丫鬟裏麵,選了個十五歲的女子,名喚嫣紅的,和陳老夫人討了,給了劉大智,劉大智過完了年,和陳千金又雙雙回任,此次前去,除了嫣紅,還有劉母親自挑選的翠綠,劉大智納了兩個美妾,心裏高興,還擺酒請了一日的客,這兩位,自然也跟著去了。

轉眼又是秋試之期,此番卻是芹哥也要前去應考,宋大爺早半個月,就命人去省裏看好下處,安排妥當,擇了吉日,親自送了兒子去省裏應試,芹哥反笑自己父親,太過緊張。

王氏瞪兒子一眼:“你爹他,是指望你爭氣。”芹哥點頭應了,見姐姐在旁,上前給姐姐行禮道:“姐姐,還請靜侯佳音,做弟弟的,斷會給父母爭氣。”玉蓮上前替他理了理衣裳,笑道:“你都做爹的人了,還記住那些事做甚?”月英抱著剛剛四個月的兒子,笑著說:“你安心前去,家裏有我們。”

說了又說,芹哥和宋大爺這才上了車,赴省去了。

玉蓮和王氏她們在家,雖日夜懸念,卻還是要鎮定心緒,芹哥赴過了試,說省裏澆裹大,硬拖著還想在省裏等著放榜的宋大爺回了家。

王氏她們接的他們父子,也不敢問一句芹哥考的怎樣,隻是看著芹哥一臉鎮定的樣子,王氏心中暗自求過滿天神佛,靜等著放榜。

放榜之日,恰是中秋佳節,王氏自那日起了床,就思緒不寧,走出走進,隻是不知道在做甚,玉蓮和月英雖也著急,卻還要安慰母親,隻是從日頭出等到月亮升到中天,也沒見報子上門。

玉蓮收拾了果酒,擺在後院,對有些失望的王氏和宋大爺道:“爹娘,今日過節,還請賞月,弟弟還年輕,這走一場不中,也是常事。”宋大爺抹了把臉,唉聲歎氣:“前*****弟弟出的場,把文字默出來,給老先生看,老先生說這定是能高中的,就算不能中解元,中在五名之內,是一定的,若真的,這不是給老先生打臉嗎?”

玉蓮笑道:“爹,這老先生萬一看走眼呢?”宋大爺看眼芹哥,哀歎道:“我心裏也是這樣想,隻是。”

話還沒說完,前麵一頓亂敲,看門的人顧不得內外之別,闖了進來,對他們道:“老爺奶奶大喜,芹哥中了。”

全家急忙站起,玉蓮鎮定,問道:“可是當真?”看門的笑道:“姐姐,這等事,怎好亂講?”玉蓮這才雙手合十,對天道:“上蒼保佑。”

宋大爺早就帶著芹哥,急急地往前麵趕,王氏拉一把玉蓮她們,娘女婆媳,也到了前麵,此時前麵燈火通明,再加上天上月亮,分外地明,映照地如白日一般。

玉蓮抬頭望堂上,已經貼了一張報“貴府老爺宋諱采芹高中浙江省第五名亞元京報連登黃甲。”

一群報子,簇擁著芹哥和宋大爺父子,嚷嚷著討喜錢,宋大爺打發了他們,管家早準備好了酒菜,讓他們下去吃喝,這時宋家族裏的,有聽到信的,也也前來道喜,有個把調皮地,笑著道:“大哥沒做成舉人的嶽父,終做成了舉人的父親。”
作者有話要說:那個報條,照抄書上的
                  男子
玉蓮聽了這話,抬頭看一眼,見說話的是自己二叔,想起前塵往事,心中不由有些感慨,這話一說出口,本是熱鬧的院子,一時又靜了下來,說話的也覺得自己失言,嗬嗬一笑道:“這芹哥中了舉,想來大姑娘的婚事,也就更好有著落了。”

宋大爺順著話,正打算說兩句,偏生那三爺賞月的時候多喝了兩口酒,此時酒意上來,乜著一雙醉眼對宋大爺道:“大哥,侄子也要中進士,點了翰林,才好蓋過了那劉知州。”

宋大爺聽的大怒,正欲開口說話,玉蓮按住父親,對三爺笑道:“三叔,多承你吉言,來日弟弟中進士,點翰林之時,定上門來謝過。”旁邊的人聽了玉蓮這話,也紛紛笑道:“真是好兆頭,侄子真要中了進士,點了翰林,那可是我宋家的榮光。”

一時大家笑語紛紛,三爺本以為這話定會讓宋家丟臉,誰料到玉蓮竟輕輕解開,也隻得一笑。
因報子到的晚,得了喜信之後,吃喜酒直吃了一夜,到了東方發白,報子們一個個才吃的兩眼熏熏,雙腮如塗了上好的胭脂一般,這才一個個橫披了衣服,拿了賞錢,辭了宋家。

宋家下人自去收拾,大家雖一夜都沒睡,隻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們散去後,嫡親幾口,還坐在廳上說個不停,宋大爺看眼王氏,咳嗽一聲:“這就要預備上省,你總要拿出銀子出來,好做使用。”

王氏瞪他一眼:“說的就好像隻有你會管兒子一樣。”說著就拉著芹哥的手說:“你放心,銀子已經預備下了,隻等你去,隻是那不該去的地方,千萬別去。”

芹哥見娘這般囑咐,笑道:“娘,兒子又不是頭次上省,上次去時,也沒往那些地方踏踏。”王氏看眼月英,笑道:“娘是怕你人大心大。”

一家人正在熱鬧說話,丫鬟進來報:“有幾位老爺來拜新中舉人。”說著把名貼遞上。芹哥接過一看,原來是陳家五老爺和杜舉人來拜,理一理帽子,就出去迎客。

王氏帶著玉蓮和月英自下去後麵,見月英有些倦了,王氏推她一把,讓她自去歇息,自己和玉蓮來到房內,玉蓮笑道:“娘,現下,一口鬱氣,總出了一半。”王氏靠著床邊,打個哈欠,歎息說:“其實,也不是甚出氣的想法,若要真想出氣,破著幾千銀子不著,派人到了徐州,暗自打聽,總能抓到他錯處,把個風吹到當道者耳裏,也能拐著彎出氣。”

玉蓮聽到母親這樣說,也沒說話,王氏繼續歎道:“隻是,天有眼,我就不信,他這等,就真能橫了一世不成,再則,雖他不義在先,我家卻不能先不仁,何必為了那樣的人,把苦掙來的錢財,白扔了去,到時,反落的自己不安。”

玉蓮坐到娘身邊,笑道:“娘,女兒知道。”王氏拍拍玉蓮,理著她的頭發,笑道:“有那幾千兩銀子這樣花,還不如給你買幾塊好地,到時,就算你真在家終老,也好有個去處。”

玉蓮眼裏又要有淚,隻是強忍住了,靠到娘懷裏道:“娘,卻是兒不孝。”王氏拍她兩下:“什麽不孝,若有好對頭,自然可以嫁,隻是也不瞧瞧,那些人來說的,是甚人家,不是五六十的白發公公,就是那浪蕩子弟,我怎舍得一塊心肝,往那些地方送,若有好的對頭。”

王氏點女兒額頭一下:“到時,你不嫁,我給你捆到花轎裏把你嫁了。”玉蓮在娘懷裏動了動,撒嬌地叫了聲娘,母女倆正在說話,香兒在外麵道:“奶奶,親家奶奶和舅奶奶,都來賀喜。”

王氏忙坐起身來,叫進香兒來給自己和玉蓮整了頭麵,玉蓮快當,先到了外麵。

秦奶奶和王舅母,因是親眷,已在堂上等候,玉蓮先給秦奶奶行了禮,叫過了恭喜,這才給王舅母行禮,王舅母滿麵是笑,玉蓮才一抬頭,就見王舅母身後,又跟著一個標致女子,心裏嘀咕,難道舅父又納了新妾。

此時王氏梳妝好了,也出來和她們彼此見過,分賓主坐下,王舅母接了茶在手,對王氏笑道:“今一大早就知道了喜信,本打算早些過來,隻是怕昨晚喜信到的晚,鬧了一夜,小姑也要歇歇,這才到了,誰知走到半路,卻遇到秦親家,問起她也是一樣的想頭。”

秦奶奶點頭道:“是,原來大家想頭都是一樣的。”說著抬眼看了一圈,對王氏笑道:“親家,怎麽不見我家女兒,這等日頭都高照,也沒見她?”王氏笑道:“親家,媳婦昨夜也陪著招呼了一夜,她帶個孩子,也甚操勞。”

這時月英也得了信,到了堂上,她還有些發困,雖衣著整齊,卻還是掩住嘴,打了個哈欠,規矩行過禮,就坐到玉蓮下手,秦奶奶招呼她坐到自己旁邊,笑道:“方才我說你幾句,你婆婆還護著,真不知你哪世修來的福。”月英笑了笑,玉蓮見她們在閑話家常,覺得甚是無趣,看了眼王舅母帶來的美貌女子,隻見她低著頭,好一副恭順的樣子。

王氏此時也看到了,笑看向王舅母,王舅母命女子從椅後出來,給秦奶奶和王氏都行了禮,才笑道:“這是前幾日,你哥哥新納的寵,本打算請請親眷,隻是說都忙,也沒打擾,今日來賀喜,也就帶上她了。”

王氏和秦奶奶對看一眼,眼神複雜,受了那女子的禮,送了表禮,又各自敘話,玉蓮瞧著這女子,看來也不過二八年華,也生的一個好模樣,隻是這等如花似玉的年輕女子,偏伴著自己舅父那酒色之徒,心中歎息。

瞧著越發可歎,不知這歎,是為了自己舅母,還是這女子,悄悄地走了出去,到了後院,坐在那石凳上,才覺得心裏寧靜些,隻是,這世間,哪去找那甘心不納妾,終身隻娶一妻的人呢?除了自己父親和弟弟,唐書上說的,田舍翁積得十斛麥,尚欲換卻舊老婦,連農人都是這般,更何況那本就讀書隻為了功名利祿的人了。

玉蓮坐了半響,剛打算起身,回頭卻見院門口有個男子站在那裏,生的倒好個模樣,隻是一雙眼睛,骨碌碌隻往自己身上打轉,甚是可厭,忙用袖子掩了麵,轉過身去,罵道:“此是人家後院,你是何人,怎得擅闖?”

那人也不怕,上前一步,就對玉蓮道:“小娘子休怕,我是有名的杜舉人,見小娘子這等容貌,怎的隻在宋家做個使喚人,順從了我,跟著爺回去,吃香喝辣,豈不妙哉?”玉蓮聽的他這等話,心裏大怒,隻是怎的把自己當做使喚人了?往自己身上一瞧,原來玉蓮在家,甚是樸素,常穿的卻是布衣,頭上隻簪了幾朵絹花,手上隻戴了一對銀鐲,還沒人家高門大戶的使女,穿的出色,難怪別人會把自己認做使喚人。

杜舉人見玉蓮在那思量,心裏大喜,暗道,沒料到酒後來這裏走走,這宋家小小院子,竟藏了這般的一個美人,見玉蓮不說話,當是允了,伸出雙手就要摟抱。

玉蓮一閃,杜舉人撲了個空,酒後腳步又軟,險些撲到地上,忙站直身子,又要轉身,卻沒料到玉蓮早拿了一個平時澆花的瓷壺在手,見他轉身,把瓷壺往他頭上隻一招呼,壺隨聲而裂,裏麵是滿當當的水,杜舉人被瓷壺一打,又澆了一身的水,大怒,站起身來,攏了袖子就道:“你這妮子,敬酒不吃吃罰酒,看爺給你個辣手。”

玉蓮早叫了起來,雖說前麵在擺酒酬客,這後麵卻也有幾個看守屋子的,聽見玉蓮叫的聲大,忙都提了腳來,杜舉人見玉蓮竟然敢叫出來,心裏有些發急,這在別人家,吃了酒,調戲他家的丫鬟,說出去,總是不好的事,就要上前掩玉蓮的口。

玉蓮哪還讓他近身,此時早有人來,見杜舉人調戲玉蓮,來的卻是幾個粗壯的婆子,挽了袖子,就要上來教訓,玉蓮指著杜舉人道:“給我把他打出去。”

杜舉人見來了幾個凶神般的婆子,心裏也怕,又聽到玉蓮吩咐把他打出去,細一看,心裏嘀咕,難道這不是丫鬟,此時幾個婆子,早上前把杜舉人手手腳腳都拿住,打算叉了出去。
芹哥正在前麵喝酒,聽的人報,杜舉人調戲他姐姐,心中大怒,隻是麵上強壓住,說了聲得罪,就到了後院,見杜舉人一身精濕,自己姐姐帶著杏兒在旁邊,幾個婆子把杜舉人拿的死死的。

杜舉人見芹哥出來,心裏還道救星來了,叫了聲:“宋兄救命。”
作者有話要說:歎氣,為啥我寫不出好男人呢,壞男人卻一個比一個寫的好。
                  第 26 章
芹哥見姐姐一臉怒意,上前叫了聲姐姐,杜舉人聽得這名女子竟然是芹哥的姐姐,就是自己上次求親未允的,抬頭看了眼,見她發怒之時,臉上泛起紅暈,比方才更為標致,不由嘴裏道:“宋兄,方才是我不知情,衝撞了你姐姐,還請宋兄寬恕則個?”

芹哥也不理他,和姐姐說了兩句,杜舉人心裏更為著急,心裏暗自怪那幾個人灌自己酒多了,見了個美女,就動心了,也不管是不是在別人家裏。今日卻不知要吃什麽大虧,想必皮肉總會吃苦。

見芹哥和玉蓮說了兩句,玉蓮扭身,走了。芹哥卻來了自己麵前,對杜舉人道:“杜兄,本來嘛,這喝多了酒,行事和平時有些不同,也是有的。”杜舉人聽了這話,連連點頭,芹哥話鋒一轉:“隻是我宋家,也是知廉恥的,難道家裏沒出閣的閨女,就這樣被人調戲了不成?”

杜舉人點頭如搗蒜般:“宋兄,小弟卻沒婚配,就求了你姐姐為妻,也不礙的。”被芹哥一口吐沫吐到臉上:“呸,我姐姐這等人物,嫁你,你這不是豬油蒙了心嗎?”杜舉人被那幾個婆子按住四肢,動彈不得,哭喪著臉說:“宋兄,你也知道我家是沒甚錢的,再者說,這錢,想必宋兄也看不上眼,難道還要怎的?”

芹哥撿起地上的瓷片,笑道:“這卻順手,今日是喜日子,總要見見紅,討個吉利。”杜舉人嚇的如殺豬般大叫,卻是被婆子們按住四肢,逃也沒處逃,被芹哥用那瓷片在自己脖子處,劃了幾道,登時血出,這時前麵傳來腳步聲,芹哥心想,定是前麵吃酒的,聽的叫的太慘,過來了,示意那幾個婆子放下杜舉人。

自己蹲到已被嚇暈過去的杜舉人身前,用手連拍他的臉幾下:“杜兄,杜兄。”這時腳步已經到了後院裏麵,陳五老爺見杜舉人渾身淨濕,倒在地上,一片帶血的瓷片放在地上,芹哥用手在拍他的臉,上前問道:“宋兄,杜兄這卻是怎的?”

芹哥還是連喊幾句,這時有婆子取了熱水來,芹哥撬開他牙關,灌了進去,見杜舉人慢慢睜眼,才道:“杜兄想是喝多了酒,方才走到我家後院時,失足落了井,幾位媽媽把他撈上來時,不甚小心,又被瓷片劃破了脖子,我這才喚喚他。”

陳五老爺見井邊果然一地都是水,杜舉人脖子上,有道血痕,此時杜舉人雖睜開眼,想是迷了,還瞪著眼不說話,心裏暗笑,還是上前對杜舉人道:“杜兄,難道你生的俊俏,卻被龍王看中了,想抓去做女婿不成?”

杜舉人見芹哥說的話,全無半句實話,心裏有氣,隻是自己這事,說出來也不是體麵的,隻得含混答了,此時杏兒過來,手裏拿著件衣服,見了芹哥,行個禮,笑著道:“姐姐聽的有客人落了水,吩咐拿件爺的衣服來換了。”

芹哥接過,此時杜舉人已經在陳五老爺的攙扶下,站了起來,芹哥忍笑把衣裳給他披上,扶了出去,芹哥落後兩步,對那幾個婆子說:“今日是杜舉人落水,知道嗎?”婆子們齊聲應是,芹哥這才出去。

一場小風波,就此平息,隻是玉蓮想起這事,心中還是歎息,這樣一個外表皮相甚好的人,誰知內裏之齷齪。

王氏知道了實情,不免訓斥芹哥幾句,讓他日後不許再和這樣的人來往,芹哥一肚子委屈,這上門的是客,又是來賀喜的,怎好把人家往外趕,玉蓮見了,笑道:“娘,這事,卻也不能怪弟弟,他們學裏朋友,互相來往,卻是有的,平日隻是談些學業,哪知道他人呢?”

王氏看女兒一眼,把芹哥拉過來,歎道:“你姐姐說的有理,隻是要帶眼識人,那有德之人,自然就多來往,無德之人,麵上隻要淡淡的。”玉蓮見芹哥滿麵通紅,上前笑道:“娘,芹哥都得了功名,這些事,自然慢慢地就知道了。”

王氏拉了芹哥的手,對他道:“這些事情,娘平日也常說的,隻是,娘卻也不求你什麽功名利祿,能做個好人,平安過了這生,也就勾了,日後你真有了出息,當了官,娘也是這般說。”
芹哥忙站起來,對王氏跪下去:“兒子謝過母親教導。”王氏把他拉起來:“所幸,你媳婦也是個好的,日後切記娘這兩句話,當官,就要當好官,做人,就要做好人,真似這般,娘不得誥命,也高興。”

芹哥點頭:“娘,兒子記住了。”

熱鬧了幾天,芹哥也收拾上省,拜老師,赴鹿鳴宴,拜同案,忙的個不得,那杭州繁華地方,也時有人拉他去那煙花之地,芹哥隻推不去,不過幾日,就有人芹哥是個道學,芹哥也不辯白,完了中舉的那些俗套,就回了家。

祭了祖,祖宗墳上立了旗杆,又準備了禮物去縣裏,拜了縣官,拜了學官,各親眷家也去走走,也忙了足有個把月,才完了這些事情。

隻是芹哥通記了母親的吩咐,有那想來投靠的,都問過備細,有欠了債,過活不了的,自己有力量,能幫了的,就幫,卻也不要人家的投靠。有那隻是仗勢的,就回絕了他,隻是也不說破,幾個月下來,雖花了上千的銀子,鄉裏卻全知道宋舉人是個好人。

時光易逝,過了年,卻是會試之期,芹哥收拾了行李,帶了個小廝,王氏還不放心,又從王舅爺那裏,借了個常走京師一帶的管家,服侍他同去趕考,擇了日子,一家四口,淚漣漣地送他上京赴試,那些,都不過是俗套。

宋家送了芹哥上京,宋大爺不過忙著春耕,王氏和玉蓮,月英,也在家裏料理家務,閑下時,也逗弄下孩子,這孩子起名叫思賢,小名就叫賢哥,此時已經一歲了,生的白白胖胖,正是學走路的時候,又好爬高上低,倒忙壞了奶媽和丫鬟,日日跟在他後麵,新換的衣裳,一個眼錯不住,就沾了灰,全家看著這活寶,倒也不寂寞。

這日,太陽正好,王氏和玉蓮,月英都坐在後麵院子裏,邊做針線邊看著賢哥,見他紮了小手,隻是往那花台上撲,王氏眯眼笑道:“記得當時,芹哥都隻有那麽一點點大,現在,他兒子都那麽大了。”

聽見婆婆提起丈夫,月英在肚內暗算,算了半日,笑道:“芹哥去了,也有兩月有餘,算起來,正是這幾日入考場。”王氏看她一眼,笑道:“你也不需急,功名這種事,都是注定的。”月英見婆婆誤解了自己的意思,正打算開口說話,香兒滿臉喜色地跑進後院:“奶奶,大好事。”

王氏白她一眼:“這都要嫁人的人了,怎麽還這麽毛躁?”香兒卻是去年十月,她的母親來和王氏說,已給香兒瞧了一家,是在樂清縣城綢緞鋪的夥計,小夥子人老實,憨厚,打算掙的點錢,就買上幾畝地,安心過日子,來討個王氏的主意。

這是好事,王氏叫過香兒,問清楚了,香兒當日進的宋家,卻是十二年的約,今年六月就滿了,見香兒也沒甚話說,就定了等香兒約滿,就回自己家,再從自家嫁去。

此時香兒聽的王氏這樣說,紅了臉,半天才道:“奶奶又取笑我。”王氏笑道:“這嫁人是正經事,那是拿你取笑,隻是那好事是甚?”

香兒笑道:“奶奶,真是現時報,那劉大智,卻被罷了官,回來了。”王氏聽的奇怪,這劉大智的舅兄,有一個不是現任吏部侍郎嗎?這朝中有人,怎麽還被罷了官?

香兒見王氏皺眉,笑道:“奶奶,這是確的,方才我出去外麵,見遠遠來了一從人,問了句,才知道是劉大智回來了,你說,這是不是天報?”

王氏微笑一下:“這罷了官,又不是革除了功名,有甚天報的?”香兒不解:“奶奶,這有甚不同?”王氏也沒說話。

玉蓮聽了,心裏也是和王氏一個想法,隻是這陳千金的娘家,根基甚牢,想來,過不得幾月,也就起複了,隻是這樣話,怎好對香兒說出,隻是一笑。

劉大智卻是氣惱的不得,在徐州接到文書,就對著陳千金罵個不住,陳千金也是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前幾次書信,自己大哥,不都說了,叫劉大智安心做官,甚事都有他打點,劉大智得了舅兄的這句話,心裏大定,慢慢的驕傲起來。

那徐州是個大碼頭,過往的客商,官員都不少,那劉大智對官大似舅兄的,也還盡一盡心,對官小似舅兄的,不管是上司還是同寅,那有權有勢的,還能得一桌酒,那無權的,就甚不恭敬,隻是也是過路,雖有人受了氣,卻也知道劉大智靠山硬,沒人說他而已。

這日卻有人投到驛站,卻是德清知縣,死在任上,孤兒寡母,扶了靈回去,這已死小官的靈柩,本就淒慘,雖有堪合,這路上的官,有不買帳的也有,隻是雖則如此,卻也還存了一份麵子情,一路也沒受多大磨折。

到了徐州,那公子本以為徐州也是如此,沒有奠銀,總還容他們住一晚,好第二日趕路,誰知剛安置下,就進來個衙役,看著那口棺材,頭也不抬,隻是道:“這晦氣東西是誰擺在這的,還不快些扔了出去,把驛站打掃幹淨,明日有大官府來。”
作者有話要說:唉,那已故小官,扶靈回鄉,最淒慘不過了,歎氣。
                  路遇
公子聽了這話,忙上前作揖:“這卻是家父的靈柩,天色已晚,容我母子在這住一晚,明日一早就行。”說著把堪合遞上,衙役接過,見是德清縣已故的知縣,嘴裏冷笑一聲,把堪合丟到一邊:“死豕宰不如一個活老鼠,更何況小小知縣,死了就甚不是,這棺材,在這擋著,甚是可厭。”

公子沒料到他甚不講理,這文弱書生,正欲上前和他講理,誰知那衙役,竟然上前把棺材一推,那棺材本放在凳上,不甚牢靠,這麽一推,自然就掉了下來,那孺人見自己丈夫的棺材被推了下來,心中大痛,上前抱住棺材哭道:“本想著夫貴妻榮,誰知你半路把我撇在了這裏,還受人閑氣。”

這時德清縣差來送的一個老衙役,本是在另外桌上的,見不妙,上前作揖打拱道:“大哥,大家都是公門中人,行個方便。”說著把塊碎銀子往他袖裏放去。

衙役這才放一放麵皮,冷笑道:“都照這樣,才是事,隻是這上房,你們可不是好占著,給我早些搬到那旁邊去,說著就揚著頭,背著手走了。

公子氣得淚流,見母親哭的難過,忙上前把她扶起來,老衙役和一個管家,上前幫忙把棺材扶起,驛丞也過來,拱手道:“公子請了,這知州老爺下的令,說要把上房讓出來,你們橫豎隻是一夜,還是請到那邊屋子去。”

公子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見是一間窄窄的屋子,想是失於修理,有些瓦破了,上麵還立的幾莖草兒,在風中搖擺,公子看了看,歎氣道:“在人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驛丞叫人來相幫著,把知縣的靈柩,抬到那屋裏,重新擺放好了祭物,這屋實在是窄,放了棺木,還有張窄床,就轉不開身,公子見這般,隻得讓一個小丫鬟伴著孺人在裏麵歇了,自己和老衙役,在屋簷下打個鋪,管家給了他銀子,讓他到外麵住。

等歸置完,天已經黑透了,老衙役趕路辛苦,躺在鋪上,一時就呼呼睡去,公子翻來覆去,隻是睡不著,又聽見房裏不時傳來母親的低聲啜泣,看著那此時暗著的上房,公子心裏更恨那衙役,暗自想著,明日臨走之前,拜見知州之時,也要說說那衙役,想來那衙役腿上,不免也要挨上幾扳。

思量了一會,有些困倦,正要睡去,卻有腳步聲過來,老衙役睡的沉,公子機靈,睜眼翻身坐起,見是驛丞過來,手裏還拎了一壺酒。

見公子坐起,驛丞笑道:“此時有些寒了,送壺酒來,給公子擋擋寒。”公子忙作揖謝了,卻是怕驚擾了他們睡著的人,就到了旁邊一個小院子,裏麵有張小小石桌,看來還是幹淨,驛丞還用袖子擦了一擦,才請公子坐下。

這酒雖不是甚好酒,隻是公子這一路,遇到的都是冷臉,乍一遇到這人,就算是冷水,也覺得美味,三杯下了肚,公子不免把對衙役的不滿說出,咬牙恨道:“明日別知州時,也要對他說一說那衙役的不是,給頓板子給那奴才。”

驛丞迷了一雙眼,搖著手道:“公子休去,也不是我說,我們老爺,嗬嗬。”說著就不說話了,公子年輕人,不免問了詳細,驛丞對劉大智不滿已久,多了兩杯酒,再則這公子他們又是天一亮就走的,不免把劉大智素日所為,都說了出來。

最後還道:“我雖是個小官,做這驛丞卻有三十年了,服侍了十多任官,全無一個似他這般,連麵子都不要的,也不知老天有沒有眼。”公子聽的皺眉,此時外麵傳來公雞叫聲,驛丞伸個懶腰,站起身來,對公子拱一拱手道:“離天亮還有一會,公子請胡亂歇一會,好預備明日趕路。”

公子也起身,拱一拱手,驛丞披了衣服走了,公子去鋪上打了個盹,不由天亮。起身梳洗了,套了車,把棺木搬上車,驛丞送出門外,也就走了。

過了幾日,卻到了揚州,先在城外打尖,看著那江上,帆影點點,公子不由對孺人抱怨當日在徐州的冷遇,孺人歎道:“這等事,想它做甚,人走茶涼,隻要你日後爭氣。”公子應了,旁邊另外一張桌子上,有個老人聽了這話,皺了皺眉,起身來到公子桌前,拱一拱手,公子見是老人家,忙站起身還禮。

老人按下公子,孺人見是老人,也沒回避,隻是輕點下頭,老人笑道:“小哥可是昨日從徐州過?”

見他問話,公子忙起身答了聲是,老者見這般,也就坐下,問道:“聽的方才你們母子所說,在徐州受了些氣?”公子是個忠厚人,還不好說出,隻是看了看孺人,孺人低下頭,輕聲道:“人情冷暖,事態炎涼,也是常事。”

老者撚撚胡子,點點頭,又安慰他們母子兩句,正欲起身,一個管家模樣的,匆匆走了進來,見了老者,才鬆一口氣,道:“老爺,你怎麽在這裏閑坐,知府已經在船上等候了。”老者嗬嗬一笑,拍了拍公子的肩膀,起身走了。

公子看孺人一眼,問道:“娘,這老者有知府來拜,會是甚人?”孺人一笑:“想那麽多做甚,快點吃完,好繼續趕路。”

母子吃完,正欲上路,那管家匆匆來了,見了公子,遞上個小包,跪下道:“這是家主人送上的奠儀二十兩,還有祭文一篇,請孺人收下。”孺人接過,打開一看,再看落款,唬了一跳,見管家還跪著,忙道:“還請起來,方才不知是楊閣老,多有得罪。”

管家起身道:“孺人不必多禮,家主人說,在路上,本欲簡行的,隻是本地知府,卻是家主的學生,這才在此耽擱。”說完又施一禮,就告辭了,孺人本吩咐自家管家,包了五錢銀子給他,他也不收。

孺人和公子歎息一會,也就收拾,進了揚州城。

這楊閣老本是雲南人氏,生長湖南,從中進士起,就剛正不阿,素有賢名,弘治爺時,就入了閣,隻是正德爺即了位,大太監劉瑾弄權,楊閣老掛冠而去,就住在鎮江府丹徒縣,此次卻是應召上京,重新入閣。

路上恰遇到孺人母子,見她們母子兩人,雖在逆境,卻不肯說人是非,心中讚歎,等到了徐州,本不欲上岸,卻想瞧瞧那劉知州,是怎樣的人,也就上了岸,宿在驛站,悄地喚個從人,去徐州打聽,從人打聽的仔細,回來報了閣老,閣老知的情確,點一點頭,也沒說甚,自上京去了。

劉大智卻是知的楊閣老是個剛正不阿的人,手心卻也捏了兩把汗,小心伺候他過了徐州,見他對自己也沒說甚,心中還在思量,想也隻是有虛名,世上的人,哪有不受奉承的,又轉個念頭,此番招待的楊閣老,他回了京,一高興,會不會升自己的官,想到這裏,越發高興起來,對了嫣紅,翠綠兩個美妾,也不嫌她們整日吵鬧,還說要給她們打首飾,做衣服。

這兩個妾,聽了劉大智的話,嫣紅的嘴,就像抹了蜜般,隻是說好話,翠綠性子烈,那瞧的上她這般嬌滴滴的樣子,把劉大智的脖子一扳,耳朵一扯:“爺,昨日那玉鐲,我見奶奶戴了,甚是好看,也要。”

劉大智摟了她,笑道:“心肝,你要甚,就買。”翠綠得意地看嫣紅一眼,嫣紅嬌滴滴地道:“爺,昨日那料子,奴也要。”劉大智摟了她們,沒口子的答應。

正在廝混,此時外麵卻傳來小廝焦急的叫聲:“老爺,有京報來了。”劉大智還以為,想是自己升官的喜信,忙理一理衣裳,就出了門,拉住小廝道:“可是報我升官的?”

小廝哭喪著臉道:“老爺,卻是來摘印的。”這句話,宛若數九寒天裏,一桶雪水澆到自己頭上,劉大智拉住他衣服,問道:“可是當真?”小廝已經往後麵指了:“摘印官已來了。”

劉大智往後麵一看,摘印官不是別人,卻是陳溫良,陳溫良卻也是麵有不豫之色,上前拱手道:“劉兄,此是公事,小弟也是奉命。”劉大智見是陳溫良,心裏鎮定一些,腦中轉出千百個念頭,還是上前拱手道:“下官靜待大人就是。”說著就跪了下來。

陳溫良忙扶起他,兩人來到前堂,傳齊屬官,六房書史,劉大智看那公文上,卻是說自己貪墨,不念同寅之情,來往之人,都怨聲載道,那上麵的交接,日子卻是甚急,隻得連夜把賬目,卷宗,都整理出來,把印交予通判署著,自己打點行李,帶著家小,搬出衙門,準備上路。

幸得來的是陳溫良,還沒多難為,不過幾日,也就了了,陳溫良還怕他罷官之人,受些閑氣,特意讓他和自己同船坐了,一路到了南京,才下船別了。

劉大智這時一肚子的氣,才向陳千金發出,鎮日隻是在那裏罵陳侍郎,說他身為吏部侍郎,看著妹夫被罷官,也不幫個忙,陳千金初時,還想著安慰他,隻是被罵了兩日,陳千金本不是柔順性子,也回了幾句,劉大智被養的驕傲的性子,又發作起來,罵得更是大聲,陳千金還存了幾分體麵,劉大智就全是村氣發作。
作者有話要說:楊閣老,就是楊一清,是俺們雲南人,淚,俺們雲南在明朝唯一出過的閣老,不過他最後是葬在丹徒縣了,此次是他二次入閣。
那句死豕宰不如一個活老鼠,是抄儒林外史上的,所謂人情冷暖啊,歎氣。
                  反目
陳千金嫁了劉大智七年,雖說劉大智也有和自己爭過的時候,劉母也有發渾的時候,但是總沒在自己麵前,出過甚惡言語,自那次自己發火,劉母被送回家鄉後,劉大智更是對自己言聽計從,就算後麵納的兩個妾,自己的威風,卻從沒落過。

陳千金謹記母訓,相公對自己敬一尺,自己就回他一丈,此次劉大智被罷官,自己自然也百般安慰,誰知劉大智竟是這等越扶越醉的人,聽的他出了村話,陳千金自出生來,就連家裏的下人,也沒說過這樣的話,哪料到自己的丈夫竟然這樣罵。

欲要回他幾句,卻是自出了娘胎,除了能罵句奴才之外,就沒別的罵人的話了,臉漲的通紅,才說出一句:“果然山雞難變鳳凰,這罷了官,就成個市井潑皮一般。”劉大智一時罵順溜了,竟然把當時自己還窮時,瞧村裏人吵架時,問候對方家人的話都罵了出來,也有幾分懊悔,誰知卻聽的自己妻子說出一句,山雞難變鳳凰。

一時陳千金初嫁來時,帶來的家人對自己的薄待,自己沒中進士前,去赴陳家的宴席時,有幾位做了官的親戚,眼睛鼻子裏,總對自己有些瞧不上,此時種種,都隨著陳千金的這話,湧上了心頭,他大叫一聲,指著陳千金道:“既如此,當*****家,為何要上門提親,還讓我背個不義的名聲?”

陳千金見劉大智眼瞪的似銅鈴大,紫漲了麵皮,手還差點戳到自己臉上,還提起舊事,她做了這幾年當家主母,那女兒的嬌怯心態,也被磨了不少,冷笑一聲,對劉大智道:“那是我父兄愛才,才把我許配給你,誰知你竟是扶不起的阿鬥,得了個官,竟被你送掉,現時,倒好意思埋怨起我哥哥。”

陳千金這番話,讓劉大智頓感心灰意冷,他後退一步,冷笑一聲:“既然我這窮小子,配不上你這尚書千金,侍郎之妹,就好合好散,等到了樂清,你歸陳家,我歸劉家,從此後一拍兩散。”

他們倆在船艙裏爭執,這船雖有幾個艙,卻比不得那家裏寬敞,從初吵起來時,秦媽媽她們就伏在外麵聽了,聽到劉大智說出這樣的話,都唬了一跳,接著就聽見陳千金道:“好,那你拿休書來,我就走。”接著陳千金就大哭起來。

秦媽媽她們也顧不得嫌疑,忙撞開艙門,湧進了艙,見陳千金麵朝裏坐著,兩個肩頭一聳一聳的,隻是在哭,劉大智低著頭,坐在張椅子上,隻是不住歎氣,秦媽媽忙上前扶住陳千金:“姑娘,這夫妻沒有隔夜的仇,絆幾句嘴,也罷了,怎麽能說出這樣傷心的話?”

陳千金見秦媽媽進來,哭的更凶,聽見秦媽媽這樣問,指著劉大智就對秦媽媽道:“媽媽,你快去收拾東西,我們回陳家,橫豎他要休我。”說著又哭,劉大智坐了一會,卻也有些懊惱自己方才的話,說重了些,本打算上前安慰陳千金幾句,卻見一群下人進來,帶頭的秦媽媽,就隻會安慰陳千金,剛有些柔軟的心,重又轉硬,起身對秦媽媽道:“既然你陳家的下人,就伴著你陳家的女兒,我不留在這裏。”

說著就走出艙內,秦媽媽本打算攔,陳千金哭道:“由他去,橫豎那宋玉蓮,還沒嫁。”越想越氣,又哭了出來。秦媽媽見這樣,轉身又勸陳千金:“姑娘,那些事,都是你沒嫁時,姑爺的事,怎麽現在還拿出來說?”

陳千金哭的連聲都止不住,靠在秦媽媽懷裏道:“婆婆早就說我悍妒,要休了我,他又嫌我哥哥沒給他出力,何不就休了我,落的大家清淨。”秦媽媽忙連聲安慰。

劉大智出了船艙,這船地方也窄,他沒處去,隻是坐在船頭,看著那兩岸的山水,此時正是三月天,江邊兩岸,那桃花開的似火一般,映著那農人的房子,還有那村姑,用首帕掩了頭,提了籃子,到田間送飯。

劉大智雖在官場上這麽多年,此時見了這般可愛的景色,賞玩一會,不由暗想,當日若沒有中的舉人,娶了玉蓮,她性格又溫柔,掌家又能幹,對母親又好,雖隻能在鄉間做個富人,卻也是和睦安樂,省得淘了這許多氣。

此時艄公卻笑著道:“老爺,請抬抬腳,我理理繩子。”劉大智讓開,笑問艄公:“在這江上,四處來往,想必甚是愜意?”艄公看他一眼,笑道:“老爺這話差了,似老爺這般,夏日鮮藕浮冰,冬日貂裘向火,珠環翠繞,何等富貴,那似我們這般,夏日曬的皮都掉了幾層,冬日冷的牙齒都抖掉,還望今生多修,來世得一富貴。”說著就打一拱,往後麵去了。

幾句話,就把劉大智已經淡了的名利心,又轉了過來,他看著方才的景致,心頭暗道,若沒得中官員,出去時,見個知縣,都要作揖,那似這般,說要打,就有人躺倒給自己打,說要罰,就有人捧著銀錢來。

此時未免又怪起舅兄,你若是有多的妹子,不照管也罷了,這隻有一個嫡親的妹子,還這般,還有陳千金,自己被罷了官,你做妻子的,不安慰也罷了,這怪了舅兄幾句,還和自己嚷罵起來,口出惡言,這等女子,卻不知嶽父母是怎麽教導的。

心裏千百個念頭,隻是轉個不住,一時想著,陳千金這般,就送了她回陳家,自己不過節慶接來回家,平日卻是自己在家,擁幾個美妾,過的豈不快哉,一時又想到,若要辯本起複,少不得要借重嶽父的故交,舅兄的勢力,要把陳千金哄回來。

隻是,這婦人,本就性子驕傲,若自己再低聲下氣,豈不更讓她傲上了天?思來想去,隻是沒有個主意,此時天色漸晚,秦媽媽見劉大智出去多時,也不回來,安排了飯食,勸陳千金吃了兩口,自己仗著是個老家人,就出去尋他。

一眼看見劉大智在船頭,踱著步子走來走去,口裏隻是念著,不成,不成,整整衣裳,老了臉皮,上前給劉大智行個禮,道:“姑爺,天色已晚,還請回了艙,用了晚飯,打點歇息。”劉大智抬頭見是秦媽媽,還當是陳千金差她來的,本打算就坡下驢,隻是自己總是男子,怎能先低頭,咳嗽一聲,背著手道:“這四周景致不錯,我今日就連夜賞玩。”

秦媽媽見劉大智已經有些軟了,上前拉他道:“姑爺,夫妻哪有隔夜的仇,還請回了艙,這三月的天氣,雖說白日暖和,這夜裏也是刺骨的冷。”

劉大智也就借了這個梯子,進了船艙,陳千金正挑著飯粒,見劉大智進來,還當是他想通了,來賠罪的,放下碗,身子往旁邊側過,秦媽媽把飯盛了一碗,把筷子放到劉大智手上,笑道:“姑爺,快些用飯。”

見劉大智動作,使個眼色,讓裏麵的兩個丫鬟出去,還對陳千金叮囑一句:“姑娘,有話好好說。”這才出去,帶上了艙門。

秦媽媽卻沒有走遠,附在艙門口聽,初時裏麵是靜悄悄的,再後麵就是小聲說話,突然聽的有人把碗摔到了地上,接著桌子就被掀了,秦媽媽嚇了一跳,忙把門推開,見兩夫妻麵上都有怒色,盤碗掉了一地,陳千金見秦媽媽來了,指著她道:“媽媽,等上了岸,就把箱籠收拾了,回了陳家。”

劉大智也冷笑:“既如此,我就去麵見嶽父,稱我實在配不上你。”說著就出了艙門,陳千金見他又出去了,哭了起來,秦媽媽把她摟到懷裏:“我的兒,這是怎麽了?難道白費我的一片心?”陳千金抽抽搭搭,道:“媽媽,沒料到他這般。”‘

秦媽媽也隻得再三安慰,等到把陳千金勸轉了,去尋劉大智時,劉大智卻在嫣紅她們艙內,見秦媽媽來,冷哼道:“她道我隻配娶下賤女子,這不遂了她意?”說著也不理秦媽媽,隻是和嫣紅她們喝酒,翠綠起身笑道:“秦媽媽,這爺和奶奶的事,我們做妾的,卻不好插口,隻是服侍了爺罷,秦媽媽還是請回去服侍奶奶吧。”

秦媽媽見這般,搖頭歎氣,隻是,這夫妻鬧成這樣子,等回到陳家,自己想必,也會吃上幾板子。

路程迅速,不幾日到了樂清,劉大智卻指揮家人,把自己的宦囊,都先搬運回家,陳千金的箱籠,命人收拾了,運回陳家,自己卻坐著轎子,親自和陳千金回陳家,陳千金見劉大智果真如此,心裏憋了口氣,也就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掐啊掐啊掐,話說,好像編輯和我說的是十萬字入V,感覺快了,大概還有五六天,就滿十萬字了吧。還請要罵俺為毛入V的銀,打人表打臉啊,慢慢爬下。
                  教婿
兩乘轎子,一前一後,進了樂清縣城,穿街走巷,這一路行來,好事的問了問,都知道劉大智被罷了官回來,沒回家就和陳千金來陳家,還帶著陳千金的箱籠等物。一時還不等劉大智他們進了陳家的門,這滿城都傳開了,劉大智氣憤不過陳千金平時為人霸道,把自己老母趕逐回家,劉大智曆來孝順,平時忍了,今日既被罷了官,也不想什麽起複的事情,不如回家伴了老母,此次被罷了官,就索性休了陳千金,親自送她回來。

又有說,卻也不是為了劉母,隻是劉大智因無子,納了兩個妾,誰知陳千金全無官家體麵,全不許劉大智到妾房中,以致劉大智膝下猶虛,此次劉大智被罷了官,無子之名,休了陳千金。
一時城內城外,議論紛紛,有說這個說的不對,有說哪個說的不對,傳到後來,連玉蓮都被扯了進來,說劉家已後悔了,幹脆就休了陳千金,和玉蓮重續姻緣。

這些話,不過剛吃過晚飯,就傳到了宋家耳朵裏,玉蓮聽的自己都被扯了進來,搖頭笑道:“這些人,說的話,就如自己鑽在床下,親眼所見的一般,再添油加醋一番,真是。”王氏白她一眼,理一下膝上給小孫子做的衣服,歎道:“臨吃晚飯前,你三嬸還來家一趟,說恭喜你又要嫁到劉家,被我沒好話,罵出去了。”

玉蓮搖頭:“三嬸家,也不是我這做晚輩的背人說話,還是這麽著三不著兩的,聽風就是雨,也不想想,她家的妹妹,也該嫁了,還沒有定親,整日隻是管這些閑,作甚?”

王氏拿過絲線,借著蠟燭的光想穿針,燭光不甚明,有些難穿,玉蓮欲幫她,被她白了眼,玉蓮也就收手,王氏抿著唇,把線穿過去,才笑道:“你三嬸,這些年和劉家走動的多,隻是看人家做官的眼熱,非要把你妹妹配個做官的,做不了正室,做了妾也不怕,我看。”說著搖頭歎氣。

玉蓮笑道:“娘,你還說,別人不也說我心大?”王氏放下針線,對她道:“兒,娘還不知道你的心,你不是心大,你隻是想得一良人就好。”玉蓮眼有些熱,不過隻一會,就笑道:“卻不知那個當年慕了人家富貴的,現在鬧成這樣,做何收場?”王氏輕笑:“由他去,左不過就是我們白看戲。”

此時劉大智卻急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他本以為,自己先發製人,把陳千金送了回來,陳家定會慌亂,到時自己再在陳老夫人麵前,痛說說陳千金素日所為,再哭上一哭,把陳老夫人說轉,到時,定要讓陳千金的氣焰收了,乖乖地跟自己回去,日後再不管自己的事,再則,經此一來,老夫人定會在舅兄麵前說說自己的好話,起複不就有望?

算盤打的滴滴答答,誰料一進陳家門,還沒等自己請嶽母出來相見,就出來個婆子,對自己淡淡行了一禮,就吩咐讓陳千金進去裏麵,自己方想跟著進去,就被婆子道:“劉老爺,難道不知,這後麵是男客來的地方嗎?”

見她不稱呼自己為姑爺,劉大智正在想為甚,陳千金早被人簇擁進了二門,劉大智見陳千金進門之前,回頭望自己,臉上滿是得意,心裏不由敲起了小鼓,這等模樣,自己連嶽母的麵都見不到,還能有什麽話說?

隻是見陳千金進了二門,那門就被撲通關上,早有小廝上來道:“請劉老爺到外麵寬坐。”劉大智隻得隨他來到一間屋內,那小廝送上茶,也沒茶果,就下去了。劉大智初還耐著性子,後麵就坐不住了,開始想起對策來,瞧這架勢,陳家是袒護女兒的,自己當初怎麽就沒想到這層,應先穩住了陳千金,自己卻趁陪陳千金歸寧之時,再行這招,到時,不就是十拿九穩的,這樣大張旗鼓的,雖說她陳家沒麵子,到時,反可以咬自己一口。

思想定了,幹脆起身,還是去求見嶽母,自己先認個錯,然後再說其它,想到這,直著脖子叫人,誰知半天都沒個人過來,劉大智感到奇怪,出了門一看,原來方才自己不注意,卻是被引到一個小院裏,此時那小院的門緊緊關了。

劉大智這下急了,走到那門前,拽了幾下,門在外麵關的死緊,那能拽開,用拳頭捶了幾下,除了把自己那雙嫩手,敲的青了幾塊,就沒別的動靜。劉大智吃疼,隻得又回到房內。

這房子卻是三間房子,並沒隔開,打掃的分外幹淨,架上也有圖書,桌上擺著文墨,窗邊擺著瑤琴,小幾上放著香爐。院子裏種了幾從花草,此時一株桃花開的正豔,劉大智無心賞玩,心下還道,瞧這擺設,想是小書房罷。

隻是把自己送來這小書房做甚,院門還關的死緊,劉大智在房裏房外,轉了一圈,想不出來,隻得又坐回椅上,呆呆看著外麵的桃花。

想了半日,拍了下額頭,心裏思量,定是嶽母見自己要休陳千金,急了,把自己關在這小院裏麵,等到關了幾日,自己耐不得凍餓,定會求饒,想到這,劉大智越發火上來了,嶽母自己管教女兒管教的不好,一不會孝敬婆婆,二不許丈夫納妾,算是什麽道理,此時,竟要把自己關在這小院裏,想自己求饒,哼,等她來了,一句話,休,沒有別的。

想了一會,困了,就伏在桌子上打個盹。迷迷糊糊的時候,肚皮越發餓了起來,睜開朦朧睡眼,見桌上除了方才那壺茶,就沒別的東西,摸一摸茶壺,已經冷了,隻是此時肚餓,顧不得許多,也沒倒出來,就著壺嘴咕嘟就是幾口,雖是茶,也能擋擋餓。

此時卻聽見外麵有聲音,劉大智起身出去外麵一看,見有個小廝,坐在牆頭上,見劉大智出來,笑嘻嘻地道:“劉老爺,老夫人想你肚餓,特讓我送吃的來。”說著就把一包東西扔了下來,劉大智忙過去撿,還沒打開看是什麽東西,小廝下去到一半,又上來道:“劉老爺,渴了時,背後有井,自己打了水來,那邊有柴,有茶葉,自己燒了。”

劉大智還想問他,小廝卻早就下去了,隻得把東西收回屋內,打開一看,是些醬肉之類,此時肚內著實饑了,一頓風卷殘雲,吃了個幹淨。

肚子不餓了,又渴了起來,打開壺蓋看看,已經沒有茶了,想起那小廝所說,尋了井,打了水上來,想他劉大智自到了宋家,就再沒拿過比硯更重的東西,此時一桶水,也打的他出了一身的汗。
把水打了上來,提到簷下,一桶水隻剩的了半桶,見果然有個小小茶爐,旁邊還有劈好的茶,引火之物,一應俱全,等到劉老爺好不容易生著火,把茶爐扇著了,麵都被煙熏黑了。

看著一手一臉的狼狽,劉大智搖搖頭,自己沒發達時,這些事,哪不是自己親曆親為,沒想到吃了這幾年安閑茶飯,連個生火,都生的滿臉黑煙。

見那火生起來,放上壺,燒起水來,劉大智在桶裏洗一洗臉,坐在旁邊想到,嶽母並不是餓著自己,又把自己關來這裏,又是為何呢?隻是左思右想,想不出來,見水開了,拿了茶葉,泡了茶,回到房中。

隨意抽了本書出來,卻是論語,丟下又拿一本,卻是本去年的選本,劉大智中的進士這幾年來,還沒在這些上下過功夫,見了題目,不由手癢,橫豎有筆墨的,就攤開紙,欲寫一篇,打發時間。

隻是落下筆了,不過寫的個破題,就沒有別的文思,筆下不由自主,就要往其他地方去,雖屋裏沒人,劉大智也不由滿麵通紅,還是定了定,胡亂寫了下去,完了篇,自己看看,別說和那些選本裏的墨卷比,就是自己看著,也不成樣,團了丟掉。

天色已晚,又掌起燈來,繼續在燈下寫,連續墨掉了十來篇,總算出來一篇像樣的,劉大智看見這樣,點一點頭,在燈下吟誦起來,正讀到好處,一股冷風襲來,原來卻是忘了關窗戶,三月的天,夜風也是極寒的,忙幾步走到窗前關上,又坐到桌前,繼續看了這篇得意之作。

困倦時,就在椅子上打個盹,劉大智第二日起來,還當今日也同昨日一般,還是在這院內過活,打水來洗了臉,燒了茶,就還是在桌子上做功課,正做的興頭,聽見吱呀一聲,門被打開了,劉大智還以為是什麽小廝來傳遞東西,伸頭一看,卻是陳老夫人在兩個丫鬟的簇擁下,站在那裏,陳千金低著個頭,也看不見臉上是甚顏色,站在旁邊。

劉大智忙迎出來,對著嶽母,磕頭下去,陳老夫人也不叫他起來,隻是走進門來,陳千金也跟著進來,兩個丫鬟就留在門外。
作者有話要說:陳老夫人真累啊,這麽些不省心的兒子,女兒還有媳婦。
                  良言
陳老夫人母女進了門,門也就關上了, 劉大智此時不知嶽母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偷眼去看陳千金,見陳千金眼圈紅紅,想是哭過,心裏暗自猜測,難道嶽母留自己在這裏,又隻帶陳千金來,就是聽了陳千金的話,要打自己出氣嗎?

正在猜測的時候,陳千金走到劉大智身邊,委委屈屈,在劉大智旁邊跪下。

陳老夫人站在那裏,對劉大智道:“賢婿,你心裏可是在怪我,昨日給你受委屈了?”劉大智見了陳老夫人這樣,哪裏還敢說什麽,低頭道:“嶽母深意,小婿心裏全然明白。”說這話時,又想起自己那幾篇不甚好的文章來,臉紅了起來。

陳老夫人聽見劉大智這句話,唇邊露出一絲笑意,這才淡淡地道:“你們都起來吧。”劉大智這才起來,見陳千金還跪著不動,忙攙起她來,陳千金摔脫他的手,自己站了起來,劉大智見她晃了下,扶她一扶,卻吃了陳千金的一個白眼。

這時陳老夫人已經進了屋,正在書桌前看劉大智昨日寫的文章,劉大智忙搶前一步,笑道:“嶽母,這不過是小婿昨夜閑著,隨意塗抹的,做的不好。”老夫人瞧他一眼,劉大智見老夫人笑的和藹,一雙眼,不過就這樣淡淡看來,劉大智就如初讀書時,被先生罰了一般,剩下的話,就沒說出來了。

老夫人坐下,對劉大智笑道:“女婿,我陳家對你如何?”劉大智前幾日在船上想的話,哪有一句敢說出來,隻是低著頭,紅著臉。

陳老夫人放下那幾張紙,淡淡地說:“那既然這般,你為甚昨日行如此舉動?”劉大智聽了這話,忙地跪下道:“嶽母容稟,小婿昨日,卻是豬油蒙了心,憋著一口氣,這才。”說著看陳千金一眼,後麵的話又沒說出來。

陳千金聽見劉大智這樣說,撒嬌地叫聲:“母親”話音裏還透著委屈,陳老夫人輕拍了下桌子,對她道:“你先等著。”陳老夫人這才又轉向劉大智:“女婿,你說實話,我女兒平日,對你可有不好?”

劉大智此時,哪還敢說一句陳千金的不是,隻是低頭擦汗。

看見他這幅模樣,陳老夫人心裏暗歎了一聲,自家當日,怎麽就把女兒,許給這樣的人,隻是木已成舟,為人父母者,也隻能在裏麵調停。陳老夫人點頭道:“女婿,我卻也知道,她是我四十多時,生下的老女,平時,難免嬌縱些,嫁去你家,跟去的下人,雖說是精挑細選的,難免也有個把在裏麵挑唆的家宅不寧的,這卻是我想不到處,所幸,那人已被逐出,我另換了一個至誠老實的,去服侍我女兒。”

劉大智聽到這裏,陳千金聽到那句,想起昨日自己媽媽被逐出的情形,眼裏登時又要掉下淚來,她出生時,老夫人精力不濟,幾乎全是秦媽媽照料,在陳千金心裏,自己媽媽倒是比自己母親還要親一些的,隻是母親令已下了,也難於挽回,隻得命自己一個心腹丫鬟,拿了一百兩銀子給秦媽媽。

陳老夫人見陳千金麵上顏色,心裏歎氣,雖知道把罪責全推到秦媽媽身上,也不過就是掩人耳目的事情,不過這過,總要有人背,隻望女兒經此一事,能懂些道理,知道些婉轉,不要一味由著自己性子做事,還有女婿也是,他兩個,說到底,在這些上,還沒有磨練。

陳老夫人點頭道:“嗯,你不說我家女兒的過錯,還見你有一分疼她的心,隻是女婿,這夫妻之道,本應你敬我愛,一味以為,自己自高自大,把別人看的似泥,這不是道理。”劉大智聽這話,不光是我自己,也是點著陳千金,忙跪下道:“嶽母金玉良言,小婿銘刻在心。”

陳老夫人把他扶起,嗬嗬笑道:“女婿,這讀書的道理,你比我知道的多,這做人的道理,就是我要隻得多,隻是,你之前一直用功讀書,這些沒想過,也是有的。”劉大智忙一作揖:“嶽母教訓的是。”老夫人笑道:“這也是慢慢來的事,昨日之事,你年輕氣盛,女兒又寸步不讓,卻也難免。”陳千金聽見她說自己,低頭道:“母親教訓的是。”陳老夫人點頭:“這嫁了人,比不得在家,雖說女婿魯莽,你半點不讓,卻也不對。”

陳千金麵紅耳赤,跪下道:“母親,孩兒知道了。”劉大智見她跪了,也忙跪下道:“嶽母,小婿卻也有錯。”見這樣,老夫人笑道:“既這樣,最好。”他們夫妻又磕了頭,起來坐著說話,老夫人話鋒一轉:“女婿,隻是方才看你寫的文章,卻不如先前了,左右也是閑著,你回了家,事情也多,何不在這裏住幾日,理理功課也好,免得後日。”

劉大智聽的這話,卻是願給自己起複的話,忙道:“嶽母此話,極是。”陳老夫人這才起身,對他道:“既這樣,我命人回你家報信,並派人送床帳來。”說著看眼陳千金:“你也在這,陪著他。”陳千金應了。

兩口果然在這裏住下,每日小廝送飯進來,兩口此時,沒有旁人,劉大智讀幾行書,寫幾筆字,陳千金做些針線,兩口自成親以來,都沒如此清淨的相處過,倒過的恩愛。

這樣過了幾日,這日早起,劉大智烹了茶,陳千金梳洗過,兩個坐在窗前說話,門被推開,兩口倒吃了一驚,自從進了這裏,陳老夫人下令,旁人不許打擾,除送飯的,這裏是不會進來人的,怎麽?

進來的卻是個丫鬟,陳千金認得,她是自己母親身邊的,見她一臉焦急,還當是陳老夫人出了甚事,還沒開口問,丫鬟已經道:“姑爺,姑娘,親家奶奶來了,說我們家囚住了姑爺,正在堂上哭呢。”劉大智聽見自己母親竟然來到陳家鬧,心裏暗叫不好,瞧向陳千金,陳千金也是一臉驚色,沒料到婆婆恁般,見劉大智望自己,陳千金對劉大智道:“你在這裏說甚,還不快去前麵。”劉大智應了,忙忙提腳奔去。

還沒到正堂,遠遠就看見一群人圍在堂前,自己母親的哭聲從人群中傳來,劉大智一陣頭疼,自己母親,守寡多年,把自己拉扯大,也是不易,隻是她這樣來,難道想把自己婚事鬧散,陳千金雖說嬌蠻些,卻也是官家千金常態,真要散了,還要往那裏去覓這樣好的婚事。

聽見自己母親,哭的越發難過,劉大智忙把人牆分開,劉母穿了一身的青衣,頭發用首帕包了,隻是在那裏,口口聲聲地訴,陳家仗勢欺人,自己兒子,那日進了陳家,就沒出來,定是被磨死了,要去告官。

劉大智見堂上除了陳家的人,不認識的,想是自家的人,他們一個個虎視眈眈,隻是看著陳家的下人,劉大智更是頭疼,走上前對母親道:“娘,我好好的在嶽父家讀書,你是來鬧甚?”

劉母打磨了淚眼,見自己兒子出來,站起身來,把他拉住道:“兒,這個媳婦,定是要休掉的,哪有這樣人家。”說著就要拉住他寫休書。劉大智哭笑不得:“娘,嶽母一片美意,讓我在這裏讀書,媳婦也是好好的,怎的就要休她?”

劉母往他麵上一啐:“呸,你這沒氣性的,翠綠都和我說了,媳婦對她們不好,朝打暮罵,禁住你不許你往她們屋裏去,你此時還幫她說話,難道真的是有了媳婦就忘了娘。”說著就大哭:“我好命苦。”

劉大智見母親拿出往日窮時,和別人廝罵的手段來,心裏更急,隻是自己母親,也不能話說硬了,對她道:“娘,有甚話,我們回家去說,這總是別人家。”劉母止住哭泣,對他道:“你還知道是別人家,那為甚住在這裏不回去?”

劉大智正欲答話,人群被分開,進來一個人,來的迅速,劉大智隻看見是個女的,隻見她柳眉倒豎,上前就給了劉母兩個耳光,劉母自兒子中了舉,就沒被人碰過一指頭,此時見有人敢打她,叉了腰,就要罵出。

那女的已經轉身,對那些人道:“都去給我幹活,聚在這瞧什麽熱鬧。”還點著管家的名道:“陳大,你這事是怎麽安置的?”陳大忙點頭嗬腰,讓那些人都散了。

劉大智這才發現,來人是三姑奶奶,她雖上了年紀,打扮的可不輸人,擦了一臉的粉,嘴唇抹的紅紅,身上穿的是鵝黃色對襟襖子,下麵是織了金線的白綾裙。劉大智忙上前行禮,三姑母還沒叫出來,臉上也挨了一巴掌。

劉大智方捂住臉,三姑奶奶就指著他鼻子道:“沒見過你這樣的男人,一個老婆,一個老媽,都鬧到滿城皆知,我要是你,不趁早割了,進宮做公公去。”
作者有話要說:呼呼,碼的很累,下一章就是這兩人的掐架了,都是會犯混的人。
                  第 31 章
三姑奶奶這話,說的眾人都目瞪口呆,劉母沒料到陳家竟然有這般潑辣的人,張了張嘴,把劉大智拉開,挽了袖子,正要和三姑奶奶相罵,還不等自己張嘴,就被三姑奶奶一口吐沫吐到自己臉上,劉母用手一擦,正打算張口嚷罵。

三姑奶奶狠狠瞪了她一眼,眼神淩厲,劉母不由往後一縮,還當她又要打她,誰知三姑奶奶回身招呼兩個膀大腰圓的家人過來:“給我把這個老無知,叉了出去。”家人上前,劉母張著個口,瞪大個眼,不由呆住,劉大智本被罵的呆在一旁,見那兩個家人準備上前把自己母親拉出去,心裏急了,這樣拉出去,可是不好看。

忙羞著個臉,對三姑奶奶作揖道:“三姑母,總是親戚,還請你看我的薄麵。”三姑奶奶轉頭又是一口啐在他臉上:“親戚,你前幾日把我家侄女送回來時,可還記得親戚?”說著冷笑一聲,指著劉母道:“今*****娘到我陳家大鬧,可還記得親戚?”

劉大智被這幾句話說的越發羞了,見三姑奶奶還在盛怒之中,撲通跪下道:“我母親年紀已老,再則也是關心則亂,這才亂了方寸,來這裏鬧,還望三姑母看在我母親守寡數年,才得了幾年的好處的份上,給我留一薄麵。”

三姑奶奶聽了這話,冷笑道:“我也不是那種不講理的,看你孝順的麵上,且饒了她被叉出去,隻是她可要帶著這些人出去不說,怎麽傳的流言,就給我怎麽收回去。”

劉大智聽了這話,這才又磕個頭,站起身走到母親身邊,劉母卻是養尊處優這麽幾年,人人讓著,口舌可沒有原先那麽利落,先是被三姑奶奶兩個耳光,又被一陣唾罵,雖也想開口嚷罵,卻又有兩個狠似虎的家人上前,自己的氣勢,立時就沒有了。

卻也沒個人在那裏幫忙,自己帶來的那些人,見三姑奶奶來勢洶洶,想起這總是尚書府上,自己的家主,不過是個被罷了官的知州,都一個個低垂了頭,捏了兩把汗,劉母回頭看看自己帶來的人一個個都這副模樣,一陣心灰,又見兒子跪在三姑奶奶麵前,百般懇求,心頭更灰,劉家雖窮,自己卻也是一口熱氣都舍不得嗬他的,哪曾想,今日自己本是為他出氣的,反累的他在那裏下跪求情,又被人辱罵。

劉大智轉過頭來,見自己母親呆在那裏,上前拉她一把:“娘,和三姑母說過了,你賠個情就好。”劉母轉頭看看兒子,見他一臉著急,滿麵汗水,想起方才,不由有些發昏,劉大致見她搖晃一下,扶住了她,劉母搖一搖頭,伸手出去,拿帕子替他抹一抹臉:“兒,跟娘回家。”說著就牽著他手,欲讓他回去。

劉大智見娘搖頭之後,就一副迷迷瞪瞪的樣子,心裏著急,怎麽也要留在這跟陳家解釋賠情,這一走,怎麽得了,忙掙脫娘的手:“娘,總要給三姑母賠情,還要給嶽母賠禮。”劉母充耳不聞,隻是拉著他的手,拉的死緊,劉大智更是慌張。

三姑奶奶眼尖,見劉母麵色茫然,說話也不看人,搶上一步道:“瞧這樣子,親家奶奶是氣迷糊了,還是先讓她坐下。”劉家的人,忙送上一個椅子,劉大智小心扶了劉母坐下,劉母坐下,卻沒別的話,隻是拉著劉大智的手:“兒,跟娘回家。”

劉大智見了娘這樣,心裏突突跳,三姑奶奶見了劉母這樣情形,心裏暗道不好,難道這劉母經不起罵,變成失心瘋了?正在躊躇時,陳老夫人此時聽了丫鬟報的,聽的三姑奶奶出來,隻不過幾句,劉母就嚇住了,心裏暗道,果然如此,卻是又有人來報,劉母隻是瞪著眼,叫她不答應,心裏就道不妙,忙的扶著丫鬟出來。

此時廳上沒什麽人了,劉家帶來的人,早被三姑奶奶命人趕了出去,隻有劉大智母子和三姑奶奶還有兩個下人,見了陳老夫人出來,三姑奶奶迎上去,嘴往劉母坐的方向一伮。

陳老夫人明白,見劉大智還半跪在劉母麵前,隻是喊她,上前道:“女婿,這是老年人,受不得氣,還不快些喚個醫生來。”自然有機靈的丫鬟去了,劉大智聽了嶽母這話,上前作個揖道:“嶽母,這可如何是好?”

陳老夫人款款坐到劉母旁邊,仔細看了,見劉母除了神色茫然些,卻也沒甚事,這才放下心來,看劉大智一眼道:“等會醫生來了,瞧瞧就好。”劉大智一聽這話,茫然地看著陳老夫人,陳老夫人道:“雖說我小姑性子火辣了些,卻也是親家奶奶她。”

話卻沒說完,劉大智已經滿麵羞色:“是,此事卻是我娘急躁了些。”陳老夫人歎道:“你是獨子,親家又是少年守寡,難免對你多些疼愛,聽的你在這裏住著,一時著急,卻也難免,隻是方才我隱約聽的,卻是你的一個妾,在親家麵前說了甚話?”

這話雖說的婉轉,劉大智想起自己已經派人和家裏說過,誰知道翠綠還在娘麵前搬弄唇舌,鬧出這樣一場風波,自己娘還被氣的在這裏,心裏越發恨翠綠,隻是當著嶽母的麵,不好說的。
此時醫生已經來了,陳老夫人年事已高,也沒回避,醫生把一把脈,道:“不礙事,隻是氣堵住了。”說著開了方子,讓人去抓藥來,也就走了。

劉大智這才放下心,陳老夫人鬆一口氣,命人把劉母挪進房去,熬好藥,陳千金聽了這事,雖恨自己婆婆給自家沒臉,卻在自己娘家,也未免要來床前侍奉,三姑奶奶早就回了自己家,事情既是自己娘挑起,劉大智也沒臉再問三姑奶奶,隻是全力侍奉劉母。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來那個了,勉強碼了一點,臉紅說句,有更不為少,下了。
                  說親
所幸藥有見效,第二天劉母就醒了過來,舉目望望,不是在自己家,問過兒子,才知道是在陳家,想起自己昨日所為,又見陳老夫人和善知禮,自己兒子又不停地說些陳老夫人的好處,再厚的臉皮也不免紅了一紅。

劉大智見母親醒來,心裏的一塊石頭落了地,隻是不好再在陳家打擾,奉著老母回了家,回家之前,陳老夫人命人把劉大智找去。劉大智捏著把汗,去了上房,行過禮,陳老夫人叫起劉大智,也沒說話,下巴隻是往旁邊的一堆箱籠點了點。

劉大智滿頭是汗,忙連聲道:“小婿這就著人把娘子的這些東西搬回去。”陳老夫人微點點頭,隻是也不說話,端正坐在那裏,劉大智看了她這種做派,越發覺得自己母親前幾日來鬧,實在是鄉野村婦之舉,卻把三姑奶奶打罵自己母親的舉動,全拋在九霄雲外。

陳老夫人靜默半響,才緩緩道:“按說,這話我也不當說,家和方能興旺,雖說小女也有不到處,隻是。”話也沒說完,陳老夫人淺淺歎了口氣。

劉大智忙的跪下:“嶽母教誨,小婿牢牢記在心上,回家去,就把那幾個搬弄唇舌的人,該攆的攆,該賣的賣。”陳老夫人端莊坐著不動,隻是徐徐開口:“這是你的家事,也沒我陳家人插嘴的道理,我一個做母親的,隻盼著你們夫妻和美,就是道理。”

劉大智連應幾聲是,又磕了頭,這才回轉劉母住的房內,見陳千金還守在老母床前,不由對她頓生感激之情,陳千金見他回來,兩口說了幾句,陳千金也就命人收拾了,夫妻兩個,奉著劉母回家。

此時樂清城內,都傳開了,劉母見兒子要休陳千金,急怒之下,親自帶人來和陳老夫人說分上,兩親家見了麵,說了半天的話,劉母說到激動處,竟暈了過去,陳老夫人本不答應讓女兒回去的,見了劉母這般,也不由感動,留親家在家住了幾日,這才收拾了東西,讓他們全家回了劉家。

一場風波不過就是這般平息了,隻是聽了這話,有多少信的人,就不得而知了。玉蓮她們卻是從三嬸嘴裏聽來的這些,三嬸來時,除了說了這些話,還喜笑宴宴的道:“劉孺人已經說過了,聘我家女兒去做側室,雖是妾,能和尚書之女做姐妹,也是難得的好親事。”

玉蓮聽了這話,心下不知什麽滋味,看眼王氏,王氏差點連手上拿的點心都掉了,月英始終年輕,聽了三嬸這話,不由問道:“三嬸,聽的劉老爺家,卻另外有兩個妾了,怎的三嬸舍得把愛女送去做第四房?”

三嬸白了月英一眼,對著王氏笑道:“我家女兒,卻和玉蓮侄女不一樣,本就是小家小戶,又沒有個做舉人的弟弟,去那大戶人家做妾,也不算甚壞事。”說著想起甚來,用帕子蘸一蘸嘴角:“那劉老爺,總比陳二老爺年輕有為。”

玉蓮聽了這話,見王氏還在和三嬸敷衍,拉了下月英的袖子,兩人就出來了。到了後院,坐在樹下,月英歎道:“三嬸卻不知道怎麽想的,巴巴的把大妹妹,嫁去給人為妾。”玉蓮也歎氣:“若是大婦像舅母那般,妾還能過好日子,那陳千金。”玉蓮搖頭:“不說也罷。”

月英插話:“那劉家原來不是還有兩個妾,難道大妹妹去,要居於她們之下。”這時杏兒在旁邊,聽見她們這樣說,笑道:“姐姐,我聽香兒姐姐說,劉家的那兩個妾,都不在了,紅姨娘還好,還許她拿了房裏的東西,完完全全回的母家綠姨娘聽的說。”說到這,杏兒停下,玉蓮白她一眼:“都是和香兒學的,甚都不會,隻知道說這些是非。”杏兒拉住玉蓮,撒嬌地道:“這不是姐姐在問。”

月英拍她一下:“好了,說話就說完。”杏兒這才轉過身道:“卻是被打的稀爛,說她整日隻知說嘴,連她房臥都不許拿,隻丟了給她三十兩銀子,就遣人送歸她母家。”

月英聽的心驚:“這損德的事情,怎麽做的出來?”玉蓮歎氣:“這有甚,不過就是劉家上次鬧了這麽一場,我也聽的說,他家幾個妾,平日和大婦相爭,也不是一次了。”月英點頭:“那怎麽又要求大妹妹去做妾?”

玉蓮冷笑:“三嬸家是什麽人家,見了個官,跑的比誰都快,再說大妹妹性格溫柔,娶了她來,卻不比被攆的那兩個好。”

正在閑話之時,香兒急匆匆來了:“姐姐,奶奶讓你快去,說杜進士派人上門求親來了。”玉蓮起身:“什麽杜進士?”香兒早上前來拉住她:“還有哪個,不就是上次芹哥打的那個?”

月英聽得提起芹哥,細算日子,卻是考試已完,想來誰中不中,也就知道,怎的芹哥還沒信回來,玉蓮心裏也是相同想法,難道是天沒眼,讓杜舉人那個色狼,竟中了進士,自己弟弟卻名落孫山,隻是見香兒一臉焦急之色,玉蓮還是匆匆隨她出去。

還沒到堂前,就見階下站了兩個家人,卻不是自己家的,衣服都甚鮮明,到了門口一望,這桌子上,擺了一溜禮物,粗看去,隻看見金銀首飾鮮明,綾羅綢緞色彩耀人,還有各樣禮物,玉蓮也不及細看,就進去了。

做媒的正是老秦,她笑的眼都眯成一條逢,正在那和王氏說些,這進士自上次來賀芹哥中舉,無意看見玉蓮一麵,就念念不忘,原來也來求過親,隻是聽的玉蓮說,非進士不嫁,回去這才發奮讀書,天保佑,讓他中在三甲。

中了之後,也顧不得上別的,推了幾家要做媒的,昨日剛到的家,今日就遣我來說媒,還怕宋奶奶嫌禮節不周,連禮物都帶來了,一要定下,擇了十天後就過門。

說到這,老秦有些得意,拍著王氏的肩道:“奶奶,老媳婦說句不知進退的話,這擇了幾年,終於擇到一個進士做女婿了。”王氏哭笑不得,老秦見玉蓮進來,忙上前迎上她,福了又福,玉蓮忙還禮,老秦還笑道:“今日還叫姐姐,明日就該叫奶奶。”

玉蓮也不理她,走到王氏身邊,王氏握了下她的手,老秦還笑著道:“這樣好的婚事,奶奶卻是要到哪裏找,還請換了帖子,應了親事,老媳婦去和杜老爺回話。”王氏止住了講的興頭的老秦,笑道:“這婚事,雖說是好的,隻是我家女兒,也是嬌養的,還請先回去,等我問問女兒再說。”

老秦上前拉一把玉蓮:“姐姐就在這裏,願不願,問了姐姐就是,何必又要等幾天?”王氏笑道:“這話說的,哪家沒出閣的女兒,不害羞?”玉蓮也笑道:“媽媽,婚姻卻是終身大事,還請媽媽先去回了杜老爺,這事,我家卻要細細想了。”

老秦聽了這話,又看一眼外麵的禮物,笑的就似滿臉菊花開,對著王氏拍了下手,道:“奶奶,這樣好的親事,城裏幾個大戶人家,聽的林老爺沒成親,都找媒人去說親,怎的到了奶奶家這裏,卻是雙手推出,讓老媳婦煞想不到。”

玉蓮垂下眼簾,半天才抬起頭,看向老秦,老秦見她一雙眸子,如寶珠一般,清澈如水,到了嘴邊要說的話又咽了下去,心裏在思量,聽的這宋家女兒,卻也有人說過,有些古怪的,要不,怎麽都二十四了,還沒嫁出去,那林老爺,眼睛卻是長哪裏去了?這樣一個年紀老大的姑娘,還巴巴地來求,卻還是笑一笑,正欲重新開口,玉蓮已經緩緩地道:“媽媽,還請先回去,有甚回音,我家自會遣人去說。”

老秦聽的玉蓮話裏,一點回轉都沒有,隻得行了禮,王氏命香兒拿了兩錢銀子,包了給她,讓她帶著禮物走了。

送走了老秦,王氏歎聲氣,拉著玉蓮道:“兒,那杜舉人,中了進士,我沒料到他會來求親,還是要細問了你的意思。”玉蓮坐在王氏的旁邊,扶著她的肩道:“娘,那樣的人,色欲熏心,睡夢中僥幸偷的個進士在手,就妄想起來,女兒怎能去嫁那樣人家?”

王氏卻也知道女兒說的有理,隻是玉蓮的年紀,一日大似一日,杜家這門親事,雖算不上上好的,卻也不差,不由皺眉道:“玉蓮,還是思量思量。”玉蓮笑道:“娘,你平日所說的,難道全忘了不曾,這樣一個和舅父行徑,並無半點不同的人,嫁去做甚?”

王氏長歎一聲:“既如此,就回了他。”玉蓮見母親這副模樣,不由偎到她身上道:“娘,卻是孩兒不孝。”王氏拍了拍她:“罷,做母親的,不就是為了你,還想什麽呢?”

母女兩商量定了,就等第二天派人去找老秦來,回了這親事,誰知杜進士聽了老秦說話,說宋家還沒定了這門親事,一股怒氣,就發了出來,他去求親,本就抱著折辱玉蓮的想法,早就想了多少法子,等到玉蓮進門,自己該如何如何,誰知老秦竟說宋家沒一口應下,打發走了老秦,喝了幾杯酒,就想出個計來。
作者有話要說:掩麵,感覺我狗血的無可救藥了,本來還打算碼雲破的,結果有人請吃飯,隻好走了,看來從明天起,雲破要連更四天了,掩麵下。
                  爭親
老秦雖是心裏覺得,這門親事,能成的把握隻有一分,卻還是巴望著能成,好拿到杜家許下的中傷,第二日方吃過早飯,就到宋家打聽信來著,才進了門,見了王氏,王氏說了一大篇話,回絕了親事,容不得自己開口,就命人送了自己出來。

老秦見王氏回絕的甚快,也隻得別了出來,路上一直在想,這話要怎麽回了杜進士才好,前麵有人招呼她:“老姐姐,怎的走路隻不抬頭?”老秦抬頭一看,說話的卻是老李,她穿了上下簇新的新衣,鬢邊簪了朵紅花,臉上喝的紅馥馥的,老秦見了,笑道:“老姐姐,怎麽這是給哪家說成了親事,去接新娘子?”

老李上前和她對福一福,這才笑道:“哎喲我的老姐姐,這不是杜老爺說的,你說成了宋家的親事,做成我也空賺筆錢,這不找了我去,說明日讓我和你一起去迎親,還叫我吃了三盅,賞了我這套新衣。”

說著扯著袖子給老秦看,嘴裏嘖嘖讚歎:“這套,總也要有個二兩銀,沒想到,杜老爺真是大方。”老秦聽的實在發暈,拉一把說的興致勃勃的老李:“我方才去宋家時,宋奶奶說的明明白白,不同意這門婚事,怎麽現在又?”

老李放下袖子,四處一望,才附在老秦耳邊說了幾句,老秦聽的瞪大雙眼:“這怎麽成?”老李打她一下:“老姐姐,我們隻是賺錢鈔的,橫豎背後有杜老爺呢。”老秦聽了這話,卻還是有些猶豫:“怎麽的,宋家也有個舉人兒子。”老李手一縮:“杜老爺還是舉人呢,再說,娶回去,是做正妻,又不是做妾,這樣人家,搶著做妾的都多了去,難道姐姐忘了,宋三的女兒,就要進劉家做妾了嗎?”

老秦聽了這話,緩緩點頭:“也是這理。”兩人說了幾句,老秦就去見杜進士,到了杜家,杜進士甚話也沒說,拿出一套新衣,二兩銀子,笑著道:“媽媽辛苦,等到那日,卻要媽媽再辛苦一趟。”

老秦心裏雖有些疑慮,隻是看了那白花花的銀子,也伸出手來,連聲應是,拿了東西,問了日子,就告辭走了。

杜進士見她走了,叫過個心腹小廝:“都說出去了?”小廝應道:“老爺,都妥當了,此時,城裏城外,都知道老爺你要娶宋家的女兒了。”杜老爺唇邊露出一絲微笑:“做的好,這兩日就辛苦你們了,明日等著迎新奶奶進門。”

小廝應了,轉身欲出去,又想起甚,回頭問杜進士:“老爺,這宋家既不識抬舉,老爺又何必這樣費苦心呢?”杜進士白他一眼:“你知道什麽,叫你去就去。”小廝這才出去,杜進士唇邊露出得意之色,宋玉蓮,我瞧你再傲到甚時候,等到明日進了門,過了夜,就休了你,光一個破罐就夠了。

此時城裏城外,都傳了杜進士要娶玉蓮的話,有那不知道實情的,都上門給宋家道喜,王氏接了一撥,解釋了,誰人肯信,這撥還沒走,另一撥又來了,王氏見不是路,命人把大門關的死緊,和玉蓮她們商量,商量了半日,天也黑了,各自收拾去睡覺,等著明日再說。

第二日,玉蓮一早起來,梳妝罷,到上房見了王氏,見今日果然沒有人上門來道賀了,王氏笑道:“定是他們傳錯話了。”玉蓮雖心頭覺得不妙,卻還是順著母親的話說了幾句。

這時外麵吹打聲一片,王氏還笑道:“這卻是誰家娶親,這吹打聲連這裏都聽到了。”話音沒落,守門的光著個頭,也沒戴帽子,慌張地直闖進來:“奶奶,杜家來迎親了。”王氏聽了這話,站了起來:“什麽,杜家不是回絕了嗎?”

守門的滿頭大汗:“奶奶,這是怎麽說,杜家都到了門上,口口聲聲隻道,昨*****親口許下的婚事,今日來迎親。”玉蓮還算鎮定,見王氏都慌了,起身道:“娘,還是傳媒婆進來問問。”

王氏點頭,這時老秦進來,她今日也是裏外一新,頭戴了朵紅花,見著王氏,就叫喜道:“給奶奶道喜,蒙奶奶昨日親口許下婚事,今日就來迎親。”王氏麵漲的紫紅,一口吐沫就吐到老秦臉上:“呸,我昨日明明回了親事。”老秦此時有人撐腰,才不把王氏放在眼裏,見玉蓮在旁邊,上前拉住她道:“姐姐今日怎的還沒梳妝?”

兩個丫鬟上前,手裏捧著新人的衣裳,老秦笑道:“姐姐,這兩個,卻是杜家派來服侍姐姐換妝的,還請姐姐到後麵梳妝好了,好上轎。”說著就要推玉蓮往後走。

玉蓮此時已經猜到三分,站著不動,冷笑道:“秦媽媽,你做媒做了這許多時,怎的要騙起婚來了?”老秦見玉蓮說話老成,心裏驚一驚,隻是臉上還笑著道:“姐姐,你這話怎麽說的,奶奶許下的婚事,難道想賴了不成?”

玉蓮斜眼看她,半天才冷笑道:“就算賴了又怎樣?”老秦往後一縮:“賴了婚,可是要吃官司的,也不是我說,府上這樣可抗的過杜家。”

王氏現在也醒過味來,聽見這樣的話,也冷笑道:“我家女兒,就是嫁不出去,也不去嫁那種人。”

老秦被王氏這樣幾句話一說,也紅了麵皮,嚷道:“難道今日,姐姐就不上花轎?”王氏坐下,眼都不看她:“我的女兒,許給誰,自是我的事情,何苦你來插嘴?”老秦見這樣,也坐下道:“奶奶,老媳婦在這裏勸你一句,姐姐嫁去,也是上好一門親事,何苦不允。”

這時老李在外等不得,扯來花轎,就進來,吹打的吹的滴滴答答,杜進士一身公服,掛了紅,站在院子裏,看熱鬧的把宋家擠了個滿滿當當。王氏見了這般情形,心裏把杜進士罵了個狗血淋頭。

杜進士見無人招呼,進了裏麵,就給王氏行禮:“嶽母,小婿今日卻是來迎娶令愛的,還望令愛梳妝好了,早些上轎,免得誤了吉時。”王氏恨不得打他幾個耳光再說,卻是他恭敬,也要給他三分,扯起他道:“杜老爺說什麽話,我家女兒才貌全無,早已推了婚事,怎的又說要來迎娶。”

杜進士施施然站起來,笑道:“嶽母昨日親口許下的,怎的今日就全忘了。”說著指著老秦道:“秦媽媽就是見證。”老秦聽見提起她,上前福一福,王氏更怒,明知道這是他們做下的套子,哪有鑽進去的道理,冷笑道:“我家沒許親,就是沒許,到金鑾殿也是這樣。”

杜進士笑了:“嶽母,難道逼的小婿到縣堂上打官司,嶽母到時可要看看,把令愛斷給誰?”王氏見他這般無恥,火氣大發,一拍桌子:“到時,真是那糊塗官斷了。”話還沒說完,玉蓮已經接話:“就算是一頭碰死,也不嫁你杜家。”

杜進士見今日玉蓮卻比去年看時不同,雖仍是淡梳妝,怒氣來時,那紅撲撲的小臉,襯著說話時小嘴紅紅,真是越看越愛,杜進士恨不得一口水把她咽進去,正準備再說,遠遠有聲音傳來:“這一女二嫁,卻是何道理?”

王氏聽了這話,皺一皺眉,這又是怎麽說的,此時說話那人,已經分開人群,走了進來,見了王氏,行一行禮:“小婿見過嶽母。”王氏頭大疼,這一個還沒解決,怎麽又來一個,看來人時,見他生的劍眉星目,身量修長,看打扮也是個儒生,見王氏打量他,來人用手裏的扇子一擊手掌:“親事卻是嶽父親口許下,小婿本打算來拜訪的,誰知到了這裏,卻聽說杜家來迎親,這才有這一說。”

杜進士見自己被冷落,上前道:“我的親事,卻是嶽母許下的,你又是何人?”來人對他拱一拱手:“小姓陸,單名秀,字文才,卻不知這位仁兄貴姓?”杜進士傲不為禮,用手扯扯袖子道:“我卻是新中的,難道不知宋家女兒,非進士不嫁嗎?”

陸秀笑道:“這卻也有耳聞,隻是難保我下次就是個進士。”杜進士哼了一聲,王氏見這般,起身道:“兩位都請回去,一女沒有許兩家的話,等到我家大爺回來了,再好好問問。”杜進士見出來個攪局的,還準備硬撐,這時有人叫道:“宋大爺回來了。”

王氏聽見這話,心頭一塊石頭落了地,宋大爺和芹哥父子,走了進來,見了這樣,不及見禮,宋大爺問道:“這是甚情形?”王氏還沒說話,陸秀上前道:“蒙嶽父許親,小婿今日是來拜訪嶽母的。”宋大爺瞪目,芹哥上前拉把父親:“爹,你那日親口許下,你卻忘了?”

說話時,還對他擠了擠眼睛,宋大爺啊了一聲:“是那日許下的。”說著轉身對杜進士道:“還請回去,先許的他家,沒有一女兩家的理。”杜進士見這般,隻得甩了袖子道:“公堂上見。”就走了出去。

看熱鬧的,見沒有熱鬧可看,分別散去,陸秀這才上前道:“卻是聽了宋兄的,來娶這人,品行甚差,這才這樣定計,還望伯母海涵。”
作者有話要說:呼呼,明天入V,所以今天一定要讓這男人出來,省得你們說我不厚道,某人臉紅飄過。
 

VIP部分開始

王氏見陸秀說話響亮,相貌不差,心裏對他也有幾分歡喜,忙扶起他道:“還虧了賢契,才這樣走了。”宋大爺坐下,拍著大腿說:“虧得連夜趕了回來,可惱這人,中了個進士就不知天高地厚了,我家也不是那種沒根基人家。”

芹哥皺眉道:“娘,這人怎麽敢大落落來娶,別說我家沒許,沒婚書的話,他也哪來的膽子來娶?”

香兒在旁邊插嘴道:“奴聽的昨日三爺家的小丫頭說,前幾日杜家派人來把三爺找去,說了半日的話。”宋大爺火氣上來了,拍桌子道:“三弟怎的那般,自己把女兒許去給別人家做妾也罷了,怎的還要拖我家女兒下水。”說著就要起身。

王氏叫了一聲:“回來,你這樣去,他推說隻是去和杜進士吃酒不就完了,隻是那兩個媒婆可惱。”芹哥笑道:“娘,那樣的人,本就是收了銀錢就替人做事的,隻是須得派人去說了,別當我宋家是那可欺壓之家。”

陸秀見他們在談家事,上前打一拱道:“伯父伯母,小侄就告辭了。”王氏這才住了口,笑道:“這卻是我們的不是,見的喜歡了,說起來了,反冷落了你,還請坐下,用過飯再走。”說著王氏起身,出後麵吩咐人準備飯菜。

完了見玉蓮和月英兩人坐在那說些什麽,王氏走過去,兩人忙都站起,王氏坐下把方才的話又說了一遍,恨道:“可惱他家,以為我家男子都不在家,居然行這種無恥之事,難道真當沒王法了嗎?”月英皺眉道:“婆婆,昨日我母親不也來了,照她說的,杜進士,自上次來過我家,就說,總要給姐姐個辣手,初還以為,不過是命人散布些閑話罷了,誰知竟是恁般。”

昨日卻是秦奶奶聽的玉蓮許嫁杜家,不相信,借著探望女兒的名義來問信的,王氏聽了,歎了聲,卻沒說話。玉蓮一直低垂著頭,什麽都沒說。王氏見她這樣,拍了拍她的手道:“兒,這卻怪不得你。”

玉蓮抬起頭來,眼裏已經有了淚水:“娘,卻是女兒惹出的禍。”王氏把女兒摟進懷裏:“這也怪不得你,人心難測,我也舍不得你嫁去受苦。”月英見婆婆這樣說,本來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一個小丫鬟匆匆從前麵下來,見了王氏道:“奶奶,大爺派奴來問問,說想把姐姐許給陸爺,卻不知姐姐的意思?”王氏見宋大爺說的,卻和自己心裏想的一般,看眼玉蓮,玉蓮咬了下唇,道:“去回了我爹,我嫁。”

王氏拍拍玉蓮的手:“兒,你可別?”玉蓮反握住她的手:“娘,這人能挺身而出,應下這事,就是個好人,至於進士。”玉蓮歎氣:“由天定吧。”王氏點一點頭,吩咐小丫鬟這樣去回。

過不得許多時,卻是宋大爺親自過來,滿麵笑容:“文才聽的,也很歡喜,隻是說定要中了進士,才娶你過門,兒,你可等的?”玉蓮低頭不語,還是王氏豪爽,拍手道:“既如此,就許了他。”宋大爺開懷大笑:“好好,這可是喜事。”說著感慨:“可比芹哥中舉還讓我歡喜。”

玉蓮定親的喜訊,轉眼就傳遍了四周。杜進士那日從宋家回來,雖心裏窩著一把火,卻也沒膽子拿著假婚書去公堂上走一遍,再則,聽的玉蓮許給了陸舉人,打聽過了,知道陸舉人有同窗也是做了官的,前年斷了弦就沒有再娶。也就隻能把這事放下。

還是打點進京謀職要緊,畢竟,和前程比起來,這事也算是小事。聽的他進京了,王氏這才放了心,雖知道杜進士也不過是訛人,不過這種事情,傳出去總是對玉蓮不好。

好在玉蓮的美名,四周都是盡知的,陸秀回家稟過父母,也就應了這門婚事,派來媒婆,卻不是那老秦和老李了,上次出了這樣事情,杜進士沒甚事,她們卻被人笑的嘴歪,哪還有人家願請她們做媒。媒婆姓林,說過吉利話,在宋家宗祠點了燭,供了麵,行了聘,下了定,這婚事也就成了,陸秀在家安心讀書備考,玉蓮在家刺繡針黹,以備嫁妝。

六月到了,王氏把香兒送回她母家,總是伺候自己十多年的人,王氏做了四季衣服,又重新給她做了鋪蓋,打了衣櫃,又給了她十兩銀子添妝,熱熱鬧鬧的送了她出去。見她對下人這般好,旁邊眼皮子淺的,不由拿這事和劉家遣走的兩個妾做比較了。

說紅姨娘還好,被劉家遣出去後,自己手裏也有點銀子,父母還看待她,綠姨娘就慘了,本來就被打的稀爛,劉家還隻給了她三十兩銀子,她滴父母,那有心思看顧女兒,銀子到手,就去打酒買肉,綠姨娘直著脖子叫了兩天,就死了。

她父母見她去了,說沒錢給她置辦棺木,花了一百大錢,央人把她拖去城裏化人場燒了,骨頭都撇在一邊,談起她時,雖怪她父母過於刻薄,劉家卻也不好,雖是個妾,總也是夫妻一場,聽見人沒了,連個人上門問都沒問一聲,這話說的多了,難免有人有了旁的想頭。

這日,王氏正在和玉蓮她們說閑話,小丫鬟匆忙跑來,說三奶奶要來,王氏剛一個請字說出來,三奶奶就蓬著頭,臉上滿麵淚痕地進來,王氏還有些疑惑,玉蓮她們見這樣情形,忙出去了。

三奶奶一屁股坐下,就對王氏道:“嫂子,你可要幫幫我。”王氏款款地道:“咱們都是一家人,你卻是有什麽事?”三奶奶看一眼四周,王氏忙讓小丫鬟出去,三奶奶這次道:“那個孽障,今早就不見了,留下了這個。”說著從袖子裏取出一張字紙。

王氏知道三奶奶不識字,卻是她女兒小的時候,來家玩時,跟著玉蓮看過幾行書,看個帳,寫個貼還是能的,接過來細看,卻是幾個字:兒不孝,不能嫁入劉家,願母保重,兒青玉。

王氏看的臉都白了,三奶奶還在哭,問道:“這卻是怎麽說?”王氏略定一定,心裏倒有些佩服青玉的勇氣,對三奶奶道:“瞧這紙上說的,她是不願嫁,自己走了,卻不知道走去哪裏?”

三奶奶聽了這話,大哭起來:“這眼看著後日的好日子,就要嫁進去了,怎麽竟然走了。”說著拉著王氏的手:“大嫂,你定要幫我拿個主意,怎麽才會找回來。”王氏心裏本不想幫的,隻是卻也怕青玉遇到匪人,反誤了終身,見三奶奶隻是哭個不停,皺眉道:“弟妹,卻不要哭了,還是遣幾個人,在這附近細細訪了,別到時遇到匪人,被拐到那些下作地方,豈不誤了孩子的終身?”

三奶奶止住哭泣,點頭道:“說的也是,隻是這事,總不能讓劉家知道,再說,我家也沒什麽人,還請大嫂遣幾個人去。”王氏見三奶奶口口聲聲,隻是為了劉家,全不念著女兒,想起她素日所為,恨不得把她攆了出去,隻是青玉卻是個極聰明,明理的姑娘,也是看在她的麵上,才對宋三夫婦,多了幾分好顏色。

也不免放柔聲音道:“這些事,卻是等找到人再說,隻是弟妹,那也是你愛女,怎舍得把她嫁去人家為妾?”三奶奶擦一擦淚,道:“劉老爺卻是年輕有為,這婚事,也是他夫人親口許下的,許了進去,和他夫人一樣相待的,比不得那兩個,出身低賤,人品不好。”

王氏聽她現在還在說昏話,心裏歎氣,隻是為了青玉,也不免命人把她送回去,暗地裏吩咐了家人,在周圍悄悄打聽。

等三奶奶走了,王氏說給玉蓮,玉蓮皺眉道:“沒想到妹妹竟這樣,全不似她爹娘。”王氏揪心道:“別的也罷,隻是她小小年紀,遇到什麽匪人,失了也罷,若流落到那煙花之地,甚至喪了性命,豈不更壞。”

玉蓮也隻得安慰了她,所幸這地方卻是人人都認得的,宋家平時做人又好,到了下午,就有人來回報,說在離這十五裏的地方,找到了青玉,隻是怕驚動了人,不敢把青玉帶回來,王氏聽了這話,吩咐先不要告訴宋三家,怕又惹出什麽事情來,悄地帶了玉蓮,隻說去燒香還願,坐了車,就到了地方。

下了車,王氏被引到一個莊戶之家,從外頭看,這家也不是甚窮家,隻是青玉怎麽到的這裏,也沒敲門,推開了門,青玉卻正和人坐在那裏吃晚飯。

瞧見有人推門,眾人都抬起頭來,王氏第一眼,卻是看青玉如何,見她和平時一樣,這才放下心來,青玉卻見大伯母出現在這裏,放下飯碗就想往後麵跑。

一個伶俐的婆子早上前抱住她,對她道:“姐姐,你沒見隻有奶奶來了,三奶奶卻是沒來,就是想來問問,究竟是何事體。”那家人見王氏這般做派,一個年輕些的,早上前跪下,道:“隻是一點不忍,不忍青玉嫁去為妾,這才讓她來了,和她之間,卻還是清白的。”

王氏緩緩坐下,仔細打量起來,這家卻是母子兩人,母親看來也是和善的,見兒子跪著,自己也跪下道:“也不敢妄想攀鳳,隻是好好姑娘,誰家舍得送去做妾?”
作者有話要說:撒花,女主終於定婚了,我實在舍不得把順娘寫死,隻好出這樣的辦法了,從今天開始入V,入V後,我好怕我寫的不好,讓大家覺得我在騙錢,所以,握拳,我一定要努力寫好。 1
                 
王氏看一眼玉蓮,見她已走到一邊,扶住青玉在勸說,青玉哭個不住。王氏對玉蓮點點頭,玉蓮會意,扶起青玉就想走,青玉掰開她的手,衝到王氏跟前跪下:“大伯母,要讓我嫁去為妾,不如今日就撞死在這裏。”

說著就起身,要往台階撞去,玉蓮把她死死抱住,王氏變了色,起身往青玉臉上打了一巴掌:“糊塗,既然是我來了,你就知道,定沒有放著你去嫁的道理,這下還打算尋死,你死了倒是小事,難道還連累他們不成?”說著王氏手往那對母子那裏一指。

青玉心有所感,哭了出來,玉蓮輕拍著她的後背,王氏輕歎一聲,對那對母子道:“你們也起來。”男子還有些遲疑,遲遲不起,王氏又歎一聲:“就算想幫忙,也要想個萬全之策,這等私自奔出,說出去,兩家的臉麵都往哪裏擱?”

男子聽了這話,臉越發紅起來,他母親起身,到王氏麵前福了福道:“奶奶說的是,隻是我一點愛子之心,再則也不忍見姑娘落入那等人家,這才收留的。”王氏仔細打量了下,見她雖隻是布衣,卻漿洗的異常幹淨,打扮的利落,說話也有分寸,笑道:“卻沒請教尊姓?”

婆子道:“家下姓林,外人隻喚我做林三嫂。莊戶人家,小兒也沒起什麽好名字,不過就是叫個承祖。”王氏點頭道:“今日之事,可記在心裏,不需說出去。”林承祖聽了這話,又要衝出來說什麽,林三嫂拉了他一把,對王氏道:“奶奶不消吩咐,自不會說出去,隻是奶奶,青玉姑娘她?”

王氏見她對青玉的關切,不是做出來的,隻是自己此時,卻也是心亂如麻,這場麵還怎麽收拾?怎麽能想個萬全之策,也隻點點頭,從袖子裏拿出個荷包:“出來的匆忙,卻沒帶什麽,這點,還望你們收下。”

林三嫂那裏肯收,隻是推脫,王氏見狀,也隻得又收起來,抬眼見林承祖隻是和青玉對望,腦中靈光一閃,走上前對林承祖道:“你可願為了青玉,挨上幾板子?”林承祖點頭如搗蒜一般:“隻要青玉好好的,上刀山都成。”

青玉聽見這話,忍不住又哭起來,玉蓮和那婆子在旁看了,麵露不忍,事體重大,也不好放他們在一起傾訴。王氏對承祖又說幾句,就帶著他們離開。

來的隱秘,走的也迅速,青玉見事已至此,隻是坐在角落,低著頭,不說話。王氏也沒理她,自顧自想著,玉蓮更不好說,一路沉默到了宋家。

王氏剛下了車,就叫過婆子,讓她去告訴三奶奶,青玉找到了,婆子點頭去了。青玉見大伯母這樣,又要出聲,被王氏把手拉的死緊,沉著臉道:“若想好過,隻聽我的,別在做別的事體。”玉蓮摸不到頭腦,青玉聽大伯母這樣話,想來也不會對自己不好,否則,也不會隻帶了這幾個人,卻沒帶自己母親前去,也就安靜下來。

王氏命玉蓮把青玉帶回房內,好生窩伴著,還沒做穩,三奶奶就來了,見到青玉,三奶奶舉手就要打,王氏把她手一拉,笑道:“嬸子,這事,卻也要好生勸說,怎的隻是抬手就打。”說著就把她往外推:“嬸子,讓玉蓮在這裏好生勸說,我們出去喝茶。”

三奶奶收了手,訕笑著和王氏出去。

玉蓮虛送一送她,這才和青玉坐下,青玉見她們都出去了,撲到玉蓮懷裏道:“姐姐,那等男人,我絕不嫁的。”玉蓮把她摟到懷裏,隻是輕聲勸說,卻也不知從哪裏勸起,自己母親再能,始終不是青玉的父母,這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都定下來了,不認命的話,也隻有逃一條路了。

王氏這時進來,見青玉哭個不住,笑道:“好準備做新娘了,怎麽還哭個不停?”青玉聽見這話,更是哭的難過,王氏上前拍著她的背道:“你放心,你的心意我已經了了,決不讓你掉火坑裏去。”

青玉抬起一雙淚眼,看著王氏:“伯母,是真的?”王氏見她哭的兩眼跟桃子樣的,笑道:“這新得的的桃子都還沒吃到呢,原來是長到你臉上了。”青玉見伯母笑她,用帕子掩了臉道:“伯母,怎的這樣笑話人家?”

玉蓮見王氏這般,抬頭去看王氏,王氏坐了下來,歎氣道:“誰做女兒時節,不想著嫁個如意郎君,青玉,你就算對婚事不滿,也無需逃走。”青玉見伯母說出這話,低垂了頭道:“伯母,我卻不像大姐一般,有個這麽好的母親。”想到這,青玉又是一陣酸楚。

王氏拍了拍她肩:“青玉,即便這般,你也可找我商議,怎的悄沒聲的,就逃了出去,虧的那家還是好人,若遇到奸人,怎麽得了?”青玉見提起心上人,臉紅一紅,小聲道:“承祖哥是個好人。”說完這句,雙頰紅的似剛染出的紅布一樣。

王氏見她這樣,想起方才去林家時,那家人的舉動,點頭道:“這次你眼光卻也不差,隻是你娘那邊,既不能說,也可找我商議,再不成,還有你姐姐。”青玉雙手絞著帕子,低著頭道:“伯母,不是我做女兒的,說自己父母的不是,我父母素日所為,全看在眼裏,難道還拿這事,給你添麻煩不成?”

王氏被她這兩句話說的淚都下來了,把她摟在懷裏:“好孩子,我不知道便罷,既知道了,怎能放著不管。”青玉聽了這話,淚又要下來了,王氏和玉蓮忙安慰住了,王氏又問些青玉是怎麽和承祖識得的話。

青玉年紀漸大,平日裏聽父母說的,都是羨慕這家的女兒嫁入富室,爹娘的日子過的多好,又是那家的女兒嫁到官家,雖隻是妾,生了兒子後,誰不高看一眼。慢慢知道以自己父母這樣所為,定是想效仿這些人的所為。

青玉雖心裏著急,卻是心裏還存了萬一,自家雖稱不上大富,卻也是衣食無缺,父母定不會貪了銀錢,把自己嫁到那人家為妾,誰知自家父母,卻不忙著給自己議親,等過的許多時,卻聽自己母親放出話來,定要給自己配個官人,就是為妾也甘願。

青玉到那時,心裏雖有些惱怒,卻還巴望著也能找個品行好的,等到那日別人來恭喜自己,才知道許了劉家,青玉平日裏,也聽過劉大智受了宋家大恩,和玉蓮定了親,誰知中舉後就悔了婚,另娶了尚書家的千金。

青玉也在父母麵前鬧過幾次,說不嫁去劉家,這宋三挑了許多日子,才自認給女兒尋的門上好的婚事,哪容的下她說句不嫁,更兼陳千金也知道,宋家也是小康之家,聘禮等物,十分豐厚,宋三夫妻,見了那豐厚的聘禮,眼都笑咪,三奶奶又把青玉拉去,說劉大智並不似別人所說,青玉半信半疑,也隻得按下。

宋三夫婦,見青玉應下婚事,也不再鬧,自謂得計,那日宋三喝多了酒,拉著三奶奶在那說,虧的當日把那林家的婚事賴了,這才給青玉定了這樣一門好親事。三奶奶也連聲符合:“就是你那死鬼爹當日在時,說的指腹為婚,你和他,雙雙都是男子,卻也沒成,誰料到青玉卻是女兒,那家生了個男子,要真按你死鬼爹的話,怎能有這親事。”

宋三大樂:“娘子說的對,我爹幸好去的早,要他活著,那家還不來下聘?”青玉正好來送醒酒湯,聽見爹娘這幾句話,衝到麵前問:“這林家卻是怎的一回事?”宋三斜了醉眼:“那是你爺爺還活著時節,和別人開的耍話,雙雙都生下的是兒子,你爺爺卻還不足,和對方約定,要是有了男孫女孫,再配夫妻,這都幾十年的事情了,不過是耍話,別放到心上。”

三奶奶見女兒還呆在那裏,打了宋三兩巴掌,讓他去睡,卻上前把她挽住,送回房裏,不過就是用些富貴來打動她的心,青玉雖當時應了,卻也慢慢問出,對方是在哪裏,三奶奶見她不鬧,難免把當日那兩人約定的東西拿出來,卻是半隻玉簪,三奶奶還打算把它扔了,笑道,這東西,差點誤了你的終身。

青玉機警,忙道:“娘,是不是爹醒了。”三奶奶聽了,忙起身去了,等到想起那簪子,青玉早道已經把它扔了,三奶奶也不在意。

青玉卻暗地托一個婆子,讓她去打聽林家的下落,這地麵也沒幾家,婆子果然打聽了回來,說林家老爹去的早,寡婦孤兒,相依為命,本也有心來尋宋家的親事,卻是來問過時,都被宋三回了,說沒這回事,母子也隻好忍了。

青玉聽了這樣的話,對父母怨氣更甚,那婆子也想從中撈點好處,也不等青玉開口,就殷勤把承祖約到宋家後院,青玉見承祖也是個高大壯實的漢子,說了幾句,見識也不同於一般的農夫,心裏更怨父母,承祖卻是謹守著母親的教誨,隻和青玉說正經話,青玉見他這般舉動,心裏更是定了。

隻是承祖不肯不告父母而行,青玉也知道自己父母是不肯把自己嫁去林家,婚期越來越近,心裏更慌,恰的承祖聽的劉家的妾,下場都不好,又悄地來探望,青玉見了他,哭了又哭,承祖這才咬牙把她帶到林家。

王氏聽完,雖覺得青玉魯莽,隻是林家之前就有過婚約,雖是幾十年前的事,卻總比無約要好,心中更定,問青玉道:“難道當日卻沒有一個人知道嗎?怎的連我們都不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好無賴的宋三夫妻,好奔放的青玉姑娘,好狗血的作者。 1
                 
青玉皺眉道:“娘也隱約說過,說當年這事,隻有二叔公知道,隻是二叔公年紀已老,輕易不出門的,林家卻也想,別人家看不起,自家定要爭氣,也就沒請他出來。”

王氏點頭,問道:“那你此次這樣,他家怎麽說?”青玉的臉一時羞的似紅布一般:“承祖哥說了,等過了劉家的婚期,就帶我回家,向我爹求親。”說到後麵兩個字,聲音越來越小,王氏得了這句話,心中有了決斷,對青玉道:“明*****自回家,也別和你爹娘說甚,我來安排。”

青玉聽了這話,心稍微安定一些,卻還是拉著王氏的手道:“大伯母,我不嫁劉家。”王氏拍拍她:“放心,你和林家的婚事,既是大伯父親口許下的,哪有悔了的道理,隻是劉家也是有勢力的,少不得要思慮周全了,才好成全。”

玉蓮也在旁邊勸說,青玉這才點頭,王氏見夜已深了,讓玉蓮陪著青玉睡了,自家也回房歇息。宋大爺早等在房中,見妻子回來,問道:“青玉卻是怎麽說?”王氏打個哈欠,用手捶著肩道:“放心,這事,不會這樣的。”宋大爺走到王氏身邊,歎氣道:“三弟夫婦是那樣的,青玉卻是個好姑娘,要真嫁給那姓劉的。”王氏白他一眼:“放心,有我呢,睡吧。”

到了次日,王氏果然讓玉蓮送青玉回去,三奶奶接了女兒,見她雖眼皮有些紅腫,卻不再說,不嫁劉家的話了,還以為是王氏她們勸說,心裏高興,央玉蓮在這裏陪女兒一晚,玉蓮正中下懷,卻還是假意推辭一番,就在她家住了下來。

明日就是吉日,三奶奶親自給女兒開臉上頭,又把劉家送來的嫁衣拿出來,給女兒看,三奶奶此時心中萬分得意,指著衣裳道:“這嫁衣,可是到南京請的繡娘繡的,女兒你看看,就連小戶人家的正室,都沒福氣穿這樣的衣裳。”

玉蓮見她樂成這樣,心裏微有鄙夷,三奶奶說話時,還不免去看眼玉蓮,玉蓮也不管她,青玉粗看一看,也順口讚兩句,三奶奶見玉蓮不看,還故意擺在玉蓮麵前道:“玉蓮也來瞧瞧你妹妹的嫁衣,卻不知你嫁之時,可有那麽好的嫁衣?”

玉蓮淡淡笑道:“嬸子有心,這才給妹妹找這麽一家人。”旁的,多一個字都沒有,三奶奶卻是得了玉蓮這句,已經滿意了,還想再顯擺劉家送來的首飾,青玉故意伸個懶腰道:“娘,昨夜在姐姐家睡的,睡不慣,想再睡睡。”

三奶奶聽了這話,也就出去,臨走還想拉玉蓮走,青玉道:“娘,我還想和姐姐說話。”三奶奶這才沒拉玉蓮出去。

青玉見她娘一走,就撲到玉蓮懷裏,低低哭了起來,玉蓮拍著她的後背,也沒說話,半天玉蓮才道:“我娘既說過,就定會想法子,你也別哭,要不,他們見了,不好看。”青玉聽了這話,忙直起身子,擦了擦淚。

這時門外傳來聲音:“姐姐可在裏麵?”有小丫鬟答話:“爺,姐姐睡了。”宋三就想推門,小丫鬟剛想攔,想是三奶奶來了,夫妻兩個唧唧噥噥說了什麽,就走了。

青玉這才喘了口氣,見玉蓮看著她,隻是絞著帕子不說話,玉蓮歎氣,也隻是勸她好生歇息著。

吉日到了,青玉雖隻是嫁去做妾,宋三攀上個做官的女婿,卻也是大大操辦,也請了族裏的人,依宋三平日的為人,大家本不願去,隻是總是要見麵的,也就去了,二叔公自然也被請了去,他卻是玉蓮祖父那輩裏麵唯一剩下的老人,也有七十來歲,耳朵有些背了,坐在主席上,旁邊就是宋大爺。

宋三滿麵喜氣,來到二叔公跟前:“二叔,還請滿了這杯。”二叔公笑眯眯的接過,對宋三道:“三侄子,你家女兒總算嫁了,當*****爹和林大哥的心願也就了了。”這話一說出來,這桌上的人都驚住了,宋三卻當著大家的麵,被二叔公這樣說,臉就有些沉了,隻盼著別桌沒人聽見,偏生宋大爺還問二叔公:“二叔,怎麽這青玉出嫁,關林家什麽事?”

二叔公年老之人,手有些抖,酒杯拿不穩,宋大爺忙接過來,二叔公還大聲地問宋大爺:“什麽?”宋大爺更是高聲:“你方才說什麽林家?”三叔公嗬嗬一笑:“今日青玉孫女不是嫁去林家嗎?這婚事,卻是三十多年前,你大爺和林家定的,當日隻有我在,說若有男孫女孫,就結為夫妻。”說著二叔公還歎息道:“這轉眼都快四十年了,當日還是三侄子的湯餅宴,今日就是孫女的出嫁酒。”

二叔公耳朵雖背,偏生聲如洪鍾,這話一說出,別說這桌,就是堂屋裏麵的其他人,也聽了個清清楚楚,聽的和林家有婚約,頓時全都靜了下來,二叔公見陡然安靜了,還抬頭問:“這是怎麽了?都不喝酒?這是喜事,快喝快喝。”

旁邊桌上,有人起身問道:“叔公,這青玉,真是當日大叔公定給林家的?”二叔公笑的口水都沿著胡子流出來了:“這事,哪能有假,還打碎了一根玉簪,做憑證。”眾人都轉頭去看宋三,宋三麵上哪還尋得出一絲喜氣,臉色煞白,手裏的酒壺,也哐啷一聲掉到地上,摔碎了。

三奶奶卻是在裏麵招呼女客,聽見外麵不說話了,掀開簾子看看,見宋三把酒壺掉到地上了,心疼地民起來:“你這敗家的人,怎的把這個摔了。”旁邊有人問道:“三嫂子,方才二叔說的,說青玉侄女,卻和林家有婚約,還是大伯父當年在日許的?”

三奶奶聽了這話,手上的瓷片也跟著掉了,直直起身,看向宋三,宋三已是瞪目結舌,說不出話來,三奶奶雖說是女人,卻比宋三臉皮要厚,隻不過轉眼之間,就對大家笑道:“這定是二叔公喝多了酒,信口胡說,那林家,這多少年沒上門,那來的約?”

二叔公偏生這話讓他聽見了,拍了下桌子,怒道:“這怎是胡說,你嫁來那年,林家還來過。”三奶奶正打算再說,這時外麵來了個人,滿頭汗道:“三爺,外頭來了個什麽林家,說是你家背約。”

話還沒說完,呼啦啦進來幾個人,繞是三奶奶再機智,也想不出法來,帶頭的卻是一個白胡子老人,他見了這滿堂的喜氣,搖頭道:“可歎我林家,不過三侄子去了這麽幾年,就被人欺到頭上了。”

眾人一聽他這話,知道他定是林家來的,宋三夫婦是滿麵通紅,三奶奶一咬牙,這事本已是說露了,還管它做甚,拉一把宋三,宋三這時也醒過味來,梗著脖子說:“當年那事,卻是我爹老糊塗了,輕易許的,這都幾十年過去,你家也不來尋,自然做不得數。”

三奶奶也在旁邊道:“我好辛苦養大的女兒,怎舍得她嫁入那窮家,這女婿,做官不說,家資還豪富,嫁了過去,穿的是稠,吃的是油,使奴喚婢,好過嫁去林家,還要親自去田間送飯。”宋大爺在旁邊冷笑:“不過是去做妾。”

三奶奶眼睛一瞪,手一揚:“我家青玉可比不了玉蓮侄女,有個做舉人的弟弟,再說,大哥家底也厚,像我們這等小家,不盼著女兒嫁去,添補添補,還想別的什麽法子?”這時裏麵吃飯的女客,聽的外麵有了吵嚷,一個個伸頭出來看,這鄉下地方,本就屋淺,幾個潑辣的,早把簾子掀起,出來站到門邊聽了。

聽見三奶奶這樣說話,有個把平日對她行為不服的,嘴裏嘀咕道:“那劉家,可不是什麽好相與的,前些日子,不是才聽得他家的妾,死了一個。”旁邊有人符合道:“是,青玉妹妹這般人品,進去他家,還不是被揉搓的?”

王氏也夾在人群裏,聽見這話,心裏暗樂,隻是不動聲色,玉蓮會意,走到青玉身邊,捏她一下,青玉的心,這才完全放了,見玉蓮過來,早就哭出聲來。

三奶奶見那幾個女客這樣說,心裏大怒,也顧不得吉利不吉利,腰一叉,就要開罵,卻聽見青玉的哭聲,心裏慌了神,前日青玉回來時,王氏可沒說她是從哪裏找到的,再看向林家來人,見那年輕些的,聽見青玉的哭聲,麵露淒色,心頭大怒,上前揪住林承祖的衣領:“定是你說些什麽話,哄了青玉。”

她這一動作,別人都皺眉,二叔公正拉著林家來的白胡子老頭,互叫老兄老弟,說都快二十年沒見麵之類的話,見三奶奶這樣,二叔公桌子一拍:“三侄媳,你家賴婚在前,林家來找,也是合適的,你怎的這等無賴。”說的急了,連連咳嗽,宋大爺忙上前捶背。

二叔公氣得扯了旁邊的族長的衣服:“大侄子,這等女人,還不開祠堂,休了她去?”族長正打算哄二叔公坐下,遠處吹打聲到,媒婆引了乘轎子,因是娶妾,轎上隻用了一根紅綢結了個花。

媒婆一扭一扭進了門,也不管別的,向屋裏就萬福道:“給大夥叫喜,還請新娘上轎。”媒婆見無人理她,抬起頭來看,這才發現情形不對,瞪大眼問三奶奶:“奶奶,吉時到了,還請新娘上轎。”二叔公走上前,問道:“是誰家來娶新娘?”媒婆笑道:“這不都知道,劉家。”

林家那個白胡子老頭,卻是大家都稱他林太公的,把林承祖往媒婆麵前一推:“新郎在此,哪還有個新郎?”媒婆見這樣,驚叫起來:“難不成你家要賴婚?”
作者有話要說:掐啊掐啊掐,掐的雞血滿天飛,仰頭長嘯。 1
                 
宋三上前對媒婆拱一拱手:“不是我家要賴婚,小女已經梳妝好了,隻等上轎。”媒婆這才撇一撇嘴:“就是,我說這麽好的一門婚事,哪能有賴了的道理。”說著就回頭招呼轎夫,讓他們把轎子抬上前些,好讓新人上轎。

二叔公見了這樣,氣的白胡子都撅起來了,他一拍桌子:“誰做的主,讓青玉嫁到劉家。”媒婆的褶子都笑成滿臉菊花了,上前對二叔公福一福:“你老人家難道不知道,自然是父母之命了。”二叔公也不看媒婆,上前揪住宋三的衣領:“你這混小子,你爹當日親口許下的婚事,竟要圖賴了,傳出去,叫我宋家怎麽做人?”宋三見自己娘子趁亂哄哄之時,已經進到裏麵,把還在哭的青玉的手一拉,蓋頭一蓋,就扶了出來,心中大定,笑嘻嘻地把二叔公的手往一邊一放:“二叔,你老人家就別管這些事了,我爹他去世都那麽多年了,還管的到什麽。”

玉蓮和王氏見三奶奶竟趁亂要把青玉扶出來,玉蓮不由緊緊抓住青玉的手,青玉也摳住門邊,不走,三奶奶急得滿頭大汗:“女兒,娘可不會害你的。”玉蓮見青玉不走,對三奶奶道:“三嬸,侄女多句嘴,這林家是怎的說,也要先說清楚,不然,這話傳出去,妹妹到了劉家,卻怎的做人。”

林太公聽了這話,也不爭了,拉了承祖的手就要出去:“走,我們上縣堂鳴冤去,這賴婚一事,難道就白賴了不成?”媒婆聽了這話,手一擺:“哎呀,這位老人家,你難道不知道,來娶的,可是前徐州知州。”說著伸出個小指來:“縣老爺見了他,還不一樣下跪。”

林太公卻也是在外麵見過些世麵的,一口吐沫吐到媒婆臉上:“呸,你們這些見了銀子就眼開的,別說他一個知州,就是皇上要選妃,也沒有把人家定了婚的女兒強拉了去的道理。”

媒婆仗了劉家的勢,叉腰就道:“一馬歸一馬,今日新娘不上轎,可是你們吃不了兜著走。”林太公徐徐坐下,看也不看媒婆:“多大點事,我就等在這裏,看他劉家怎麽能把我林家的媳婦娶走。”

媒婆幹脆不理林太公,要繞過他,去扶青玉上轎,隻是屋雖淺,也不過就隔了那麽幾個人,媒婆可是過不去,三奶奶也被攔在那邊,宋大爺裝做勸架,隻是把宋三往角落裏麵去拉,那還能過去。

媒婆見無人幫忙,臉上的汗流下來,合著胭脂,染的前襟一片通紅,媒婆心裏心疼新衣服,再者看來也娶不走人了,這可怎麽和劉家交差?劉家有個跟來娶親的管家,在外麵等了半天,不見轎子出來,進門看了這樣情形,開口道:“這是怎麽回事,新人還不上轎,難道要誤了吉時。”

媒婆見了他,就跟見了救星一般,把他一把扯住:“劉大叔,這宋家存心想賴婚,這時候要說些另有婚約的話,不讓新娘上轎。”這劉管家也不過就是仗了主人的勢,再說也灌了一肚子的酒,此時酒意上來,不由橫了雙眼,拉拉袖子上前,看也不看人,就嚷道:“這話卻不早說,今日既是我主人命我來迎新娘,定要娶走。”說著雙手把人群一分,走到青玉在處,要把她扶了上轎。

那所在可都是女客,見了這樣一個黑胖漢子過來,躲閃不及,都驚叫起來,王氏機靈,把青玉往房裏一搡,就開口叫:“搶人了。”那屋內,也有三四十口人,見劉家的管家趁大家不注意時,往女人堆裏去了,個個皺眉,又聽見女人的驚叫,有幾個魯莽的,顧不得嫌疑,就上前把劉管家抓住衣領,往外一推,劉管家本已摸到青玉的衣角,誰知被人從人群裏拉了出來,大怒,瞪著眼睛道:“你這家是怎的說的,既許了親,怎不讓我們來娶走。”

說著還要上前,有個青皮後生,女人堆裏麵可是有他定了親,沒過門的媳婦,見劉管家還要上前,火氣上來了,一拳就打在他臉上:“女人在的地方,你亂闖什麽?”劉管家感到鼻子一熱,再一摸,原來是被打出鼻血來了,更是怒氣橫生,就要上前打那後生。

媒婆見打起來,急得不得了,顧不得許多,死命上前抱住劉管家:“劉大叔,這動粗可不成。”劉管家才不管,一掙就掙脫了,上前撲上去就和那後生廝打起來,一見動了手,又都是喝了酒的,今日這事,卻是個個都看在眼裏的,總是宋三夫妻負心,見劉家管家發酒瘋,憋住了火,一個個都上去助拳。

媒婆見他們打成一團,急得不得,差了個小廝回去劉家報信,自己在旁邊勸架:“卻是賴不賴婚,也是別事,快住手別打了。”宋大爺見劉家的管家,已被打的鼻青臉腫,這才上前喝道:“都給我停下。”

宋大爺素日在族內甚有威信,他一說,眾後生也就住了手,劉管家躺在地上,隻是喘氣,身上穿的新衣,早撕破了,兩眼烏青,牙齒也被打落一個,哪還有半分借了主人的勢的英氣。

媒婆急忙上前,幫他擦著臉,又央人要來白開水,喂他喝下去了,這才攙扶了他站起,媒婆見這樣情形,想來也是娶不走新娘了,對三奶奶道:“奶奶,你好自為之,我回去回了劉老爺再來。”

說著媒婆讓那些一直在旁邊看熱鬧的轎夫把轎子抬上,空轎回去,吹打手止了吹打,媒婆叫個吹打手在後麵扶了劉管家。

林太公見這邊走了,對二叔公道:“二哥,那邊既已走了,今日既是吉日,何不讓他們兩完婚?”二叔公坐在椅上,樂的張開那沒幾顆牙的嘴:“好極,好極。”說著就招呼眾人,要他們把這裏收拾出來,好拜天地用。

三奶奶這時大哭起來:“你們這些挨千刀的,看不得我女兒得了好處,一個個隻來攪做甚?”王氏上前勸她,再說劉家那邊也沒定局,匆匆完婚,卻不是好事,笑著道:“二叔,侄媳婦說句不知進退的話,雖說是大伯在世時定下的,卻也要遣媒人來,完了俗禮,才好過門,這樣匆忙行事,豈不落人話柄。”

林太公點頭:“這位奶奶說的正是,我這就帶了孫子,回去遣媒人來,行禮下聘,讓孫媳婦風光過門。”宋三上前道:“這女兒是我的,難道我做不得住?我說嫁誰家,就是誰家,林家那事,休再提了。”

三奶奶也舍不得到手的富貴就此飛掉,抹一抹淚,幫腔道:“就是,都說定了,要嫁劉家,豈能背盟?”王氏見他們不愧夫妻同心,暗地咬牙,還想再說,誰知外麵就傳來聲音:“這卻是怎的回事,你家要悔婚?”

那被打的劉管家,這時在前麵迎著人進來,媒婆跟在旁邊:“老爺,你瞧瞧,這家子人,卻是往哪裏尋?”王氏一看,來的就是劉大智,自從劉大智回了家,這有七年了,王氏還是頭一次見到,見他比以前發福許多,也穿了幾件好衣裳,不似初來宋家,是補丁衣裳,看起來也是堂堂一貌,想來穿了衣冠,坐在堂上也是官員一名。

旁邊跟著的人,卻眼生的很,劉大智沒料到堂屋裏麵這麽多人,一眼就看見宋大爺夫婦,想起當年宋家對他的好處,也不免臉紅了一紅,宋三夫婦見了劉大智,雙雙撲過去,三奶奶哭道:“女婿,我們定是想把女兒嫁你的,誰知今日跑出這樣一個人來。”宋三往林承祖在的方向一指:“說什麽我家和他家有婚約,要告我們。”

宋三見了當官的女婿,感到麵上也有光輝,聽見自己娘子這樣說,連連點頭:“女婿,誰不知道我家女兒許了你。”劉大智聽了他們的話,笑道:“既如此,是不想賴婚了?”宋三夫妻連連點頭,劉大智正打算再說,誰知旁邊傳來輕飄飄一句:“賴婚?那不是你劉家才做的事情?”劉大智被人這樣揭穿,這屋裏的人,有一多半,卻是他當年在宋家處館之時,見過的,比不得那些陌生人,臉上熱辣辣起來。

隻是還要擺擺架子,對宋三夫妻道:“既定了這邊,何不讓令愛上轎,完了婚事。”宋三夫妻滿口答應,林太公冷眼瞧去,見跟來的那一人,微微皺眉,排開眾人,走上前對那人施禮,那人既懂禮數,見老人家給他施禮,忙拉住他。

林太公問道:“敢問是什麽官員?”這人一揖:“下官乃新任府同陳溫良。”林太公點頭又問:“今日所來何事?”陳溫良看眼劉大智,遲疑沒答,林太公手一擺:“不消說,我已知道了,你既是本府官員,這裏的事,你自然也管的,今日,就告宋三夫妻賴婚一事。”手就往宋三夫婦一指。

宋三夫婦聽了這話,大驚失色,齊聲道:“我們可沒賴劉家的婚。”林太公瞪著他們:“告的是你圖賴我林家的婚事,還把已訂婚的女兒,嫁去為人妾一事。”劉大智見這樣,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傳出去,對自己名聲也有礙,自己大舅兄,可是屢次帶信,要自己在鄉裏多做些美事,好備日後起複之用。

青玉卻是自己娘子親口許的,讓他納的,故此還鄭重其事,也下了禮物。見陳溫良臉上有遲疑之色,劉大智想起自己這位同年,曆來都是極講禮數的,雖知道他不會說出去,隻是,未免有些懊悔,不該在路上遇到時候,想著有個現任官員壯色,把他拉了來。
作者有話要說:掩麵,我果然很狗血,寫這段掐架場麵的時候,那可是嘩嘩地過。 1
                 
劉大智在躊躇,陳溫良也在沉吟,這事該不該管?林太公見了,用手一拉胡子:“敢問可是沒有狀紙,不納嗎?”陳溫良沉吟一下,答道:“狀紙卻是小事,隻是。”還沒等他說完,林太公已道:“當官就當為民做主。”話語雖輕,聽在陳溫良耳裏,就和打個響雷一般,陳溫良臉紅一紅,應道:“既如此,就各自陳情。”

見他應了這事,宋大爺忙讓幾個青皮後生在院內擺下一張桌子,放下幾把椅子,權當公案,劉大智見這樣,笑道:“此事卻是極小的事情,也不算甚大事,這樣罷,宋氏既有夫,那和這頭的婚約也就做罷,隻是把我家的聘禮退回就可。”

陳溫良見劉大智這樣說,笑道:“也是這般。”宋三見劉大智說出這樣話來,還不及反應,三奶奶已經上前拉住劉大智的衣袖:“女婿,和林家的婚事,不過口約,並沒行禮下聘,你要嫌不周全,這裏再退了林家的,把女兒嫁進你家就好。”

二叔公被族長攙著,站在一旁,見了三奶奶這樣行徑,氣的拿起拐杖就打她:“我宋家怎出了你這樣的媳婦,說話不守信罷了,這當了合族的人,還要賴了婚事。”三奶奶臉漲的通紅,對二叔公道:“麵皮可能當飯吃?那林家窮的隻有十幾畝地,我女兒嫁去,還要操勞,還不如嫁去劉家,一生吃喝不愁。”

卻有人冷笑道:“三弟妹這話說的,卻還有幾分道理,怎不見那賴了我家婚事的人,還在那人模人樣,過的快活。”這話卻是明白指著劉大智,劉大智的一張臉,又熱辣辣起來,心裏暗地罵自己不智,明知道會遇見宋大爺他們,還來這裏,實是不對。

三奶奶見說話的是王氏,王氏是難得同意她的話,不由笑道:“大嫂這話卻對,賴婚之事,可不是隻有我家做出的。”那院內此時也擠了一院子的人,王氏聲雖不高,卻還是被人聽見了,不由議論起來,有那不知道緣由的,不由也問問,難免有人高門亮嗓,把劉大智當年是如何對宋家的事情,一一說出,就有人對劉大智指指點點,不停竊笑。

有媳婦還在那說:“要我是三嫂,自己愛女,怎舍得嫁到這樣人家,能賴婚的,想想都不是甚好人。”旁的人紛紛符合,這時旁邊傳來這樣的話:“錢財動人心,人心隔肚皮,隻看到風光的,自然不在意臉麵。”原來聽的要告狀,青玉害怕,知道玉蓮是有主意的,央她出來看看,玉蓮讓杏兒伴了她,就移步到外麵,誰知卻聽到人在議論她的事情,不由出言。

有人笑著說:“小姑果然是比我們多些墨水在肚裏,這話說的,無比妥帖。”劉大智聽聲音熟悉,知道是玉蓮出來,不免偷眼去看她,雖多年未見,年紀已長,站在那裏,俏生生的就如那春日裏的桃花一般,偏今天是喜事,穿了一身的粉紅,越發動人。

劉大智見她這般容色,肚裏暗想,難怪那杜進士要求她為妻了,當年記得她的容貌,要遜了陳千金一截,誰知這許多年不見,陳千金容顏漸老,她卻依舊顏色不改,隻是,那曾蓄滿柔情的眼裏,此時看向自己的,都是不屑。

見玉蓮出來,眾人都停下說話,眼光都往她身上看去,玉蓮全不在意,走到王氏身邊,悄地問了幾句,也就進去了,劉大智呆望住她的背影,不由歎氣,陳溫良見玉蓮一出來,眾人都不說話,料的這女子,就是曾和劉大智有婚約的女子,轉向劉大智,見劉大智呆站在那裏,不由小聲喊他。

劉大智回過神來,見陳溫良看著他,輕笑一聲:“陳兄,和他家的婚約,既已做罷,剩下的,不過就讓他家退了聘禮就可。”說完就想帶著人走,媒婆見他要走,忙上前道:“劉老爺,這要退婚,也要寫個文書。”

劉大智這時早被滿院的目光,看的臉像紅布一般,見這媒婆沒眼色,狠狠瞪了她一眼,小聲道:“回頭再說。”說完就要走,誰知卻被人攔住去路:“劉老爺,這話說的是,要退婚,寫個文書,要不你明日翻了臉,那可不成了。”

說話的卻是芹哥,劉大智見他眼中有嘲諷之色,恨的牙咬,芹哥又曾是他弟子,更是好辦,臉一沉:“你孩子家,懂的什麽,難道為師當日就是這樣教你的?”芹哥見他提起舊話,也收了笑臉,正色道:“老師在文上,教給弟子的,弟子從來沒忘,隻是品行一事,老師做的,弟子就不敢學了。”

劉大智被他嗆的話都說不出,院內之人,聽了芹哥這話,都竊笑起來,劉大智此時進退不得,隻得坐在一邊:“好,寫就寫,拿紙筆來。”紙筆卻是早已備好的,劉大智嘩嘩寫下,命媒婆和宋三都來按了手印,宋三哭喪著個臉,到口的肉又掉了,三奶奶見劉大智寫了文書,本被女人們扶到裏麵堂屋裏的,又從堂屋裏滾著出來,指著林太公他們就邊哭邊罵起來:“都是你林家這些喪門星,來攪些甚。”

眾人都側目,林太公心裏歎氣,怎的這樣胡攪蠻纏,不知道理,不要臉麵的女人,悄聲對林承祖說:“侄孫,有這樣的娘,想必姑娘也不是甚好人,叔公做主,給你把婚退了,重新找一個好姑娘。”

林承祖滿麵通紅:“叔公,青玉卻不是這樣的,侄孫我。”三奶奶雖然在哭,旁邊還有人勸,耳朵卻還是極靈的,聽見這話,把勸的人推開,衝到林承祖麵前,指著他就罵:“小砍頭的,我家女兒,這樣一攪,不嫁你嫁誰,隻是我也話說在前麵,劉家可是下了一百兩銀子的聘禮,卻被她爹花用了,你要拿出這一百兩來,我家女兒,今日就跟了你去,永世不讓她上門。”

三奶奶這話一說出來,旁邊就有人笑道:“原來三嬸養女兒,卻是要換銀子花的,一個女兒一百兩,三嬸既知道這樣,當初何不多生幾個,好換的更多?”三奶奶這時的麵皮已經被扯破,蓬了頭,鞋也掉了一隻,纏腳的帶子鬆了,在地上留的一條,也顧不上去收拾,紅著眼隻說:“老娘十月懷胎,三年哺乳,辛苦不知吃了多少,換的一百兩銀子,難道還不夠?”

這時卻聽見玉蓮在房裏驚叫:“青玉,你千萬別想不開。”本是在看熱鬧的女人們,聽見這話,忙齊齊湧進房去,林承祖聽見驚叫,不知裏麵了甚事,隻是自己一個男子,也不好進去,隻得伸著脖子瞧。

林太公見裏麵傳來這樣聲音,他經過的多了,知道青玉定是聽了她娘的話,羞不過,要尋個短見,心裏讚道,既知廉恥,想來和她娘也不是一樣的,見林承祖焦心,安慰他道:“侄孫,裏麵人多,想來不會有事。”

陳溫良卻是見劉大智羞憤走了,三奶奶又在撒潑,劉家這頭既已退了,自己冷清清被撇在一邊,想來也無自己的事,上前對林太公作個揖道:“這位老者,他家既已說了這話,想來也不會賴婚,這狀也就沒可告的,下官就此告辭。”

林太公見陳溫良說話溫文有禮,點頭笑道:“多謝了,小老兒方才說話,一時急了,還請恕罪。”陳溫良又忙還禮,陳溫良正待走時,想起三奶奶方才說的話,出去了複又遣個小廝進來,小廝手裏拿著一個包,對林承祖道:“家老爺道,來的匆忙,沒帶的銀子,這裏有十兩俸銀,卻權當給這位小哥的賀儀。”

林承祖忙施禮收了,宋大爺見這樣,皺了皺眉,王氏卻在裏麵和人瞧青玉去了,叫過芹哥,和芹哥說了兩句,芹哥連連點頭,遣個小廝回去,拿了二十兩銀子,宋大爺掂了一掂,對林承祖道:“賢侄,這裏有二十兩,聊助一助。”

林太公見了,把宋大爺的手一合,對他道:“賢侄,我林家人娶妻,沒有要別人相幫的禮,你的銀子,還是留給你侄女添妝。”他是有備而來的,說完就從腰上解下一個包裹,放到桌上,對垂頭喪氣的宋三道:“討個戥子來,稱一稱,瞧足不足數。”宋三見包裹一打開,卻是幾錠銀子,咽了下口水,林太公見他這樣,冷笑一聲:“銀子在這,你速叫個媒婆來,立了婚書,今日卻是上吉的,我們好把新娘娶回去。”

三奶奶本聽的玉蓮在裏麵驚叫,她也怕女兒出事,擦擦眼淚就往裏麵衝,進去一瞧,見青玉不過磕到床邊,頭破了些,血也沒出多少,不免又提著嘴,把青玉罵一頓,屋裏的見三奶奶全不疼女兒,都齊齊皺眉歎氣,玉蓮命杏兒打盆水來,幫青玉擦了擦血,又用布包了香灰把傷口掩了,這才起身對罵的正起勁的三奶奶道:“煩你讓讓,讓杏兒倒了水出去。”

三奶奶眼瞪的更大,手就指著玉蓮的鼻子道:“你這個不嫁人的,難道還想害你妹妹嫁不出去?”王氏聽見,沉聲道:“三弟妹這話卻說的不對,我家玉蓮,早和陸舉人定了親,難道三弟妹那日卻沒去吃喜酒?”玉蓮笑道:“娘,何苦生氣,不值。”

三奶奶正要再罵,聽見外麵要收銀子,忙得趕出去,見了那堆銀子,上前就對宋三道:“這可不許你動。”林太公更是側目,對三奶奶道:“這銀子交割了,婚書可寫了?”三奶奶連連點頭,就央芹哥寫了婚書,玉蓮她們從房裏扶出青玉,三奶奶見青玉還穿著嫁衣,上前就道:“這衣裳,卻是劉家送來的,還要退了回去。”

林太公搖頭,眾人更是歎氣,玉蓮小聲命杏兒回去取自己的衣裳來,林承祖忙上前道:“我卻帶了衣裳來。”說著從包裹裏拿出一套新衣,玉蓮接過,就要扶青玉進去裏麵換衣裳,三奶奶還哼了一聲:“綢衣不穿穿布衣。”眾人也隻當沒聽見,青玉換了衣裳出來,和林承祖雙雙站在宋三夫妻麵前,三奶奶也沒好氣,隻是撇了嘴道:“你要嫁去這家受苦,我也攔不得你,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從此後,再也不要上我的門來。”

青玉聽了這話,身子搖搖欲墜,沒想到娘竟然這樣,林承祖從旁邊扶住她,青玉抬頭對他一笑,三奶奶隻是抱著銀子,望也不望他們,宋大爺就充了禮生,指揮他們,兩人雙雙跪下,給宋三夫妻磕了三個頭,王氏和另一個攙了她,上了林太公叫來的一乘小轎,自然也沒有妝奩,更別提什麽吹打,還是王氏在臨上轎時候,把那二十兩銀子塞到青玉手裏。
作者有話要說:寫的時候,真想把宋三夫妻掐死,怎麽有這樣的父母啊啊啊啊啊啊 1
                 
青玉的婚事,就這樣在混亂中成了定局,隻是宋三夫婦,也知道在族裏丟了臉,不敢當著眾人麵罵,卻也在家裏罵了二叔公和林太公幾日,說他們兩個老不死的,怎不在家好生養著,來管什麽閑事,特別是過了幾日,媒婆和劉家的人,來退那些聘禮,三奶奶聽的媒婆說的,劉家又聘了旁邊莊子柳家的女兒為妾時,更是氣得眼淚直流,隻恨自己女兒沒福氣。

等到青玉滿了月,和林承祖兩人帶了禮物上門時候,自然吃了閉門羹,青玉見爹娘不給她好臉色,氣得臉都發白,淚珠不停往下滾。林承祖在旁勸了兩句,青玉這才好受些,王氏聽的人議論,忙差個小廝把青玉夫婦請到自己家來。

芹哥陪著林承祖,青玉就被請到後麵和王氏她們相見,青玉見了王氏,那淚又重新滾落下來,王氏忙把她扶起,溫言勸說了一會,青玉這才破涕為笑,聽的青玉在林家很好,婆婆對她也很疼愛,這才放心。

送走青玉兩口,玉蓮搖頭道:“三叔他們,實在是不好說。”王氏也歎氣:“本以為,木已成舟,你三叔過些日子,也就認了,誰知這樣,豈不是讓青玉不好在婆家做人。”玉蓮點頭道:“好在林家對青玉妹妹,甚是疼愛,要不,妹妹更苦。”

王氏拉了玉蓮的手道:“那日我去他家時,瞧他母子說話為人,全不似那刻薄人,要不,我也不會去管這事情。”玉蓮微笑,母女倆正在說閑話,杏兒進來,急匆匆地道:“奶奶,不好了,芹哥被打了。”

王氏聽了這話,霍地站起來,芹哥年紀雖輕,隻是在外也是極穩重的,怎麽今日會被人打了,月英這時得了信,也過來了,玉蓮見月英一臉慌張,忙扶她坐下,轉身對杏兒道:“把跟去的小廝叫個過來問問。”話還沒說完,幾個人就簇擁了芹哥進來,卻是白布包了頭,忙都迎上去。

玉蓮一眼就看見送過來的人裏麵,正有陸秀在內,臉不由紅一紅,隻是自己隻有這一個弟弟,也顧不上回避,忙上前和王氏她們一道接過芹哥,陸秀上次對玉蓮隻是匆匆一見,今日離的近了,細細看時,見她模樣出色自不去說她,難得的是身上有股爽利大方的勁,和平時見的各色女子都不一樣,陸秀不由看的呆了。

王氏先仔細看看芹哥,見他還能說話,聲音響亮,心才略放一放,回頭見陸秀隻盯著玉蓮看,咳嗽一聲,陸秀這才把臉轉向一邊,王氏見他耳根都紅了,再說芹哥還在這裏,忙讓玉蓮她們把芹哥扶進去,自己坐下,要問問陸秀,芹哥這卻是怎麽傷的。

陸秀見嶽母坐在上麵,話也不說,自己心裏也在怪自己,怎得見了玉蓮這般顏色,就看呆了,又不是十七八的少年慕色時候,王氏見他懊悔,也不說破,隻是問道:“今日芹哥和你們出去,卻是怎的這般回來。”

陸秀在回來路上,卻是和芹哥商量好了,不說出實話,以免宋家父母擔心,聽見嶽母這樣問,剛要開口說出編的話,隻是抬眼一看嶽母,雖笑的溫和,那眼裏的鋒利,是藏不住的,不由紅了臉,說不出來。

王氏見他這副樣子,心裏猜到七八分,故意道:“定是芹哥淘氣,去了那不該去的地方,才惹了禍上身。”說著就假意起身,要去問他,陸秀見嶽母發火,忙起身道:“嶽母,不是這話,卻是因為我。”

王氏一皺眉:“怎的因了你?”陸秀歎氣,這才說出實情。原來今日卻是縣裏老師壽辰,他們這些舉人,秀才,自然要湊份子,去送禮。酒席卻是借了陳家一個花園擺的,裏麵一桌精致酒席,自然是教諭陪著知縣在的,還有陳二老爺做主人也在陪著,其他的人自然就在外麵擺了幾桌酒席。

陸秀和芹哥兩人,年紀本就相近,近來又結了親事,就坐在一起,和陳五老爺三個人,也是意氣相通的,三個人說些文章上的事情,本說的高興,誰知旁邊一桌,卻坐了杜進士的一個堂弟,也是個秀才,原來杜進士是舉人時,兩弟兄兩個,就不做些好事,杜進士既高中了,帶挈的他堂弟,也十分興頭。

今日酒席之上,自然有些溜須拍馬之輩,去捧他的臭腳,杜秀才吃的開懷,慢慢地就托大起來,見那三人坐在那裏,看也不看自己,隻是說個不停,心裏就泛起不足,這芹哥,做秀才時,就不把自己放在眼裏,現在自己哥哥中了進士,做了官,他還是把自己不放在眼裏,仗著酒喝的差不多了,斜著眼,挺著那沒有三兩油水的肚子,來到芹哥跟前,要和他喝一杯。

芹哥平日,本就鄙夷他的為人,此時見他過來,隻是推辭,陸秀也來幫著舅子說話,這杜秀才喝的本就多了,把酒杯一放,瞪眼對芹哥道:“難道你看不起我隻是個秀才,和你這舉人喝不得酒?”

陸秀在旁聽了這話,笑道:“話不是這樣說,隻是他曆來不勝酒力,嶽母管的又嚴,出外隻敢喝三杯,方才和陳兄他們,已喝足了數。”陳五老爺也在哪裏幫腔,稱芹哥喝不得了,杜秀才酒意越發上頭,又見陸秀幫著說話,矛頭就轉向陸秀,看著陸秀,嗬嗬笑道:“我知道你和宋舉人家結了親事,既他喝不的,你這個姐夫就幫忙了。”

說著拿起酒杯,把陸秀扯過來就要灌他喝酒,嘴裏還在說道:“這酒多了不要緊,等回到宋家,正好可以鑽到你娘子閨房。”邊說還邊哈哈大笑,芹哥怎容的別人說他姐姐,臉一沉,就對杜秀才道:“你嘴巴放幹淨些。”

杜秀才正在灌的開心,聽見芹哥這樣說,笑的氣都喘不過來,轉身對芹哥道:“你姐姐卻是什麽好貨?一個被人退了婚,屢次被人求去做妾的人,還能有什麽好名聲,如不是陸舉人好心,你姐姐,隻怕現在都還嫁不掉。”

芹哥年輕氣盛,那能聽的這樣的話,再者也不是實情,衝上前就要打杜秀才,慌得陳五老爺忙把他抱住:“宋兄,那樣瘋子說的話,理它做甚,沒得白汙了我們的耳朵。”芹哥正欲做罷,誰知陳二老爺聽的外麵吵起來了,他卻告了罪,出來看看。

出來一瞧,正中了下懷,上前笑著對杜秀才說:“杜兄何苦和他家爭,難道不知道她是非進士不嫁的嗎?”說著眼睛往陸秀身上一轉,笑道:“怎的許了陸兄。”微往前傾身,俯在他的耳旁道:“難道是做了什麽事,這才許的陸兄?”聲音雖不大,卻是故意讓眾人都聽見。

杜秀才見陳二老爺來幫他,心裏得意,又聽見陳二老爺這樣說,樂的拍掌大笑,芹哥聽的明明白白,氣得滿臉通紅,上前對陳二老爺就是一拳,陳二老爺早有準備,輕輕一讓,正正打在杜秀才臉上,杜秀才見芹哥動手,自然也不放鬆,也就撲上去,要打芹哥。

喝酒的見這邊打起來了,都上來勸架,陸秀拉住芹哥,誰知陳二老爺卻趁眾人不注意時,拿了個酒壺,裝作勸架要摔酒壺,卻摔偏了手,正衝到芹哥頭上,登時血出。

教諭正在裏麵,和知縣等人聽著小曲,聽見外麵吵嚷起來,陳二老爺出去後,也不見進來,叫過個仆人問問,知道打起來了,忙都出來,見芹哥頭被砸傷,陳二老爺還在那賠情,說自己隻是沒看準,這才打到芹哥的頭,叫住眾人,問明緣由,卻是各人都有理,都有人幫腔,也隻得做罷,命芹哥和杜秀才各自賠了一桌酒席錢出來。

王氏聽的講完,深深歎了口氣,本打算埋怨幾句,隻是這事,卻也怪不得他們,見陸秀麵上還有自責之色,開口道:“這事卻也怪不得你們,誰讓他們是故意找茬,隻是女婿,日後那幾個人,不來往就是了。”

陸秀起身恭敬答道:“嶽母教訓的是,今日若不是酒席上碰到,平日卻是從來不見麵的。”王氏揮揮手:“既如此,就好。”陸秀坐著又說幾句,怕家裏父母著急,也就辭了走了。

王氏這才回到芹哥房內去看兒子的傷,芹哥躺在床上,隻是逗著兒子玩,月英坐在一旁,也不好埋怨的,玉蓮隻是皺眉,不知道想什麽,芹哥對玉蓮道:“姐姐,你不消焦心,聽見別人這般說你,做弟弟的,自然也要幫忙,要不,就不成人了。”

王氏聽了這話,咳嗽一聲說:“幫忙是好事,隻是太過魯莽了。”月英她們忙起身見禮,王氏走到兒子床邊坐下,讓奶娘抱走孫子,這才對芹哥說:“也不是我說你,少年時候,魯莽也是常事,隻是也要知道方法,這樣魯莽行事,自己皮肉受苦不說,還累的在縣裏老師麵前不好。”

芹哥低頭聽著娘的訓話,玉蓮也笑道:“弟弟,我還說你安靜了許多,誰知還是不經事,這樣的話,平日裏我聽過多少,要是事事都和人嚷,豈不先生生氣死了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陸秀終於出來了,隻是我寫不好男人啊,發愁中 1
                 
芹哥見姐姐也這樣說,有些不服氣了,嘴裏嘟囔道:“這也是因為他們說你,那等肮髒的話,豈是讀書人說出的。”王氏輕叱他一下:“出氣的法子多了去了,連一時之氣都不能忍,還成什麽大事?”

月英手裏端了碗藥過來,王氏接過,親自用匙子攪一攪,吹涼了才又遞給芹哥,見兒子嫌藥苦,皺著鼻子喝下去了,話也放軟了些:“我怎不知道你是為了你姐姐好,隻是多一事總不如少一事,那些小人,得罪了總就給你生事。”

芹哥喝完藥,把碗遞給月英:“娘,我省的,隻是總不能讓他們欺負了我家去。”月英笑道:“其實拳頭也不能解決問題,傳出去,還說你魯莽了,那幾個人,文采上總是不好,也不消理他,隻是在席上,或是一文,或是一詩,壓了他們去,也好讓他們知道你的厲害。”

王氏噗嗤笑了出來:“月英自從當了娘,說話是越發老成了,芹哥,你可要和你娘子學。”正說話熱鬧的時候,丫鬟進來報,有人來望芹哥,王氏不由皺眉:“這卻是誰說出去的。”玉蓮笑道:“娘,他們卻是從縣裏回來的,擺席的地方,又是人多嘴雜,難免有人傳出去了。”

王氏也隻得收拾了出去,和那幾個來探望的人應酬一番,等到把他們都打發了,宋大爺也回來了,他卻是還在路上就聽說芹哥被打了,他隻有這一兒一女,都看如掌上珠一般,急糜快腳步回來。

到家時節,芹哥已經睡下,他聽的王氏說的,連聲歎氣:“可惱那些嚼蛆的,隻是嚼個不停。”王氏斜他一眼:“旁人的閑話,放在心裏做甚,隻是你日後可也要學著,遇到旁人說這些,隻是不理就罷,沒人接話,他說幾句也就散了,真要和人動起氣來,旁人說的更是不堪。”

宋大爺忙的點頭,隻是王氏這裏打定了主意,不把別人的閑話放在心上,當日在酒席上的人不少,再加上服侍的人,漸漸這事就傳開了,開頭還好,不過就是說杜秀才故意挑釁,結果芹哥不服,就打起來了。

話是越傳越壞的,不出幾天,這話就傳成了陸秀嫌玉蓮不好,要退婚,杜秀才在旁幫忙,芹哥見姐姐又要被退婚,才又急又怒,打了人, 這話一傳到宋三耳朵裏,他可高興壞了,借哥機會,就讓三奶奶去宋家了。

三奶奶抹一抹那比城牆還厚的臉皮,理一理劉家當初孝敬她的一套新衣,當日媒婆來退聘禮之時,她卻說這是送自己的,不是聘禮,硬賴了下來,劉家看一套衣服,也不放在心上,也就給了她,三奶奶穿了新衣,就笑咪咪地到了宋家。

王氏見三奶奶居然還有臉上門,心裏暗忖,這人的臉皮,也是前所未見的厚了,隻是總是一個族內的,還是讓她進來。

三奶奶見了王氏,還有臉謝過了前些日子青玉回來時,王氏的款待,這才坐下來喝茶,王氏也隻得應付了幾句,三奶奶話鋒一轉:“聽得玉蓮又被退婚了,我這做嬸子的,實在是心裏不安,這才過來問問侄女,還想問問,要不要去堂上打官司?”

王氏聽了這話,真是描不出的詫異,不過略一思忖,就笑道:“弟妹想是聽岔了,我家和陸家,本就定了婚約,連日子都定了,哪來的退親一說。”

話還沒說完,就有丫鬟進來報說:“奶奶,卻是陸家來送八月節的禮,還請奶奶示下,要收在哪裏?”王氏咳嗽一聲:“沒見正在陪人說話,這禮,就送到後麵讓玉蓮收了。”丫鬟應了聲是,就行禮退下。

三奶奶見陸家還送了節禮來,臉有點擱不住,隻是也虧的她厚臉皮,居然嘟囔出一句:“這過節還送,過了節,就保不準了。”王氏桌子一拍,上麵的茶杯都差點針掉下來,起身就對三奶奶道:“弟妹,你平時不知起到也就罷了,今日怎麽信口胡說,休說玉蓮是你侄女,就是個路人,聽到這樣的話,也該絕口不提才罷,怎的弟妹就願壞人姻緣?”

三奶奶見王氏發火,還說壞人姻緣的話,她對那日青玉被嫁去林家,本就不滿,也起身,叉了腰道:“嫂子說的話,可是好話?那日青玉被人壞姻緣的時候,嫂子可曾幫忙?米籮不去跳糠籮,嫂子這時倒怕起自己女兒被壞姻緣了。”

王氏見她這般無恥,心中大怒,又想起青玉這般可疼,她親娘反不知疼惜,她指著三奶奶的鼻子罵道:“你這樣的話都說的出來,那劉家是何等樣人家,他前後連通房在內,也納了不下十多個,不是死了,就是被逐,青玉可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你怎舍得把她送到這樣人家糟蹋?”

三奶奶冷笑道?:“既是我生的,死活都是我的事,與你這個伯母無幹。”王氏還欲再罵,就聽見身後傳來玉蓮的聲音:“娘,何須和這等人生氣。”原來丫鬟見王氏生氣,忙去報了玉蓮,王氏轉頭,見玉蓮笑吟吟的站在那裏,王氏伸手出去扶住她:“兒,你卻怎麽來了?”

玉蓮看也不看三奶奶,隻是對王氏笑道:“娘,陸家送來的禮裏麵,卻有上好的梨,娘不是常說,秋熱火大,這梨燉了川貝,是最潤肺不過了,女兒已經吩咐她們燉好了,娘何不去嚐嚐。”

王氏點頭,玉蓮回頭看眼三奶奶,笑道:“三嬸子,這秋燥了,想了三嬸子也要這去火的,等會侄女就命人送去三嬸子家,也好敗敗火。”說著也不等三奶奶回答,就扶著王氏走了,三奶奶本以為玉蓮出來是嚷罵的,誰知不過幾句,玉蓮就把王氏也叫走了,正打算追上去罵。

杏兒端著碗東西出來:“三奶奶,我家姐姐說了,這是孝敬你的,最是去火,讓你老人家火氣不那麽大。”說著也不等三奶奶接話,就把東西放到桌子上,走了。

三奶奶一個人,坐在廳裏,就算想罵,也沒人可以聽,隻得沒意思地走了。回到家,宋三眼都差點望穿,見老婆回來,忙迎上前去問:“可是哪家退婚了。”三奶奶氣哼哼地走到堂屋,脫了鞋,對宋三道:“沒的去受了場排揎。”宋三正打算問,聽的有人敲門,家裏的小丫鬟上前去開了門,三奶奶還問了聲:“誰啊?”隻聽來人和小丫鬟說了兩句,隨後小丫鬟就進來把手裏的東西遞上:“爺,奶奶,這是大爺家送來的,說是去火最有效。”

三奶奶氣的兩太陽直跳,上前就是一巴掌:“這下作小賤人,這樣的東西就該扔到了他家人臉上。”小丫鬟被打,隻得捂了臉,也不敢再說,宋三瞧見這小丫鬟長的也有幾分顏色,心裏動了個主意,揮手讓小丫鬟下去,對三奶奶道:“娘子,你也休氣。”

三奶奶可是醋壇裏泡大的,桌子一拍:“怎的,你是看中那小丫頭了?”宋三笑道:“這幹癟小丫頭,有甚可看的,隻是我瞧她也有個模樣,也是尋老公的時候了,何不把她賣到劉家,也好賺回點銀子。”

三奶奶真不愧是和宋三是夫妻的,她白宋三一眼:“你這沒成算的,她七歲來我家,到現在七年了,飯錢都不知道花了多少,賣去劉家,最多給個二十兩,我告訴你,城裏暗香院的媽媽,正在尋女兒,那做媒的說過了,這小模樣,少說也有五十兩銀子。”

宋三極口稱妙,兩夫妻在那裏商議妥當,過不了幾日,果然就換媒婆來,把小丫鬟賣去暗香院,收了銀子。

這話傳到王氏耳裏時,王氏不由連聲歎氣:“這樣損德的事情,他們怎麽能做的出來?”月英正在做針線,聽了也歎氣:“那門戶人家,豈是好去處?”玉蓮歎氣:“原先青玉妹妹在時,還能勸勸他們,現在青玉妹妹嫁了,更是連勸的人都沒有。”

杏兒眨著眼睛說:“我聽的說,三爺家嚐到甜頭,說當年五兩銀子買來的丫頭,現在賣了五十兩,還要去那山裏收幾個孩子來,撿那長的好的,養個幾年,再拿去省裏賣。”王氏連拍桌子:“糊塗東西,這種事怎好做的,做這種事,都不容的。”

說著王氏就要起身,命人去請族長來商議,月英忙起身攔住她:“娘,你休去了,聽的人說,他們也知道這是沒臉的事情,又搭上陳二老爺,三奶奶前幾日就搬去縣裏了,這裏早就把門鎖了。”

王氏坐下,歎氣說:“知道族裏容不得他們,想還知道廉恥。”玉蓮一笑:“娘,怎是知道廉恥,隻是搬去縣裏,好遮人耳目。”

正說的熱鬧,丫鬟領著個婆子進來,王氏一看,卻是做媒的老林,玉蓮和陸家的婚事,就是她從中間說和,忙起身讓座喚茶,老林接了茶,說幾句閑話,王氏笑道:“今日怎麽卻想起來我家?”

老林笑著說:“奶奶,卻是陸家的姑娘出嫁,當日是我做的媒,去討日子的,這順路過來,說幾日沒見了,怪想的,這才過來坐坐,隻是府上可知道劉家的新鮮事?”

王氏看眼玉蓮,笑道:“什麽樣的新鮮事?”老林湊近些:“卻是那林家女兒,前些日子進了劉家為妾,誰知昨日早上,被人發現吊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宋三夫妻,我真的想掐死他們,怎麽居然有這種人,更鬱悶的是,還是我寫出來的,真是鬱悶。 1
                 
老林這話一說出,宋家三個人都呆了,還是過了半日,王氏才道:“這,她嫁進去也不過一個月時間。”老林念聲佛,才又道:“正是,才二十來天,聽的說劉老爺對她很是寵愛,劉奶奶也如姐妹樣的待她,把她住的臥房,鋪設的天宮一般,還撥了兩個丫鬟服侍她,上下都換做綢衣裳。前日我見她娘,還和老身說她女兒進了劉家,雖隻是個妾,卻也勝過那些莊戶家的大了。”

老林隻是絮叨個沒完,月英有些耐不住性子了,笑著問:“林媽媽,這柳家女兒,劉家既對她這般的好,怎的昨日就吊死了。”老林手一比:“就是,老身方才來的時候,正遇上劉家的人派人去請道士來做法,說定是家宅不寧,這才讓柳姨娘無端端的吊死了。”老林還待再說,突然想起一事,站起身來道:“奶奶姑娘們,怎麽一說就忘了事情,昨日王家還遣人來了,說讓我今日過去,有話和我說。”

王氏眉一揚:“王家,哪個王家?”老林笑嘻嘻的說:“不就是奶奶的娘家,奶奶的二侄子,成親已經三年有餘,還沒有喜信,王奶奶喚我,想買個妾給二爺放在房裏呢。”說著笑眯眯的走了。

王氏聽的嫂子要給二侄子納妾,眉頭皺了皺,見老林走了,一直沒說話的玉蓮歎道:“舅母卻是何苦,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月英是個媳婦,這樣的話,自然也不好插嘴,王氏搖頭:“大嫂自己吃過妾的苦頭,大哥這幾年好歹安靜了些,她過了沒幾年好日子,怎的又要想起給二侄子納妾?”

月英吞吞吐吐說出一句:“婆婆,這子嗣也是大事,難怪舅母著急。”王氏冷笑:“種不好,再好的地,也發不了芽,劉家不就是例子。”話一出口,頓覺自己失言,月英看向玉蓮,玉蓮有些不自在,隻是把眼轉向外麵。

王氏轉過話頭,對月英道:“媳婦,你且放心,有我活著一日,旁的人,就別想進我宋家的門。”玉蓮這時已經緩過來了,笑道:“娘,你心疼媳婦,這是都知道的,隻是陸家小姑要出閣了,這禮,可還要你來瞧瞧。”

王氏用手按了下額頭,笑道:“我這幾年精神短了,有什麽,你和你弟妹商量著就好。”這時奶娘抱著孩子進來,王氏接過孩子,芹哥的兒子叫璉哥,一歲半了,生的虎頭虎腦的,王氏笑著逗他:“我們璉哥啊,快要添小妹妹了。”

月英麵一紅,玉蓮瞧眼月英又有了四個月的肚子,起身笑道:“人人都求多子多福,怎的娘卻要弟妹生個侄女?”王氏一邊逗著璉哥,一邊笑道:“一兒一女才是好,小子多了,淘的很。”說著對玉蓮道:“你也陪了我這麽些年了,等月英生個孫女出來,也該讓她陪我了。”

玉蓮想起這些年來,若不是父母護著,自己怎能過的安穩?月英也不是那種挑唇撥舌的婦人,是能容人之人,倘若不然,自己隻怕早學了別人,陪著青燈古佛了。

十月初十,大吉,這日卻是陸秀小妹出閣的日子,月英有了身孕,自然不能陪王氏去了,玉蓮也不好去的,也就隻有王氏帶了丫鬟去陸家送賀禮了。

玉蓮和月英兩人自然也就在家料理些家務,秋日太陽正好,兩人坐在後院裏曬著太陽,說些閑話,月英被這太陽一曬,有些思睡了,用手掩住嘴打個哈欠,玉蓮笑道:“你去歇歇吧,這五個月的身孕,也是困乏了。”

月英打個哈欠,覺得舒服了些,聽見玉蓮這樣說,正要說話,前頭走過來個丫鬟,上前對玉蓮胡亂施了一禮,就道:“舅爺家派人來請奶奶過去。”玉蓮頭一抬,眼角隻輕輕一挑,輕叱道:“奶奶去了陸家,你又不是不知道,怎的這時又來問?”

丫鬟有些急了:“姐姐,奴就是這樣回的,誰知舅爺家的人說,他們不好去陸家,還請姐姐派個人去陸家請奶奶回來。”月英和玉蓮奇了,這說起來都是親戚,哪有不好上門的理,隻是來人既然這樣說了,也不好不答應的,玉蓮開口道:“你打發他回去,卻是等會我讓人去陸家請奶奶回來。”

丫鬟應了聲去了,玉蓮命杏兒找了個婆子來,差她去陸家找王氏,等她們走了。月英問玉蓮道:“姐姐,舅爺家卻是所為何事,要請婆婆過去。”玉蓮皺眉:“月英,你瞧素*****二表嫂為人如何?”月英細一思索:“二表嫂卻是極爽利的。”玉蓮手一合:“這就是了,以她的品性,怎能容得下再在房裏放個妾?”

月英點頭:“也是,隻是這總是子嗣大計。”玉蓮歎氣,牽起她的手:“月英,你來到我家這麽些年,難道娘的品性你還不知道?這有了妾的,總是難免會分了些正室的恩愛,再則,人多口雜,難免也會家宅不寧。”

這話說的月英羞紅了臉,低頭道:“隻是為了子嗣。”玉蓮輕笑:“大明律,平民四十後,無子方可納妾,二表弟今年不過二十五,舅母她這麽急著納妾做甚,再者說了。”隻是這話卻也不該她這個閨女說出來,玉蓮停了口,隻是輕歎。

月英見她這樣,想起一事,好奇問玉蓮:“姐姐,卻是當日曾聽的說,你後日嫁出,絕不讓男子納妾,難道不怕別人說你嫉妒?”玉蓮看向月英:“當日本是為激那碧桃的,隻是後來細細想來,天道不公,許男子三妻四妾,卻讓女人守貞抱一,故此才有此言,若一個男子,連妻子都尊重不了,嫁他做甚,不如孤身終老。”

月英見玉蓮說話之時,雙眼明亮,說出的話擲地有聲,不由道:“姐姐這話,今日我才明了,原來素日,卻是我想的不周到。”玉蓮見她這樣,也沒問不周到是何事,這時杏兒過來對玉蓮道:“姐姐,奶奶已從陸家去了舅爺家了。”玉蓮點頭,也就罷了。

本以為王氏回王家,不過一會就回,誰知到了晚飯時分,王氏命個人回來說,要在那住下,讓送衣服去,玉蓮這一驚可不小,忙的收拾了衣服,卻還是怕不穩便,自己親自帶人去王家瞧瞧。

王家離此不遠,坐上車,不過半個時辰,玉蓮平日,不過就是打個盹,也就到了。走到一半的時候,卻見前麵來了一叢人,見仆從眾多,玉蓮的車,也就在一旁回避,杏兒孩子心性,不免掀起車簾望,誰知那轎裏的人此時也掀起簾子望,玉蓮正坐在窗邊,兩人一抬頭,四目正好相對。

玉蓮見轎裏的人看來和自己差不多年歲,穿戴的貴氣,五官也很齊整,隻是麵上不知為何,總有一股戾氣,玉蓮不由奇怪,那轎裏的人見玉蓮雖穿著普通,隻是那氣度,容貌都不差,不由多看了玉蓮兩眼。

杏兒見那人看玉蓮,把簾子一把摔下,嘟了嘴道:“姐姐,這人好無理,瞧她穿戴,也是官家,怎的這般打量人?”玉蓮見她的轎子過去了,吩咐車夫繼續走,摸摸杏兒的腦袋道:“人各不同,何必呢?”

杏兒才不管,伸出腦袋去問車夫:“這是誰家的?”車夫在前麵回答:“這不就是劉老爺的寶眷?”玉蓮聽到這樣的話,不由掀開簾子,又往那從人看了眼,心裏暗忖,原來是她,倒也好個模樣,瞧她相貌,遠在自己之上,家世又這般富貴,怎的劉大智還心有不足,可歎可歎。

陳千金此時也知道讓自己路的,正是玉蓮,也在想,聽的她比自己還大了一歲,誰知今日一見,卻比自己溫和可親,倒也能想到,自己母親為何要求她為自己二嫂了,不過看她那個樣子,想來也不甘心嫁自己二哥吧?

陳千金卻是因為柳家女兒吊死了,請來的道士說,劉家的家宅不利,要做法破除,才好保的一家平安,劉大智聽了這話,美色雖重要,自己小命卻更要緊,忙大塊的銀子搬出來,請那道士在家做法,陳千金肚內暗笑,卻還是做了戚容,任憑劉大智如何安排道士,今日卻是道場滿了,陳千金去還願時,順帶去瞧了自己父親,想起自己父親一副全不關心,隻是修道,頭又是一陣疼痛。

自己為了劉大智,所做的種種,細細想來,連自己都害怕,那劉大智卻還一心望著起複之事,對自己雖小心下意,卻也不過是想讓自己在娘麵前說說好話,給封書給大哥,好讓大哥在中幫忙,早日起複。

若不是心有不甘,也不會,想到這,雖陳千金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了,還是不免手心裏出了汗,她掀起簾子,叫住轎邊行走的貼身丫鬟:“給柳姨娘的經,可都念完了?”丫鬟恭敬答道:“奶奶,都念齊了。”陳千金點頭,坐回轎中,心裏還想著,等過些時日,再悄的找幾個姑子,再念五百卷經給她。

玉蓮匆匆到了王家,見王家門口安靜,也沒人觀望,心放下大截,王舅母聽的人來報,說表姑娘來了,對王氏笑道:“小姑,就你最好,生個女兒,多貼心。”想起自己的兩個兒子,不由歎氣:“哪像我。”王氏笑道:“這也是嫂子誇她,再說,她遲早要出門子。”

兩人說話時候,玉蓮已經到了,給王舅母見了禮,玉蓮也就在一旁坐下,說了幾句話,王舅母笑道:“玉蓮今日也就在這裏住下,都掌燈了,回去不得。”玉蓮也有此意,推辭幾句也就答應。

等隻剩下玉蓮和王氏,玉蓮皺眉問道:“娘,舅母家卻是出了甚事,女兒聽的你要住下,一路上都捏了一把汗。”王氏歎氣:“你舅母,叫我怎麽說好,你那二弟妹,也是個不省心的,她偏要往人家房裏塞個妾,卻是足足鬧了兩日了。”
作者有話要說:天天掐架,今天過渡一下,歎氣,人心之不足啊。 1
                 
玉蓮聽的黯然,王氏自顧自歎了會氣,卻也想到,自己女兒是個未出閣的大姑娘,這樣的話,怎好再和她說,卸了外麵衣裳,自己歇下,玉蓮伺候母親睡下,也收拾了睡下。

玉蓮自成年後,就從沒和母親睡過一張床了,再則別人家的床,也睡不習慣,翻來覆去,折騰到天快亮時,才朦朧閉眼,不過略打個盹,就聽見外麵喧鬧起來,玉蓮忙推開被子,王氏想也沒睡好,披衣坐起,一個丫鬟推門進來,玉蓮還沒說話,她就急促的道:“姑娘,二少奶奶家人上門來了,正在堂前嚷。”

王氏聽見這樣,忙得把衣裳穿好,玉蓮忙上前幫忙收拾,這時杏兒也揉著眼睛進來,忙著打盆水進來,伺候王氏梳洗,王氏邊自己拿著梳子胡亂梳了幾下,幸好昨日沒放下頭發,頓時也就穿著整齊了,見玉蓮也要跟著出去,王氏對她道:“你未出閣的閨女,還是在這裏等著。”

玉蓮也知道這是娘為了自己的名聲著想,也隻得在房內等候。

王氏匆匆來到堂上,王舅母氣得嘴唇直抖,對麵一個女子正在那說的起勁,王氏隻聽見幾句:“把妹妹的嫁妝都拿出來,這樣的人家,婆婆作踐,丈夫不成器,趁早一拍兩散,各尋各的去。”

王氏聽了這樣的話,還是微微皺一皺眉,上前道:“這要說理,也要好好坐下說,隻是站著比誰聲音大,也不成事。”說話的女子,聽見王氏這不軟不硬的幾句話,楞了楞,抬頭見王氏那副打扮,卻是當日結親時候見過的,忙住了口,上前行一禮道:“姑母也來了,你老人家是最明理的,侄女今日就問一句,這婆婆,可有管了媳婦房裏事的理。”

此時比方才明了些,王氏細一打量,見來人是二侄媳的姐姐張大姐,張家隻有兩個女兒,卻是長女招夫,二女嫁出,父母去時,那張家族內也有想分一杯羹的,借著辦喪事的機會,想來分家事,卻被張大姐罵的狗血淋頭不說,還一張狀子,把他們告上公堂,每人屁股上挨了幾十板子,經此一事,再沒有人敢上門說甚。

王氏見她問道這樣的話,自己反不好說什麽,怎麽答都為難,隻是沉吟,王舅母見小姑出來,站起身拉住王氏的手就哭:“小姑,我做婆婆的,平日也沒甚不到處,這為了子嗣納妾,也是常事,二媳婦攔著不許,已是有違婦道了,昨日氣的回了娘家,怎的今日就上門嚷,這叫什麽做媳婦的道理。”

王氏忙把嫂子按了坐下,安慰幾句,張大姐這時想也是說的累了,也自己坐下,拿起杯茶細細在喝,王氏安撫定了嫂子,轉身對張大嫂道:“有話好生說,再怎麽,我嫂子也是長輩,姑娘這般來了,又是大清早,這樣高聲大嗓,也有不是。”

張大姐放下杯子,用帕子沾一沾嘴角,這才起身對王氏道:“姑母說的,確有道理,隻是今日本隻是來王家問問,誰知話還沒說出口,親家奶奶就說什麽,我妹妹私自回去,要給休書休了她,姑母想想,我父母棄世已久,唯有這個妹妹,長姐如母,自是心急如焚,這才說了幾句。”

這一篇話說出來,王氏也明白了數分,六年前本已定好婚期,誰知張父去世,張大姐又不願把妹妹趁熱喪嫁出,這才又等了三年,才給他們完的婚,自己嫂子本就望著兩個兒子成婚心切,也憋了一口氣。等到二侄媳進了門,也是在家被嬌慣了的性子,言語中難免對嫂子有些不恭敬,誰知嫂子別的事沒想出,居然要納個妾來打打她的銳氣,實在是。

想到這裏,王氏不免又看向大嫂,王舅母此時氣已經平了些,她隻過了這幾年的舒心日子,大兒媳還好,對她甚是恭敬,二兒媳就不成了,想起自己丈夫寵妾冷落了自己那麽些年,這才想個法子,以二兒媳沒子嗣之由,納個妾進門,誰知還不等實行,就被二兒媳哭鬧了兩天,昨日還逼著自己兒子來說,不想納妾,自己不過說了兩句,她竟跑回娘家,這才請王氏過來商議,想到這,王舅母越發自傷,哭了出來:“可憐我一世隻有這兩個兒子,本以為娶了媳婦,就省心了,誰知還不讓我省心。”

見她哭出來了,此時大兒媳柳氏也得了信,來了,忙的上前給婆婆捶背,倒茶,張大姐見王舅母哭泣,冷笑一聲:“親家奶奶,你的想法,我卻也明了,你定是嫌我妹妹不夠柔順,這才想納個妾進門來拌住她,隻是親家奶奶也要想想,你身為女人,獨守空房那麽些年,怎又願讓自己媳婦,也似你一般。”

這話卻生生往王舅母傷口上又戳一刀,她受王舅爺冷落那麽多年,卻沒一個人敢在她麵前說些什麽,就連王氏,也不過就是勸她,哪會直說出來,這張大姐嘴利如刀,王舅母哪受得了這個,推開環繞在她身邊的眾人,就起身罵道:“我是婆婆,這家裏的事,我說了算,你張家女兒,自領回張家去。”

王氏聽張大姐說出這些話,雖句句有理,卻也有些不當說,正在腦子裏想,怎的開解,就見王舅母站起身罵人,柳氏她們隻是一個勁的勸王舅母,張大姐見這般,也不害怕,隻是淡淡看一眼,冷笑道:“親家奶奶,本隻是來講理的,誰知親家奶奶執迷不悟,也罷,既這等,你家寫了休書,我拿了妹妹的嫁妝,就回去,日後,張自張,王自王,各不相欠。”

見這火越燒越大,王氏正打算開口,就聽見身後傳來聲音:“且慢,這凡事勸和不勸離,姐姐這般,豈不太魯莽了些?”

眾人望去,說話的卻是玉蓮,她聽的丫鬟說,堂上吵的越來越凶,想著來的橫豎是女人,也顧不得許多,忙收拾了進來,張大姐見了玉蓮,眉頭輕輕一挑,笑道:“這事,你未出閣的閨女家,卻插什麽嘴?”

玉蓮淡淡一笑,上前道:“姐姐這話說的,須知凡事越不出個理字,還有句話,笑語向人,如沐春風,姐姐方才的話,雖有道理,難免失於刻薄,雖是情急之時,為自己妹妹所說,隻是旁人聽來,難免要心有不足。”

張大姐素來口齒伶俐,和人說話,總讓人還不了口,久而久之,無論是對了誰,也是如此,此時聽的玉蓮這幾句,雖語氣溫和,卻是句句刺了自己,不由麵紅一紅,笑道:“妹妹此言,卻也有理,隻是世人最重婦人名節,又重婚姻大事,方才親家奶奶,動不動就是休了我家妹妹去,把婚姻盟約,當作兒戲,這才難免心急了些,口不擇言。”

玉蓮見她也開始斯文起來,心裏暗道,卻也不是那種無知之人,說不得道理的,王舅母此時在王氏和眾人的安慰下,已經坐回座位,聽見這番對話,不免也臉紅起來,自己身為尊長,不事事表率,隻是由著自己性子做事,卻也不該,自然這些話也不好說出,隻是自己思量。

王氏見火慢慢的熄了,上前笑道:“好了,雖說都是別姓,論起來都是至親,隻是一個是為了子嗣,一個是為了自己妹妹,都是關切之人,難免各自說話急了些,這都慢慢坐下,細細的說,急赤白臉的,傳出去,不惹人笑話?”

張大姐聽了王氏這幾句話,拉了王氏的手道:“姑母,侄女卻也是一時心急,我們姐妹,卻是沒了父母,也無兄弟,昨日妹妹回來哭說,當時我就在想,難道是王家欺我家無男子出頭不成,這才巴不得天明,匆匆來了,來了時,本也是想說理的,誰知親家奶奶劈頭就是休棄,這才急了起來,姑母且請想想,若我張家是來鬧事的,怎的連男子都不帶一個,隻帶寥寥幾個人,連手都不動?”

王氏見下麵果然站了兩個眼生的,想是張家帶來的仆從,安慰了她,抬頭見玉蓮也在那和王舅母說,柳氏也在旁邊幫腔,走到中間笑道:“這事,論起來,也是小事,隻是都急躁了些,我在這裏,也說句話,家裏和睦,也是應當的,這婆婆,是最忌去管兒子房裏的事了,嫂子日後,也不須操勞這麽多,他們夫妻,畢竟還年輕,日子長了,自然也就有了,這張家侄女,你雖是為了妹妹,卻是一個晚輩,對著長輩亂嚷,卻也有你的不是,這各人自領了各人的不是去,日後,還是好好的兩親家。”

王舅母聽了這話,麵上訕訕的,這給了台階,自然也要下,點頭道:“小姑說的,卻是有理。”張大姐聽了,起身對王舅母施禮道:“還望親家奶奶恕侄女方才冒犯。”王舅母也不免笑了一笑:“罷,你也是為了你妹妹。”說話親熱,一場火就這樣消了,王舅母吩咐上茶,大家這才施禮各自坐下。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這場架,沒動手,有點遺憾,不過大家都是文明人,動嘴就成了。 1
                 
柳氏見這邊都各自好了,說了幾句,忙的張羅讓人備了酒飯,柳氏請各位入座,笑道:“都是至親,旁的話也就不多說了,隻是當家住事,和睦為上,大家都清飲了這杯酒,前塵往事,一筆勾銷。”張大姐見柳氏處分妥當,心裏也暗自佩服,席上眾人說說笑笑,王舅母的麵皮不由也放鬆一鬆,做出個笑模樣來,張大姐見狀,端了杯酒,走到王舅母跟前,雙膝跪下,把酒舉過頭頂道:“親家奶奶,妹妹幼年失母,我和父親,對她難免嬌寵了些,還望親家奶奶瞧在她幼年失母麵上,對她多擔待些,這杯酒就權當賠罪。”

張大姐方跪下時,眾人都急忙站起身來,要拉她起來,等到她說出這番話來,王氏心裏本對她的三分不滿,也化了去,王舅母聽見張大姐這話,想起張二姐平時雖性子嬌縱了些,卻也有幾分好處,自己雖急著為兒子納妾,卻也不該不知會了她,再則說,這婆婆給兒子納妾,說出去,也會給人笑話,說婆婆為老不尊,管起兒子的放中事來,忙站起身接了酒,把張大姐攙起來:“沒娘之兒,我做婆婆的,定會當女兒一般看待。”

王氏她們見這樣,都在旁邊說些話湊趣,喝了酒,王舅母也吩咐王二郎去接張二姐回來,王氏見事情已經完了,攜了女兒,就告辭回家。

回去路上,王氏歎氣:“你那二弟媳,要有她姐姐的一半懂理,也不會如此,現時是厲害處沒學到,反學到那身脾氣了,不過她姐姐。”玉蓮搖一搖母親的手:“娘,那些事情,說了也無趣,我看二表弟這個樣子,日後有的饑荒打的。”

王氏歎氣,隻是拍了拍玉蓮的身子,玉蓮抬頭看時,見母親眼邊,皺紋是遮不住了,心裏不由軟了,趴在母親的膝蓋上,撒嬌的說:“娘,舅舅家的事,當管則管,操心太過,反讓自家不痛快。”王氏輕拍了下女兒的身子,笑笑也不說話。

玉蓮以為娘不說話了,誰知半天才聽見王氏歎道:“玉蓮,難道你日後進了陸家,芹哥出了事,你也不管?”玉蓮有些急了,直起身子道:“娘,月英是個好的,想來除非是芹哥糊塗,哪能出什麽事?”

王氏淺淺一笑:“你外婆,是沒有福氣,有月英這樣好的媳婦,難免我這個小姑越俎代庖了,說出去,還不是難免要給人笑話。”

玉蓮聽見娘這樣說,不由摟緊她一些,王氏拍著她的手背,笑著說:“再過兩年,你也出門子了,到那時,你就知道了。”玉蓮沒說話,隻是更摟緊些,王氏也沒多說。

王家納妾的風波,也就平息了,張大姐上門之時,卻天色剛發白,柳氏又交代下人不許說出去,自然也沒人議論,等過了年,張二姐傳出有了身孕的消息,大家都歡喜,納妾的事情,自然也被丟到一邊。

月英孕也滿足,四月時,生下個女兒來,王氏喜歡孫女,才過的三朝,就把孫女抱過來自己帶著,月英做月子,玉蓮也就一個人料理些家務。

再加上此時是春耕時節,全家上下,忙的更是連坐下來歇歇的功夫都沒有。這日,玉蓮偷了個空,在後院坐著歇息下,見桃花都要開落,枝頭發起新葉,隱約還能見到有綠色的小桃子,玉蓮輕輕一笑,時光似水,還記得這桃樹剛栽下時,自己方二八年華,爹爹和劉家剛說了親事,現時,自己年紀已然老大,而和自己有婚約的,已成了陸家,想起去年在路上見到的陳千金,又想起那種種傳聞。玉蓮不由輕歎,當日被劉家毀約,現時看來,反是自己的福氣。

杏兒在旁邊連叫兩聲,玉蓮才從沉思中醒過來,看見杏兒手裏拿著些東西,笑道:“有事嗎?”杏兒把手上的東西一揚:“姐姐,你不是說,要去瞧青玉姑娘嗎?怎的現時還不去?”

玉蓮這才想起,點頭道:“是有這事。”接著用指頭一點杏兒的額頭:“小丫頭,現在都知道訓起我來了?”杏兒笑嘻嘻跟在她後麵:“姐姐,這是提醒你。”玉蓮看眼杏兒,當年那個怯生生的小丫頭,現在已經漸漸長成,從去年起,身量日漸抽高,雙頰就像從桃花花瓣放上去一般,透出粉色。

杏兒見玉蓮打量自己,有些羞澀,嘟著嘴道:“姐姐,你今日卻是望甚?”玉蓮輕輕拍拍她:“杏兒,也十四了吧,等我出嫁前,就先把你嫁了。”杏兒雙頰越發發紅,用手捂住臉道:“哎呀,姐姐,你怎麽說這樣的話。”

方才杏兒已經喚人套車了,上了車,主仆兩人就往林家來,青玉婚後,卻和承祖商量了,在村口開了家酒肆,林母在裏麵收錢,承祖下廚,青玉跑堂,又請個小廝在後麵洗碗。

雖說宋三夫婦的行為,卻是周圍這些人都不恥的,卻反而襯的青玉不慕富貴,和自己父母不同,林家族內的人對青玉也多了幾分敬重,這小店的生意卻是一日比一日好,宋家平時,也常差人送東送西。

此時卻是青玉有了四個月的身孕,王氏早就想去瞧瞧,隻是走不開,這才玉蓮去了。
到了酒肆外頭,杏兒下了車,先進去和青玉說了,玉蓮在車內等候,挑起簾子看看,想是春忙時分,農人也要沽酒回去擋擋倦意,大都是孩子們提著酒瓶來打酒。

青玉的肚子已經有些顯懷了,卻在裏麵忙著,想是坐著喝酒的人少,林承祖也在一邊,兩口說幾句話,就相視一笑,林母也在一邊樂,玉蓮不由心生羨慕,這般隻羨鴛鴦的日子,自己何時方有,想起陸秀,不由麵上似火燒了一般,呸自己一聲,不害臊,這樣的事情,豈能胡亂想。

這時杏兒卻領著青玉過來了,青玉一身布衣,腰裏係的一塊圍裙,上麵也有了幾個補丁,卻是麵色紅潤,杏兒扶她上了車,青玉笑著道:“姐姐且去家裏坐坐。”說著就要讓車夫掉頭往自家去。

玉蓮忙一把拉住她:“不忙,今日隻是過來瞧瞧的,知道你店裏生意忙,卻也不多加打擾。”說著拿過一包東西:“這是我娘聽的你有孕了,說這些都是璉哥當日多備的東西,放著也是白放著,讓我送過來,你別嫌棄。”

青玉打開包袱,裏麵卻是些小衣服,銀鎖這類,按習俗該是由自己家爹娘備的東西,想起爹娘所做種種,不由鼻子一酸,差點掉下淚了,強忍住了,對玉蓮道:“姐姐,我若再推辭,就太外道了,還請姐姐給伯母帶好。”

玉蓮點頭,兩姐妹說了幾句,青玉見玉蓮執意不去,也就打算下車,誰知這時車子就被什麽東西狠狠撞了上來,青玉搖晃起來,玉蓮忙伸出雙手,把她牢牢抱住,剛準備挑開簾子瞧瞧,外麵傳來杏兒的怒斥聲:“你騎著馬,是怎麽走路的,沒看見我們車停在這嗎?”

隨即車夫的聲音也加進去了,另一個聲音響起:“大爺我有急事,要趕回去,你的車停在這裏,不是擋了我的道,我還沒說你呢?”聲音聽來有些耳熟,隻是一時急切,不知道是誰,玉蓮把青玉扶了坐下,問她道:“沒事吧?”

青玉臉嚇的煞白,過了半日,方擺手說:“沒事。”玉蓮聽見外麵開始嚷罵起來,心裏惱火,這人也是,自己的車明明已經在路邊了,還直撞過來,卻是什麽道理。

林承祖的聲音卻也在外麵響起,想是他看見有馬撞了車子,擔心自家娘子,也過來了,青玉知道他不善吵架,掀起簾子,叫住林承祖:“相公,罷了,卻也沒事。”

這時那撞了車的人已經把馬收好,聽見青玉的聲音有些耳熟,抬起頭來看,青玉不由驚叫失聲:“爹。”

玉蓮聽見這聲叫,不由也挑起簾子來看,那馬上的人穿了一身綢衣,留了一部絡腮胡子,臉上一大個疤,還瘦了許多,猛一瞧卻是認不出來,再一細瞧,不是那沒心肝的宋三是誰?

宋三聽見青玉那聲爹,見是自己女兒,瞧她現時的光景還好,剛想打招呼,猛的想起話來,勒一勒韁繩道:“你卻是認錯了,誰是你爹,爹豈是亂認的?”杏兒這時也瞧出來了,她聽見這話,嘟著嘴說:“三爺,青玉姐姐好歹是你獨生女兒,哪有這樣的。”

宋三這才訕訕的說:“我的女兒,早在不肯嫁時,就不是我的女兒了,你們快些讓開,我還有事情。”說著就上了馬,打算離開,青玉聽見這話,強忍了許久的淚,此時奪眶而出,林承祖見自己嶽父不認女兒,還準備走,攔在馬前道:“嶽父請了,這骨血之親,卻是斷不了的,難道嶽父不認自己女兒,連外孫也不認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春天到了,讓我家玉蓮姑娘發下春,掩麵,這還不死的宋三,想掐死他。 1
                 
玉蓮聽見這話,心裏歎氣,自己三叔所為,一路看來,他若真是有父子之情的,怎會如此對待青玉,剛想說話,就見青玉滿眼是淚,卻沒有哭出聲來,緊緊拉著圍裙的衣角,那角邊都要被她揉出線頭來。心裏不由憐惜起來,宋三夫婦雖不堪,青玉卻是個好姑娘,今日若再不說破,隻怕她心裏更梗的難受。

伸手出去把青玉摟在懷裏,開口道:“妹妹,雖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但也要瞧父母是怎樣的人。”玉蓮的話還沒說完,青玉就抬起一雙紅腫的眼睛:“姐姐,我知道,隻是。”話沒說完,青玉就長歎一聲。

玉蓮心裏更軟,終究那是生養青玉的父親,骨血親情是斬不斷的,身為女兒,青玉還不是願自己的父母為了自己肚子裏的孩子而高興,而不是這般,在外麵橫眉豎目,罵個不休,玉蓮正在思索,就聽見外麵傳來驚叫,是杏兒的聲音:“三爺,你怎能動手打人?”

玉蓮忙挑開簾子,卻是宋三見林承祖攔在馬前,喝不開,手裏的鞭子就落了下去,林承祖也不及避讓,那鞭子正打在眉心,林承祖哎呀一聲,就倒了下去,杏兒邊去扶他邊皺眉問宋三,宋三把馬一勒,往旁邊走了,還用鞭子指著林承祖罵道:“我隻當那個孽種死了。”接著用馬鞭往自己鼻子上指了指:“再說,我姓劉,她自姓宋,和我何幹。”

說完就預備走,聽見身後傳來青玉的喊聲:“爹。”這聲喊裏麵含有的悲傷和難過,就是鐵石心腸的人聽了也動容,宋三身子在馬上晃了一晃,卻也沒回頭,打了一鞭,就走了,也不管身後傳來的青玉撕心裂肺般的哭聲。

玉蓮這時也下了車,青玉哭的站不住,林承祖反過意不去,上前扶住青玉道:“娘子,是我不好,沒躲過去。”青玉聽的更痛,也顧不得這是在路邊,用手摸著鞭痕,顫聲問道:“疼嗎?”林承祖搖頭:“不疼。”

玉蓮見他們夫妻這般恩愛,眼睛不知道往哪裏放,就往側麵看去,正遇上一雙溫和的眼眸,玉蓮羞的臉登時通紅,卻不知陸秀甚時候來的,忙要轉過身去,卻又是青玉夫妻在那,不由低了頭,小女兒態畢露,杏兒見玉蓮低頭,順著目光看去,見是陸秀,笑嘻嘻行個禮:“姑爺。”

青玉夫妻被這一聲,也回過了神,青玉用袖子沾沾眼角,林承祖上前給陸秀施禮,陸秀忙還禮,反落了個玉蓮站在那裏,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隻是羞紅一張芙蓉麵,扶著杏兒站著。

青玉見狀,心情反好了許多,上前對玉蓮道:“姐姐有事,就先請回去。”玉蓮點頭,又囑咐了她幾句,也就上車,車子動時,玉蓮還是忍不住掀開簾子,恰見陸秀也轉過身來,四目又相對,陸秀雙手放在胸前,打了一拱,玉蓮臉更紅,忙把簾子放下,回頭卻見杏兒滿臉促狹的笑,玉蓮平息半日,才嗔怪的道:“小孩子家,回去可知道說什麽?”

杏兒笑嘻嘻的湊上前:“姐姐,你且放心,我可知道什麽該說不該說。”說完了又嘻嘻的笑起來,玉蓮方恢複常色的臉,頓時又紅成一片。

到了家,玉蓮稍歇息就去見王氏,王氏坐在上房,旁邊一個奶娘抱著孩子站著,王氏正和一個婦人說些什麽,玉蓮行過禮,王氏笑對那婦人道:“這是你陸家三嬸。”玉蓮聽的是陸家的人,又想起方才在路上遇到陸秀,臉頓時又要發燒,隻是還是走過去,給陸三嬸行禮,陸三嬸卻也安心受了,玉蓮覺得奇怪,卻還是老實行完禮,站在一邊,陸三嬸上下打量一番,見玉蓮儀態大方,這才扯扯嘴角笑道:“好大方爽利的姑娘。”玉蓮又是一福下去:“三嬸謬讚了。”

陸三嬸虛扶一把,和王氏又說些什麽,間或也問玉蓮幾句,玉蓮一一答了,陸三嬸這才對王氏笑道:“奶奶家教甚好。”王氏點頭道:“我們小家小戶,最重的就是名聲,自然不敢讓孩子有半點差錯。”玉蓮聽了母親這話,心裏有些奇怪,卻還是低眉順眼,坐在一邊。

陸三嬸回頭又對玉蓮上下看看,玉蓮見她這般,越發坐的筆直,陸三嬸這才連連點頭,歎道:“看來人言也是不可輕信的。”王氏坐在一邊,也是儀容端莊,用手輕輕緊緊鬢上的簪子,放下手了,淡淡笑道:“這人所傳的話,本就捕風捉影,妹妹說的可是?”陸三嬸連連點頭,玉蓮心頭微微一動,這時陸三嬸微一點頭,底下站著的人忙上前把禮物送上,陸三嬸接過,親自遞給玉蓮,玉蓮偷眼望去,卻比平時的禮物豐厚,心裏雖微感奇怪,麵上卻沒露出來,接過來,自有房內丫鬟收起。

陸三嬸這才拉著玉蓮的手,隻是問長問短,玉蓮見她和藹,也一一答了,陸三嬸這才笑著對王氏道:“玉蓮這樣爽利大方的姑娘,才投我的緣,我頂見不慣的,就是一個沒出閣的女兒,見了對家來的人,都回避了,出來叫她行個禮,也扭捏不得。”王氏心裏,這才鬆一口氣,笑著謙遜幾句,陸三嬸看玉蓮,是越看越愛,又從手上勒下一對金包玉的鐲子,讓玉蓮帶上,玉蓮推辭不過,也就收了。

王氏又留了陸三嬸吃飯,酒席比平時的更為豐盛,在席上,陸三嬸對玉蓮又是好一通誇讚,王氏此時也笑著應和,酒足飯飽,陸三嬸才辭了回家。
玉蓮回房之後,心裏好生奇怪,這不年不節,陸家來人做甚,再則說,雖是四月下旬,端午節的節禮還早,也不需陸三嬸親自送來吧,況且,這陸三嬸的態度,也有些古怪。思來想去,隻是想不出來。

王氏這時進來,見玉蓮還坐在床邊,頭麵沒卸,笑著坐在旁邊,揮手示意杏兒下去,手卻撫著玉蓮道:“兒,你卻知,陸家今日來人是為何?”玉蓮搖頭,王氏歎了一聲:“人心可惡,我雖知道久了,卻也不知道,還有更可惡的。“

玉蓮見娘這話說的蹊蹺,隻是不好問,王氏自己生了一會悶氣,這才道:“兒,這話說出來,本也是髒了你的耳朵,隻是不說出來,娘心裏也難受。”玉蓮起身給王氏倒了杯茶,看她喝下,這才替她輕捶著背道:“髒了女兒的耳朵,總好過娘憋在心裏。”

王氏被她這樣一說,反噗嗤笑了出來,把女兒拉了坐下,正色道:“我沒想到你那三叔,現在變的,連我都想不出來。”王氏這樣一說,玉蓮又想起今日去林家時所見,忙把探青玉時見的,告訴了王氏,隻是見到陸秀那節,自然被瞞了下來。

王氏聽完,歎息道:“兒,你可知,他卻是投靠了劉家。”劉家,玉蓮忖道,難怪他說自己姓劉,隻是投靠雖常見,這樣年紀過去的,又不是小廝,卻也少見改姓的,王氏歎道:“那個搬唇弄舌的三嬸,卻沒了。”

玉蓮聽了這話,心裏噔的一跳,忙拉住王氏的手:“三嬸卻是什麽時候沒的,怎的我們全不知道?”王氏歎氣,拉了女兒的手一把:“卻是這個月月初沒的,你見他時,想來也看見他麵上那疤了,卻不是摔的,卻是被斧頭砍的。”

玉蓮更感奇怪,王氏這才備細講出,原來去年宋三夫婦,到山裏收了幾個丫頭,兩口就搬到城裏,想學那揚州人,養起瘦馬來,隻是他們本就是鄉下的人,雖知道揚州瘦馬出名,怎的調教,卻是摸不著門路的。

恰好陳二老爺新近搭上的一個新歡,是做半開門生意的,陳二老爺去她那裏時,也把宋三帶了去,宋三見了那女子,雖年紀已經三十開外,卻也擦了一臉的粉,摸了一嘴的胭脂,得了陳二老爺的疼愛,頭上也戴了些首飾,穿了幾件新鮮衣裳,宋三本是個村人,又守著那黃臉婆過了半輩子,見了這樣的女子,心裏也難免二十五個小老鼠撓心,癢癢起來。

隻是礙於這女子是陳二老爺的新歡,自己也不過挨個光,說句把風話,趁便摸摸小手,也就罷了,誰知這女子心裏卻是另一個計較,她雖和陳二老爺滾了幾時,卻也知道陳二老爺對自己,不過是逢場作戲,當不得真的。

想重找一個,隻是那些人,不是太老,就是太少,見陳二老爺帶來的宋三,年紀不過就是四十上下,長的也不醜。卻像個可以勾搭上的人的,又叫人細打聽過,知道他家裏不過一個村婆子,女兒久已嫁出,還在家裏養了幾個女孩子,心裏主意打定,也就故意放下鉤子,等那宋三上鉤。

宋三見她對自己時常秋波送出,心裏越發撓心,隻是家裏有個老婆,管的又嚴,不敢下手的,再則也怕陳二老爺,誰知陳二老爺過的幾日,心性也就淡了,往別的地方去了。

宋三此時心內,全是那女子的嬌態,見陳二老爺不往這家去,急的抓耳撓腮,這日喝了兩口酒,就壯著膽子,上了那女子的門,女子接了,歡喜備了酒果,留他在這。

宋三此時早把什麽嚴妻丟在腦後,喝到半熏時,一杯酒渡來渡去,都不知道是酒多些,還是口水多些,兩人成就好事。宋三怎經得起這樣人的手段,醒來時,還當是桃源一夢,他雖曆來舍不得錢鈔,卻也狠了心,拔下隻銀簪遞給那女子,女子在他懷裏轉了一圈,手摟著他脖子道:“宋爺,奴卻不是圖你的錢。”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好吧,我又YD了,怎麽我寫偷情就寫的那麽順手呢,掩麵。
沒結婚,古代未婚夫妻還真不能見麵,所以陸秀同學的戲份,我已經努力在加了。 1
                 
宋三一聽這話,就呆住了,怎的還有這煙花女子,不要錢的,這女子見他這樣,在他懷裏掉幾滴淚,說幾句自己的苦處,這幾句半真半假的話聽在宋三耳裏,就似那佛音也沒這般好聽,不由把女子摟緊些,發下幾句誓約,日後定不負心,女子又教了他幾句話,讓他回去對三奶奶說,宋三雖礙於家中悍妻,卻是女子說的也有道理,答應下來,又鬼混了一混,敲過了三更,宋三才急急回家。

三奶奶見他喝的滿身酒氣回來,也抱怨幾句,卻被宋三說在外應酬,這也是難免的,三奶奶隻得住了口,打發他睡下。宋三天亮起來,就聽見三奶奶在罵那幾個女孩子,說她們甚都不會,還隻會花錢,邊罵還邊聽的棍子往皮肉上招呼的聲音。

宋三本不想理,卻是想起昨晚那女子說的話,忙披衣起床,喚住三奶奶。

三奶奶一肚子邪火,還沒發出,見他過來,橫著一雙眼睛道:“你卻又來管什麽閑?”宋三嗬嗬一笑,對三奶奶道:“家裏這幾個女孩子,若想要賺注大錢,卻不能這般?”

三奶奶聽的賺錢,正撓到她癢處,忙把手裏拿的棍子扔了,吩咐那幾個女孩子去燒水做飯,自己搬張凳,坐到宋三身邊道:“你卻有何妙法。”宋三遲疑一下,三奶奶抬頭正見一個年紀大些的女孩子在門口一縮,心頭怒氣上來,起身捏住宋三耳朵:“難道你有了什麽壞心思了不成?”

宋三被老婆扭住耳朵,連聲呼道:“娘子,我可從沒如此。”三奶奶見這樣,才放開手,哼道:“有話你就說。”宋三扭扭捏捏,把昨晚那女子的話說出,三奶奶一聽宋三要把那女子接來,調教這些女孩子,心裏的那缸醋,就打的沒法說了,隻是被宋三千發誓萬許願,隻是接那女子來調教這些女孩子的,自己一心隻想著賺錢,可沒別的心思。三奶奶仔細想想,這些女孩子來了不過一月有餘,自己也不知道怎麽對待,怕一個不留神,她們全跑了,豈不雞飛蛋打,找個幫手來,也好幫自己看著些,也就輕輕點一點頭。

宋三見娘子答應了,喜的就連自己新婚時,也沒這般喜,忙去告訴了女子,女子理一理東西,也就帶了個婆子,過來宋三家,三奶奶接了,兩個也互相施個禮,三奶奶見那女子打扮的妖精一般,心裏就有幾分不喜歡,隻是此時也要借重她,不免也扯一扯麵皮,做出個笑模樣來,和女子說了幾句,女子打量了下三奶奶,見她也有四十來歲,眉眼雖能瞧出,生得不醜,眼角的皺紋卻是怎麽也藏不住的,伸出一雙手來,似樹皮一般,心裏已經有了主意,卻也奶奶長,奶奶短的奉承幾句。

兩個談了半日,卻說定了,女子自今日起,就過來宋家住下,調教那幾個女孩子,既已說定,三奶奶也留她吃了杯酒,女子也命兩個幫閑,帶了自己的東西來到宋家,女子姓馬,人就都喚她馬姨。

這馬姨端的好手段,先從那幾個女孩子中,挑那生的好的,通身換了好衣裳,也不讓她去操持家務,讓她吃些好飲食,又教她彈琴,唱一兩曲,過的三個月,也能開口唱幾個曲子,雖不如那黃鶯般唱的好,卻也能成調,三奶奶是個不識數的,還問馬姨:“怎的不讓她們做活?”

馬姨和她相處久了,知道她不過蠢婦一個,心裏歎息,自己真是紅顏命薄,這樣一個男人,還要使手段去爭,卻也不說破,隻淡淡一句:“嫂子不知,這要做了活,手粗了,就賣不上價了。”一提到錢,三奶奶就襟口了。

過了年,宋三和馬姨兩個帶了那兩個調教過的女孩子,就上省去賣,三奶奶本打算跟去,隻是被宋三一句,要她在家守家,三奶奶也怕家裏沒人,這些女孩子都跑了,也隻得乖乖在家。

宋三到了省裏,這花花世界,卻是自己沒見過的,也不知道東西,馬姨見他這樣,肚內暗罵他是窩囊廢,卻也無法,自己此時也隻能找這個男人了,喚他在客棧等著,自己出去,找了個自己以前就識得的閑漢,兩個唧唧噥噥,商量了半響,去馬姨以前做過生意的妓院,找到老鴇,讓她相看了。

老鴇還打趣幾句,兩個女孩子卻也賣了一百五十兩銀子,馬姨拿出五兩,謝過閑漢,卻不免兩人也敘敘舊日的恩愛,馬姨銀子在手,卻也花了二三十兩,打首飾,買衣裳,宋三見了這麽多銀子,也由著她花去,兩人在杭州城玩了兩日,方才回了樂清。

路上宋三和馬姨過的恁般恩愛,隻是一看銀子,回去又要交給那夜叉婆,嘴角就往下垂,馬姨見了,附耳在宋三耳邊說了幾句,宋三大驚,馬姨捏一捏他耳朵:“傻子,你那老婆,瞧著也不是做這行的,我們兩個合力,索性搬到杭州去,越發做的大了,到時使奴喚婢,豈不快活?”

宋三還在遲疑,這馬姨早倒到他懷裏,讓他使手摸自己的肚皮,嬌聲道:“我這裏,卻有了兩月身孕,要是得個兒子,老時,也有靠了。”宋三一聽這話,三奶奶卻隻生了青玉一個,自己抱憾的,就是沒有個兒子,此時聽了馬姨這話,忙的連摸幾下,滿口答應。

兩人到了樂清,進到家門,三奶奶見他們去的二十餘天,這路上定是做了什麽不是了,急得日日在家裏隻是暴跳,盼的眼都望穿,這才見他們兩個回了家。三奶奶接住,也不及問他們路上可安,劈頭就問:“賣的幾多銀子。”

宋三遞過一包銀子,三奶奶接過,見是細絲白銀,拿起一錠,咬一咬,這才放心,數一數,整整八十兩,喜的把這包銀子抱在懷裏,忙開箱子收進去了,這才問他路上可安,宋三含糊答了幾句,然後對三奶奶道:“馬妹妹幫的可多,我這一路上想著,也沒甚可謝她的,不如。”說到這又遲疑下。

三奶奶聽了這話,揚了眉毛:“你卻待怎麽謝她?”宋三湊近她一些:“不如把她討進來,做個二房,也好幫你調教這些女孩子。”三奶奶聽了這話,把桌子一拍,站起身指著宋三就罵道:“你這沒良心的,才幾日,就要討小,我告訴你,我活著一日,你要討小,都沒門。”

本以為宋三會想往日一般,這樣一罵,他就忙不迭跪著求饒,誰知宋三隻是一笑:“這事,卻由不得你,我說了算。”三奶奶見宋三不吃這套了,大哭起來,宋三卻不理她,三奶奶一見,又拿根繩道:“我這就上吊,去和地下的公婆說理去。”

宋三也不阻攔,隻是吹著茶,淡淡的道:“你要死了,正好,我就把她接進來,做正房。”三奶奶見這不起效了,放下繩,撲上去伸出手就往宋三臉上撓,宋三平日本是讓著她的,今日卻雙臂一掙,把她掀在一邊,三奶奶見諸般法寶都失效了,坐在地上,放聲大哭,宋三自娶了她二十餘年,今日才似個丈夫樣,覺得心下爽快無比,自己自斟自飲,喝了幾杯,就出門去馬姨那裏,作樂去了。

三奶奶見他出門,心裏恨極,隻怪自己有眼無珠,那樣女人,本就不是好人,自己還貪財心切,放開嗓門,哭了一夜,嚎的嗓子都啞了。

宋三次日回來,也不管這些,找了兩個人過來,收拾了間屋子,到了晚上,一乘小轎,就把馬姨抬了過來,三奶奶見他果然做出這樣事來,氣得睡在床上,隻是不下來,宋三也不管她,請了幾個狐朋狗友,擺了桌酒,也樂了一夜。

馬姨正式進了宋三家的門,頭幾日還好,過了幾日,等三奶奶起了床,她也不在她麵前行妾禮,三奶奶豈是好惹的,隻是罵了半日,馬姨隻當沒聽見,要打,宋三早攔在前頭,三奶奶氣得一個肚皮差點脹破,隻得回娘家搬救兵。

隻是三奶奶訓夫的美名,早就傳遍四周,回去娘家,那幾個兄弟聽了,除了勸她幾句淡話,卻沒別的話講,要回宋家搬救兵,上次為了青玉的事,卻是得罪了宋家族裏上上下下,自己親兄弟還這般,更何況婆家的人。

三奶奶隻得哭回城內,一路走,一路隻對不明所以的人罵自己娘家的不是,說自己婆家的壞話,連玉蓮被退婚,都被拿出來說,那有好事的聽見了,也有不知內情的,不免四散開去。
三奶奶一路哭回家,打開自己房門,卻見箱子的蓋開了,三奶奶這下可驚住了,忙撲過去,見自己積蓄多年的,連前次那八十兩銀子在內的二百餘兩銀子,都被拿的幹幹淨淨,這下是著實慌了,轉身大喊:“有賊,有賊。”

腳步才出了房門,卻感到奇怪,怎的這院子靜的可怕?也不及細想,就要出門,誰知剛打開門,就有個大漢進來,劈手抓住她衣服就問:“這裏可是姓宋?”

三奶奶嚇的大叫,卻還是知道點頭,大漢又問一句:“善姐可是你家賣出的?”三奶奶模糊卻也記得,善姐是自己家以前的丫鬟,被賣到暗香院了,還是點一點頭,大漢聽的大怒,卻也知道先關了門,就把三奶奶推到地上,三奶奶卻當大漢要行什麽事,慌的抖成一塊。

大漢見她抖成這般,呸了一聲:“就你這老樹皮,誰願動你。”三奶奶得了這話,忙的上前扯住大漢的衣裳:“好漢,你要甚,我給你就是。”大漢拔出明晃晃的匕首,在她臉上拍一拍:“宋三是你什麽人?”
作者有話要說:我真囉嗦,懺悔,三奶奶,你安息吧。 1
                 
三奶奶此時早被嚇的魂不附體,大漢連拍兩下,她才擠出一句:“那是我家當家的。”這話一出口,就見大漢橫眉豎目,亮閃閃的匕首就要往自己脖子下麵滑,三奶奶嚇的尿都亂流,雙手抖在身前道:“好漢爺饒命,善姐卻是他出主意叫賣的,我一個女人,男人叫我做甚,我自然也就聽從。”

大漢聽見這話,又四顧一看,無人,提起三奶奶的衣服領子,惡狠狠的問:“當真?”三奶奶的頭,點的像搗蒜一般。大漢四顧一下,見這院內沒人,揪住三奶奶的衣領:“你那男人在哪,還不快些帶我去尋?”

三奶奶這才哆嗦著站起來,想起今日回來之時,怎的院裏安靜一片,哭喪著臉說:“好漢爺,你容我去問問,瞧他去哪了。”

大漢稍一思索,見旁邊有根繩,拿過來把三奶奶的雙手綁在一起,用件外衫遮了,還把她頭發往下拉一拉,用地上的泥往她臉上抹一抹,這才推著她出了門。

三奶奶此時想跑,胳膊卻被大漢牢牢拉住,大漢的另一隻手,拿著匕首就貼在自己腰間,外人看來,隻當她攙著她,這時有個鄰居走過來,見三奶奶被個漢子攙扶著,走出門裏,這婦人心性,日間見宋三帶著馬姨出了門,還雇了車,裝了箱籠,下晚些,見三奶奶哭喪著個臉被人攙扶出來,忙的要打聽信。

腳底似抹了油般,急急的過去,嘴裏也甜蜜蜜說出一句:“三嫂子,你當家的領著那姓馬的走了,怎的你不跟著他去?”三奶奶聽了這話,頓時連大漢還在旁邊都忘了,就要問話,卻被大漢死死扯住,大漢笑道:“這位大嫂,卻不知我家姨夫往哪裏去了?”鄰居聽了他說的話,又稱宋三為姨夫,想來是三奶奶去娘家搬回的救兵,往三奶奶身上一打量,見她麵色不好,還當她生病了。

先對三奶奶讚句:“三嫂子,你這侄子生的真周正。”然後才一指:“他們卻是雇了車,說是往省裏麵去。”大漢眼睛一亮,又問道:“可是坐船還是坐車?”鄰居白他一眼:“都說了,雇的車子,再說,走水路不慢嗎?”

大漢謝過了鄰居,鄰居等他們走了,才自言自語的道:“怎的今日三嫂子不說話?”卻也不管她,自丟開了。

大漢和三奶奶到了外麵,去車行雇了輛小車,沒有銀子,大漢順手把三奶□上的金簪摘下,還了車錢,三奶奶見自己好容易咬牙打的金簪,就這樣去了,心疼不已,剛想喊,又被大漢死死扯住,隻得閉了口,上了車。

上車後,三奶奶縮在個角落,大漢見她這般,想來她一個女人,也沒有這樣歹毒,再則還被自己丈夫丟下,緩了聲音道:“有怨報怨,有仇報仇,我隻要尋了你男人,為善姐報了仇,也就罷了。”

聽見善姐的名字,三奶奶張了張嘴,半天才冒出一句:“那丫鬟,在我家卻也對她極好。”大漢一口吐沫吐到她臉上:“對她極好,還把她賣到那下三濫的地方,昨日我尋到她,她哭了一夜,今早就上了吊,若不是你家把她賣到那種地方,她又怎會?”

三奶奶聽了這話,縮成一團,哪還敢發個屁。

沿路凡是有客棧茶棚,都細細打聽,知道確有宋三他們一行人經過,大漢此時,恨不得插翅飛去,把那宋三一刀捅死,好給善姐報仇,三奶奶卻也有這般心思,恨不得立時見了宋三和馬姨,罵他個狗血噴頭,隻是天色已晚,投了店,車夫就睡在車上,大漢既說三奶奶是他姨媽,自然也就在房裏打個鋪。

隻是大漢也怕三奶奶跑掉,把她栓在床角,就挨著馬桶那裏,大漢心裏有事,也不吃酒,就悶悶睡了。

這四月的天,白日雖暖,夜裏卻還有些寒氣,三奶奶縮在床角,旁邊的馬桶,又傳來一陣陣的尿騷氣,她卻是從沒受過這等罪的,有兩頓沒吃,餓胸腹間一陣陣似火燒起來一般,卻也隻得受著,滿心等著見了宋三,非要把那馬姨的臉抓的稀巴爛不可。

天剛蒙蒙亮,大漢起來,還了店錢,自然也是三奶奶荷包裏的,叫醒車夫,重又上車,三奶奶恨的牙癢,隻是不敢說話。

車不過行出三十裏地,就見旁邊一個小客棧門口,停了輛車,宋三得意洋洋,正在招呼大家上車,三奶奶這才開口,忙叫停車,大漢看向三奶奶,三奶奶指著宋三叫道:“就是他。”大漢一聽,忙叫住車夫停下車,三奶奶沒等停穩,就連滾帶爬的下去,車夫這時才看見她雙手被綁,本想問問,卻被大漢一眼噔去,忙住了口,趕車回去。

宋三這時正在和馬姨說話,讚她的計策好,突然被三奶奶衝上來,宋三怔住,三奶奶此時手被綁了,張口就咬住宋三肩膀,宋三吃疼大叫,隻是三奶奶總不鬆口,馬姨見了,挺了個肚子,上前就拉住三奶奶道:“你這被休的婦人,還有甚臉麵來找。”

三奶奶把口從宋三肩上送開,宋三肩膀,都被她咬的血出,三奶奶呸了一聲,吐掉顆掉下來的牙齒,轉頭看向馬姨,馬姨此時也顧不上她,忙上前問宋三可好,宋三聽了馬姨這話,重又打起精神,看向三奶奶,吼她道:“那休書明白擺在桌上,你沒看到。”

三奶奶這時已經喚過個女孩子,讓她把自己手腕解了,聽了這話,又見馬姨在旁,一臉得意的笑,三奶奶怒從心頭起,一頭就衝向馬姨的肚子,馬姨猛不防被她這樣一撞,坐到地上,嬌滴滴的叫起來:“爺。”

宋三轉頭見三奶奶正準備坐上馬姨的身上打她,他此時兒子要緊,上前就扯住三奶奶的衣領,把她拉起來,罵道:“這樣狠毒的婦人。”接著就是一巴掌上去,三奶奶從沒受過宋三這等氣,也抓住他衣服就撕扯起來。

馬姨自己慢慢站起,見宋三和三奶奶打成一團,用腳就去踢三奶奶,宋三有了幫手,更是得意,坐到三奶奶身上,一拳頭的下,三奶奶的臉,登時就被打成豬頭,宋三正打的興起,誰知自己後背就被人拉起,宋三回頭一看,見是柄明晃晃的匕首,迎著自己來,宋三嚇得大叫,往旁邊跳開,大漢去的太猛,匕首正正插到了三奶奶咽喉口,三奶奶登時氣絕。

馬姨見大漢來勢洶洶,還當是三奶奶找的幫手來殺自己,嚇得大叫:“殺人了,快去報官。”那些看熱鬧的,本還當是老婆來嚷打老公的,誰知見出了血案,他們也忙的去找地保。

大漢見三奶奶死了,還有人亂嚷著報官,心裏想著,橫豎都下了手,也不再怕,拔起匕首就往宋三那裏招呼,宋三見這樣,要躲,隻是這時躲的不快,被匕首在臉上劃了一個深深的口子,差點連嘴都被劃成兩半,馬姨見宋三這樣,她總是見了些世麵的,雖抖著,還是強嘴道:“殺人可要償命的。”

隻是哪有人理她,宋三聽見她的聲音,見大漢來的太猛,順手就把馬姨拉過,恰好撞在匕首上,正中心窩,馬姨噔圓了眼,回頭看向宋三,隻說的個你字,就嗚呼哀哉了。

大漢見沒又沒殺到宋三,心裏急躁起來,拔了匕首正欲再刺向宋三,卻聽背後鏈子聲響,原來地保得了信,風快的讓人趕去縣裏報信,恰有兩個衙役在這裏,忙過來,見大漢還在行凶,怕一叫就驚動了,繞到他後麵,猛的拿出鏈子鎖住他。

這時旁邊的人見大漢被鏈子困住,忙齊齊動手,幫忙把大漢按住,宋三這時才緩過神來,臉上已經血糊成一片,又受了驚嚇,這時張開嘴,隻知道哭,客棧老板才叫晦氣,無端降了這樣一場大禍,卻也隻得咬牙受了。

等到大漢被押解到縣裏,供說他本是善姐從小定親的夫婿,失散了,等又找時,善姐卻被賣到了妓院,見了自己,哭了一夜,第二日就吊死了,出於義憤,這才來找她原主家尋仇。

縣裏見這事也是有因,判了個斬字,宋三完了官司,買了兩口棺木把三奶奶和馬姨都葬了,那幾個女孩子,卻是當日混亂時,就跑了隻剩一個七八歲的小丫頭,宋三把這些事都了了,手裏已是空空如也,卻也無力去請縣裏出文,去追那幾個丫頭,隻得把那小丫頭賣了五兩銀子。

這下連生計都斷了,宋家族裏,又不好再回去,隻得老著臉皮,去求了陳二老爺,陳二老爺惱他占了自己的所歡,故意薦他去劉家當個管家,本以為他不會去,誰知宋三轉念一想,這當人管家,也是件好差事,索性連姓都改了,不叫宋三了,叫劉全,以示忠貞。

王氏講完,已是三更時分,玉蓮聽了,隻是感慨不已,卻又想起,笑道:“娘,怎的說了這半日,卻不知陸家來人是為何?”

王氏歎了一聲:“還不就是你那三嬸,那日添油加醋,說了你許多不是,還說你被劉家退婚,卻是為人太潑,話傳到陸家耳朵裏,早又變了個樣子,這才有了今天這事。”
作者有話要說:好狗血雞血,我都恨不得跳到場子裏麵打了,好想結文啊啊啊啊啊啊,終於把壞人都丟到一堆了。 1
                 
玉蓮輕輕點頭,這些年來,別人的閑話,可還少了嗎?雖仗著父母愛護,沒吹到自己耳朵裏來,自己又深居簡出,這才過的安生,隻是也有個把不識眼色的下人,背地裏說,都被自己母親打發了,玉蓮想到這裏,頓覺得,如沒有父母,自己都不知怎樣,不由軟軟的靠到了母親懷裏。

王氏把女兒摟住,反誤解了她的意思,歎息一聲才道:“陸家聽了這話,卻也半信半疑,再說婚姻本是前世的緣分,哪有輕易毀了的道理,這才找了陸三嬸過來,我見了她,還心頭狐疑,談話之時,也旁敲側擊的問過,她口風甚緊,卻沒問出甚來。”

聽見娘歎息,玉蓮抬頭望住母親,笑道:“娘,你別放在心裏,她也是沒了的人了,造了口業,下去也定有治她的。”王氏卻是也知道玉蓮素日不大信這些,說出這話,卻是安慰自己的,點頭歎道:“隻是青玉她。”說完這話,又是深深歎息。

玉蓮忙安慰道:“娘,我見林家待青玉妹妹極好,她現時又懷著孕,想來也不會受什麽苦。”王氏點頭:“這樣最好,青玉我也看在眼裏,和她爹娘不同,她苦了這許多年,也該得些安樂了。”

母女又說了一會話,夜更深了,王氏回房歇息,玉蓮送到門口,這才回到床邊坐下,見杏兒已經伏在桌子上睡著了,不由笑笑,上前推她說:“你也快去睡吧,這夜裏還涼,這樣睡,你也不怕感了風寒?”

杏兒從夢裏驚醒,還當玉蓮要茶,朦朧著眼就說:“姐姐可是要茶。”就急急伸手去拿茶壺,玉蓮輕笑:“我是叫你去睡,不是要茶。”杏兒點點頭,揉著眼睛就到玉蓮床後的一張小床睡去了。

玉蓮躺下,聽見杏兒傳來的鼾聲,又想起青玉的遭遇,內心百轉千回,若自己不是有一對好父母,隻怕比青玉還不如,歎息一會,又想起今日在林家,遇到的陸秀,雖夜裏無人,臉上還是有些發燒,這樣的人,今日看來,比那劉大智更值得托付終身吧?

三奶奶的死,宋三的投靠劉家,雖然也引起了些風浪,卻如那水中的漩渦一樣,過不了幾日,就消失了。

進了七月,一個消息也傳來了,劉大智托了做侍郎的舅兄的福,居然起複了,雖然不過是到山東任同知,任所也不是很好,但是這畢竟比賦閑在家要強的多,劉大智掩不住喜悅,要請一請客,芹哥現在是舉人,又是劉大智的弟子,於情於理,也該去賀一賀,更何況,劉大智還差人送來了帖子。

芹哥拿著帖子,眉心皺成個疙瘩,最自己的這位老師,自己是實在不想搭理,但他身為師長,給自己下了帖,不應下的話,又著實難為,正在芹哥在書房裏急得團團轉,怎的打發劉家來人的時候,玉蓮來弟弟書房尋東西,見桌上一個帖,弟弟在轉圈圈,旁邊還有個小廝在那裏垂手等著,拿起帖子一看,明白了來由,把帖子遞給小廝,笑道:“你去告訴劉家來人,說那日定會到的。”

小廝領命去了,芹哥不解,剛想叫住小廝,玉蓮已經坐下,笑道:“你卻是想問,怎的我會讓你去?”芹哥點頭,玉蓮輕笑:“你若不去,知道的倒是知道,不知道的,還當你是不把師長放在眼裏。”

芹哥哼了一聲,坐下道:“那種師長,認了他,還汙了自己的名聲。”玉蓮噗嗤一笑:“話是這樣說,然別人看了,總有你的不是,再說,你若不去,看在外人眼裏,還當我宋家記仇記了那麽多年,和陸家都結了親,還記著這些事情,也是不好。”

芹哥氣鼓鼓的,看也不看姐姐:“難道姐姐要我去和那個不配稱為人的人笑語?”玉蓮搖頭:“你又呆了,須知你日後做了官,總也要有應酬到的,總不能隻待在衙門裏,上司也不去略應酬應酬?”

芹哥起身,恨恨的道:“姐姐現在年紀大了,倒教起做弟弟的這些了?”說著拱一拱手:“隻是做弟弟的,恕難領姐姐的教導。”玉蓮這話,想不到卻被弟弟不喜,自小以來,芹哥還是頭一次忤逆姐姐,這下玉蓮也急了,起身拍一拍桌子:“你沒聽我說完,怎的這般?”

芹哥嘟了嘴說:“姐姐要教弟弟學壞,做兄弟的,自然不敢從命。”玉蓮見芹哥書生意氣發,倒自己笑起來,上前把芹哥拉了坐下,細細的對他說:“並不是教你學壞,卻有一句,情理情理,做事不光是個理字,還有個情字,劉大智教過你,這也沒假,這麽些年了,和他家也沒什麽來往,他既下了帖子,你也不好駁回,隻去就是,隻是要記得,少說話,去去坐坐就回,全了禮,也圓了情,讓人挑不出錯就是。”

說著玉蓮歎氣,拍拍弟弟的肩膀:“我卻也知道,你是為我抱不平,隻是世間的事,哪能都完全了,隻要自己做到就可,旁的休論。”芹哥點頭,玉蓮正欲起身,又想起一事,笑道:“你見了那些不想見的人,淡淡的就好了,別再去想出什麽頭,惹人笑話,還讓自己吃虧。”

見芹哥點頭,玉蓮這才起身回房。

等和王氏說起,王氏聽了,點頭說:“這也是道理,人活這世,不平的事多了去了,難道事事非要爭個不足才可?能讓的就讓,不能讓的,再想辦法。”玉蓮笑著道:“不讓爹納妾,娘就不讓了?”

王氏拿起手裏的針,戳了玉蓮一下,笑罵道:“好不害臊的丫頭,這樣的話都說。”說著放下手中針線,歎道:“你爹他是見了那幾家納妾的,就沒一家過的是真舒服的,這才怕了,不敢納。”玉蓮聽了這話,想起前日老林來說的,劉家又納了妾,這次卻是納了一雙姐妹,姓汪,不由歎氣道:“這妾也沒甚好日子,旁的不論,光舅舅家,就打了多少饑荒。”

王氏悶頭做活,頭也不抬:“可不是,你舅舅前後也納了七八個妾,賣了的碧桃,吊殺的九娘,產亡的戚娘,現在隻剩的陳姨娘和田姨娘了。”接著抬頭,把針在頭皮裏麵磨磨:“這好好的人命,何苦就這樣糟蹋了,哪是過日子的道理。”

玉蓮點頭,笑道:“要不是娘,青玉隻怕也。”王氏搖頭,歎氣,把針線放在一邊,看著玉蓮:“那劉家的,可是好惹的,他家的妾,可有一個好下場的,也隻有那豬油蒙了心的爹娘,才把女兒往他家送。”

玉蓮輕笑,沒有說話,陳千金嫁了劉大智八年,卻一直沒有身孕,這周圍都傳遍了,說陳千金是不會下蛋的母雞,劉母雖然和陳千金幾次過招,老實了許多,但這沒有孫子,還是抱憾的,更何況,劉家族裏,見劉大智沒孩子,常有人上門去坐坐,話語裏希望過繼一個給陳千金,好引個孩子出來。

這樣的人家,丈夫做官,正房奶奶又沒有孩子,還不是有那愚昧之人,希圖女兒送進去,一舉得男,承了劉家的家業,到時全家都有靠,自然也不管劉家那些妾沒有甚好收場的,這次汪氏姐妹的爹娘,想來就是這樣想的。

想到這裏,玉蓮想起去年在路上見過的陳千金,臉上的那股戾氣,不由歎息,這樣的一個正房奶奶,誰能討了好去?

芹哥聽了姐姐說的,後來王氏也是這般說,還有月英也在旁幫腔,到了那日,雖不情願,也隻得穿了衣巾,去了劉家,這日劉家卻是分外熱鬧,一來是賀劉大智起複,二來也是他新納寵,還請了唱的,在那裏唱戲助興。

玉蓮雖這樣說了芹哥,卻也知道自己弟弟一股筋上來,萬一又惹出什麽事來,月英卻也有這樣想法,兩人自芹哥去後,就坐在後院做針線,月英的耳朵,時時隻是注意聲響,玉蓮想笑她,卻是自己也好不了多少,繡的絲線,顏色時時弄錯。

還好不過下半晌時,就有人來報說,芹哥回來了,話還沒落,芹哥就走進後院,月英忙迎上去,見他都齊全,隻不過身上帶了些酒氣,這才放下心來。

玉蓮也沒上前,芹哥給姐姐做了個揖,這才坐下,玉蓮笑道:“你喝了酒,這臉還是紅的,怎的不回房歇著?”

芹哥笑道:“姐姐,今日方出了口氣。”玉蓮白他一眼:“難不成你又和別人打架了不成?”芹哥嗬嗬一笑:“姐姐,這事卻沒有,隻是劉老奶奶,拉住我說了半天的話。”玉蓮眉一揚,這雖然是師徒,卻也沒個去赴宴和太師母說話的理。芹哥見玉蓮沉吟,坐近一些:“姐姐,你別不信,正好碰上,她卻拉著我,訴了半日的苦。”

玉蓮白他一眼,芹哥這才講起,原來今日席上,雖都是樂清的鄉宦,隻是芹哥托個不耐煩,就出了席,去散散,剛走到一個拐角,就聽見有人在罵:“你這小丫頭,怎的這般不懂事,連老奶奶都撞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家芹哥,其實不適合做官,有些太正直了,歎氣。 1
                 
芹哥聽見這樣的話,知道是劉母來了,抬頭看看,原來自己不小心,都快走到人家後院去了,芹哥忙轉身,打算重回席上去。

卻是劉母知道今日家裏擺席,自己兒子也不吩咐人來請自己出去受受禮,心裏煩悶,就扶著個自己貼身丫鬟的手,出來散散,誰知剛走到這裏,就被個小丫鬟撞了,劉母不高興自是不必說,她的丫鬟見她臉色不好,自然是連本帶利,罵那個小丫鬟罵了個夠,劉母這才舒服了些,繼續前行,正好一抬頭見前麵有個陌生男子的背影,眉頭一皺,丫鬟馬上叫了出來:“這是誰,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芹哥聽見丫鬟出聲,如果自己埋頭就跑,也不是事,轉身上前,對著劉母行個禮:“見過劉老奶奶。”劉母柱著拐,細看了看,雖說都八年沒見,芹哥現如今又是戴了方巾,身材高大的男子,劉母還是認了出來,笑著說:“這不是宋家的芹哥?”

芹哥見她認出自己,本來打算行個禮就走的,隻是劉大智總教了自己一年,這份情還是領的,又想起自己姐姐所說,隻得又躬身行禮:“老奶奶記的不差。”

劉母拄著拐棍,歎道:“差點卻做了親戚,隻是緣分不到,才得這樣。”芹哥聽她提起舊話,心頭一股無名火就要冒出,隻是她總是個老人,也不能如此,隻是賠笑而已,劉母見了這樣,又勾起舊事,還勾起對陳千金的怨恨。劉大智沒罷官前,自己一個人在家,自由自在,甚事都是自己做主,閑了時,就去命人請些老妯娌來,閑坐白話,那些賣花的,做媒的,誰不來趨奉。

誰知劉大智一罷官,先是自己去陳家鬧了一場,沒了體麵,陳千金回了這裏,也不知和劉大智說了些甚,那些老妯娌一個也不讓上門了,又說是要讓自己享享清福,收了管家之權, 劉母和劉大智瑣碎過幾次,劉大智反道:“娘,雖說我罷了官,卻還望著起複,鄉鄰之間的名聲也要做好,你再和那些人來往,萬一有那走的近的,借了我的名,在外做些不是來,豈不是害了兒子?”

劉母聽了這話,卻也有理,隻得耐住,那些下人見現在是陳千金當家,自然也圍著她轉,劉母隻有兩個丫鬟,兩個婆子服侍,自己雖日用不缺,卻連一個錢都要從兒媳手裏討,那似他們沒回來時,自己爽快花鈔,自然對陳千金看的百般不順眼起來。

陳千金卻是得了陳老夫人的訓,對劉母禮貌不缺,奉養不缺,教劉母挑不出一絲刺來,劉母此時出外不便,叫人進家也不便,隻得每日吃了飯,在院裏曬曬太陽,除了自己身邊的人,卻也少有使喚的動的,和陳千金說,陳千金隻笑道:“婆婆,你缺了甚,隻和媳婦說就是,那見誰家的老奶奶,和下人們瑣碎不住。”

劉母聽了這話,氣得差點氣死,劉大智見陳千金給自己母親存體麵,自然也順著陳千金的話來說,劉母隻得閉了口,成日吃了三頓飯,就是閑坐,今日見了芹哥,想起他姐姐的好來,就對他絮叨個不住。

芹哥哪裏肯聽,隻是劉母憋了這許多時,難得見到個以前的熟人,吩咐丫鬟去搬了兩把椅子來,又泡壺茶,劉母一會歎和玉蓮沒緣分,一會又歎這高門大戶的女兒,確是不好,規矩又多,歎完了又說劉大智沒個孩子,聽的芹哥的兒子都三歲了,劉母越發傷心,還滴兩滴淚下來,芹哥欲抬腳要走,卻也不合,隻得耐住性子,聽的她絮叨了兩個時辰,直到有小廝來說,前麵的席都散了,芹哥這才抓住機會,辭了劉母。

劉母站起身來,還拉住芹哥的手,叮囑他要有空,就來瞧瞧自己,芹哥也隻得漫應了,等回到席上,席上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隻有劉大智和陳二老爺郎舅兩個,在那說話,旁邊幾個幫閑不時奉承幾句。

芹哥雖不想看見他們,卻禮不可廢,還是上前拱手行禮,要辭了回家,劉大智卻早就得了家人的報,知道芹哥在背後陪劉母說話,還謝了他一謝,陳二老爺在旁,隻是冷笑,芹哥此時也顧不上爭什麽,能離了這就好,敷衍幾句,這才回家。

玉蓮聽芹哥講完劉母現在的抱怨,唇邊露出一絲笑容:“人心不足,可見一斑。”芹哥還想說話,月英用帕子替他擦擦汗,嗔怪道:“瞧你,一身酒氣,還說這麽多的話?”芹哥哦了一聲,玉蓮笑道:“弟妹心疼你,還是快些回去吧。”說著叫過杏兒:“讓廚房做碗醒酒湯來。”

杏兒領命去了,月英也和芹哥回了房,玉蓮重新攤開針線,搖頭,這人,什麽都想要,難啊,劉母既想要陳家的財勢,又想陳千金適逢自己無所不到,擺婆婆架子,不知體恤媳婦,這世上的好事都想占了,也難怪陳千金會這樣了。

這時杏兒回來了,見玉蓮又在做針線,探頭望了望,笑道:“姐姐,人人都繡鴛鴦,怎的姐姐繡這連理枝?”玉蓮白她一眼:“和人人都一樣,就無趣了。”杏兒點點頭,玉蓮笑道:“你也大了,也該繡鴛鴦了。”杏兒羞的握住自己的臉,不理玉蓮。

劉家的喜事,鬧了幾天,也就完了,劉大智是意氣滿滿,打點進京領憑,領了憑,卻也不回家鄉了,就順路上任,隻是劉大智本打著主意,要全家一起去任上,這樣也好讓同僚們,知道自己是孝順母親的,隻是劉母巴了這一年多,總算等的兒子起複,陳千金隨去任上,自己好一個人在家,享清福,怎肯答應再隨兒子去任上?

劉大智見娘不答應,反著了慌,這擇好的日子一天比一天急了,劉母隻是不答應,不鬆口。劉大智反複問,劉母隻得一句:“自己一把老骨頭了,怎好再去那遠處,離了鄉裏?”劉大智急的無法,請了陳老夫人來說服母親。

劉母見了陳老夫人上門,又聽的陳老夫人說什麽:“隻得一個兒子,自然要跟去任上。”劉母臉一撅:“我不得親家這等好福氣,兒子四五個,隻是親家也要想想,我也是數六十去的人了,骨頭埋了半截,還拋家離舍的去那山東。”

陳老夫人被噎住,劉母見了,笑一笑:“親家,我也知道,你是怕別人說你女兒不孝?”陳老夫人聽了這話,微微皺眉,劉母已經接著說:“隻是這孝道,也有個講究,卻了那遠的地方,怎能算是孝,我也就在家就好。”

劉母說完這幾句文縐縐的話,見陳老夫人不說話了,心裏舒坦,暗自想到,難怪五侄媳說的不錯,這樣的話,就能唬住陳老夫人了,陳老夫人細想想,歎道:“卻也是,孝不如順,這話,還是你對女婿說吧。”

劉母這下,十分喜歡,吩咐人送走了陳老夫人,自己在房裏繞來繞去,心裏想著,等劉大智走後,自己定要讓那幾個平日連麵子情都不給的家人,幾分顏色看看。

正盤算,劉大智閃進來,歎氣道:“娘,你怎的?”劉母一瞪眼:“我不隨你們去,不正離了媳婦的眼。”劉大智叫了聲娘,就再沒別話了。劉母讓兒子坐下,拉著他的手說:“兒啊,子嗣是重事,這汪家姐妹,我瞧也有宜男之相,你可別糊塗。”

劉大智拍拍娘的手:“娘,我省得,隻是兒去了,誰來侍奉你?”劉母早有主意,笑著說:“你前頭五哥,去年不是沒了嗎?他那媳婦,卻是在家守節的,我瞧著她好,就讓她來這裏陪我。”

五嫂子,劉大智細想一想,是個瘦長臉,大眼睛,約略也有三四分姿色,雖是莊戶人,一雙小腳卻是緾的小小的,有這樣一個本家嫂子陪著娘,想來也能堵了人的嘴,點頭答應。

劉母見兒子終於應了,心裏歡喜,傍晚就命人把五嫂子接了進來,這五嫂子也有兩個兒子,公婆都沒了,她是個機靈人,自從劉母回了家鄉,就常在她麵前奉承,又做的一手好針線,劉母的鞋襪都是她做的,還極低聲,見個下人,都笑的甜蜜蜜的,為此劉家上下沒有不喜歡她的。

隻是陳千金當了家,不讓她們上門走動,有人難免有怨氣,隻有五嫂子,什麽話都不說,還是似原來一般,這樣就連眼高於頂的陳千金,對她也有了幾分好顏色,聽的劉母要接她進來作伴,也沒說什麽。

這五嫂子也有兩個兒子,一個五歲,一個三歲,五嫂子進來後,就先讓那兩個兒子去給劉大智夫妻磕頭,陳千金見那兩個孩子,也不是那種粗魯沒禮貌的孩子,也扯扯麵皮,吩咐身邊的丫鬟拿了表禮給那兩個孩子。

劉大智家裏安排定了,這才收拾行裝,上京去了,隻是他這上京,別人都歡喜的,隻有劉全不喜歡,劉全本以為,劉大智起了複,自然會帶自己去任上,誰知卻讓自己在家,澆了自己一頭涼水,卻是主家的話要聽,劉全自然也隻得待在劉家。
作者有話要說:啊,各角色都到齊了,我仿佛聽到了完結的腳步聲,哢哢。 1
                 
十月已到,青玉生了個大胖小子,林家的人來報喜,滿月之時,王氏親自去林家賀喜。剛走了出去,出嫁已久的香兒打扮的整整齊齊,來了宋家。

玉蓮接住,敘了幾句家常,香兒聽的王氏去了林家,笑道:“本來在城裏聽的新鮮話,想說給奶奶聽,誰知奶奶竟然不在。”月英這時也來了,恰好聽的這句,笑道:“什麽新鮮話,難道婆婆聽的,我們就聽不得了?”

香兒忙站起行禮,月英一把扶住,笑道:“你現在大小也是個老板娘,還這樣對我,難道是讓別人笑話我不知禮?”香兒卻是成婚後,就搬到城裏,和自己丈夫,開了個小小絲行,夫妻兩做人好,又舍得吃苦,短短一年有餘,也雇了兩三個夥計,見月英笑話她,杏兒臉一紅:“嫂子說的,若不是奶奶對奴好,還不得這般。”

她們玩笑慣了,也就坐下,月英笑著問:“是什麽新鮮話?”香兒重又坐下,看向玉蓮:“姐姐可知道,陳家二老爺,惹上人命官司了。”人命官司,這把玉蓮和月英都唬了一跳,陳二老爺雖說風評不好,卻也沒有惹上人命官司的道理。

香兒見她們都不說話,坐近一些:“姐姐,這陳家二老爺,卻是把那杜進士的堂弟,杜秀才打死了。”這就更迷糊了,自打杜進士高中,杜秀才和陳二老爺兩人,平時見了麵,就跟蒼蠅見了臭屎一樣,即是投契的,怎的這時就翻了臉,一個把另一個打死了?

香兒也歎氣:“這事一傳出來,卻是誰都不信,隻是人證物證都在,當時街上人來人往,全看見了,陳二老爺賴也賴不掉,聽的陳老夫人氣得躺在床上,隻是流淚不止,真是作孽。”

玉蓮和月英對看一眼,玉蓮想起見過陳老夫人一次,那是個極明理的老夫人,想一想,她雖養尊處優,卻是陳二老爺不省心,這幾年,陳二老爺鬧出的事,前前後後,也夠陳老夫人操心不已了,再加上陳千金鬧出的事,玉蓮不由歎氣,這樣一個老夫人,如果一病不起,才是。

香兒這時已經和月英說了那日的事情,陳二老爺自母親幾次訓斥,雖收斂了些,卻見母親年紀漸高,精力不濟,行事越發大膽起來。這杜秀才自杜進士高中,也仗了堂哥的勢,兩個歪人,就是一拍即和。

成日價不是去城外玩耍,就是鑽到那煙花地帶,喝酒賭錢,無所不為,陳二老爺這名聲傳出去了,陳老夫人本來想著給他再續一房,好管管他的主意,也不能行了,有名氣的人家,自然不會把女兒嫁給他,這沒名氣的人家,家教又不好,陳老夫人怎肯再接一個不好的人進來。

老夫人精力不濟了,也隻得把二老爺的兩個兒子,吩咐五奶奶管著,自己一天兩次,都查問他們的功課,隻當陳二老爺死了一般,絕不管他了。

陳二老爺更樂的沒人管束,隻是他雖喜好玩樂,卻也知道錢鈔是難賺的,好玩的地方,隻是去個幾次,就跳槽另尋地方,也約束住了那群人,有事隻去找自己的小廝,不許到陳家門上來,也還算他有點良心。

故此那群跟著他的,除了嘴頭肥膩,實際好處也沾的不的不多。

這日卻是一群人聚在一個妓家喝酒賭錢,酒喝的都入了幾分,杜秀才今日手氣不好,隻玩了小半個時辰,荷包裏的錢就全沒了,杜秀才招呼陳二老爺:“二老爺,再借我二兩銀子翻本。”

若是平時,別說二兩,就是二十兩,陳二老爺也拿的出來,隻是那日不知二老爺是倦了呢,還是被打斷了和粉頭的調笑不高興了,隻是斜著眼睛看了他一眼,笑了一聲:“老二,這銀子,我卻有,隻是不能白借?”

杜秀才站起身來,對陳二老爺行個禮,笑嘻嘻的說:“兄弟給二老爺行個禮。”陳二老爺把坐在腿上的粉頭推開,倒了杯酒喝下,才笑著說:“行禮倒不必了,隻是老二,聽的淮陰侯能受□之辱,今*****從我□鑽過,我就給你二十兩銀子,可好?”

說著陳二老爺還怕他不信,從袖子裏掏出荷包,沉甸甸的,見杜秀才還呆在那裏,陳二老爺從荷包裏倒出塊銀子,迎著太陽,明晃晃的直晃人眼睛,陳二老爺笑道:“如何?”

杜秀才這下才像醒過來,他指著陳二老爺道:“你休欺人太甚,不借也罷,怎的如此欺人?”陳二老爺施施然坐下,用手理一理唇邊的胡子:“你這時和我講起這些了,難道不知道,你花了我多少銀子?”這話卻戳中了杜秀才的心窩,他漲紅了臉,對著陳二老爺嚷道:“總是學裏朋友,互相幫了,也是常事,怎的這般?”

陳二老爺笑道:“學裏朋友,還虧的你記得自己是個讀書人,當年用屁股準賬的時候,可還知道廉恥?”說完覺得自己講了一句再妙不過的話,放聲大笑起來,屋裏的人,自然是趨奉陳二老爺的,也跟著大笑起來,有個把裝做公平的,忍笑上來勸架,卻也是明裏暗裏,刺著杜秀才。

杜秀才本已是輸錢輸的有些懊惱,又受了陳二老爺這番奚落,難免也把自己久不用的讀書人的廉恥重又湧上心頭,看見眾人都隻站在陳二老爺那方,頓感世態炎涼,陳二老爺說了這幾句,實在快活,重又摟過粉頭,調笑起來。

杜秀才見他這般,哼道:“你也算是名門大戶出來的人,怎的日日隻是和我們這些人混,可有讀書人的廉恥?”陳二老爺頭也不抬,隻在粉頭的腮上掐了一把,笑道:“我總比你有些廉恥。”說著這話,又抬頭定定望著杜秀才:“再說,我玩的起,總比你日日隨著人好。”

杜秀才聽了這話,又聽的屋內眾人傳來的哄笑聲,捏起拳頭,大叫一聲:“我和你拚了。”就衝到陳二老爺跟前,粉頭正在笑,見杜秀才衝過來,忙從二老爺膝上跳起來,卻撞了陳二老爺的下巴,陳二老爺摸住下巴,還對粉頭道:“慌甚。”

不堤防被杜秀才衝過來,一拳打在腮上,雖是文弱書生,沒甚力氣,陳二老爺卻也是自那年被宋大爺教訓過,可就再沒在皮肉上吃過苦,心下登時大怒,就要還手,這時屋內其他人見動起手來,忙都起身,有兩個要勸架的,隻是把杜秀才牢牢抱住,意思卻是讓陳二老爺打他出氣,陳二老爺怎能違了他們的美意,連踢帶打,把杜秀才打的口鼻流血,陳二老爺這才住了手。

那兩個這才把杜秀才放開,陳二老爺見出了這樣事,再沒玩興,理了衣裳就甩了袖子說:“真是掃興,走了。”其它人忙跟了出去,杜秀才被打的渾身疼痛,躺在地上,卻沒一個人來瞧瞧,心灰一片,粉頭見陳二老爺走了,上前對杜秀才就是一腳:“呸,這還是個男人不是。”說著就出去留陳二老爺去了。

杜秀才被粉頭這樣一說,心裏大怒,掙紮起身,到了門口時,見粉頭正在那撒嬌撒癡,定要二老爺再回轉,二老爺麵有薄怒,旁邊幫閑的,也在那說好話,卻見杜秀才出來,幫閑的察言觀色,上前就說:“這樣的人,實在不識時務之極。”

杜秀才瞪大雙眼,有見陳二老爺得意的笑容,撲上前就要咬陳二老爺,粉頭正說的陳二老爺再留,正要挽住他,進去屋裏,誰知卻被杜秀才瘋子一般,直衝上來,張口就要咬陳二老爺,唬了一跳,大喊起來,她這一喊不當緊,本來這條巷子,也是那背著大街的,沒甚人的,這一喊,巷子口裏的人都圍攏來看,霎時聚了不下百人。

卻正見到陳二老爺一閃,杜秀才沒咬到陳二老爺,回身又要打他,幾個幫閑的早上前把杜秀才按倒在地,陳二老爺見旁邊正好有跟棍子,拿了過來,劈頭蓋臉就打了下去,邊打嘴裏還邊罵,隻等出夠了氣,幾個幫閑的這才把杜秀才放開,陳二老爺丟了棍子,粉頭忙上前替他擦一擦汗,嘴裏還罵杜秀才:“老爺,別為那不識時務的人氣壞身子。”

陳二老爺捏了她的手,笑道:“乖乖,果然是個知心的。”說著就摟了她,要進去,這時有個幫閑的大叫:“二老爺,不好了,他沒氣了。”陳二老爺聽了這話,流水放開粉頭,上前道:“你胡說。”

幫閑的指一指杜秀才,陳二老爺嚇的手都抖了,杜秀才雙眼圓睜,口鼻出血,斷氣多時。陳二老爺雖是個紈絝,卻從來沒經過人命,不由也慌了手腳,拉住旁邊的幫閑:“這…這該怎生是好。”

還沒等到幫閑的想出計策,就有人上前,對著陳二老爺道:“這人可是你毆死的?”原來方才陳二老爺打的熱鬧,有地保見了,覺得這樣也不成個體麵,隻是自己上前,隻怕沒人聽的,就去報了官,官本不想管的,卻是被打那個,是杜進士的堂弟,也就差兩個衙役,意思一下,誰知才走到半路,就有人飛報,出了人命官司,這才急忙趕來。

香兒講完,搖頭道:“這杜秀才沒了,他的叔叔們,平時沒個管的,這時卻紛紛出頭,要討個公道。”玉蓮也搖頭,樣官司,知縣卻拿著難打,兩頭都是有勢力的。
作者有話要說:懺悔,覺得這個文,我殺人太多了,懺悔下 1
                 
月英想也是這般心思,隻是也沒說破,香兒坐了會,王氏也就從林家回來,各自見過,王氏本要留香兒吃飯,香兒卻說要回家去,也就告辭了。

等香兒走了,玉蓮才笑著問王氏:“娘今日回來,臉上卻有點怒意,不知是為何?”王氏喝了口茶,把杯子放下,歎息說:“青玉的爹,也就是你原來的三叔,真是個沒臉的。”玉蓮見說話蹊蹺,剛打算問,王氏又搖頭說:“算了,這些話,你姑娘家,也不能聽,隻是虧的他連名姓都改了,要不,一個宋家的臉都丟光了。”

玉蓮聽了王氏這話,她是個聰明人,想來劉全在劉家做了甚見不得人的事,隻是這樣事情,也不能隨便說的,和王氏說了些別的,又把陳二老爺惹上官司的話說了,王氏搖頭:“陳老夫人,倒是個好人,隻是這一子一女,著實讓她不省心。”說著拍拍玉蓮:“同母所出,還會有爭吵,更何況那異母所出。”玉蓮點頭,笑道:“男子納妾,本是為了子嗣繁盛,誰知,子嗣不爭氣,反害了自己的名聲。”

王氏閉眼點頭:“是這個理不錯,可笑能這樣想的人,有幾個?為了家宅安寧,不納妾的男子,反被說成是怕老婆,真是可笑。”玉蓮給王氏捶了幾下背,王氏轉臉看向玉蓮,笑道:“你日後嫁去陸家,這些道理,常在他麵前說,想來,他也會聽。”

聽見王氏提起陸秀,玉蓮不由滿麵通紅,扭了身子,坐到一邊:“娘,你說甚?”王氏拍拍她:“女婿卻是個好人,今日青玉也說了,他常去幫襯生意,人又是極知禮的,並不以勢驕人。”

玉蓮聽了娘這話,心裏甜絲絲的,隻是不好說出,絞著手帕低著頭,王氏把女兒拉過來:“看你能嫁去,娘也就放心了,當日雖說娘應承了你,卻也著實擔心,雖說嫁人不著,還不如做姑子去,卻是哪個當娘的,舍得女兒孤寂一世?”

玉蓮聽了娘這番話,眼睛又有點濕潤,隻是不好說出,王氏拍拍女兒,歎氣道:“我這一生,唯有你們姐弟,是怎麽也放不下的,你得了好歸宿,娘就放心了。”玉蓮抬起頭來,笑道:“娘,女兒卻是省得的,娘今日想是見了青玉妹妹,才有感而發?”

王氏聽玉蓮提起青玉,歎道:“她現如今很好,也算苦盡甘來,現時她也想開了,娘既然沒了,爹雖然活著,卻更名換姓,隻當死了般。”玉蓮聽了王氏這幾句,心裏歎道,青玉是如何的灰心,才說出這話來。

過的幾日,風聲卻傳入玉蓮她們耳朵裏來,劉全自劉大智走後,初時還很勤謹,慢慢就使喚不動了,成日家隻是喝酒,劉母本就因他是陳家薦來的人,看不過眼,現時又是這樣,就想把他攆了出去,隻是礙於他是寫過投身紙的,也不好攆,誰知過不得幾日,五嫂子就哭著去找劉母,說劉全趁她夜裏睡著,悄的掩進她房裏,欲行奸騙之事。

劉母大怒,把劉全叫來,就要拷打問罪,劉全指天畫地,隻說這事是五嫂子汙蔑的,劉母素無智謀,這事卻不好傳出去,一時不知要做甚處置,劉全見機,討了個信,就往劉大智任上去了。

離了劉母的眼,劉母也甚是歡喜,她年紀漸往六十去了,家裏事情,凡百就交與五嫂子照管。

劉全怎麽走的,卻傳遍四周,老林隻當做笑話般,笑著道:“那劉家的五奶奶,老公沒死時,
就是個喬喬畫畫的,她做下的那些事,瞞的了幾個人,等老公死了,娘家想讓她另嫁,她倒嚷的一個地界都知道,說要留在劉家守節,又哄好了劉家的老奶奶,這份產業,她不搬走一半,我老林都不信了。”

王氏垂下眼簾,笑道:“那是別人家的事,卻不好說。”老林聽的王氏不甚相信,站起身笑道:“這樣事情,不過是當笑話般,給奶奶姑娘們說笑,聽過就罷。”說著看看旁邊的玉蓮,對王氏笑道:“奶奶家的家教,真是沒得說,前日我去陸家,陸家上下,都誇這個沒過門的媳婦來的,我做了這許多年媒,卻還是頭次聽說。”

絮叨了一會,老林也就走了,玉蓮長舒一口氣:“這位媽媽,想是年紀也有些了,話越發多起來了。”王氏拉住她的手,笑道:“也虧了她們,這四周的人家,卻是甚事都瞞不過。”玉蓮一聽,又想起自己被劉家賴婚時候的那些流言,不由歎了口氣,王氏理一理女兒的頭發,笑道:“白能說成黑,自然也能說轉過來,怕它做甚?凡事行的正,就好。”

轉眼會試之期又到了,陸秀和芹哥郎舅兩人,結伴上京,玉蓮她們送別了,轉而又擔起心來,玉蓮當日雖說是非進士不嫁,此時卻是一片心,全在那遠去的人心上,不管他能不能高中,平安歸來就好,人心中有事,就是數著日子過了,既盼來信,又怕信上有甚不好的消息,真正是一顆心,不知往哪裏放。

杏兒已經是個十七的女兒家了,王氏已經說過,她年紀已長,也不必隨著玉蓮嫁去陸家,由她自己擇婿,這話一傳出,周圍人家,卻也知道她是玉蓮身邊的人,想來定不會差,再則宋家對丫鬟,陪嫁也好,一時也有數人來說。

王氏問過杏兒,擇了喜兒丈夫的一個堂弟,年紀十九,生的堂堂一貌,父母都是平和的人,擇定了,定了婚書,下過聘禮,等著玉蓮嫁出,七月辦喜事,杏兒在玉蓮身邊七八年,玉蓮對她很喜歡,也給她置辦了份嫁妝,一忙起來,對遠去人的思念,也就淡了。

玉蓮這日正和杏兒在房裏做針線,杏兒自定了親,也安靜許多,等閑不出門的,兩人邊做針線邊說話,一個小丫鬟匆忙跑來,跑的氣喘籲籲的,玉蓮抬頭笑道:“這青天白日的,有什麽慌張的事,跑成這般。”

小丫鬟抱住房門,喘一口氣,才道:“姐姐,卻是喜事,京中來報,姑爺和芹哥,都考中了,正有人在那道喜,奶奶請你往前麵去。”一聽到是這樣一個天大喜訊,玉蓮連針線掉了都不知道,也顧不得許多,就匆匆往前麵走。

此時正是四月天,宋家院子裏種的桃樹,李樹,競相開放,在那地上,還有無名的小草,也不甘寂寞,紛紛開出或紫或白的花來,玉蓮見了這般景象,本已高興的心,又喜上了幾分,來到堂前,此時報喜的人已經擠了一堂屋,宋家父母和月英站在中間,都喜得快要落下淚來。

玉蓮見了這樣情形,反而有些遲疑了,早有人看到她,笑道:“恭喜玉蓮侄女了。”王氏上前拉住她的手,已經滿眼是淚,旁邊有人感慨:“想不到大哥不僅做了進士的爹,還做了進士的嶽父,實在是有福之人。”

宋大爺本來喜的張著嘴隻是樂,聽了這話,不由擦了擦淚,歎氣道:“正是呢。”王氏拉著玉蓮,娘兒兩正互相道喜,王氏聽見這話,上前一拍宋大爺:“這樣大喜日子,你哭甚。”

宋大爺指指妻子的眼睛:“你可別隻顧得上說我。”王氏一摸,自己的臉上已經有淚,掩飾笑道:“這是風吹的。”回頭看見玉蓮站在一邊,有人道:“侄女這次,終能了了心願,嫁了進士,真是可喜可賀。”

王氏聽了這話,再看向眾人臉上,都是喜悅,奉承之色,初時玉蓮被賴婚之時,流言到處轉之時,出門被指點之時,此時種種過往都湧上心頭,也顧不上在人前,摟住玉蓮大哭起來,玉蓮忍淚安慰,旁邊的人,卻也有傳過這些閑話的,隻是也要上前勸解,鬧了半日,才備了酒席,男客在外,王氏和玉蓮自在內招待女客。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就是玉蓮出嫁啊啊啊啊啊,都十五萬多了,我家玉蓮終於嫁了,擦淚。 1
                 
這場酒,自然是吃的人人歡暢,席上眾人,都不住的恭維宋家果然是有福氣的,兒子中了進士不說,連女婿都是進士,還有人說:“這宋家還從沒如此榮耀過。”杯來盞往,果然是十分熱鬧。

玉蓮有個堂姑母,卻是嫁到汪家去的,酒喝的多了,拉住玉蓮的手道:“侄女,你這次嫁去陸家,做姑母的,在婆家說話也硬氣些,想我那嫂子,自己的兩個女兒,嫁去給了劉家做妾,成天顯擺,說別看是去做小,終是官妾,出了門,別人也要高看一眼,我那老無知的公婆,也不時說起,今日侄女嫁去陸家,做姑母的,回去說起,卻是官家的正室。”

顛顛倒倒,說了又說,傷心之時,還大哭起來,王氏端了杯酒過來,笑道:“小姑,來,再多喝幾杯。”有人急忙奉承的說:“可不是,這芹哥中了進士,做了官,玉蓮做了官夫人,真是合族的喜事,回了娘家說起,麵上也光輝許多。”

旁邊有人冷笑:“大嫂子,你此時就這樣說了,前些年,不是你和已死的三嫂子說的?玉蓮侄女是個沒福氣的,連陳家的親事都看不上,怎的今日,又這般說?”大伯母見有人說出當日的話,臉紅了紅,轉頭就對那人嚷道:“當日不是那沒福氣的三弟妹,胡亂說的,我在旁邊應一應,怎的說,她也是個妯娌,總也有些麵子,難道還當麵駁了她不成?”

那人正待又說,王氏忙笑道:“好了,今日是好日子,旁的話,不提也罷。”大伯母臉上也有些訕訕的,自言自語道:“陳家的,雖說家世顯赫,卻也沒福,這縣裏太爺,關了他一些日子,放了出來,想必也是沒了麵皮,成日隻在家中,再不出來。”

旁邊的人打她一下,示意她別說了,她見無人接口,也隻得閉了口。

原來當日杜秀才的人命案一出來,縣尊雖差人把陳二老爺請了回去,卻也隻當是燙手山芋一般,不敢關,不敢放,隻安排到書房裏住著,門口添兩個小廝,名為伺候,實際監視,那幾個幫閑的,都丟到牢裏,知縣安排停當。等著陳杜兩家來說話。

杜家的幾個叔子,得了信,就跑到陳家門口,自然是吃了閉門羹了,把一個七歲的孩子拉出來,說是過繼給杜秀才的,讓他披了麻,帶了孝,跪在那裏,隻是哀哀哭個不停,幾個叔子家裏的那些女人們,哪一個是好惹的?

小一輩的,也就穿了孝,跪在那孩子的背後,幫著哭,老一輩的,和著丈夫,在那裏口口聲聲隻說要陳二老爺償命,嚷的那街上的人都住了腳,圍了上千的人來看,陳家的人,要出門都不得,陳老夫人接了信,陳二老爺的糊塗荒唐,倒也罷了,隻是這陳家的名聲,還不等想出法來,心口一疼,就昏了過去。

陳家下人,忙差人去請醫生,隻是杜家的人,把正門堵的嚴,門都出不去,繞到後門,後門處也有幾個一般裝扮的,在那哭泣,痛罵,管家沒的法,隻得拿個梯,從牆矮出的地方,遣個小廝,爬了出去。

等到請了醫生來,這兩邊門都不通,也隻得請醫生做了那爬牆之人,這醫生又是個年高的,手腳不便,上麵陳家小廝拉著手,下麵自家小廝提著腳,這才好容易進了陳家。

診過脈,開了方,也隻得沿原路又回去,有哪看熱鬧的見了,還傳出句口號來,陳家請醫生,翻牆而行。

所幸藥也有效,灌了下去,陳老夫人也就醒來,睜眼瞧瞧,不見陳五老爺,問過兒媳,知道他回來,見家門口擠了這樣的人,忙的拿了私房銀子,去和杜家的說話去了,老夫人閉閉眼,埋怨兒媳:“你也是,這等事情,他一個讀書人,怎知道處置,還是快扶我起來。”

兒媳們也隻得受了埋怨,扶她起來,伺候她穿了衣裳,來到門前,此時已經是入夜時分,杜家的那幫人,在門口攏了兩個火堆,該哭的哭,該罵的罵,哭的乏了,罵的累了的那些,還去旁邊喝兩口酒,吃一點肉,五老爺卻對著領頭的人,連連賠禮,別人隻當沒看見他,照舊罵個不住。

陳老夫人歎氣,用拐杖戳一戳地麵,沉聲道:“這樂清城裏,難道沒了王法了嗎?”聲音雖然不大,卻壓過了眾人,那些哭的,罵的,聽了這話,都停下來,陳五老爺抬頭見是母親出來了,也不理會領頭的,上前扶住陳老夫人,低聲道:“娘,你且在裏麵養著,這裏有兒子。”

陳老夫人看一看她,歎氣道:“你們三個,也隻有你讓我省心。”陳五老爺知道說的是他們三個庶子,隻是低頭不語。那領頭的見她出來的氣派,前麵是四個管家打著燈籠,那燈籠上貼著戶部尚書,吏部侍郎,長沙府正堂的字樣,兩邊卻是兩個丫鬟攙住,老夫人身上穿的,卻都是平日沒見過的,額頭上帶了繡牡丹花紋樣的帽子,正中卻是顆黃寶石,在燈光下,黃澄澄的發著光,後麵烏壓壓站了一群人,不由往後退了一步,心裏嘀咕,這位老夫人,和自己想的,那些養在深閨的不一樣,見了麵,隻怕嚇一嚇,就忙不迭的拿銀子出來。

老夫人此時望向他的方向,旁邊的管家急忙上前回道:“老夫人,這是杜秀才的大伯。”老夫人點一點頭,手裏的拐杖往那些火堆一指:“大天白日,做這些卻是怎的,想給我陳家裝幌子嗎?”

管家等的就是這句話,帶著小廝,就要上前動手,杜大伯本是個潑皮,見自己帶來的人都被嚇住了,忙喊了一聲慢,接著就把那七歲的孩子拉過來,眼淚說來就來:“可憐的孩子,怎的沒了爹不說,來討個公道,還這等受人欺負。”

杜家帶來的人聽了,也跟著哭了起來,老夫人吸一口氣,開口道:“國有國法,這狀子,既已遞到知縣那裏,就等他判了,到時候,不管是償命還是賠銀子,我陳家奉陪,若像這般的鬧,就休怪我陳家無情。”說著回頭又要招呼他們。

杜大伯聽了這話,知道陳老夫人不好惹,放開那孩子,上前對陳老夫人作個揖,道:“老夫人說的,也合道理,隻是這縱弟行凶,傳到禦史的耳朵裏,對大老爺的官聲。”說到最後,幾乎是咬牙切齒,陳老夫人隻是淡淡一笑:“那些事,卻等知縣判了再說,旁的,沒了。”

杜大伯見陳老夫人不吃這套,恨的咬牙,見陳老夫人旁邊的那群虎視眈眈的家人,想來自家人也討不了便宜,也隻得懨懨的,招呼自己的人,打算回去,他老婆見這樣,還打算再說,卻被杜大伯拉走了。

杜大伯走出去幾步,後麵追來個陳家的管家,把一包銀子遞給他:“老夫人憐你家也是窮的,這五十兩,先借於你,去辦喪事,旁的事,等斷下來再說。”此時杜大伯哪還有半點銳氣,連連行禮不止。

陳老夫人卻是他們才走,就又倒下了,這不爭氣的老二,卻還是給長子寫了封書,書上如此如此。知縣在衙裏,收了杜家的狀子,就巴巴的等著京中來信,足足等了兩個月,知縣留著陳二老爺,卻是這銀子,也花的心疼,正要計較,放他回去過中秋節,這時才收到京中來信,看了來信,心裏有了計較,這才升堂斷案。

陳二老爺毆死杜秀才,卻是事實,隻是當時本是酒後,再則本也是杜秀才動手在先,各自都有錯,把陳二老爺杖責四十,監禁三年,卻準其納桐準贖,那幾個幫閑的,屁股上各自挨了幾板子,又判陳家出了兩百兩的燒埋銀子,免了杜家眾人去陳家門上吵鬧的罪,杜家卻也早就收了杜進士的書,杜進士在裏麵,萬分埋怨他們去陳家門上吵鬧的事情,又稱老二本就是罪有應得,絕口不提要為杜秀才說一份上的話。

杜家眾人,瞧了書,卻也隻得忍了,聽的大老爺這樣判,自然也不說個半字,陳家家人,卻是早就備好銀子,一等判完,就把燒埋銀子交了,杜大伯見了這明晃晃的銀子,自然也不多說別的。

知縣這才對陳二老爺說聲抱歉的話,又留他在書房裏住了幾日,各項銀子交完了,這才放他回家,陳二老爺回到家,卻被嫡母教訓一通,命人把他關在院中,隻讓兩個貼身丫鬟和婆子進去,再不許他出家門一步,倒也安靜。

閑話休敘,不過幾日,芹哥和陸秀雙雙回來,方下了船,就從碼頭一路都是鞭炮,迎回家中,陸秀回家秉過爹娘,擇了五月初八的吉日,娶玉蓮過門。

這新進士娶進士的姐姐,自然是個能沾親的,都來幫忙,宋家和陸家這兩家的路上,絡繹不絕的,媒婆,幫忙的,賀喜的,足足熱鬧了半個月,這萬事方才齊備,陸老奶奶五月初六,親自來給玉蓮開了臉,上了頭,兩親家各自叫過恭喜,擺了酒席,喝了一回,陸老奶奶這才回去。

初七送嫁妝,鋪床,忙的陸宋兩家的人,都恨不得多生出幾隻手,幾雙腳來。初八就是喜日子,看了時辰,新郎在前騎馬,公服披紅,媒婆在後押著轎,行親迎之禮,一路行來,那看熱鬧的,嘖嘖羨慕。

到了宋家,拜過嶽父嶽母,媒婆和送嫁的,攙出蒙了紅蓋頭的新娘子,陸秀按了習俗,要去握了新娘的手,新娘緊緊抓住門框,以示不忍離別之情,拉扯一會,媒婆等這才上前假意勸說,玉蓮這才放了手,拜別爹娘,上了轎。

一路行來,這宋家去陸家,卻是要路過劉家的,還沒走到劉家那裏,就聽見一陣哭聲傳來,有一群人,手裏拿著家夥,往劉家那邊走去,轎邊的媒婆不由哼了一聲:“這劉家的妾,還真不是人做的,汪氏姐妹,前些日子,靈柩還鄉,隻怕是汪家去討公道。”說著媒婆還不由伸長脖子去望。

轎內的玉蓮聽見這話,不由透過紗簾去望,沒望見什麽,隻聽到那馬蹄聲得得,唇邊不由露出微笑,這劉家如何,早就和自己毫無幹係。
作者有話要說:那個習俗,是某次貓和我說,新娘要這樣的,本是進新房的時候,被我換在這裏了,陳老夫人頭上那個帶子,不知道叫啥,隻好叫帽子了,流汗。 1
                 
玉蓮進了門,待上孝順,待下和氣,進門不過短短一個月,就人人都讚好,陸秀還有個哥哥,叫陸安,是個秀才,他的娘子,也是個和善人,兩妯娌見了麵,說了幾句,互相送了禮,哪得三四日,就似姐妹一般。

陸家父母見了這般情形,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原來陸秀原來的娘子,雖然也算溫順,平時無事,卻常說給大房的東西多了,給自家的少了,和陸秀嘀咕不休,陸秀耐不住性子,也說過她幾次,卻每次都被說了回來,陸家父母聽見,卻也覺得不像,隻是婚姻乃一生之事,總不好隨意休棄,也隻得耐下性子,聽其瑣碎。

故此陸秀喪妻之後,雖也有幾家來說親的,陸秀卻都推了,說與其找個不好的讓父母傷心,不如自己一個人過的安靜。雖說後來定了玉蓮,陸家父母,卻還是怕世人的說話,有幾分真,這才讓陸三嬸去相看,三嬸回來,雖極口誇讚,卻還是懸了一半的心。等玉蓮進了門,見她行為,心方才全放了下來。

陸秀見妻子得了父母的喜歡,自己也十分歡喜,故此一家上下,全似春風拂麵一般,夫妻兩人,也是如膠似漆一般。

滿月之時,陸秀送玉蓮歸寧,回宋家車上,兩口說說笑笑,真的是人逢了喜事,精神便爽,玉蓮隻覺得方坐上車,就到了宋家。

鞭炮齊鳴,芹哥夫妻迎出門來,在大門口就作揖打拱,亂了半日,才進去裏麵,宋大爺和王氏兩人,早就穿著整齊,坐在正堂,等著女兒女婿前來磕頭。

玉蓮夫妻進去,雙雙跪了下去,磕頭行禮,又把帶來的禮物送上,正堂裏坐了滿滿一屋子的人,陸秀和玉蓮都一一拜見過了,這些禮完了,這才陸秀陪著嶽父說話,王氏拉了女兒回房去說。

進了房,王氏細看看女兒,見她風采更盛,麵上的喜色也不是做出來的,這才放心,拉住她手笑道:“雖說你在我身邊時候,巴不得你嫁了,這一嫁去,娘這顆心,真是懸的緊。”玉蓮笑道:“娘,公婆都是和善人,妯娌也好,娘不消擔心。”王氏拍拍她,正準備說什麽,丫鬟進來說,喜兒來了。

還沒說聲請,喜兒穿了一身的新衣,走了進來,見了玉蓮,忙跪在地上磕頭,玉蓮打算把她攙起來,喜兒搖頭道:“姐姐,可盼到這日了。”抬起頭來時,已經流下兩行淚了,玉蓮聽了這話,心裏也有感觸,喜兒可是從小伺候她長大的,雖是主仆,卻和姐妹差不多,為了自己的婚事,她也不知罵了劉家多少。

玉蓮忙笑道:“喜兒,快些起來吧,過去的事,都休提了。”喜兒這才起身,還對玉蓮說,前幾日玉蓮出嫁,她卻在外麵也沒趕到,要去給陸秀磕頭,王氏笑道:“喜兒,你的這片心,我領了,隻是你現時,也不是我家的丫鬟,卻是自己有田有土的,知道的,說是你念著舊主,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家輕狂,講那些虛禮。“

喜兒笑道:“奶奶這話,說的是道理,隻是這是奴自家的一片心,說不上別的。”王氏聽了,笑道:“這丫頭,嘴頭子是越來越厲害了,既是為了你這片心,我豈能沒有成全的禮。”說著對喜兒道:“也罷,等會請姑爺到書房,你去磕個頭就好,卻是為的你這片心,不為旁的。”

喜兒見王氏應了,這才告了罪,坐在下麵,喜兒兩口,這幾年也是勤謹的,再加上天佑好人,不過數年間,也有了五六十畝好地,蓋了三間大瓦房,喜兒去走親戚,也能穿件綢的,戴點金的。

這下就坐著說話,喜兒笑道:“姐姐,前幾日我回來時,卻聽的了劉家的話,那陳千金,好歹也是大戶出身,怎的對妾這般狠毒?”玉蓮剛想答話,王氏笑道:“罷了,他家的話,提了做甚,不過是個乍富小人,怎比的上姑爺?”

喜兒忙住口,玉蓮在旁笑笑,其實劉家的事,她也有所耳聞,卻是汪氏姐妹,本說的是病死,還許了她們屍骨還鄉,房中的東西,都給了她們父母,汪家父母接了,也隻當是女兒命薄,客死異鄉了,這樣嫁去為妾的,嫁去那家不讓埋在祖墳上,自然也進不得自家的祖墳,買了塊地,把她們姐妹葬了了事。

這劉家送她們屍骨回來的的人,回了家鄉,自然也要去見劉母,在家住了兩日,就回去了,本以為,這樁事情就此平息,誰知過不得兩日,就有流言說,汪氏姐妹,卻不是病死的,隻為和陳千金拌了幾句嘴,陳千金大怒,就命人把汪大姐捆起來打,汪小妹見姐姐被捆,自然不肯罷休,跪在地上,求陳千金把自己也打死算了,話裏麵還暗諷,陳千金不能生孩子,還吃醋,哪裏是個做人主母的樣子。

陳千金是怎樣的人,怎能受的這樣的氣,見汪小妹話裏話外,都透著不訓,也不等人捆,拿起板子,就是一陣亂敲,汪小妹雖說是個妾,在劉家卻也是錦衣玉食,身子嬌嫩的,哪消幾板子,就被打的皮開肉綻,下人們見血出了,這才敢上前勸解,陳千金瞧見血出,心裏也害怕,她本是隻想教訓的,也不想奪人性命,忙住了手,吩咐人去請醫。

等到醫生到來,哪還來得及,汪小妹早就嗚呼哀哉,汪大姐見小妹去了,也昏了過去,開了方子,抓了藥來,卻似澆到石頭上一般,毫無影響,過不得三五日,也隨了妹子去了。

劉大智見自己兩個妾都去了,聽下人說,這兩人那日也著實不對,這正室管教妾,也是正理,也不好埋怨陳千金得,隻好命人裝裹好了,棺木衣服都是從厚的,收拾了她們房中東西,送回去了,陳千金見劉大智這般做事,此次卻是自己理虧,也閉了口不說。

這汪家的人,旁的都沒聽到,隻聽到一句陳千金打死的,就當抓住了把柄,陳家勢大,是不好惹的,這劉家的勢力,卻要稍差了那麽點點,就聚齊了人,上劉家給汪家姐妹討說法去了。

玉蓮想到這裏,笑道:“他們去劉家那日,恰是我出嫁之時,花轎還遇到了。”王氏聽到這樣的,雖然早就知道,卻還是往地上吐口吐沫:“呸呸呸,他劉家就沒甚好事,連你出嫁之時,還要衝撞。”玉蓮輕抬手腕,拉住王氏的手道:“娘,那些事,由它去吧。”這時杏兒進來報,說酒席已經備好了,還請出去,王氏推一把杏兒:“你也不用出去伺候了,在這陪你大嫂。”

杏兒羞的滿臉通紅,隻是低頭不語,王氏笑笑,和玉蓮出去了。

今日的親眷,來的卻甚齊,宋家,王家,秦家的都齊了不說,就連柳家都來了人,男客們在外麵喝酒看戲,女客們卻在裏麵,喝酒聽女先說書。

這酒過三巡,女先正待開口說話,就聽見有人笑道:“那套子,不就是崔鶯鶯就是秦香蓮,今日這等熱鬧,說個熱鬧的書來。”女先笑一笑,環顧席上一圈,開口道:“既如此,就說前幾日劉家的那出,說起來,小的活了那麽大把年紀,這樣的熱鬧,卻還是少見。”

王氏聽了這話,正打算開口阻攔,三姑母酒喝得兩腮紅紅的,正拿個雞腿在啃,聽的這話,忙把雞腿一放,對女先道:“對,就該說這個,讓天下的人都知道,做那背信棄義之人,可沒甚好下場。”

王氏轉頭看向玉蓮,見她臉色平常,這才把話咽了回去,女先喝了杯酒,潤潤嗓子,撥一撥琵琶,就說了起來。

前頭陳千金打殺了汪小妹,眼見的少,自然也不細說,隻是從汪家去劉家討說法說起。

隻見那汪大打頭,汪大嫂隻是跟在旁邊,一步一哭,都是那兒啊肉啊,隻哭的天地變色,日月慘淡,玉蓮聽見這句,肚裏暗道,若真的心疼女兒,怎舍得嫁去為妾,隻聽女先道,一行人到了劉家門口,也不等人去通報,就把劉家小廝推到一邊,幾個青皮小夥,上前把劉家的門砸開。

這汪家的人,雄赳赳,氣昂昂,進了劉家,劉母此時,本是和五嫂子看著那兩個孩子玩耍,不時的誇五嫂子為人好,又說這兩個孩子,真是一個比一個乖,五嫂子聽了這話,又看看這明晃晃的屋,那雕了花的家具,還有劉母身上光亮的綢衣,頭上的首飾,麵上笑著,肚裏暗自思量,怎的和劉母說,讓她過繼個自家的,給劉大智。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我很無恥的跳過了婚禮和洞房,因為寫這些的文實在是太多了,細寫了,有騙錢嫌疑,所以,就這樣跳過了。
這裏劉家的事情,其實就是故意說出來,惡心劉家的,哢哢。
劉大智的報應,就在眼前了,仰天長嘯,我終於可以準備結文了。 1
                 
五嫂子肚裏的算盤,打的滴滴答答,臉上的笑容,也越發溫順,這時有個小廝,匆忙走進來,禮都忙不得行,就開口說:“不好了,老奶奶。”劉母卻是那年劉大智被罷官,報信的人來時,落下的病根,聽見這小廝一說不好,還當是劉大智又被罷官,夢都沒想到是汪家人上門,一口氣上不來,翻著眼,就暈了過去。

五嫂子忙上前給她捶背,灌開水,過了半響,劉母才緩過來,也顧不得旁的,看見那小廝就問道:“怎的,難道大智又被罷了官。”小廝還沒說話,就聽見外麵傳來高亢的女聲:“呸,你家做的事情不地道,這次,是來說理的。”

隨著聲音傳進來,呼啦啦進來一群如狼似虎的人,手裏拿著棍棒,隻等領頭的一句話,就要砸了劉家,劉母剛緩過來,又見這樣一群人,她這幾年養尊處優,早不是當年那般,汪後縮了一縮,正打算叫,細細看時,卻是汪家的人,這才放下心,坐正身子,開口問道:“你家卻是來做甚的?”

領頭的坐下,正是汪大,隻見他眉頭緊皺,對劉母道:“劉奶奶,我家女兒,送進來做妾,本是圖能為劉家生兒育女,誰知這嫁進來不過兩年,怎的就被你媳婦活活打死?”

劉母接過五嫂子手裏的茶,吹一吹,喝到肚裏了才道:“兩個新娘,卻是病死的,怎的這時卻是說的打死,況且說來,這主母打死妾,卻也不是甚大事。”汪大本是個粗人,來的路上卻被人仔細叮囑過,先說幾句好話,若劉家是曉事的,拿了銀子,也就罷了,故此也耐了性子,本以為這幾句話是十分文雅了,誰知劉母卻是這樣淡淡幾句。

站起身,推了旁邊的桌子就道:“你這婆娘,怎的這樣的話都說出來?難道妾的命就不是命。”劉母整整頭上的金簪,冷笑道:“你見哪家主母為妾償命的。”汪大聽了這話,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就要上前打劉母。

還沒等近到劉母身前,已經衝上來一個蓬著頭,赤了兩隻足的婆娘,上前去揪住劉母,:“老乞婆,你素日窮時,我一碗米,半尺布也零星助你,誰知你一闊了,那兩個眼孔,就撐的比天還大,花言巧語騙我女兒去做了妾不成,還送回兩具屍身回來。”

邊哭邊訴,另隻手還在劉母臉上亂抓,劉母頭上戴的滿頭的首飾花朵,也被揪了下來,這裏汪家眾人見汪大嫂動了手,自然也不落後,幾個青皮小夥就拿著棍棒砸家具,那些婦人也趁亂去擄些瓷瓶,窗簾這樣的擺設,劉家的丫鬟小廝們,見了這樣的情形,也要上前救護,和汪大嫂她們撕扯成一團,混亂中,五嫂子怕自己兩個兒子受什麽損傷,先把他們兩個交給個婆子,帶進臥室去密密藏好,這才回轉正堂。

見窗子被打的剩不了幾扇,屋裏的家具,自然也被打的粉碎,劉母掉的一地的首飾,早被人拾的幹淨,幾個丫鬟,卻被汪家的人拉開,各人臉上也掛了血道,別說那手上的手鐲,連那耳邊的丁香都被人摘了,有幾個小夥,趁亂還往她們身上摸幾把,自己都護不住,還哪裏去照護劉母?
劉母卻被汪家的幾個女人,圍在裏麵,受了數落不說,手上臉上,早挨了無數的利爪,頭發耷拉著,連身上的好衣服都幾乎被撕破,東一片西一片掛在那裏。

五嫂子見了這樣情形,卻怕自己也遭殃,隻是這樣事情,不上前的話,日後怎麽能在劉母麵前討好,咬一咬牙,就衝進人堆,認準劉母,上前一把扯住劉母的手,就把她抱在懷裏,汪家的女人們正打的起勁,卻被她攪了局,都互看一眼,正準備打五嫂子的時候。

五嫂子情急智生,高喊道:“嫂子們且請住手,聽我一句。”卻也是身上吃了幾拳,也有兩個認的她的,見劉母被抱在她懷裏,瑟瑟發抖,想著,惹出了人命就不好了,這才住了手,開口問道:“你有甚話說?”

五嫂子仔細看看劉母,見她雖然頭發被薅了隻剩的一半,身上的首飾甚的,一樣都不在了,閉著眼還在發抖,好歹還活著,心這才放下來,招呼那幾個哭哭啼啼的丫鬟,讓她們把劉母扶到椅上坐下,這才轉身問汪大嫂:“伯母此來,是要問人命呢,還是要人命呢?”

這話一問出,汪大嫂就傻了眼,旁邊有人忍不住,把她一把拉開,上前道:“自然是問人命。”五嫂子舉目一看,卻是汪二嫂,這可是附近有名的潑貨,一張嘴罵起人來,可是三天都不重樣的,最愛的就是錢財,五嫂子細一想想,汪大雖是粗人,他家兩口,可都是老實的,想來定是汪二嫂在後麵說話。

轉轉眼珠,抬頭笑道:“二嬸,這要問人命呢,雖說是劉家的媳婦做的事,卻是她人不在家,找做婆婆的,也不合適,再說了,我家伯母,卻也是兩位妹妹的婆婆,她們去了,難道我家伯母就不傷心嗎?”

五嫂子這番話,可是滴水不露,但聽在汪二嫂耳裏,卻當放屁一般,她頭都沒抬,隻往地上吐了一口:“呸,你伯母傷心,方才我們來時,她說的話,可是什麽話?”說著就指著劉母的方向,冷哼道:“說死幾個妾,算不上甚大事。”

五嫂子回頭一看,見劉母剛緩過來,聽了這話,又要背過氣去,忙拉住汪二嫂道:“二嬸,知道你疼侄女,隻是這人都沒了,追究這些做甚,再說了,就算鬧到公堂,不過就是挨上幾十板子,要照我說。”說到這,五嫂子停一停。

汪二嫂轉過身,看著五嫂子,低聲問道:“要照你說,卻是怎麽說?”五嫂子看向眾人,見汪家來人,這時已經停下手來,隻是冷眼看向她們,劉母坐在椅上,眼巴巴看向自己,這話卻是不好說破,隻得拿手捏了捏汪二嫂的手,又從腕上褪下一隻鐲子,悄的放到二嫂手裏,汪二嫂會意,點一點頭,回身去和汪大他們商量。

五嫂子這才鬆口氣,上前給劉母捶背,劉母眼淚汪汪拉住她的手:“兒,今日若沒了你,我這條命。”說著就哭起來,五嫂子正在安慰,汪大黑著臉上來,對劉母道:“親家母,這事要了,卻也難了,方才我二弟妹勸了我半日,說總要息事寧人,我細想想,這也是個理,總是鄉裏鄉親的,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這樣罷,我這些嫂子弟妹侄子,總不能白來,你一人給了十兩銀子的誤工錢,這就帶他們回去。”

劉母聽見汪大獅子大開口,仔細看看,這人來的卻不少,也有四十來個,這一人十兩,聽起來不多,加起來就不少了,臉就沉下來了,五嫂子察言觀色,忙在劉母耳邊說:“伯母,先打發了再說。”劉母聽的也有道理,這才輕點下頭。

汪大見了,又道:“我這兩個閨女,既然已經嫁出去了,怎不能葬在劉家祖墳上,別人看了,也不像?”

劉母聽的這話,卻是順水的,也就點頭應了,汪大還想要說,五嫂子已經眼珠一轉,笑道:“大伯,兩個妹妹去了,我伯母也是傷心的,說別的不成,幾兩銀子還是拿的出來的。”說著扯一扯劉母,劉母知道今天是要破費的的,早些開口,還落的個好,道:“這話是實的,封一百銀子,也可養老了。”

汪大見劉母先開了口,已經超出自己想要的許多,忙連連作揖:“知道親家是個明理的。”說著歎氣:“隻是你那媳婦。”劉母心裏,卻真是這般想,恨不得立時陳千金在自己麵前,撕吃了她,劉家的管家這時見不打了,才上前扶椅子,收拾屋子,劉母心裏再不願,也要命廚下備了酒,讓汪家的人喝幾杯。

汪二嫂轉風使舵,在席上也說幾句賠罪的話,等到喝了酒,拿了銀子,劉母這才謝了五嫂子,五嫂子在劉母心中,自然是更得信賴。

這事傳了出去,就被好事的編了書,叫汪大打門討人命,五嫂一喝定乾坤。四處傳說,大家雖在別的地方聽過,卻是故意要在玉蓮麵前說起,討玉蓮喜歡的意思。

一時講完,玉蓮不過一笑,女先討了賞錢,重又說了兩套話,這才酒席散了,各自回家,王氏又和玉蓮說幾句,陸秀來拜過了嶽母,玉蓮夫婦這才回去。

回去路上,陸秀笑道:“你那個丫鬟,卻是對你有情意的,今日見了我,還謝了又謝。”玉蓮知道說的是喜兒,笑道:“她是個實心眼的,說起來,當日不是他們,也不會有今日。”陸秀見提起玉蓮的傷心事,忙轉了話道:“那日和爹說起,我要進京選官,卻是爹說,我們小夫妻,還是一起去的好。”玉蓮本心裏,還是想和陸秀一起去的,隻是侍奉公婆,卻是媳婦的事情,見公公允了,大喜過望。

過的幾日,果然擇了日子,收拾了行李,拜別父母,雙雙上京,選官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陸秀父母,真是懂事啊,我真是親媽啊。 1
                 
揚州高郵,縣衙後院,一個恬靜的少婦正坐在上房裏做針線,她麵上有淡淡的笑意,肚子渾圓,想來已經快要臨盆,不時停下針線,瞧瞧繡的可好。

這時外麵一個男子進來,他穿了一身的官服,見少婦繡的專注,搖手示意旁邊伺候的丫鬟別出聲,自己瞧瞧就走上前去,還沒到少婦身前,少婦已經抬起頭來,笑道:“這都快當爹的人了,還這樣?”

男子見被識破,笑了一笑,旁邊的丫鬟忙伺候他換了衣服,這才退下,留他們兩個單獨在內,見她們都退下了,少婦才笑著說:“怎的,今日不是請知府吃酒看戲,這麽早就回來?”男子真是陸秀,他既回到私衙,就輕鬆多了,端起杯茶,笑著說:“剛坐下一會,就有人來報,說知府家的老夫人到了,正在揚州,這就回來了。”

玉蓮笑笑,繼續做活不止,陸秀喝了茶,歎氣道:“哎呀,還是我們好,小夫妻團圓著,聽的他們說,知府家的老夫人,是因為太尊寵妾太過,趕走羅師爺,這才大怒,連夜從南京來到揚州。”

玉蓮放下針線,看陸秀一眼,又重新拿起針線來做,淡淡的說:“你不怕同僚們,說你怕老婆?”陸秀用手摟住玉蓮的肩,摸著她凸起的肚皮:“有妻有子,足矣,管他旁人說甚。”玉蓮笑笑,正待又說,隻是肚子痛了起來,陸秀正要等她說話,見她臉色變了,扔了針線,正待開口問她,見她抱住肚子已經開始喊疼,慌的陸秀頭頂上走了三魂,忙喊人進來,丫鬟進來,見玉蓮已經肚疼,忙的去找穩婆。

穩婆來時,卻見陸秀還在房中,扶住玉蓮不停在安慰,穩婆笑笑,上前扯開陸秀:“老爺,你就安心在外等著,落生時,我再喊你。”

說著就把他推出門外,吩咐丫鬟燒開水,拿草紙,尋剪刀,一時那些下人都忙了起來,陸秀急得如熱鍋上螞蟻一般,這玉蓮,不是還有一個月才生,自己母親,本說的是這個月來,怎的這時就發動起來,卻是他是男子,也不好進去,隻得在那院裏,不停的轉圈圈。

這時房裏傳來玉蓮的叫聲,陸秀急得不行,跑到窗口處,直著嗓子喊:“玉蓮,生不下來別生了,等等再說。”讓院內還有的下人們,想笑又不敢笑。

這雖是深秋,陸秀的後背不過一會,就濕了一片,這時有個小廝進來,正要通報,陸秀慌張中,哪還去聽,小廝幹站著。

這時呼啦啦湧進一群人來,卻是陸母來了,她在縣衙外下了轎,命人進去傳話,等兒子來迎,等了一會,卻不見兒子,問過門房,知道是媳婦在生孩子,她也是個急性子的,這麽大的事情,自然等不得,就帶著從人進去了。

剛進到內院,就見陸秀在院子裏麵不停轉圈,下人們都垂手侍立,陸母看見這樣,想笑又不好笑出來,倒是跟隨的人中,有一個笑出了聲,陸母不滿的看她一眼,這才上前。

陸秀正在急得沒法,卻見母親出現在自己麵前,忙跪下行禮:“娘甚時候來的,怎的也不讓人通傳一聲?”陸母這時也不好取笑他,隻是問道:“你起來,聽說媳婦這時就要生產?”陸秀抹一抹額頭上的汗,隻會答個是字,陸母忍不住了,歎道:“你這孩子,平時也是機靈的,怎麽這時就慌成這般。”

說著讓下人們先把行李放進去,命人搬了兩把椅子來,在這院裏放下,又命自己一個貼身侍奉的婆子,進去裏麵幫穩婆的忙,這才拉了兒子坐下,靜等佳音。

從午後時分等到掌燈,房內終於傳來嬰兒的啼哭聲,隨後穩婆抱著個繈褓出現在門口,陸秀顧不上問是男是女,也管不得母親還在,跳了起來,就衝進房內,倒嚇了穩婆一跳,這大男人妻子生產,不問男女,先衝進房裏看產婦,倒是頭一遭,抱著繈褓,連是男是女都說不出來了。

陸母是又好氣又好笑,接過繈褓,瞧瞧男女,吩咐丫鬟帶穩婆下去領賞,自己抱著孩子,進了房裏。

此時房裏血腥味都還沒散,玉蓮靠著枕頭,半躺在床上,陸秀拉著她的手,在說話,陸母走進去,拍了陸秀肩頭一下:“你這孩子,當爹了都這般毛躁。”說著把繈褓遞給他:“快來瞧瞧你兒子。”陸秀這才紅著臉,接過孩子,玉蓮打算欠起身,被陸母按下:“你方生產,還是躺下好。”

說著自己也笑眯眯的坐在床頭:“玉蓮,你生了個胖小子,我做婆婆的這顆心,可就全放下了。”玉蓮見陸母不怪陸秀對自己這般,紅著臉道:“婆婆遠來,媳婦未及去迎,實在不孝。”

陸母手一揮,笑道:“你生了兒子,這就是大孝,何必拘泥那些小禮。”說著笑看陸秀:“就是沒見過他這般的,慌成這般手腳。”陸秀臉紅紅的說:“娘,你何必說兒子,兒子幼時,你不是常說,當初生大哥時,父親慌的差點一頭撞到那魚缸裏。”

說著聲音越來越低:“兒子今天,好歹還全身呢。”陸母隻是白他一眼,拉著玉蓮又說些話,夜極深了,才喜滋滋的去歇下。

玉蓮生了兒子,陸母住過滿月,也就回家過年,這玉蓮在月子中,自然也沒去揚州城裏拜見杜老奶奶,隻是滿月酒上,聽的有人說起,杜老奶奶是如何懲治那水新娘的,陸秀卻也有耳聞,自然對玉蓮更是一心一意,再沒別的想頭。

光陰似箭,陸秀知縣任滿,卻升到山東東昌府做通判,東昌知府正是陳溫良,順娘和玉蓮既是同鄉,卻也沾了點親,故順娘常請玉蓮過府敘話,兩家孩子,陳家是一女兩男,陸家是一男一女,年齡又大都相近,也常玩在一起,女子們是這般了,這堂官自然也不勒克陸秀,一府一判,更是親密。

這日卻是青州知府劉大智被罷了官,從東昌府過,陳溫良既是他同年,自然也要請他一席,裏麵卻是順娘做東,請陳千金,作陪的就是玉蓮。

陳千金到了知府衙門裏麵,和順娘見過禮,順娘又介紹這是陸通判的妻子宋氏,恰也是同鄉,陳千金和玉蓮卻也各自心照,隻是不說破,各自施了禮坐下。

陳千金看玉蓮時,當日路上雖匆匆一見,今日細瞧瞧,卻見玉蓮眉眼無一不美,那種說話時的雍容大方勁,更是出色,反觀自己,這些年來,劉大智一個一個妾的納,自己留不住他的心,怒極,也是一個妾一個妾的擺布,這名傳出去了,自己哥哥,卻已因母亡告了丁憂,上司瞧劉大智不滿,自然就隨意尋個事故,罷了他官去,這一路上,劉大智隻是埋怨自己不迭,想起當日,何苦來哉?

玉蓮卻也看眼陳千金,當日那極美的女子,此時已經生出老態,雖衣裳華麗,但眼裏的疲憊卻是掩不住的,想起種種傳聞,也隻是在肚內暗自歎氣,好好的女兒家。

說笑喝酒,陳千金望見院子裏麵,一群孩子正在玩耍,想起自己嫁給劉大智十餘年來,總是沒有消息,若有個孩子,卻也好受,又想起婆婆屢次來信,隻是說要過繼五嫂子家的兒子過來,頭又疼起來,卻是在酒席上不得不敷衍,等到酒席散了,匆匆告辭。

玉蓮回到衙內,和陸秀說懈句,安置了孩子們睡下,也就各自安置。次日起來,還在梳洗,外麵就有人匆匆來報:“老爺,不好了,驛館的來報,說昨晚劉老爺被人殺了。”

這一驚,驚的陸秀連衣服扣子都沒扣好,就準備匆匆出去,玉蓮忙叫住他,給他扣好衣服,又拿帕子,包了幾個餅,路上好吃,這才放他走了。

陸秀走後,玉蓮不由身上一陣寒意起來,思想起來,卻也藏了半分僥幸,若當日嫁了劉大智的是自己,現時做寡婦的豈不是自己?忙暗罵自己幾聲,想起陳千金,不由歎氣,這沒了丈夫,婆婆又是恁般,縱有娘家,母親卻又去了,父親又不管,怎麽過啊?

雖這般思想,卻是地方上出了這麽大的事情,順娘又是個心慈的,此時定是難過不已,忙吩咐人備轎,去了知府衙門。

到了那裏,順娘兩眼帶淚的迎了出來:“玉蓮,我正打算命人去請,好讓人把劉奶奶接到這裏來住,出了這樣事情,那驛館自然不能再住。”玉蓮扶住她的手,安慰了,兩人這才來到廳裏坐下。
作者有話要說:啦啦啦,劉大智同學,你終於可以去領盒飯了,你的家產呢,別著急,安排下人了,哢哢。轉圈,再轉圈,再過幾天,就可以完結撒花了。
杜知府,咳嗽,就是我家鵬程同學,讓他露一小臉。 1
                 
方才坐下,丫鬟就來報,劉奶奶來了,玉蓮和順娘放下還沒到唇邊的茶,雙雙迎了出去,剛走出出不遠,就見陳千金被兩個丫鬟扶著,見了順娘她們,不及行禮就哭了起來,卻不出聲,隻是哀哀的哭,順娘扶住陳千金,玉蓮留心細看陳千金,見她穿著,居然還是昨日來赴宴的衣服,隻是頭上釵掉鬢亂,衣服也被揉搓的似破布一般,心裏極是奇怪,再瞧她身後,居然沒有一個從人,心裏越發嘀咕不止。

這時已經到了廳裏,陳千金哭了一會,方才慢慢停下,順娘這才得了空,讓丫鬟扶她進去裏麵房裏,換了衣裳,淨了麵。

玉蓮見她走了,才問道:“怎的劉家人一個沒來?”順娘見她這樣問,四處看看,才伏到她耳邊道:“卻是說劉老爺是被自己的家人殺死,把他們全關在了驛館裏,盤問呢。”玉蓮聽了這話,抖了一下,方才歎道:“怎的有這等事,難道是劉老爺他?”

順娘歎道:“這也要我家老爺回來,細問了,隻是劉奶奶她,昨晚事發到現在,都沒人照管,行李甚的,都還封在驛館。”說完就又掉下淚來,玉蓮聽了,不覺也跟著滴兩滴淚,勸解了她,兩人又重新吃茶閑話,丫鬟扶著陳千金出來,她換了衣裳,又重新淨過麵,梳過頭,看著比方才卻是好些了,這才重新行禮坐下。

陳千金瞧見玉蓮,見她和順娘之間,十分親熱,順娘對她,也比不得自己,隻是麵子情,雖然昨日本就知道,隻是那時劉大智還在,自己再怎麽說,得的誥命也比玉蓮高,今日見了,想起劉大智卻已去了,她家相公卻是活的好好的,自己回了家鄉,卻還有個婆婆,母親已經去世,又沒兒子,心裏又酸又澀,說不上幾句,登時卻掉下淚了,隻有半分是為了劉大智,剩下的九十九分半裏麵,哪有半點不是為了自己。

順娘卻當她是哀痛太過,忙的勸說,玉蓮見陳千金哭的苦痛,心裏倒對她又添分同情,雖說陳千金素日所為,眾人卻也是心知的,玉蓮也恨她手段太辣,不喜歡了,何不不許妾進門,怎的進了門,卻又百般擺布,此時見她哭的哀傷,還當她是真心為劉大智苦痛,想來也是情之所鍾,方犯下種種罪孽。

和順娘一道,是真心勸解,誰知道陳千金心裏真實所想,這日卻是整整勸了陳千金一天,直到傍晚日落,陳千金哭聲才漸收,順娘安慰了她一天,卻是口也幹了,舌也險些說破,見她不哭了,忙的讓丫鬟把她送入房內,這才鬆了口氣,回頭見玉蓮也是滿麵疲憊,忙笑道:“玉蓮,今日卻是累了你。”

玉蓮搖頭歎道:“都是同鄉,出了這等事情,卻也。”順娘眉頭輕皺,拉了玉蓮的手:“還虧你大度,換了別人,隻怕總會暗刺。”玉蓮聽了這話,眼看向外邊,唇邊露出一絲笑容:“那些事,都過去了,再說,若沒她家當日要和劉家結親,指不定今日守寡的就是我了,再提那些舊怨。”

順娘聽了玉蓮這話,點頭讚道:“果然妹妹平日,隻對你讚不絕口,卻原來和常人不同,倒顯得我方才問話,小氣了些。”玉蓮一笑,兩人又說了幾句,順娘要留玉蓮吃飯,玉蓮卻記掛著家裏的孩子,辭了去了。

剛下了轎,進了屋,一個身影就撲了過來,卻是玉蓮的長子,今年三歲的真哥,玉蓮順勢把他抱起來,真哥奶聲奶氣的說:“娘,怎的你今日去了這麽一天,我寫的字,你都沒看。”奶媽要上前把真哥抱下來,真哥摟著玉蓮脖子不放,另一個奶媽抱著的玉蓮女兒見了,也伸著小手,要娘抱,玉蓮一手一個,把兩孩子抱在懷裏,真哥隻是要叫娘去看他寫的字,女兒卻也要和玉蓮玩,鬧了半日,才跟著各自的奶媽去了。

玉蓮這才覺得又累又餓,問過下人,知道陸秀還沒回來,吩咐她們隨便弄了點吃的,正吃時候,陸秀一臉疲憊的回來了,玉蓮也沒抬頭,隻是招呼他換了衣服來吃,陸秀想來也是餓極了,也沒換便服,拿起個饅頭就啃,玉蓮抬頭白他一眼,還是自己起身,去拿了衣服來給他換上。

等到陸秀吃完了,玉蓮才道:“怎的今日這麽忙?”陸秀肚裏有了食,又連喝兩盞茶,這才拍拍肚子說:“就是劉知府那事,今日去了時,才知道,殺了他的,竟是他的一個下人,你說這事,卻是怎麽鬧的?”

玉蓮雖已知道殺了劉大智的是劉府的下人,卻不知道詳情,猛的想起宋三投靠了劉大智,難不成,還在想時,陸秀已經道:“殺了他的人,不是別人,就是劉全。”這話卻似在玉蓮頭上打了個霹靂,她忙看向陸秀,陸秀起身,手搭在玉蓮肩上:“可憐你那妹子了。”

玉蓮歎氣:“遙想當日,他卻隻是貪財些,誰想到,竟然會動起刀來。”陸秀拍了拍她的肩膀,複又坐下,用手擊下額頭:“所幸他是連姓都改了,不然。”玉蓮也歎氣。

原來劉全自來了山東,劉大智對他雖不萬分相信,卻也甚不給他臉色,他也學了乖,下聲小氣,和劉大智,陳千金身邊得用的幾個小廝婆子,十分要好,那些下人,自然也在劉大智麵前說他的好話,劉大智此時手裏得用的管家不多,日子一長,也就慢慢叫他去做些事,他手中賺的些鈔,又是個單身的,也不攢起來,就常請同輩喝酒花用了,不到半年,個個都讚他好。

此時他也不寂寞,卻和陳千金身邊的一個婆子,小薑媽偷上了,這小薑媽本是陳老夫人陪房之女,年輕時候,也有幾分姿色,望著上前,得被陳大他們收了房,也好的嫁給仆人,誰知天不從人願,陳老夫人想著,自己陪房之女,自然也是要嫁去那溫飽之家,一妻一夫好讓她出外過日子去。

再說當年小薑媽雖和陳二老爺勾勾搭搭,陳二老爺那時年輕,卻也聽陳老夫人的話,自然也不敢開口和老夫人要了她去,等到一過了十八歲,恰有家開五陳鋪子的,姓薑,來求她,陳老夫人聽的這家兒子,也算能幹,就做主把她嫁了去,也不要人家的財禮盒子,反自己還陪送幾個櫃子,桌子這些,人見她嫁的這樣,都說她有福氣。

隻是人心本等不足,這小薑媽嫁到這樣殷實人家,上麵公婆也算疼愛,旁的又無管束,丈夫又甚聽話,老實的人,自當從此好好過日子,誰知她初去還好,過不得幾時,就嫌這嫌那,不是說吃的不好,就是說穿的不佳,這薑家也是老實人家,再說大戶人家使女,有些嬌惰,也是有的,都讓著她。

她再不滿意,這小小人家,也沒甚大的供給,慢慢的就背著眼,和那浪蕩公子,做了些不三不四的勾搭,換來些口裏的吃食,頭上的花戴,隻瞞住丈夫公婆,過不得幾年,樂清大刮風災,她公婆和丈夫那日卻出去親戚家吃酒,回來路上,恰好遇的,被狂風吹倒的大樹砸中,喪了性命,她得了報趕來收了屍,等喪事完了,那間鋪子也抵了出去,重又去找了自己的娘,回了陳家做活。

重回陳家這幾年,見老夫人治家越發嚴肅,自己那些勾搭,少不得要收起來,在老夫人麵前,裝的極正經的,老夫人還重她守節,常常的講,等到她守過了三十年,就去請下節婦的表來,她麵上應了,心裏卻是恨的。

等到陳老夫人惱秦媽媽所為,把她合家趕出,就想到薑媽,叫過來細細囑托,隻說陳千金就由她照管,薑媽得了這樣好的差事,哪還不願意,跪地上磕了頭,就喜滋滋的和陳千金回了劉家。
薑媽初到劉家時,察言觀色,極是會裝正經的,等到青玉的親事不諧,她見陳千金背地裏高興,已經料到了三分,隻是不說破,待劉母卻不似秦媽媽一樣,合家上下,沒有不喜歡的。

等到柳家姑娘進了門,陳千金雖麵上歡笑,也不阻了劉大智到她房裏歇息,卻是背後暗罵,還學了那邪術,剪個小人,上麵寫了柳姑娘的生辰八字,用針定了,咒她早死,種種行為,都落在薑媽眼裏。

那日卻假意給陳千金收拾床鋪,抖出這小人來,陳千金見了,反唬的麵如土色,薑媽一笑,關了門窗,就拉著陳千金坐下,細細的說起來,陳千金見了她這樣做派,一塊石頭落了地,就對她又哭又訴,還說母親隻教她做賢德婦人,誰知劉家竟是這般待她,陳千金正說的興,薑媽一雙耳朵,是極靈的,示意陳千金繼續說,自己悄的走到門邊,猛的拉開門。

門外卻站著柳姑娘,見了薑媽出來,慌忙想跑,薑媽四處一看,見沒有旁人,隻一拉,就把她拉到陳千金房裏。柳姑娘方才聽的陳千金房裏有人聲,還當陳千金做甚不是,側耳聽呢,誰知卻被薑媽扯進房裏。

柳姑娘被薑媽推到桌子邊,打個趔趄,見桌上擺了個小人,小人身上還紮著銀針,她雖不識字,自己的生辰八字卻也見過,再一細想,嚇的一張粉麵,變的煞白,隻是抖個不停,薑媽見她這般,笑道:“新娘,你方才在外麵聽見甚,看見甚?”

柳姑娘人到此時,口裏隻說出一句:“你們,為何這般對我?”陳千金見她這樣,反而心裏慌亂起來,忙上前說:“妹妹,你隻有不說出去,就好。”柳姑娘聽了這話,方一顆心落下,薑媽已經揮手道:“姐姐,這樣可不成。”陳千金望向薑媽,薑媽附耳道:“斬草,要除根。”

陳千金聽了這話,正在遲疑,柳姨娘聽的陳千金臉色變了,知道定不是甚好話,就往門邊挪去,嘴裏還想喊,誰知卻被薑媽看見,早大步上前,掐著她的脖子把她拉了回來,手還順手抄起旁邊桌上的一塊抹布,堵住她嘴,柳姑娘被這一嚇,氣接不上來,翻個白眼,就暈了過去。

陳千金見她倒下,反慌了,上前摸一摸她,見她還有氣,問薑媽:“這下怎辦?”薑媽心裏暗罵陳千金膿包,對她道:“她既暈了,趁還有氣,就吊到她房裏,不就完了。”陳千金自長這麽大,雖有秦媽媽在前,卻沒想到薑媽更勝一籌,呆愣點頭。

柳姑娘的房,就在陳千金房的對過,院裏的人,又被薑媽早就趕出,薑媽背了柳姑娘進去,在床頭掛條綾子,打個結,把柳姑娘跪在床頭,再讓她把頭伸了進去,雙手一拉,柳姑娘一口氣就不在了,薑媽回去報了陳千金,等到柳姑娘的丫鬟回來,自然也隻當她是無故吊死。

這樣一個人,跟在陳千金身邊,陳千金豈能學好,隻是她年紀已上了四十,就算想勾搭,也勾搭不上年輕小夥,等到劉全來了,兩人卻是年齡相近,就似幹柴烈火一般,這半路夫妻,卻也做的火熱。

劉全得了這樣一個內助,做起事來,自然更是得心應手,陳千金卻也甚倚重薑媽,兩個露水夫妻,在衙門裏,除了劉大智夫妻,就隻有他們兩個最大,那汪氏姐妹,得了劉大智的寵愛,怎能把他們放在眼裏,卻被薑媽借了陳千金的手,送上了西天。

汪氏姐妹一死,劉大智卻得了家裏的信,知道汪家人去自家打鬧,母親花了上千的銀子才擺平,他心疼銀子,對陳千金也多有抱怨,陳千金本是被薑媽教成個暴戾性子,聽了這話,哪有喜歡的,拍桌子打板凳的和劉大智鬧了一場,劉大智大怒,捧了個丫鬟就到書房裏睡了半個月,陳千金是什麽好性的,劉大智出了門,就把那丫鬟抓出來,打了個臭死,路邊喚了個乞丐來,就把丫鬟配給他。

等劉大智回來,尋丫鬟不著,去問陳千金,反被陳千金說的目瞪口呆,劉大智性子發上來,就吩咐媒婆尋妾,前後數年,也尋了幾個妾,隻是少不過三個月,多不過半年,就被陳千金尋種種事由,或打或嫁或逃,一個不剩,兩口回到房裏,哪像是兩口子,倒像那殺父殺母的仇人。

劉大智既被罷了官,自然陳千金的罵也是少不了,路過東昌,各自去赴宴,劉全卻在驛館中,喝得醉熏熏的,劉大智夫妻回來時,剛下了轎子,就聽見劉全在那裏吹,這東昌府的通判,還是我侄女婿。
作者有話要說:呼呼,今天狀態奇佳,所以才有那麽多的,柳姑娘的死,終於可以浮出水麵鳥 1
                 
旁邊有人聽了,冷笑道:“陸家奶奶姓宋,你自姓劉,怎的她是你侄女?”劉全酒喝的早就昏了頭,聽見有人不信,急得眼都要瞪出眼眶外麵了,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都看的清楚,劈手扯了那人的衣服:“怎的不是,我原先姓宋。”旁邊有幾個調皮的問:“那怎麽現時又姓劉了?”

劉全被問住,手鬆開,蹲在一旁重又拿起酒瓶喝了一口酒,抹一把胡子上的殘酒:“那些事,提它做甚。”說著自言自語道:“若不是這劉家非要娶我女兒過門,我女兒不願,我也不會淪落到今日這種地步。”邊說還邊往嘴裏倒酒。

劉大智本以為他說話做耍,不當意的,正準備走過去,卻聽見這樣一句,登時又想起方才在酒席上,陳溫良和陸秀兩人都說已經有兒有女,特別是陸秀,言談間還對自己不以為然的樣子,立時怒從心頭起,一腳就踢到劉全身上:“死奴才,怎的擋了爺的路。”劉全是背著身子的,也沒防備,一腳就被他踢到牆根處,手裏的酒壺,也摔的粉碎。

見劉大智回來了,那些趁他出去,聚在一起的下人,忙垂手侍立。薑媽卻是這時才扶著陳千金下轎,抬頭就見劉全被踢到牆根處,也沒個下人敢上去扶的,心疼不已,又仗著自己是陳老夫人親自交代的,示意個小丫鬟來扶著陳千金,自己上前對劉大智道:“姑爺,這在外麵,當了眾人的麵,怎的對家人非打既罵,這要傳出去。”

薑媽這話,雖有私心,卻也是好話,誰知今日劉大智一來是在酒席上著了一肚皮的氣,二來對薑媽也是早就看不上眼,嫌她在陳千金麵前搬弄是非,隻是一來有礙於她是陳家的人,二來薑媽平日是極會做人的,等閑找不出錯處。

劉大智聽了這話,冷笑道:“陳家好家教,這下人,可都教訓起姑爺來了。”薑媽聽了這話,臉就像吃了自己的姓一般,熱辣辣起來,陳千金本是扶了丫鬟的手,要進去,卻聽見劉大智排揎她媽媽,皺眉道:“這陪房的媽媽,本就有教導之責,相公又何必發那麽大的氣。”話還沒說完,薑媽也吃了劉大智一腳,滾到牆根,恰和劉全做了一對。

陳千金這下卻也動火了,對劉大智道:“相公今日是怎麽了,好好的去吃酒,也沒人給你臉色看,怎的回來了,還沒進屋,就在這裏打罵下人,叫人看了,成什麽話?”劉大智卻是酒有些上頭,聽見陳千金這話,轉頭看向陳千金,見她一張臉,雖妝點的鮮豔,身上的衣服首飾,也十分華麗,隻是除了這些,眼角已經有了皺紋,偏又抿著嘴,一張唇,早不是小姑娘的嬌豔欲滴,早已幹癟萎敗,雖也搽了胭脂,看來卻更是生厭。

劉大智又想起陳千金近年來對自己那些妾的手段,心裏越發厭惡,當日看在她家世麵上,還讓她三分,今日自己橫豎已經是被罷官了,舅兄又在家守孝,想來起複無望,也靠不上了,伸手推了陳千金一把:“我自管教下人,和你有甚相幹?再說,若不是你平時管教下人不嚴,今日卻也不會有這等事。”

這當著眾人,劉大智給陳千金沒臉,這還是頭一遭,就連上回在徐州,那也是關著門的,陳千金那臉,立時拉的似馬臉一般,也不慌著進去,沉聲道:“按相公這樣說話,我就該自請懲罰?”劉大智一隻腳已經跨進門裏,聽見陳千金這樣說,轉身對她道:“你的所為,能休十次都不止,還在這裏說些甚?”

陳千金氣得涕淚交流,薑媽和劉全兩個,此時互相扶著起來了,薑媽見陳千金流淚,忙上前扶住她安慰,劉大智見薑媽上前,心裏更是厭惡,回頭看見劉全哆哆嗦嗦站在那裏,跺腳道:“這是在路上,等回到家,就把你們一個個都攆了出去,這才清靜。”

見他發作,滿院子的下人,都嚇得跪了一地,陳千金此時要罵,卻罵不出來,半天才哭出一句:“我好命苦。”薑媽順過了氣,對劉大智道:“姑爺,你待攆,奴也是陳家的人。”劉大智聽見這話,更怒,反手一個耳光就打在薑媽臉上,嘴裏罵道:“你陳家的人,怎的吃穿全是我劉家的。”

說著一指陳千金:“連她身上的衣飾,都是我劉家的。”陳千金聽了這話,越發氣的發抖,一張臉紅到了耳根,用手指著劉大智罵道:“難道我陳家沒有嫁妝來,旁的不說,你數次進京選官的花銷,不全是我陳家的銀子。”

劉大智見她翻出舊賬,在她身前站定了,伸出一個手指搖了搖:“你就別說這些,旁的不說,難道你大哥的忙是白幫的,那錢,是他墊的沒錯,但選了官後,各種禮錢,也拿去了幾千,還有你二哥,在家沒有錢花,不也常寫信來借,說是借,可有一兩銀子還的,前前後後,也借去了數千兩,你的嫁妝,全填進去都不夠。”

陳千金聽他提起陳二,心裏隻怪自己二哥太不爭氣,還是強掙著道:“難道不是你和他相好,才這等對他?”劉大智冷笑:“呸,誰和他相好,不中用的東西。”說著一指劉全:“連他薦來的這個,也是隻會吃不會做的。”

陳千金身子晃了晃,就要倒下,薑媽忙道:“姑爺,你就少說兩句,你和姑娘,卻也是十多年的夫妻。”劉大智又是一個巴掌,打在她臉上:“老乞婆,等回了樂清,你和你家姑娘,滾回陳家去,我劉家,可沒你們的飯食。”說著拽拽袖子,對劉全道:“還有你,也給我滾了,自去尋你宋家的親戚。”

說著搖搖擺擺,就要進屋,劉全被劉大智這一場罵,罵的還愣在那裏,落後聽說,讓自己也走,這下急了,這幾年待在劉家,卻也是衣食無憂,這要突然走了,自己年紀老大,又不是誰家缺人吃飯,怎的能留了自己,上前攔住劉大智道:“老爺,小的沒旁的本事,再說已是殘年,你這一攆,卻叫小的到哪裏尋飯吃。”

劉大智憋了這麽多年的氣,到今日方發出來,聽見劉全這樣說,眼皮都不抬一下:“我又不是開善堂的,管你到哪裏尋飯吃。”

推開他,就走進屋,劉全愣在院裏,老淚縱橫,思來想去,若不是當年劉大智要娶自己女兒為妾,一家三口,怎落的這般下場,此時院裏的下人,都走的精光,陳千金被薑媽和丫鬟們扶進屋去,隻剩的自己一個,幹站在這裏,本想摸口酒喝,才想起酒壺已經跌的粉碎。

舉目一望,見牆下有根手粗的棍子,心裏想,一不做,二不休,卻是拿了這個,進去嚇唬他,讓他不攆了自己。主意定了,上前拿起棍子,掩在身後,就進了屋。

劉大智正在丫鬟的伺候下,脫靴換襪,還摸一把丫鬟的嫩臉:“你今晚就從了我,等回了家,回過老奶奶,就抬你做二房。”丫鬟臉上帶著嬌笑,隻是躲閃,劉大智一抬頭,就見劉全進來,喝道:“這是你來的地方嗎?滾出去。”

劉全聽了這話,酒也上來了,隻問的一句:“老爺,你就容小的在這吧。”劉大智厭惡的揮手:“滾,不然打折了你的腿。”手卻從丫鬟的臉上漸次往下。

劉全聽的這句,從身後拿出棍子來,往他頭上隻一敲:“既如此,就得罪了。”誰知正打在他天靈蓋上,劉大智倒下,隻瞪了瞪腿,翻個白眼,就沒了氣息。丫鬟本是低著頭的,見劉大智突然倒下,抬頭看時,見劉全一臉凶神惡煞的樣子,嚇得大叫:“打殺人了。”

就要往外跑,劉全一棍打下,見劉大智倒地,還當他裝死,卻見丫鬟這一叫,心裏害怕,上前拉住丫鬟,就要又打,陳千金本是在裏屋,薑媽和丫鬟在勸解,聽見劉大智在外麵和丫鬟調笑,更是哭的難過,卻又聽見丫鬟叫打殺人了,薑媽機警,忙出到外屋,卻見劉大智倒在地上,劉全手拿棍子,正在打丫鬟,嚇得腿都軟了,也不管不顧,大叫起來。

劉全打的丫鬟沒聲,正要跑,卻見薑媽出來,也叫起來,顧不得許多,上前捂住她嘴,這時旁的下人,聽見這裏喚,紛紛來了,見劉全又要行凶,七手八腳把他按住。

薑媽得了性命,忙爬到劉大智身邊,摸摸鼻息,卻是毫無影響,這時陳千金也從屋裏出來,忙亂的不知如何是好,驛丞聽見這裏紛亂,本已歇下,忙的披衣裳過來,也顧不得告罪,見了這樣紛亂,幾個仆人按住個人,劉大智睡在地上,一個丫鬟被扶在一邊灌茶水,開頭還當是劉大智借酒調戲丫鬟,粗粗問了原委,忙把劉全看守起來,又去報了知府,忙亂一晚。

這事卻是也不甚煩,劉全何消上刑,就招了,判了淩遲,案卷轉向刑部,陳千金在東昌住了一個來月,這些事方料理完,倒著實感順娘的情,這頭劉大智沒了,自然也派人送信去樂清,劉母大哭一場,命人來迎劉大智的靈柩。

陳千金雖和劉大智無甚夫妻情誼,卻也是棺木厚厚的做,不失了官家的體麵,這日卻見案子完了,就要收拾行李,預備回去,下人來報劉母派的人來了,陳千金還沒說話,就有人一路哭著:“爹,你死的好慘。”進來了,眾人都唬了一跳,抬頭看時,卻是個渾身穿孝的十歲孩子,哀哀在哭。
作者有話要說:啦啦啦,終於把這段寫完了,剩下的就是尾巴了,啦啦啦,結文的曙光在向我招手,啦啦啦 1
                 
陳千金皺了皺眉,起身道:“這是哪裏來的野種,怎的亂認起爹來,都給我把他攆了出去。”她一發話,左右來了兩個家人,就想把這孩子攆出去,外麵傳來一聲且慢,跑進來個男子,隻見他四十上下,生的一張麵團臉,穿了素衣裳,看起來十分和氣。

隻見他也不行禮,就對陳千金皺眉道:“弟妹怎這般糊塗,這個孩子,卻是伯母應的,過繼到大智兄弟命下,這喪事,怎能少個砸盆駕靈的人呢?”陳千金瞧一眼來人,卻是劉家族裏的長兄,人都稱他劉一哥,平日見了陳千金,那笑可都是從沒斷過。

這樣皺著眉頭,陳千金卻還是頭一遭,聽了這話,陳千金冷哼道:“這要過繼孩子,也是正事,卻也要等到我回了家鄉,和婆婆商量了,才好過繼,這不明不白,把個孩子送來,卻做何道理?”

劉一哥抄著手,點頭道:“弟妹說的,也有道理,隻是你現在上有婆婆,她主張了,族裏眾人也同意了,自然就成了。”這話噎的陳千金差點沒背過氣去,她好容易順了氣,對劉一哥道:“這話說的,難道我這當娘的,連挑個自己合心意的兒子都不成?”

劉一哥摸一下胡子尖,對陳千金道:“這卻是我疏忽了,樂哥,過來。”說著叫那孩子過來,要給陳千金磕頭,認他做母,陳千金聽這孩子叫樂哥,心知這就是五嫂子的長子,眼珠一轉,也不受那孩子的禮,隻是側著身子對劉一哥說:“五嫂子家隻有兩個兒子,長子自然要繼了她家的嗣,要過繼,自然也是次子,怎的把個長子過繼來了。”

劉一哥正在扭著樂哥要他給陳千金磕頭,叫她娘,樂哥哭了這半日,肚裏餓了,眼睛骨碌碌直瞧那靈前供著的供品,那聽他的,劉一哥都要扭出一身汗了,還沒讓他跪下,猛的又聽陳千金這樣說,略愣了下,手一放鬆,樂哥早就掙脫,卻那靈前抓果子吃,急得丫鬟忙上前要打他的手,卻又怕他真是嗣子,到時候,可就是自己的家主了,不敢動,就愣在那。

劉一哥忙上前一步把樂哥抓過來,小聲訓斥道:“你來時候,你娘是怎麽對你說的,怎的這般?”樂哥人雖小,卻也記得,忙把果子放下,撲通一聲跪在陳千金麵前:“孩兒見過娘親。”邊說邊蹦蹦蹦磕了三個頭。

陳千金聽他磕的那頭,十分用力,叫丫鬟把他扶起,見他生的還算清秀,問道:“你既認我做母,可要知道,日後不能再稱五嫂子為娘。”樂哥是孩子家,隻記得娘說的,如果稱大嬸為娘,就可得好房子住,好衣裳穿,好東西吃,哪知道這生母和嗣母的區別,連點幾個頭,陳千金道:“你可要記得今日說過的話。”

說著就命丫鬟把他接到後麵,安排他換衣裳,吃果子,劉一哥站在一邊,看見陳千金輕易就允了這事,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上前道:“弟妹果是通情達理之人。”陳千金冷笑:“聽一哥說的這話,樂哥卻不像你侄子,反像你兒子。”這本是無心之語,誰知卻惹起一哥的心事,一張臉,登時變的通紅,半天才道:“弟妹好會說笑。”

陳千金命人把他安排在後麵歇息。等他們走了,薑媽才對陳千金道:“姑娘,這孩子認了,卻要萬分小心,定要讓他不認他親娘。”陳千金扶住額頭,歎氣道:“這立嗣卻是遲早的,婆婆定了,也隻得如此,隻是那個五嫂子,薑媽?”

薑媽給她捶著背:“姑娘,那五嫂子,隻怕也是個不安分的,要不?”陳千金頹然的放下手:“旁的事,日後再說。”說著看向劉大智的棺木,歎氣道:“先把棺木運回鄉再說。”

玉蓮她們聽說陳千金要帶棺木啟程回鄉,卻也來辭一辭,玉蓮到劉大智靈前上了一柱香,樂哥答拜了,玉蓮垂下眼簾,劉大智在宋家教書時節,自己遠遠望見他,卻也是樸實男子,當時也暗道自己終身有托,誰知不過轉眼,自己就站在他靈前行香,抬眼看陳千金,見她麵容憔悴,不過短短時日,就老了許多,上前和順娘安慰了她,陳千金也略略應酬,各自散去。

陸秀在外做官,屢次升遷,輾轉各地,也難得回到家鄉,家鄉的風物,自然也少聽說。轉眼就是嘉靖四年,嗣皇帝嘉靖帝和群臣,就嗣皇帝本生父和入繼父的稱呼問題,展開大議論,時任國子監司業的陸秀也被波及,雖保住性命,卻被罷職還鄉。

陸秀得到消息,對玉蓮道:“娘子,我們可以還鄉了,你可怪為夫不知變通?”玉蓮把一疊衣服收拾好,笑道:“這有甚,為人臣者,連帝王行不端者,都不上諫,卻也枉為人臣了。”

陸秀大笑:“果然知道娘子是最懂我心的了。”玉蓮輕輕一笑,也沒說旁的,陸秀不免感慨:“當日若不是那姓劉的有眼無珠,卻也得不到娘子,幸也幸也。”玉蓮推他一下:“這都過去幾十年了,還拿著說。”

外麵傳來聲音,卻是真哥拉著弟弟妹妹們進來,真哥已經十歲,行動舉止,都有了兄長的模樣,他急急的問玉蓮:“娘,我們可是要回家鄉了?”玉蓮點頭,八歲的妹妹已經拍手說:“好啊,娘,我們可以回江南了。”

真哥瞪一眼妹妹,這時最小的那個兒子,隻有兩歲的留哥,被哥哥姐姐們擠的跌了下去,嗚嗚哭了起來,玉蓮把他抱起來,在手上哄,陸秀摸一下真哥的頭:“是可以回去了,你卻帶著弟弟妹妹去收拾行李,我們走的越早越好。”

真哥又帶著孩子們出去了,留哥見了,也要下地跟著去,玉蓮把他放下,他搖搖擺擺的就走了,陸秀笑道:“這五個孩子,四兒一女,爹娘見了,卻不知怎生喜歡呢,他們平日的來信裏麵就說,大哥家隻有一兒一女,偏生女兒嫁出去了,兒子年紀大了,也不和他們親近。”

玉蓮垂首笑了,自己何等幸運,能得到這樣的一家,她靠到陸秀肩頭,輕聲道:“相公,玉蓮今生能嫁給你,何等幸運。”陸秀擁住她的肩頭:“娘子,我得了你,才是幸運。”玉蓮唇邊的笑容更深了,這時丫鬟進來,瞧見這幕,忙低頭咳嗽,對陸秀道:“老爺,卻是陳老爺,王老爺他們來送你。”

陸秀忙放開玉蓮,整整衣裳,出去見客。

過的幾日,雇了車,陸家全家離開京城,回鄉去了,這次回去,雖是被罷官,陸秀卻也不著惱,慢慢的走,順路也去逛逛那名山大川,再則他雖被罷官,同年卻也不少,一路行來,遊山玩水,走了一個來月,才走到揚州。

此時芹哥卻在揚州任同知,姐姐姐夫來了,自然要迎出去,姐弟卻也是多年未曾見麵,聚在一起說個不停。

芹哥見姐姐姐夫麵上全不為罷官不樂,反能慶幸歸於林下,不免也觸起心事,歎道:“姐夫雖冠帶閑住,等回了家鄉,卻也是自在灑脫,兄弟也想行這條路,托病告老,卻不敢行?”玉蓮聽了這話,把茶杯放下,對芹哥笑道:“有甚不敢行的?”月英在旁邊道:“堂官不甚好伺候,芹哥這拗性子,卻也是說不過的,故此才想辭官,卻怕公婆惱怒。”

玉蓮既已明了,對芹哥笑道:“隻要你不貪戀繁華,爹娘那邊,正盼著你們夫妻回去,好孝養膝下,怎會惱怒。”陸秀半日沒說話,聽了這話,點頭道:“你姐姐說的有理,隻是這事關前程,還是謹慎為好。”芹哥主意已經定了,卻也沒說破,敘話半宿,各自歇息。

揚州城裏的官員,卻也有慕陸秀之名的,不免也要拜貼相邀。在揚州應酬幾日,陸家一家重新回家,不幾日,行到樂清境內,陸秀已經歡喜極了,隻是催著趕路。

玉蓮望見路邊有個茶棚,又見幾個孩子都又累又渴,笑道:“也不急在這時,去那裏歇歇吧。”陸秀笑笑,也就依了她的。

這茶棚裏的,見他們穿著舉動都不凡,忙讓出兩張桌子,上了茶,玉蓮端著杯子,喂留哥喝水,真哥喝了茶,解了渴,見茶棚角落,有群人在說書,就跑過去聽,玉蓮沒叫住他,也隻得做罷。

陸秀順帶聽了兩句,臉上變顏變色,玉蓮覺得奇怪,看向陸秀,陸秀讓她也聽聽,隻聽那說書先生道:“今日這出,卻是叫,莊戶女擇夫天下無雙,官宦女搶婿雞飛蛋打。”
作者有話要說:呼呼,為了把這個和題目扣起來,想那個書題目,累死我了,明天正式完結,其實玉蓮的故事已經結束了,可以當做這個是結尾也可以,明天就是陳千金的結局了,這兩個因為同一個男人而糾葛在一起的女人,終於有各自的結局了。 1
                 
玉蓮聽了一會,那說書先生說的,卻是神乎其神,唇邊不由露出笑容,又聽得說莊戶女嫁的進士後,生了五個兒子不說,納的妾又生了三個兒子,差點笑的脹破肚皮,抬眼看陸秀,見他滿臉通紅,想是也在憋笑。這時真哥他們聽完,呼啦啦又回來,玉蓮暫且放過陸秀,叫過丫鬟進來,收拾了回去。

車輕馬快,不消兩個時辰,就到了家,陸大哥夫妻特地出門來接,還沒到正堂,就見陸家父母巴巴的等在堂前,陸秀見父母幾年不見,臉上的皺紋,鬢邊的白發,越發多了許多,心裏怪自己,常隻說在外做官,就是光宗耀祖的行為,卻全忘了在爹娘膝下侍奉,實是不該,忙跪地行禮,陸母一把拉起那幾個孩子,笑的臉似一朵菊花,陸大嫂在旁對玉蓮道:“弟妹,算的今*****們要到,婆婆險些等長了脖子。”

陸母摸著玉蓮女兒的的頭,笑道:“這下家裏可就熱鬧了。”玉蓮一瞧,可不是,院子裏五個孩子,大些的還穩重些,留哥年紀又小,真被陸父抱在懷裏,卻又淘氣,拿著手去抓祖父的胡須,急壞了陸秀,要把留哥抱下來,陸父倒喜得直笑,熱熱鬧鬧各自見過,這才歸房歇息。

陸秀換了衣服,對還收拾著行李的玉蓮道:“終於回到家鄉了,在家正好。”玉蓮看他一眼,笑到:“陸老爺,那妾生的三個兒子在哪裏?”

陸秀一愣,隨即想起今日在那茶棚裏的事情,知她取笑自己,摟住她的腰道:“既如此,娘子就再為我生三個兒子?”玉蓮瞪他一眼:“這再過幾年,都要做公公的人了,還不正經。”陸秀搭著她的肩道:“為夫這不是遵聖人訓嗎?”

玉蓮看眼丈夫,隻是笑,也不說話,陸秀把她摟的更緊,意識模糊間,玉蓮想起今日那說書先生說的陳千金的話,心裏歎氣,終究,這一切的孽因,都是劉大智種下。

陸秀夫妻還鄉,自然也要訪訪親友,樂清的鄉宦,也下貼請他去坐坐,應酬的完了,也在家和父母談笑。過的幾時,芹哥也辭了官,回了鄉,玉蓮見父母也有人陪伴,心中另一塊石頭也放下,更是安心奉養公婆。

陸母年紀已大,最是喜歡說報應故事的,玉蓮和陸大嫂閑著無事,就陪她說話曬太陽,倒也過的逍遙。

這日不知為何,就說到劉家了,陸母歎氣道:“這劉家,卻不知是衝撞了甚,兒子死了不說,過繼的孫子,頭一個過繼的,卻是母親不好,被攆了出去,第二個過繼的,小小年紀,卻不知成何事?”

玉蓮聽的奇怪,這陳千金,雖說驕縱些,卻也是大家出身,怎會,陸大嫂見玉蓮皺眉,笑道:“卻是那人的生母,前幾年那事鬧出來,說出來都不相信,怎的世間還有這般的事情。”陸母點頭:“是,就是那人的生母,卻是劉老奶奶也是,這麽急忙立嗣做甚,雖說是為了喪禮上好看,卻也可以冷眼擇著,挑個好些的,喪禮上由侄子代的,又不是一人,到了現在,反鬧的不好看像,真是。”

說著就大搖其頭,玉蓮笑道:“那個孩子,當日在東昌見過一麵,也算聰明,怎的卻被攆了?”陸母道:“卻是他那母親,做的事,實是說不出來。”哪得三言兩語,陸母就說出緣由。

這五嫂子自從樂哥被過繼了過去,陳千金也點了頭。陳千金回來,自己這個侄媳,就該搬了出去,也去假意辭過,劉母此時卻是離她不得的,喬做主張,依舊留她在家,五嫂子見陳千金不言語,還當是陳千金喪了丈夫,要靠著自己兒子,自己本是樂哥的親娘,這家私,日後自然就落在自家手中。

難免有些誌得意滿的表現,在劉母和陳千金麵前,自然就要做做好人,這劉家的下人,見樂哥過繼了來,自然也有去捧著五嫂子的,五嫂子此時和平時全不一樣,行藏再緊密,卻也又露出來的時候,薑媽一個老奸巨猾的人,又時時留心的,五嫂子的做為,早看在肚裏,悄悄都告訴了陳千金,陳千金是個暴躁脾氣,就想把五嫂子趕出去。卻被薑媽攔住,說這樣貿然行事,自是不妥,陳千金也隻得耐住了性子。

這日陳千金卻去訪親,由五嫂子陪著劉母,劉母年紀漸老,午時總要睡上一睡,吃過午飯,就眼皮漸漸塌下,五嫂子忙命丫鬟忙把她伺候睡下,自己自回房去。

丫鬟們一個個趁這個空,也各自尋地方打盹,這時上房卻湧進幾個人來,卻是薑媽領著幾個婆子,丫鬟們都知道薑媽是得用的,正想上去行禮,薑媽手一擺,吩咐她們噤聲,別吵了老奶奶睡覺,說陳千金差自己回來拿甚東西的,老奶奶的東西,卻是五嫂子掌著,薑媽問明,就帶著那幾個婆子往五嫂子住所行去。

劉母說她守節,卻是把一所單獨小院,撥給了她,卻是緊貼牆根的,院子門口,也有兩個小丫鬟在玩耍,瞧見薑媽過來,忙上前行禮,薑媽問明五嫂子正在裏麵,進了院子,溜眼就看見牆邊靠著梯子,肚內冷笑一聲,卻故意揚聲問道:“五奶奶在嗎?”

過了好一會,五嫂子才攏著頭發,係著衣裳出來,對薑媽道:“薑媽媽,卻是有甚事?”薑媽見她臉上紅的異常,行個禮,把來意說了,五嫂子定下心來,忙說回房收拾了,再去找出來,轉身進房。

薑媽見她進房,突然喊了一聲:“有老鼠進去房裏了。”說著就刺溜一下,跑進五嫂子的房,五嫂子正站在梳妝台前用梳頭,見薑媽進來,定神道:“一個老鼠,有甚可怕?”薑媽是何等樣人,笑一笑:“這老鼠咬破了東西,總是不好。”

說著就在屋裏尋起老鼠來,五嫂子見她東摸西找,心裏發急,上前拉住她的手道:“這鄉居,有個把老鼠也是正常,弟妹那等的急,卻走吧。”薑媽在這屋裏尋了一遍,卻沒找到人,心裏本就著急,聽了她這話,正在想法子,把她的手拍開,嘴裏道:“這是我們做下人應當的,奶奶且去。”

說著就蹲身在床下看起來,五嫂子臉一沉:“薑媽媽,這是對上人的話嗎?”薑媽媽有些發福,蹲下去喘了一會才道:“奶奶說的,這對上人,也要瞧誰是正經主母。”五嫂子不由滿麵通紅,薑媽此時已經掀起馬桶巷的簾子,裏麵卻站著個男人。

五嫂子見這事被她發現,牙一咬,就跪了下來:“求薑媽媽高抬貴手,等樂哥承繼了家業,定會報答你的。”薑媽在她跟前蹲下:“五奶奶,小的可受不起你的大禮,快起來吧。”這時那幾個婆子,等的不耐煩,在外麵叫道:“薑媽媽,可尋到老鼠了。”

薑媽揚聲道:“尋到一個大老鼠,快進來。”婆子們聽的喚,自然湧了進來,見裏麵躲了個男人,五嫂子跪在地上,都明白是甚回事,一片聲的嚷起來,五嫂子見事已至此,也沒甚好說的,閉了口,也不哀求,隻是坐在地上。

早有人去請劉母過來,劉母見五嫂子偷的那人,還是劉一哥,氣得幾乎倒仰,陳千金卻這時回家轉來,做了主張,把五嫂子趕出劉家,樂哥自然也不能再被過繼來,劉一哥的妻子知道這事,氣的要死要活,要去找五嫂子拚命,漸漸有流言出來,說她這兩個兒子,本就是劉一哥的,劉一嫂聽了,磨了把刀,就要去殺,雖被眾人攔住,五嫂子卻也存身不住,隻得領了兩個兒子,往他鄉討生活去了。

陳千金經此一役,劉母自然也就讓她一步,過了段時日,卻從別家另擇了一個三歲孩子過來過繼,稱了自己的心意。

講完時候,卻是天色已晚,玉蓮聽的陳千金費盡心機,雖保住錢財,身邊卻沒甚人,這時真哥他們下了學,來見祖母,陸母見的孫兒們,喜不自勝,玉蓮方才為陳千金心中所感,登時又不在了,陪著婆婆說說笑笑,前塵往事,已成雲煙。
作者有話要說:啊啊啊啊啊啊,完結了完結了,啊啊啊啊啊,我果然是親媽啊啊啊啊啊,謝謝大家這一路的跟隨,感動中,深鞠躬。
接下來是對文中角色的感言:
事實上,生活的確有些像打牌,陳千金抓的那手牌,不可謂不好,但是這樣的結局,並不是她想要的,為了一個男人,即便是她的丈夫,即便是在古代,這樣的行為,個人還是不讚同的。
玉蓮的牌,雖然有些壞,但是相對於大多數人來說,仍然是好的,她有愛她的父母,還有很好的運氣,當然,玉蓮本人的堅貞和信念,撐著她等足了這十年,所以同學們啊,要有什麽樣的人生,端看各人的性格。
好了,囉嗦完畢,打個廣告,下一個坑,寡婦恩仇記,在醞釀中,大概會有一星期左右開坑,敬請期待,要等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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