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所處的世界,是高樓的森林,這森林摩雲接星,為了達到那些人力難及的高度,每一幢大廈裏都安裝了一種特殊的裝置——電梯。
電梯,已仿佛是交通工具,而交通的意思,無非是由彼及此,或由此及彼。
電梯是個狹小的空間,或者,也是個私密的空間,你可以在裏麵八卦,補妝,自言自語,出賣商業秘密或是打情罵俏,甚至你還可以在機緣巧合的時候經曆到自己的或是別人的幽閉恐懼症。
總之,電梯,是一個可以發生很多故事的地方。
我到達N市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冷風吹得人魂飛魄散。這樣的冷風裏,卻還有三三兩兩的男女在酒店門口徘徊,隻是,腳步散亂,眼神迷離,似乎是已經喝醉了。
疲憊的我無暇去感歎他們的頹廢,我徑直check in,迫切地來到房間,撲到在柔軟的床上。
我的房間號是2202,在22樓,要不是有電梯,我真不知道自己要怎樣才能來到這數百英尺的空中。
我想要睡了,可肚子卻不聽話的咕咕作響。饑餓的人是難以成眠的,所幸,這家酒店的餐廳通宵營業。我決定去吃點東西,於是我來到了電梯口。
電梯打開的時候,裏麵已經站了六個人,有男有女,全都聚集在電梯的中間。他們看起來是彼此陌生的,但卻分享著相同的表情——用冰冷的目光,充滿敵意的盯著我。看來,他們全無讓我進去的意思,我大概隻有側著身子,才能擠進電梯的角落。
他們的神情讓我有些不安,但是饑餓占了上風,我還是忐忑地擠了進去。
Panel 上的數字全是暗的,竟然沒有人選擇樓層,我下意識地回過頭,想要出於禮貌問一聲:“Which floor?”
然而他們的冰冷表情凍僵了我的言語,卡在喉嚨裏,一聲也發不出來。
我按下了八樓餐廳的按鈕,電梯啟動,我鬆了一口氣,低下頭,偷偷打量著這些人的腳。
他們的腳尖全都朝向不同的方向,根據心理學上的描述,他們顯然不是相熟的夥伴。可是,想到心理學,這情景就變得更加古怪起來,因為陌生人進入電梯,會不自覺地靠牆站,就像我這樣,或多或少地表現出自我防衛意識。而這六個人卻肆無忌憚地侵入彼此的私人距離……他們,究竟是什麽關係?
電梯裏的壓抑,讓我無法思考任何問題,我隻有一種逃離的衝動。我希望電梯趕快停下,當它停下時,我匆忙地衝了出去。
站在電梯外的感覺,仿佛是擺脫了一場噩夢。然而,我的麵前卻是兩個不可思議的數字,28,這裏是二十八樓。我清楚地記得電梯是向下運動的,為什麽會是二十八樓?我有些驚惶了。
二十八樓的走道裏空無一人,我不知如何是好,隻能勉強而尷尬地笑笑,電梯裏的六個人卻全無反應,仍舊是那麽冰冷無情地望著我。
我硬著頭皮縮回了panel前,用僵硬的手指再一次按下了八樓的按鈕。
電梯門再度打開的時候,仍舊不是八樓,是十七樓,這裏上來五個人,四男一女。女的披著昂貴的貂皮,看起來是個雍容的貴婦。至於男的,其中三個顯然是準備充分的獵鹿人,而剩下一個,則如我一般,衣冠楚楚,文質彬彬,唯一的不同,是他不經意撩開衣衫時,我瞥見他的腰間別著一把勃朗寧手槍。
這五個人身上,似乎帶著一種詭異的相同之處,而更詭異的是,他們好像無視另外六個人的存在,尤其是那個帶槍的男人,他大步進來,徑直穿過六個人的軀體,去到了電梯的內側。
我驚駭莫名了,是我太累了,所以眼花,還是……
我下意識地跳出了電梯,沒有人理我。貴婦人按動按鈕,十一個人飛速向下墜落而去。
我呆在電梯口,冷汗淋漓,也許是因為血糖過低,也許是因為驚惶失措,我覺得自己快要暈厥了。
幸虧,一名侍應生扶住了我,“先生,您不舒服嗎?我送你回房間吧。”
我呆呆地望著他,許久之後,才勉強說:“好吧,謝謝你。”
電梯又來了,這回裏麵隻有一個人,我認得她,她是先前那六個人當中的一個,她仍舊站在老地方,烈焰般的紅唇,蒼白如紙的皮膚。
我感到難言的恐懼,我不想進電梯,可是侍應生扶我進去時,我卻無力反抗。他幫我按下了22樓的按鈕。
“為什麽會剩下這個女人?為什麽她還沒有出電梯?她是忘了什麽東西嗎?另外那十個人呢?他們都去了哪裏?為什麽……這個女人讓人如此地不安?”我胡思亂想著,忽然渾身一震,恐懼狠狠地攫住了我的心靈。因為我突然意識到,離開的不是十個人,而是五個和五個……
是五個和五個。
電梯又停下了,這一回竟然是在八樓的餐廳,我已經沒有胃口吃任何東西,但我還是強打精神衝出了電梯。我一直往前走,不敢回頭,因為我怕看見電梯裏的女人,更怕看見她蹤影全無……
我靠在窗邊,望著腳下的黑夜,除了偶爾路過的汽車,已是一片死寂。
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緩過一口氣,當我想要離開時,街麵上卻出現了一個步履淩亂的男人,他西裝革履,文質彬彬,好像是電梯裏那個跟我極為相似的男人,但又好像有點不同。
他,究竟是誰?……
周圍人跡寥寥,我卻仿佛聽見有人在斷斷續續地吟唱。
……
And is that Woman all her crew?
Is that a DEATH? and are there two?
Is DEATH that woman's mate?
Her lips were red, her looks were free,
……
Her skin was as white as leprosy,
The Night-mare Life-in-Death was she,
Who thicks man's blood with cold.
……
“The game is done! I've won! I've won!”
……
電梯是一個交通的地方,而交通,無非是由彼及此,或是由此及彼。
或者,電梯,也是一個交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