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委托人 東野圭吾

來源: 笑含 2010-08-28 16:31:57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157907 bytes)
本書下載於無名小說下載網,“www.wmtxt.com”為您整理,更多TXT小說免費下載,更多精彩全本小說下載,請訪問www.wmtxt.com
  少女委托人
  作者:東野圭吾
  
八月裏晴朗的一天,美幸從俱樂部結束訓練回來走到家門口時,不知怎麽她感覺到家裏好像籠罩著一種奇怪的氣氛。
  美幸站在那裏,從大門向家裏望去。
  這是一種讓人感到眼前的房子都被偽裝了的氣氛。整個家好像完全被一種什麽偽裝的東西替代了。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美幸微微歪了歪頭,聳了一下肩便進了家門。玄關的門沒鎖。
  “我回來了。”
  美幸一邊脫鞋一邊大聲說。但很快她感到自己好像是在朝深井喊話一樣,她聽到了自己的回音,可是沒有應答。
  “沒人在家嗎?”
  她又喊了一句,發現自己剛脫的鞋子旁邊有一雙熟悉的皮鞋。那是爸爸的皮鞋整齊地擺放在那裏。
  “爸爸在家嗎?媽媽呢?”
  美幸走到走廊裏,推開了客廳的門,從推開的房門裏麵透出了亮光。
  “有誰在家嗎?”
  當她把腳踏入房間時,她在瞬間屏住了呼吸:一下子映入眼簾的是坐在沙發上的一個人。那是父親的場陽助的背影。他那穿著白色短袖襯衫的後背,就像岩石一樣矗立在那裏。
  “怎麽了?”
  她問道。陽助的左手夾著香煙,白色的煙霧正一圈圈地向上盤旋著。
  一聲歎息後,他把頭轉向美幸。然後他好像才發現似的,把手中香煙那長長的煙灰抖落到煙灰缸裏。
  “是美幸嗎?”
  嘶啞的聲音裏透著沉重。
  “實際上……”
  他正要往下說,這時玄關的門鈴響了,他好像嚇了一跳似的一下子閉上了嘴,然後朝玄關望去。
  “出什麽事了?”
  美幸問道。
  但是陽助沒有回答,臉上的肌肉痛苦地痙攣著。
  接著他把目光從女兒的臉上移開,邁著有些踉蹌的腳步朝走廊走去。
  陽助打開了玄關的大門,那裏站著穿製服的警官。
  那是兩個像陶俑一樣沒有表情的男人。其中一個問陽助:“屍體在哪?”
  屍體?
  噓——陽助示意警官不要說,並轉向美幸。
  就在這一瞬間,美幸已經意識到發生了什麽樣的事情,她下意識地移動了腳步。
  “啊,不能到二樓去。”
  在她抬腳要上樓時陽助叫道。
  但是這個聲音並沒有讓她停下腳步。她隻是被一種直覺強烈地推動著。
  美幸幾乎沒有猶豫便推開了父母臥室的房門,接著便看到了已經死去的媽媽。
  媽媽死了。
  八月的一天,美幸回家後發現媽媽已經死了——渾身是血地死了。
  在她的記憶裏,僅僅是白色床罩上的模糊印跡,向她說明著當時可怕的場景。當她再清醒的時候,她已經是躺在自己房間裏的床上了。
  她感到有什麽壓在腳上,於是睜開了雙眼,隻見姐姐亭子正趴在自己的腳上。姐姐坐在床前,兩隻手放在美幸的腳上,頭伏在上麵。
  亭子的身體一動也不動。美幸稍微抬了下腳,好像是反射似的,亭子仰起了臉。
  “你醒了?”
  姐姐說。聲音就像高燒病人一樣。
  “我,”美幸說著摸著自己的臉,“我做了一個夢。”
  亭子重重地搖了搖頭:“但,那……那不是夢。”
  美幸閉上了嘴。好像有什麽東西從胃裏向上湧。
  “媽媽她,”亭子說著直直地盯著美幸,“她死了。”
  沉默。
  “是被殺死的。”
  “……”
  美幸什麽也沒說。隻是緊緊地咬住牙關,好像不讓聲音跑出來一樣。隻有心髒還在跳動。
  “是被殺死的喲!”
  亭子又說了一遍,可能是覺得妹妹還沒有弄清楚整個事態吧。
  “被……誰?”
  好不容易擠出了這麽兩個字。
  “還不知道。”
  亭子說。“現在警察來了,他們要進行各種調查。你也聽到了吧?”
  確實能感到家裏有很多人,不時傳來說話的聲音。
  美幸用被子蒙住頭。接著便放聲大哭。
  當她停止哭泣時,房門被敲響了。美幸感到好像是亭子站了起來,一會兒又回來了,並把臉湊到美幸的耳邊。
  “警察來了,要問我們一些事情呢。”亭子說,“怎麽辦?是等一會兒再問你?”
  美幸稍微考慮了一下,在被子下麵搖了搖頭。雖然她現在誰也不想見,但還是想從警察那裏知道更多的情況。
  她坐起身來等候警察,於是亭子走過去把門打開,進來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英俊男人。
  “隻問幾個問題可以嗎?”
  警察在床邊坐了下來說。美幸點了點頭。
  “聽說你去俱樂部訓練了,回來時是幾點鍾?”
  美幸加入了學校的網球俱樂部。
  “這個……我想應該是兩點多吧。”
  訓練到兩點,然後跟朋友們一起喝了杯飲料就回來了。
  “那麽,你看見你媽媽了嗎?”
  “是……”
  “接著你就昏過去了嗎?”
  美幸垂下了頭。她覺得見到了母親的屍體就昏過去,這好像有些不太光榮。
  “你能把從你回來直到見到母親這段時間內的事情都告訴我嗎?”
  於是,美幸一邊想一邊把經過告訴了警察。
  “你到母親的房間時,沒覺得有什麽和平常不一樣的情況嗎?”
  “和平常不一樣?”
  最不一樣的就是媽媽死了。但除此之外並沒覺得有什麽不同。因為當時也沒有時間想那麽多。
  警察把目光轉向亭子。
  “你是什麽時候回來的?”
  “三點多鍾。那時警察先生已經見到我了。”
  到底是大學生。亭子用清晰的語調回答了警察的問題。
  “對不起,請問你去哪裏了?”
  “圖書館。”她答道,“中午出去的。”
  “你說的中午是幾點鍾?”
  亭子歪頭想了想,“我想是一點多鍾吧。吃過午飯後走的。”
  “你離開家的時候,你母親在家嗎?”
  “在。”
  “有什麽異常的情況嗎?”
  對於警察的問題,亭子扭過頭去,然後閉上眼睛,但很快她就睜開了,並轉過頭來看著警察,“嗯,我沒覺得有什麽異常。”
  “是嗎?”
  接著,警察又問了一些關於門窗上鎖的情況,也就是她媽媽的場妙子一個人在家時是怎麽關門的。
  “基本沒有什麽特殊防備。”
  亭子代表妹妹答道:“玄關大門也是這樣。我想院子的大門也能進來人,就那麽開著的。”
  美幸心情抑鬱地聽著姐姐的話,並想以後在家時,也許會神經質地把每個門都鎖上吧。
  接下來,警察又問姐妹倆關於這個案件有沒有什麽線索。兩人都好像是理所當然地搖了搖頭。警察點了一下頭便合上了筆記本。
  “請問……”
  看到他站起身來,美幸有些緊張地問。於是警察就那樣半弓著腰回過頭來看著她。
  “請問……我媽媽,是怎麽被殺死的?”
  聽了這話,警察的臉上現出了不知所措的神情,並很快把目光轉向亭子。好像是在問:“我能說嗎?”於是美幸也看著姐姐。
  “是刀子刺中了胸口。”
  亭子好像是沒有辦法似的說,並用食指指著自己的左胸。“所以出了很多血。你也看到了吧?”
  看到了。美幸說。然而她並沒有發出聲來。代替這聲音的是全身的顫抖。
  “沒有自殺的可能吧?”
  亭子確認似的問道。警察點了點頭,“在屋角的垃圾桶裏發現了被疑為凶器的水果刀,上麵的指紋已經被擦掉了,所以我們認為是他殺。”
  “那麽……媽媽是什麽時候被殺死的?”
  美幸慢慢地問,警察又打開了筆記本,“綜合現在所有的證言,亭子小姐是一點多鍾離開家的,而你們的父親發現屍體時是兩點半,那麽死亡時間就應該是在此期間。”
  “一點到兩點半……”
  美幸重複著,不禁又產生了疑問。
  “爸爸今天為什麽這麽早回來?”
  陽助在當地一家藥品公司任要職。像今天這麽早回家是前所未有過的。
  “今天爸爸他身體不舒服,所以就提前回來了。”
  亭子告訴她。“隻是他怎麽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爸爸……是爸爸最先發現媽媽死了的嗎?”
  美幸問警察。
  “是的。發現之後就立刻報警,而且緊接著你就回來了。”
  “緊接著……”
  “噢,還有,因為要調查,可能會給你們添很多麻煩,不過,你還是要好好休息一下。那麽今天就到這裏吧。”
  警察說完走了出去,亭子也跟著出去了。
  剩下美幸一個人後,她又蒙上了被子,不過她的頭腦很清醒。
  如果陽助回來時妙子已經死了的話……
  爸爸不是那種脫下鞋後就整齊地擺放好的人。那麽把爸爸的皮鞋擺放整齊的人又是誰呢?
  客廳裏的另一位刑警,正向這家的主人的場陽助了解情況。
  “其實我要問的都是一些例行公事的問題。”
  刑警這樣開始了詢問。“你是兩點半左右回來的吧,對此有人能為你作證嗎?”
  “作證?難道你們是在懷疑我嗎?”
  陽助稍微提高了嗓音,表情也變得難看起來。警察馬上擺了擺右手。
  “因為這是很關鍵的時間,所以對此如果有很客觀的人證,對今後的調查避免誤入歧途很有幫助呢。”
  刑警用比較委婉的語氣說。
  陽助歎了一口氣,用手扶住了額頭,然後問道:“你們說的證人,自己家裏人也算嗎?”
  “你說的……自己家裏人?”
  “就是我妻子的妹妹,大塚典子。她就住在這附近,今天兩點多鍾我從公司出來時,偶然碰到了她。她正好也要回家,於是就搭我的車回來了。我想你們如果去問問她就可以給我證明,但她是我們自己家的人。”
  “確實是。”
  刑警稍微考慮了一下後點了點頭。
  “其他的再沒有了嗎?”
  “是的……”
  陽助撓了撓頭發,然後又好像想起了什麽似的停住了手。
  “噢,還有一個能否作為我的證人我不知道,就是在兩點多鍾我打了電話。”
  “電話?往哪裏打的?”
  “先是往家裏打的。是想告訴妻子我馬上就回家,但是一直沒有人接,我覺得很奇怪於是就給鄰居家打了個電話。”
  “等……請等等。”
  刑警慌忙伸出右手。“這樣的事情你是應該早些告訴我們的,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呀。兩點多你往家裏打了電話,但是沒有人接,是這樣吧?”
  “是的。”
  “然後,你又給鄰居家打了電話?”
  “是因為有些擔心,所以請鄰居幫忙看看是怎麽回事。”
  “那鄰居是怎麽回答的?”
  “鄰居家的夫人看了後說好像我家裏沒人。於是我就想也許我妻子是到哪兒去了。”
  “你打電話的時候,妙子夫人的妹妹同你在一起嗎?”
  “是在一起的。”
  刑警用自動鉛筆的筆帽撓著自己的鼻子,並長長地“噢……”了一聲。
  “那個小姑娘的情況怎麽樣?”
  正在詢問陽助的前輩田宮警官向從美幸房間出來的真田警官問道。他們倆都是搜查一課的刑警。田宮與真田不同,稍稍有些瘦,而且顴骨也比較突出,看上去讓人覺得有些不太協調。因為總好像是在瞪著眼睛似的,叫人感到有些可怕,所以覺得不太適合去詢問高中一年級的女孩子,這才讓真田一個人去的。
  “姐姐離開家的時間是一點多鍾……說的比較吻合。”
  聽了真田的報告,田宮點了一下頭。“被殺害的時間大概在兩點左右。在這期間內,隻有妙子夫人一個人在家。犯人是算準了這個時間呢。”
  “不是財殺吧?”
  “不是。”田宮說,“室內沒有被翻動過的痕跡。事實上,好像也沒有丟失什麽東西。”
  “也沒有被強暴吧?”
  “沒有。剩下的就是仇殺或是情殺了。”
  “她同丈夫之間的關係怎麽樣?”
  真田放低了聲音。“兩點半回來的,但是能證明嗎?”
  “嗯,關於這一點倒是有證人可以證明。”
  田宮把被害人妙子的妹妹可以作為證人的情況告訴了後輩刑警。但是,現在因為當事人大塚典子不在家,所以此事還沒有被證實。
  “是的場妙子的親妹妹嗎?”
  真田眼裏閃著懷疑的目光問道。
  “那還用說,但姐妹之間的關係如何還需要調查。”
  “說是偶然碰上的,讓人覺得是不是有些太巧了呢。”
  “可是也不能僅憑這一點就懷疑他呀。你跟我一起走吧。”
  田宮帶真田去的是的場的鄰居家。雖然比起的場家要稍微小一些,但卻有著可以停放兩輛車的停車場。
  從玄關走出來的是個稍微有些發胖的中年婦女,並且一看就知道是那種愛多嘴管閑事的女人。很顯然她已經知道了這個案件,所以田宮他們自報姓名後,她就急切地問刑警有什麽問題。
  “根據的場先生的話,他在兩點鍾過一點曾往你家打過電話,是嗎?”
  田宮要確認陽助的話。鄰居使勁地點了點頭。
  “他確實打來了電話。他讓我幫忙看看他家的情況,於是我特意上了我家的二樓去看了呢。”
  “那麽,那時你覺得他家裏沒有人嗎?”田宮問道。
  “哎,覺得是沒有人呢……”
  這時鄰居的兩隻手一會兒握在一起,一會兒又分開,顯得有些扭扭捏捏,看上去好像是有些欲言又止,其實倒更讓人感到是急切地在等待著被詢問。
  “有什麽事情嗎?”
  田宮正像她所期待的那樣,急切地詢問道。
  “這個嘛,因為是警察先生,那我就照直說了。”
  她這才像是下了決心似的抬起了頭。
  “有一個好像是推銷員或者是其他什麽人的男人在門前徘徊著呢。”
  “男人?”田宮一下子緊張起來,“是個什麽樣的男人?”
  聽到前輩刑警這樣問,真田急忙拿出了記事本。
  “嗯,是個四十多歲的瘦高個男人。長長的頭發,高鼻子,是個相貌挺端正的男人。穿著嶄新整齊的藏青色西裝,還背著個很大的背包。好像是旅行手提包似的。”
  “是……手提包嗎?”
  田宮稍稍歪著頭問。“那個男人後來又怎麽樣了?”
  “啊,稍不留神就不見了。”
  “這樣的男人呀。”
  刑警們向主婦表示感謝,然後就出來了。
  田宮他們又回到的場家,被害人妙子的親妹妹大塚典子來了。他們是在的場家的客廳裏見麵的。
  典子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很利落的女人。雖然同姐姐有些相像,但妹妹看上去更漂亮一些,可以說是個美女。除了眼圈有些紅外,其他並沒有什麽太多驚慌的樣子。隻是她的兩隻手緊捏著手絹,不知為什麽這吸引了田宮。
  田宮首先就妙子被殺的情況問她有什麽線索,例如她姐姐最近的言行以及交際情況等。
  但是典子的回答對於刑警們來說並沒有什麽參考價值。因為最近她沒怎麽同姐姐見麵。
  “今天你好像出門了?”問了上述問題後,田宮又問道,“那麽請問你到哪裏去了呢?”
  “隻是到街上去買東西了。”典子用很平淡的語調說,“然後就回家了,後來又到附近的商店去了一趟。”
  “是一個人去買東西嗎?”
  “買東西是一個人去的。但回來時碰到了姐夫的場陽助,於是他就用車子把我送回家了。”
  田宮迅速地同一旁的真田對視了一下,並問道:“你遇到的場先生時是幾點鍾?”
  典子歪頭想了一下說:“我想是兩點多鍾吧。”
  “你們直接回家了嗎?”
  聽了這話她說了聲“不是”,並且看上去好像在考慮著什麽。
  “姐夫先是往家裏打了一個電話,然後才送我回家的。”
  “的確。噢,非常感謝你的配合。”
  刑警們向她點頭致謝。
  案發後又過去了四天。刑警們全力調查,但是並沒有罪犯的目標。
  美幸這天參加了已經缺席了幾天的網球訓練,她希望能通過訓練來減少一些悲傷。其他隊員都發出了比平時更大的聲音,好像是為了回應同伴們,美幸也努力地揮動著球拍。
  訓練結束後,她和隊友們走進了一家冷飲店。在這裏一邊喝飲料一邊聊天,對於美幸和她的朋友來說,是件非常愉快的事情。
  不知怎麽話題扯到了汽車上,大家都在說著自己喜歡的車型。
  “美幸的爸爸開的可是好車呀。”
  一個叫知美的女孩子說。
  “是啊。”
  美幸歪著頭說。陽助開的是奧迪。
  “真的是好車呢。我家的車子是國產的,而且也買了很多年了,設計什麽的都很落後。這樣的車子就是去兜風也沒什麽心情呀。真的很不好呢。”
  “說起來,前幾天我還看見了美幸的爸爸開著車子呢。”
  另一個叫厚子的同學說。“對了,就是我腳受傷沒參加訓練那天。是在去醫院的路上走在一丁目等信號燈時看見的。”
  這個同學沒參加訓練的那天,正是美幸的媽媽遇害的日子。
  美幸想起了那天的事情,於是閉上了嘴,腦袋也耷拉了下去。知美意識到了這一點,便用手捅了厚子一下。
  “啊,對不起。”厚子放低了聲音說。“我真是沒腦子,對不起。”
  “沒什麽,別介意。”美幸抬起頭,露出了潔白的牙齒。“那麽,那天我爸爸是和誰在一起的嗎?”
  爸爸說那天從公司出來後就遇見了典子姨媽。如果厚子是在一丁目看見爸爸的話,那他就應該是和姨媽在一起的。
  但厚子卻現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說:“沒有哇,就他一個人呢。”
  那麽是他把典子姨媽送回家以後的事情嗎?
  “那時是幾點鍾?”
  聽見美幸這樣問,厚子稍加思考後肯定地說:“一點半剛過,”並接著說,“我是一點四十分到的醫院,不會錯的。”
  “一點半……”
  美幸想著。按照爸爸的說法,他是兩點以前從公司出來的,兩點半到的家。這樣的話,一點半左右他不應該開著車子在街上呀。
  “有什麽不對嗎?”
  “噢,沒什麽。”
  厚子大概是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臉上現出了不安的神情。
  和朋友分手後,在回家的路上,有誰在後麵拍了一下美幸的肩膀。美幸回頭一看,原來是姐姐亭子從後麵追上來了。
  “姐姐……”
  “怎麽了?在想什麽呢?”亭子問。
  美幸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把對爸爸行動的懷疑告訴了姐姐。這畢竟是隻能對姐姐說的事情。
  因為是一邊走一邊說,所以直到美幸說完,亭子什麽都沒說,隻是默默地朝家的方向移動著腳步。走進大門,進了玄關後,她雙手抱住美幸的雙肩,低下頭,兩眼直直地盯住美幸的眼睛。美幸覺得姐姐的目光有些可怕。
  “這件事,不能對任何人說。”
  亭子對她說,聲音很低,但非常有力。
  看到美幸點了點頭後,亭子好像放心了似的也點了點頭,然後鬆開了雙手。
  “答應我,以後絕對不能再說這件事了。你要對你的朋友說是她看錯了,告訴她不要再到處說了。”
  “這是怎麽回事?”美幸問道,“厚子她是認識爸爸的呀,我想她不可能認錯人的。而且車子也一樣……”
  沒等美幸說完,亭子就把食指放到唇邊製止了她。
  “明白嗎?爸爸是兩點前從公司出來的,兩點半到的家。路上又把典子姨媽送回了家。這是真的呀!你不能想那些沒用的事了。”
  “可是……”
  “總之,你就要這樣對朋友說。知道嗎?”
  說著,亭子徑直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這天晚上,典子過來幫忙準備晚飯。她丈夫工作應酬很多,經常很晚才回家。這天典子也在這裏一起吃晚飯。
  坐在典子身旁的美幸不時地會不知不覺吃一驚,因為典子姨媽無意中的一舉一動以及她的聲音都太像媽媽妙子了。
  “姨媽,”美幸叫著典子,“媽媽被殺的那天,你上街去買東西了吧?”
  典子好像遭到突然襲擊一樣吃了一驚,並下意識地看了陽助一眼。“啊,是啊。”她回答得有些慌張。
  “你買什麽了?是西裝嗎?”
  “美幸!”
  亭子低聲但有力地叫道。“別問了,這和你沒有關係!”
  “我不過是問問嘛。”
  美幸看著姐姐,噘起了嘴。
  “沒必要問。”
  “哎,哎,你們到底要幹什麽?”
  一直沒有做聲的陽助好像看不下去了似的說。“媽媽已經不在了,你們兩個如果不好好相處,那可真就麻煩了呢。”
  美幸把刀叉使勁地摔到桌子上,然後站起身來。
  “美幸!”亭子又叫了一聲。
  “明白了呀!你們隻把我一個人當作外人!”
  “你說什麽呢!”
  “不用再說了!”
  美幸離開桌子,衝進自己的房間。
  第二天中午,美幸走進了學校附近的一家咖啡店。她穿著一件藍色T恤衫,頭發在腦後梳成一束馬尾。雖然不是很紮眼,但也可以看作是標記比較明顯的打扮。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米老鼠樣式的手表,差五分一點。美幸有些不安,於是她就又叫了一杯橙汁。也許是緊張的關係,她覺得嗓子有些幹。
  時間剛到一點,咖啡廳裏進來一男一女。美幸隻看了一眼就知道這便是自己要見的人。這麽熱的天氣,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和黑色連衣裙的女人是非常顯眼的。正是電話中約好的那種打扮。
  那個男人戴著墨鏡,看見美幸後,他便用食指把墨鏡稍稍向上推了推。
  “是……的場美幸小姐吧?”
  男人問道。這是非常圓潤的聲音。見美幸點了一下頭,兩人便默不作聲地在美幸對麵坐下來。
  “那麽……你們就是偵探了吧?”
  對於美幸的問話,這兩個人都沒回答,而是向走過來的服務員要了咖啡。那個女的聲音也很美,就像是播音員一樣。
  “你有什麽事情嗎?”
  男人問道。這好像也是對剛才美幸問題的回答。
  美幸是偶然知道有這樣一個“偵探俱樂部”的。那天爸爸去了高爾夫球場,有急事必須要找到他,可是怎麽也聯係不上。於是美幸就在父親的電話本上查找高爾夫球場的電話,無意中看到一個“偵探俱樂部”的電話,無意中知道了有這樣一個地方。
  “我……我是的場陽助的女兒……”
  美幸想先作一下自我介紹,但那個男偵探卻伸出右手製止了她。
  “關於你的事,我們已經知道了一些。所以就請你直接說要我們調查的事情吧。我想大概是與你媽媽的死有關的吧。”
  美幸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果然都知道了呀。也難怪,都已經上報紙了呀。”
  “即使報上沒登,我們也知道。那麽,你需要我們做什麽呢?”
  這時服務員送來了咖啡,看到服務員轉身走了之後,美幸便開口道:“嗯……實際上,從那件事發生後,大家都有些不一樣了呢。”
  “你說的大家是……”
  “就是爸爸、姐姐和典子姨媽,是他們三個人。總覺得他們在刻意對我隱瞞著什麽。我不在的時候,他們三個人就在那裏悄悄地說著什麽,並且如果我說什麽與案件有關的事情,他們就馬上打岔說別的什麽了。”
  “噢?”
  男偵探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同伴,然後又把目光移向美幸。“但或許這隻是他們大人想在一起談談什麽事情而已,可能覺得沒有必要讓小孩子知道吧。”
  美幸稍微提高了聲音,顯然她不願意被別人說成是小孩子,“還不止這些呢。爸爸跟警察說的話也有些莫名其妙。”
  接著美幸便對偵探們講了關於在與陽助證言不相吻合的時間裏,自己的同學見到了爸爸,而且那時好像爸爸並沒有同姨媽在一起。還說了在媽媽被殺的那天,爸爸的皮鞋整齊地擺放在玄關的事情。
  “如果你說的都是事實的話,那確實是有些不可思議呀。”
  偵探這樣說道。但從他的語調裏無法判斷他是否對美幸的問題感興趣。
  “你也這樣認為吧?所以我想請你們調查一下,爸爸他們到底隱瞞了什麽?”
  “可是,你把這些告訴警察不是更好嗎?”
  “那可不行!”
  這次她的聲音更大了,以至於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於是美幸縮了縮脖子,並壓低了聲音:“因為那樣,爸爸他們就會被懷疑。所以我才請偵探幫忙的。”
  偵探抱著胳膊,仰著脖子看著天花板。過了一會兒,才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對美幸說:“好吧,就這麽辦吧。就先調查一下這三個人的行蹤。如果還有什麽疑點再追加調查。怎麽樣?”
  “行,我想可以。”
  “可是,關於調查費用怎麽辦?你打算讓你父親支付嗎?”
  “調查費用嘛……大概需要多少錢?”
  於是,偵探大概地說出了一個預計的金額。
  美幸用手托著麵頰想了一會兒,然後說:“我的壓歲錢還一點都沒用呢。用這個錢我想差不多夠了。”
  “壓歲錢?”
  “那麽就請努力吧。”美幸伸出了右手。
  “那就謝謝了。”說著偵探握住了美幸伸過來的手。
  的場亭子去拜訪調查課的真田警官是在案發一周後的一天。盡管連日來進行了一個又一個的調查,但是效果並不大,甚至連線索也沒有。所以搜查本部也顯得有些焦躁與忙亂。
  在房間一角設置的接待室裏,真田警官接待了來訪的的場亭子。同上次見麵相比,亭子看上去氣色明顯好多了。
  “你們知道我媽媽每個月都要去一次文化中心學習藤編工藝嗎?”亭子顯得有些顧慮地說。
  “噢,這個,知道呀。差不多已經去了半年呢。”
  真田也到那家文化中心去調查過。但並沒有什麽收獲。
  “媽媽每次去時都帶一個手提包,昨天我在清理物品時,發現了這個。”
  說著亭子拿出了一張名片。真田接過了名片。
  新幸文化中心油畫教師
  中野 修
  名片上是這樣印著。這個新幸文化中心,就是妙子去的那家文化中心的名字。
  “你認識這個叫中野修的人嗎?”
  真田問亭子,亭子搖了搖頭。
  “不認識。連聽也沒聽說過。”
  “你媽媽除了學習藤編工藝外,還學習油畫嗎?”
  “沒有。從來沒聽她說過學習油畫什麽的。所以才對她怎麽會有這個人的名片感到奇怪呢。”
  “也是的。可以把這張名片給我嗎?”
  真田拿著名片問道。“給你吧。”亭子點了點頭。
  田宮和真田兩名刑警就在那天去拜訪了中野修。因為當天正好有油畫講座,於是在文化中心的接待室裏,他們見到了中野修。中野修的頭發很長,是個瘦臉型。田宮想這張臉讓人覺得是用纖細的毛筆描畫出來的一樣。
  “是……的場嗎?”
  看到田宮遞過來的照片後,中野想了一下,“一下子還真想不起來呢。因為我是教油畫的,所以會跟很多人打交道,也許就是在見麵時給了什麽人名片的吧。噢,對了,這個人怎麽了?”
  “是啊,要說怎麽了……你不知道嗎?大約一周以前她被殺死了。”
  聽到田宮這樣說,中野毫不掩飾地皺起了眉頭。“是嗎?這可真是個殘酷的世界呀。那麽罪犯?”
  “現在正在調查中。你能把參加油畫學習的學員名單給我們看看嗎?”
  “名單?做什麽?”
  中野瞬間的驚慌沒有逃過田宮的眼睛,但他裝作什麽也沒看到,隻是說:“沒什麽,隻是想看看有沒有認識的場夫人的人。”
  “是這樣呀。”中野說。“那麽,我想到辦公室就可以借到。不過,請不要給學員添太多的麻煩。”
  “對於這一點,我們會注意的。”說著,田宮他們站起身來。
  田宮和真田回到警署後,便分頭給油畫學員打電話,如果這些人中有人認識的場妙子的話,那就可以了解到她近來的交際情況了。
  過了不長時間,還真找到了一位認識妙子的女人。接聽真田電話的是一個叫古川昌子的人。因為她家離警署很近,於是兩名刑警立即趕了過去。
  “是的,我跟的場夫人很熟。聽說她已經不在了。”
  古川昌子長得嬌小,看上去是一個不錯的女人,不過顯得有些緊張。對此,田宮把它解釋為人們通常在刑警麵前表現出來的正常反應。
  “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田宮盡量用平靜的語調問。
  “啊,這個呀,那是一年前。我們在汽車駕駛學校認識的。”
  古川昌子答道。“之後我們很長時間都沒有見麵了。不過那次偶然在文化中心遇到了,所以格外親切。她學習藤編工藝,我學習油畫……”
  她的聲音逐漸低了下來,而且田宮感到她的態度也好像變得冷淡起來。
  “油畫老師是中野修吧?”
  田宮問道,並注意著對方的反應。古川昌子的身體不易察覺地顫抖了一下,然後小聲說:“是的……”
  “不是你把中野老師介紹給的場夫人的嗎?”
  “什麽?這個呀……”
  “介紹了吧?”
  她輕輕地點了點下頜。然後斷斷續續地接著說道:“那是……的場夫人說她在藤編工藝學習結束後,想再學點什麽,於是我就勸她學習油畫。在她試聽油畫講座時,我把她介紹給了中野老師。就是在有課的那天,我把的場夫人帶到了中野老師的房間裏去的。”
  “那是什麽時候的事?”
  “大約在半年以前吧。”
  說著,古川昌子取出了手帕,擦拭著額頭上滲出的汗水。
  “那以後,三個人又見麵了嗎?就是說的場妙子、古川女士還有中野老師,你們三個人。”
  她搖了搖頭。“打那以後,我們三個人沒有再見麵。不過……”
  “不過?”
  發覺她說漏嘴了以後,田宮重複著古川的話,並低頭看著她。於是她像是下了決心似的開口道。
  “這件事,本來應該早些對你們講清楚才對,但是因為我實在是不想卷入到麻煩中,所以一直沒說。”
  “是怎麽一回事?”
  “嗯,就是在案發那天,我接到了的場妙子一個奇怪的電話。”
  “奇怪的電話?她說什麽了?”
  “是的,很奇怪。電話裏說她不想再到文化中心了,要我轉告中野老師。”
  “不去文化中心?”
  田宮重複著,並轉向真田。後者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議似的沉思著。
  “究竟是怎麽回事?”田宮問古川昌子。
  “我也不知道。當時我也這樣問過她。她隻說總之不想再見到中野老師了……然後就掛斷了電話。”
  “是這樣的呀。”
  田宮用左手摸著很長時間沒刮胡子的下巴。他心裏有了案情的輪廓,盡管還有些模糊,但畢竟似乎能看得到了。
  從古川昌子家裏出來後,田宮他們又來到新幸文化中心辦公室,借了一張中野修的照片,立即朝的場家走去。不,準確地說,是到的場陽助的鄰居家去,請那位主婦指認案發那天徘徊在的場家門前的那個奇怪的男人。
  “很像。”看了刑警遞過來的照片後,鄰居家的主婦立即用非常興奮的語調說,“我想是不會錯的。非常像,是誰呀,這個人?”
  但是刑警們並沒有回答她的問話,隻是非常滿意地走出了她家。
  “什麽?是說……不在現場的證明嗎?”
  在咖啡店裏,喝下一口咖啡的中野修,現出了一副很難喝的表情說。
  “是的。那天兩點左右,你在哪裏?”
  田宮問道。
  “不是開玩笑吧?怎麽會問到我同的場妙子的……關係?我為什麽一定要殺死那個人?”
  “中野先生,”田宮低聲叫道,“難道你同的場妙子沒有什麽特殊的關係嗎?”
  中野的麵部變得扭曲起來,但他努力做出一副笑的樣子。
  “你有什麽根據說這麽荒唐的話?”
  “你認識一位姓古川的女士吧?”
  真田插嘴道。中野好像突然受到打擊一樣閉上了嘴。
  “的場她在被殺前給古川去了電話,那時,她是這樣說的,她說她不想再見到中野老師了。”
  血一下子湧到中野的臉上。這一點旁觀者看得很清楚。田宮特意慢慢地喝了一口水,以便觀察他的反應。
  “中野先生,事實上那天,住在的場隔壁的鄰居看見了一個很像你的男人在的場家門前徘徊呢。”
  這話使中野修登時目瞪口呆。接著他那薄薄的前胸劇烈地上下起伏起來。
  “到底是怎麽回事,這個?”
  “……”
  “因為有這樣的人證,所以我們也不得已要中野先生拿出當時不在現場的證明。你能理解我們吧。那麽就請你告訴我們,那天你在哪裏?”
  中野用兩手捂住了臉,發出了低低的呻吟。田宮想,這個案子就要結束了。雖然有些棘手,但沒想到這麽簡單就破了。
  “怎麽樣?到警署去說的話可能更好一些。”
  但事實並沒有像田宮警官想的那麽簡單。中野堅決否認自己是罪犯。
  “我確實同的場妙子有深厚的感情。”他兩手撓著頭發坦白道,“但我們並不是隨便鬧著玩的,我們是非常認真的。同你丈夫離婚吧,然後我們結婚——我這樣要求她。”
  “但是她沒答應你,於是你就殺了她。”
  “不是這樣的。她也答應我了。隻是她說她沒有勇氣對家人挑明這一切。所以決定什麽都不說,就這樣悄悄地離家出走。我們商定離家出走的時間就是案發那天。”
  “是她說要打算從家裏出來嗎?”
  “是的。我們約好了在車站前麵那家‘Renai’咖啡店見麵,計劃在那裏會合後,我就帶她到我最近剛租的公寓去。”
  “可是她沒去,是吧?”
  對於田宮的問話,中野垂下了腦袋,“是,她沒去。”
  “所以你就去她家了?”
  “不是。我去她家,是她叫我去的。”
  “她叫你去的?”
  “是的。她往咖啡店打來了電話,讓我馬上去她家一趟,還說家裏沒人,讓我直接進去就行了。於是我立即趕過去了,可等我趕到時,她已經死在二樓了。”
  “不要再編造了。”田宮伸出長長的胳膊,抓住中野上衣的前襟。“明白嗎?妙子在被殺前,給那個叫古川的女人打過電話,說已經不想再見到中野你了。已經說了不想再見你的人,怎麽還會叫你到她家去呢?”
  中野猛烈地搖著頭,“我根本不知道有這樣的事。總之我去的時候,那個人已經被殺死了。”
  “撒謊!”田宮憤怒地吼道,“她往咖啡店打來的電話,是告訴你她改變主意的事吧。所以勃然大怒的你就馬上趕到她家,希望她能按原計劃行動,但她決心已定,於是正在火頭上的你就用旁邊的水果刀殺了她。”
  “不是這樣的!請你們相信我,真的不是像你說的那樣……”
  中野用嘶啞的聲音呻吟般地叫著。
  還在上次那家咖啡店,美幸與偵探又見麵了。男偵探依然是一身黑色西裝,而那個好像是助手的女人則換了件以黑色為基調的夏季針織套衫。
  “案子好像基本破了。”偵探對美幸說。
  “但是犯罪嫌疑人還沒有完全招供。”美幸說的是從刑警那裏得到的消息,“不過那個男人肯定是罪犯。警察是這樣說的。”
  當聽到媽媽有外遇並要同那個男人出走的消息後,正直的美幸真是大吃一驚,而且媽媽又是被那個男人殺死的。不過讓美幸有些安慰的是,最終媽媽並沒有離開家,而是決定留在家裏。世上任何人都會犯錯誤,而能否有改正錯誤的決心才是最重要的。美幸是這樣認為的。
  正因為這樣,美幸才格外憎恨那個因為媽媽變心而憤怒地殺害了媽媽的叫中野的男人。
  “那麽,關於上次調查的結果怎麽樣了?”
  偵探極力用公事公辦的語調說:“既然罪犯已經被抓,這就意味著案子已經破了,所以你委托我們的調查也就沒有什麽意義了。”
  “不,還是請把調查的結果告訴我吧。”
  美幸對偵探說:“即使案子破了,但我還是覺得當時爸爸和姐姐他們的舉動有些古怪。”
  聽了這話,偵探垂下了眼睛,但隻一瞬間便點了點頭。
  “好吧,那麽我就告訴你吧。”
  偵探從皮包裏拿出了一打報告,“從結論開始說吧,的場陽助、的場亭子和大塚典子,他們三個人最近的行為並沒有什麽可疑的地方。他們每個人都和平常一樣,去公司,去大學,去購物,都是在外麵度過了平凡的一天後回家。”
  在偵探拿出來的報告中分別貼著三個人去公司上班、到大學上課以及去商店購物時的照片,好像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問題。
  “但是,他們三個人確實刻意對我隱瞞了什麽,這是事實。偵探先生,好像你們並沒有對這些問題進行調查喲。”
  “不,不。正相反,事實上我們進行了調查。”
  偵探換了一個坐姿,幹咳了一聲,然後又喝了一口咖啡。
  “關於那天的場陽助先生的行蹤我們也做了調查。那天他大約是在一點多鍾離開公司的。”
  爸爸果然說謊了,美幸想。這樣就和朋友說的在一點半左右見到爸爸的情況吻合了。
  “但是的場先生好像並沒有直接回家。”
  “那麽他到哪裏去了呢?”
  “嗯……實際上你父親,那天是到一個叫新幸文化中心的地方去了。”
  啊的一聲,美幸無意識地叫出了聲。偵探繼續說:
  “是的。大概是的場先生知道妙子夫人和中野先生之間的事情了,於是那天他想去中心找中野先生談談。”
  “這麽說,那時爸爸……就知道媽媽有外遇的事情了?”
  “但是並不知道他們打算那天離家出走的事情。”
  “那就是說……爸爸那天並沒有見到那個叫中野的男人?”
  “是啊。於是他就回家了,卻意外地發現了妙子夫人的屍體。但是的場先生並不想公開妙子夫人有外遇這件事。當然這種事情現在並不少見,可你父親擔心這件事情會讓他的女兒——也就是你——受到傷害,所以他就讓妻子的妹妹替他做了偽證。如果說了他到新幸文化中心的事情,可他又找不到去那裏的正當的理由。”
  “……原來是這樣啊。”
  美幸深深地吐了一口氣。確實對於爸爸來說是會有這樣的問題的。
  “你姐姐和姨媽也知道這件事呢。他們隻是要對你保守這個秘密。”
  “其實不用這麽費心也可以呀。”
  “這是因為愛情呀。”
  偵探收起了報告,“好了,以上這些就是調查的結果,你還有什麽問題嗎?”
  “啊,就是那個……費用?”
  美幸的兩手握在一起,抬頭看著偵探。偵探把報告放進包裏,“費用嘛,就算了吧。”他說。“也沒有進行什麽特別的調查,再說也沒查出什麽異常的結果,而且你父親每個月都交會費。所以這次就算了。”
  “真的嗎?那可太好了。”
  美幸心裏的石頭總算落了地。但當看到偵探們準備起身離開時,她又說道:“噢,對不起,還有一件事。”看到偵探們詢問的視線,她接著說,“關於我爸爸那天的行蹤,你們到底是怎麽調查清楚的,看來調查得非常詳細呢。”
  偵探伸出了食指,左右搖了搖:“這可是秘密。”
  說著,他們便走出了咖啡店。
  星期六的中午,陽助回到家裏後,擔任案件調查的警察來了。還是那兩位警官:田宮和真田。案發後,他們已經見了很多次麵。
  “家裏亂七八糟的。”陽助一邊歉意地說著,一邊把兩人請到客廳。
  “案件的調查有眉目了嗎?”他看著兩位刑警的臉問道,“那個男人……中野他招供了嗎?”
  “還沒有。這很棘手呢。”
  田宮的臉上堆著苦笑,並朝真田看了一眼。那位年輕刑警臉上的肌肉也不自然地扭動著。
  “實際上,我們今天來就是要確認一件事。”田宮說。
  “確認?”
  “是的。”
  說著田宮用有些誇張的動作拿出了記事本。“你夫人——的場妙子是很嚴重的近視眼吧?通常情況下是不戴眼鏡就什麽都無法做的吧?”
  “是這樣的。”
  “那麽在家裏也一定要戴眼鏡的,是吧?”
  “是要……戴的。”
  刑警屏住了呼吸,把目光從記事本轉向陽助:“你夫人隻有在外出的時候才戴隱形眼鏡吧?這是我們聽美幸小姐說的。”
  “隱形眼鏡……”
  陽助感覺到自己的耳後一下子熱了起來:隱形眼鏡……
  “妙子夫人被殺的時候是戴著隱形眼鏡的。如此看來,她應該是準備外出的吧?”
  “……”
  “是準備到什麽地方去的吧?”
  刑警凝視著陽助的臉。陽助避開了刑警的目光,兩手緊緊抓住了膝蓋。他覺得手心全是汗。
  “這就是說,夫人並沒有改變主意,還是準備到中野那裏去的吧?”
  “不,不可能是那樣的。她是在最後時刻改變主意的,所以她還給那個男人打了拒絕的電話呢。”
  “你說那個電話呀。”
  田宮警官撓著自己的下巴。“我們去了夫人打進電話的那家叫‘Renai’的咖啡店了。那裏的店員還記得中野和他接的那個電話。當然是不可能知道電話內容的。但卻記得中野接電話時的情形。根據店員的證言,中野當時並沒有驚慌失措或生氣的樣子,而且在掛斷電話時還說‘那麽我現在就馬上過去’。是說……現在就馬上過去呢。你不覺得奇怪嗎?如果夫人同他說了要分手的話,他肯定是不會有這樣的反應的。”
  “可是……我妻子給她認識的那位夫人打了電話呀,她是說……不想再見到中野的了。”
  “所以才更讓人感到奇怪呢。腦袋簡直都被這些奇怪的事情弄糊塗了。但是,有一點是可以說得通的,那就是,打電話的到底是不是你夫人呢?”
  刑警們走了以後,陽助還呆呆地坐在沙發上。腦子裏全是妙子那滿身是血的身體。
  還是不行呀。
  這是從昨天開始就一直縈繞在的場陽助腦子裏的擔心。昨天,從那個偵探來的時候起,不知為什麽他就有了這種預感和擔心。
  昨天,偵探到陽助的公司去了。陽助記得因為工作的關係曾與這些偵探打過交道,不過那都已經結束了。等他問過偵探後才知道這次是女兒美幸委托偵探進行了調查。因為這個偵探們才來找他的。他想這個年幼無知的女兒做了一件多麽過分而麻煩的事呀。不過通過這事,他知道美幸對自己和亭子有了懷疑。陽助的心情變得沉重起來,他們計劃的初衷可是為了盡量不讓美幸受到太多的傷害和打擊呀!
  “我們對於你們的行動都清楚地掌握著呢。”偵探說,他的話語裏沒有任何感情,“首先,我們有一個很大的疑問。這就是案發後,你們為什麽不把中野修的事情告訴警察呢?因為你應該知道他與你夫人之間的關係的。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我們已經調查了你夫人有外遇的事情,並且已經向你們報告了呀。”
  見陽助不做聲,偵探又繼續說:“你所知道的還遠不止這些吧。那天你夫人要離家出走的計劃你也知道,是吧?但你並沒有對警察說,這到底是為什麽呢?”
  “是有原因的。”
  陽助回答。他的聲音連他自己都感到有一絲憂鬱。“是有著無法對別人說的原因。”
  “如果你不跟我們講清楚的話,”說到這裏,偵探打住了話頭,好像是為了觀察對方的反應似的,“我們隻能把我們所知道的都如實向你女兒報告了。”
  “那樣的話會很麻煩的。”
  “我們也覺得會很麻煩。但是,如果沒有充分的理由我們不想向委托人說謊。”
  陽助重重地吐了口氣,並看著偵探。然而,偵探和他的助手都是一臉的木然,一點表情也沒有。
  “你們大概是找到了線索吧?”陽助說,“關於那天發生的事情。”
  “我們是想象的。”偵探說,“是否正確現在還不清楚。”
  陽助無意識地發出了一聲歎息:關於偵探俱樂部的實力和能力他非常清楚。
  “清楚了吧?那就請跟我們講講吧。說出來之後也好讓我們決定我們的態度呀。”偵探聳了聳肩,又補充道,“盡管我覺得這樣做不太公平,但還是這樣做吧。”說著,他點了一下下頜,並喝了一口茶。
  “那天,妙子夫人要離家出走的事情,除了你以外,亭子和典子也都知道,是吧?當然是你告訴她們的。於是你們三個人就決定無論如何也要阻止她的計劃。然後等夫人頭腦冷靜下來了再慢慢地勸她。你們阻止她的方法很簡單,就是一定要有人隨時陪著她。按計劃從早晨到午飯後亭子一直在家,然後,在午飯後典子就來了,不久你也提前回來了。”
  陽助沉默不語。偵探的推理並沒有錯。
  “可是你們的阻撓讓妙子夫人非常惱火,因為妨礙她的人一個接著一個地出現,並且後來夫人意識到了這一切並不是偶然的,而是你們故意這樣做來阻止她的。就因為這些阻礙使她不能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絕望的她非常衝動地在自己的房間裏用水果刀刺向了自己的心髒。”
  好像是為了要觀察對方的反應,偵探說到這裏又閉上了嘴。“請接著說下去。”陽助對他說。偵探點了一下頭,又喝了口茶。
  “當你們趕到她的房間時,她已經死了。你們自然非常悲傷,因為你們覺得她是被你們逼死的。同時,你們憎恨那個成為元凶的中野修。於是,你們便把水果刀擦幹淨,並丟進了垃圾桶,弄成一個他殺的假象,並且把中野修推出來讓人認為人是他殺的。這個計劃的第一步就是典子的電話。為了告訴大家中野同妙子的關係,她給古川昌子打了電話,然後又給等在咖啡店裏的中野修打了電話叫他馬上過來。第二步是你的電話。當你看到中野來了以後,便給鄰居打了電話,請她幫忙看看你家的情況,目的是讓她看到中野修。最後一步是由亭子來實施的,她把中野的名片交給了警察。”
  “錯了嗎?”偵探接著問道。依然是那毫無感情的聲音,但卻充滿了自信。
  陽助歎了一口氣,“基本是這樣。”他對偵探說,“不過有一點你沒說對。”
  “什麽?”
  “我們並不完全是因為憎恨中野才偽裝成他殺的。如果不這樣而保持著妙子自殺的情形,那麽會使美幸受到非常大的傷害,我們不想這樣。我們真的是基於這個考慮的。”
  “你是說你女兒?”
  “是的。那個孩子非常崇拜她媽媽。如果她知道媽媽要拋棄自己和家庭,並且因為沒有達到目的便自殺的話,那她會受到多麽大的打擊呀!所以我們便決定弄成她媽媽在最後時刻改變了主意的樣子,這樣的話,也許會減少一些她所受到的打擊和傷害。我們都是這樣想的。”
  接著陽助向偵探低下了頭:“拜托。請不要把實情告訴美幸。這是關係到她的將來的問題啊。”
  因為他的頭是低著的,所以偵探們看不清楚陽助臉上的表情。但隻過了一會兒,偵探便用一句“明白了”答應了他。
  “迄今為止,我們還從來沒有過不把真實的調查結果報告給委托人呢。這次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吧。但是,這樣的話,你女兒就不用支付調查費用了呢。”
  “這當然由我來付。”
  “不過,你以後要養成脫鞋後擺放整齊的習慣喲。大概那時是典子她順手幫你放整齊的吧。這也是讓你女兒起疑心的原因之一呢。”
  陽助又一次低下了頭。
  這些偵探能夠巧妙地讓美幸相信嗎?
  陽助來到了陽台上,抬頭望著天空,他想著。
  也許有一天必須要把這一切都說出來,陽助意識到了這一點。那麽,這一天,是明天還是十年後的某一天?陽助無法預計。
  但是想到剛才警察的語氣,陽助知道那個時間好像不是很遠了。陽助決定到了該說的時候自己就說出來。想到那時的情景,陽助挺直了身體。
  這時,他聽到了開門聲,接著走廊傳來腳步聲。幾秒鍾後,他看見了美幸,她的右手拿著網球拍,臉上紅紅的。
  “我回來了。”美幸大聲說。
  陽助看著自己的女兒,過了一會兒,他也大聲答道:“啊,你回來了。”
  這是八月裏一個晴朗的一天。
  (完)
  瘋狂的電擊
  一
  陰暗的房間裏,三個表情呆滯的男人圍坐在一張桌子前,桌上的煙灰缸裏堆滿了煙頭,也不知已經倒掉幾次了。
  “總之,”一個看上去年紀最大的男人說,“我們要想法偽裝成事故的樣子。否則,如果被認定是他殺的話,毫無疑問,警視廳就會馬上搜查,隨之就會正式出動警察進行調查。那樣一來肯定會被他們找出破綻的。”
  “那些家夥會糾纏不休呢。”說話的是三個人中最年輕的一個,他其實並沒有同警察打過交道,隻是憑著電視劇的印象。
  “難道這不一樣嗎?”一直保持著緘默的男人說。他的膚色白皙,戴著金絲眼鏡,看上去有些神經質。
  “就算我們弄得很像事故,但警察經過科學縝密的調查,很快就會識破的。那我們就有可能會因為這點小伎倆而丟掉性命。所以這種偽裝是很危險的啊!”
  “如果弄成自殺會怎麽樣?”年輕人又提議。“弄成中毒,比如煤氣中毒,然後再好好準備一份遺書。”
  “這不行。”年長者馬上否定了他的提議。
  “為什麽?如果是自殺,警察就不會無休止地調查了。”
  “沒有動機。那人身體很好,而且也不缺錢,看上去並沒有特別的煩惱。這種人有什麽必要突然自殺呢?而且我們還要先偽造遺書,這根本沒有辦法寫。如果我們沒有委托函,那麽單從筆跡上也一下子就會露餡的,而使用打字機更會引起懷疑。”
  “所以不能弄成自殺。”白膚色的人插嘴道,“我想還是用正當的手段比較好。”
  “那麽就弄成什麽事故吧?”年長者說,“這樣的話就不用像自殺那樣還需要理由了。如果我們做得天衣無縫,警察也應該不會過於追究的。”
  “我覺得這很困難。”白膚色的男人向上推了推金絲眼鏡,接著又點燃了一支香煙,這已經不知是第幾支了。
  “我們要把它做得天衣無縫。”年長的男人說,“無論如何要讓人感到這是一樁倒黴的事故。我們要好好準備一下,然後大家統一口徑。”
  “很危險喲。我沒什麽信心。”
  “你怎麽這麽說。不是你說的那家夥如果活著,最倒黴的是你嗎?”
  “……”
  “所以我覺得現在我們要橫下一條心來做。正因為如此,我也才特意過來的。不是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嘛。”
  “但事故的種類很多,準備弄成什麽事故呢?”最年輕的男人好像是同意年長者的意見。“交通事故?”
  年長者搖了搖頭,“交通事故太危險。認識的人不一定能撞上,再說找誰開車撞呢?而且肇事車的偽裝也很麻煩,即使偽裝了,讓警察一勘察也會穿幫的。”
  “那就弄成煤氣中毒或其他什麽中毒吧。”
  “不行呀。”白皮膚的人說,“過去城市煤氣都是一氧化碳,可現在都是天然氣,這是不能中毒的。另外還有,首先是如果煤氣泄漏報警器就會發出警笛報警;其他中毒也很困難,因為誰會把有毒的東西放在身邊呢。警察一定會懷疑的。”
  “弄成從上麵掉下什麽物體砸死的事故怎麽樣?”年長者問白皮膚,好歹得讓他讚同事故死亡。“比如讓一個大吊燈從上麵掉下來。這麽大的東西砸在頭上不也會一命嗚呼嗎?”
  不料白皮膚的男人卻慢慢地搖了搖頭:“那樣確實會一命嗚呼,可是怎麽才能讓它一下子命中呢?如果沒有十分的把握也是不行的。”
  “那照你這麽說怎麽都不行了唄?”年輕人不耐煩地搔著頭皮,然後又搓著沒有修剪而顯得有些長的胡須說,“那人也不怎麽出門,也就不會從哪裏摔下來了……當然也就不會被淹死了!”
  年長者突然眉頭動了一下:“淹死……”
  “不錯。”白皮膚的男人也輕輕地點了點頭。“溺水的話也不必限於大海或河流,就算是一盆水也可以淹死的呀。”
  “浴室!”年長者說,“弄成在浴盆中睡著了,然後溺水身亡怎麽樣?前幾天看新聞就有過這樣的報道。隻是這種死法有些殘忍喲。”
  “撲——”白皮膚男人抽著煙,使勁地吐了一口煙霧,然後皺著眉頭,輕輕地搖了兩三下頭,“還是不行啊!要讓那人睡覺,就得先服安眠藥,那一下子就會被化驗出來的。再說,就算是睡著了,也未必會被淹死呀。還是不做為好。”
  “怎麽,這也不行嗎?”年輕人歎了一口氣。
  “不,還是死在浴室比較好。”白皮膚的男人意味深長地說,另外兩個男人都盯著他的臉。他繼續說,“浴室是僅限於一個人的地方。所以有些即使在其他地方不能做的事情,在浴室也是可以做的,比如,故意讓煤氣泄漏,這樣就可以隻讓浴室發生爆炸,那麽正在洗澡的人不就完了嗎?”
  “這個方法不行。”年長者急忙說,“不能用火。會發生意外的。”
  “這隻是打個比方,還有其他的辦法呢。”
  “比如——”白皮膚男人沉默了片刻,然後說出了自己的方法。
  二
  “哎,叔叔是個怎樣的人?”坐在副駕駛席上的百合子一臉擔心地問道。
  “這可很難用一句話說清楚。” 握著方向盤的利彥直視前方斟酌著說,“這樣說吧,不是個普通人。他主要經營不動產,但同時還在開錢莊放債。所以雖然很有錢,但口碑卻並不太好。”
  “好像還是個有點可怕的人喲。”百合子不無擔心地說。
  利彥不由得笑了起來。“因為是工作的緣故,難免會不同程度地被人討厭,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但是舅舅對我卻是非常好的。從學生時代起就一直供養我,對我的工作也幫了不少忙,讓我一直不用擔心錢的問題。”
  山上孝三的家坐落在環境幽靜、空氣清新的高級住宅區。寬敞的停車場停放著孝三的奔馳,還可以再同時停放三輛車。在櫻花凋謝後幾周的一天傍晚,孝三家的停車場裏停滿了車子。
  浜本利彥和高田百合子,是客人中最後到的。二人進入玄關後,孝三和妻子道代以及傭人玉枝一同出來迎接。
  “可來了,大家都在等著你們呢。正在說主角怎麽還不來呢!”孝三搖晃著大腹便便的身體豪爽地笑著說。
  “對不起,不巧有點急事,我們緊趕慢趕地希望別太晚。這位是高田百合子小姐。” 利彥介紹道。
  百合子連忙低頭施禮。
  “噢,是嗎。我是利彥的舅舅孝三。啊,有一個問題請教一下,利彥這家夥沒有提出什麽格外的要求吧?”說著便大聲笑了起來。
  妻子道代在一旁捅了他一下:“老公,你怎麽這麽說……”
  “噢,快進去吧。”孝三在後麵推著百合子朝客廳走去,利彥稍後幾步緊跟在後麵。這時,道代趕上來走在利彥的旁邊說:“她可真漂亮!”
  利彥轉過臉來看著她說:“進去吧。”
  客廳裏放著一張長條桌,四周已經有七個人坐在那裏等著利彥他們。看到兩個年輕人進來,大家便不約而同地鼓起掌來。利彥和百合子坐到他們的空位上,孝三和道代也坐了下來。
  孝三端起倒滿了啤酒的酒杯看著大家說:“啊,我們今天的主角終於來了,那我們就開始吧。坐在我身邊的是利彥的新娘高田百合子小姐。我是一眼就滿意了。我想我可以卸下替代利彥雙親照顧他的重擔了。在此,我祝福他們相親相愛,健康快樂。大家幹杯吧。”
  “幹杯!”大家都端起酒杯。利彥和百合子站起身來向大家行禮表示感謝,然後坐下來。
  提出舉辦這個家庭宴會的是孝三。利彥是他姐姐的兒子,姐姐和姐夫都早已病逝,他就代替他們來照顧利彥。
  接下來大家也都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今天來的都是山上家直係的親屬。有道代的弟弟青木信夫和妻子喜久子以及他們的一雙兒女行雄和哲子;孝三的妹夫中山二郎和妹妹真紀枝,還有他們的兒子敦司。
  大家喝酒後話便多了起來。也許是為了給利彥他們解圍,孝三將話題轉向了信夫:“怎麽樣?最近經營還好吧?”
  信夫臉上的肌肉有一點點扭曲,這一點沒有逃過利彥的眼睛。
  孝三繼續道:“最近土地價格上升得厲害,建房的人明顯減少了。”
  “確實是這樣。”信夫的臉上浮現出和藹的笑容。“我們這些小公司之間也在互相競爭,都不知道今後該怎麽發展呢!”
  “青木先生經營著一家設計事務所。”利彥小聲地告訴百合子,她輕輕地點了點頭。
  “製藥公司的情況怎麽樣?”接著,孝三又轉向中山夫婦。二郎苦笑著說:“不好呀。公司的股票雖然在上升,但實際上卻完全不是那麽回事,經營狀況一點也不好。”中山在一家製藥公司工作。
  “要說效益好的,就隻有哥哥了,金錢滾滾而來。”也許是白酒的作用,孝三的妹妹真紀枝直白地對孝三說。
  “別開玩笑。現在稅金提高了,並且最近借出去的錢到期能不能收回來都還是問題呢。借錢的時候畢恭畢敬的,但到了該還錢的時候卻變得理直氣壯了。真是很難辦呢。”
  雖然是這樣說的,但孝三的情緒看上去卻很好。
  “你們二位是在公司裏談的戀愛吧?”坐在利彥斜對麵的敦司問道。這個一直緊繃著臉的青年屬於運動員類型的人,他是二郎的兒子,現在是國立大學三年級的學生。
  利彥點了點頭,敦司頗有感慨似的笑了笑。“這麽漂亮的人,在遇到利彥之前竟是一個人,真是讓人很難相信呢。”
  “你這家夥,說這話是什麽意思?”利彥笑著瞪著敦司。“她可跟你不一樣,上大學時學習非常努力,還哪有時間和精力去玩呀。”
  “看你說的,現在的大學生也有部分在努力地學習呢。”
  “這還不是應該的?來年你就該找工作了吧。如果再不認真的話,就是畢業了也很麻煩呢。”
  “所以呀,我正準備讀研究生。”
  “噢!”
  “這可真了不起!”
  說這話的是信夫的兒子行雄,他的聲音就像刀叉被亂扔在餐具上那樣刺耳。
  “哥哥,你怎麽了?”在行雄旁邊坐著的哲子皺著眉頭問道。
  “心情不好。”行雄低聲說道,“大學——大學的裝腔作勢,現在還要繼續到什麽大學去,簡直瘋了。”
  “哥哥!”
  “喂!這樣說是不是太過分了?”敦司的臉色陰了下來,“真是性格乖僻的人。”
  “你說什麽?你這混蛋!”
  誰都還沒來得及製止,瞬間,行雄已經掐住了敦司的後脖頸,接著就把他踢倒在地板上。
  “嘿,幹什麽呢!” 孝三叫道。
  但兩個年輕人就像沒聽見一樣,依然在地毯上扭打成一團。
  “住手!”
  利彥喊著,插入他們中間,努力把他們分開,行雄就盤腿坐在那裏喘著粗氣。
  “你們到底是怎麽了?”行雄的母親喜久子趕過來問道,可兒子依然在那裏賭氣不說話。利彥隻好把打架的經過說了一遍。
  “居然就為這麽點小事打架!”信夫低頭看著行雄生氣地說。
  “不上大學不是你自己說的嗎。現在卻這樣說……你冷靜些!”
  “確實應該讓他們冷靜冷靜了。”孝三的臉上浮現出生氣的表情,“你們兩個去把臉洗一洗,怎麽樣?玉枝!”
  “在。”傭人玉枝答應著。
  “麻煩你帶他們兩個到衛生間。看看有沒有誰受傷了,幫忙處置一下。”
  “明白了。”
  玉枝領著還慪著氣站在那裏的敦司和行雄向走廊走去。因為常年照顧孝三的緣故,她對這種突發性家庭爭執倒並不顯得很慌張。
  “真對不起,這野蠻的家夥!”青木信夫低頭向中山夫婦道歉。
  “哪裏哪裏,”中山二郎連連擺著手。“敦司說話的方法也不好。而且這孩子性子急,脾氣暴,真讓人沒辦法。”
  “利彥可受罪了。”
  孝三看著利彥的衣服說。利彥的上衣完全濕透了,是剛才在阻止他們打架時不小心被啤酒弄濕的。
  “快脫下來吧,讓玉枝給洗一洗。”
  道代伸過手來要替他解扣子,但利彥把她的手推開了。
  “謝謝。我自己來就行了。可是,怎麽辦呢,明天我要見個人,準備穿這件衣服的。”
  “明天早晨能幹。”道代答應著。
  這時突然走廊裏又傳來了轟隆一聲,緊接著玉枝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
  “哎喲,又打起來了!”
  “你說什麽?”孝三問道。
  “在衛生間,他們又動手了……”
  “這兩個家夥到底要幹什麽呀!”
  孝三說著朝走廊走去,利彥也急忙跟在後麵。
  到了洗手間,隻見敦司大口地喘著粗氣站在那裏。行雄倚著的洗衣機也被撞歪了,剛才的聲音大概就是撞到洗衣機時發出來的。
  “到底是怎麽回事?”二郎問自己的兒子。
  “我也不知道。這家夥又找碴兒,所以就又打了起來。”
  “行雄!”傳來了信夫的聲音。“怎麽做這麽無聊的事情?又不是小孩子!”
  行雄氣哼哼地站在那裏。信夫朝孝三和二郎低頭道歉。“對不起,現在我就帶這個混蛋回家。過兩天等他慢慢地冷靜下來,再來向大家道歉。”
  “我自己回去!”行雄賭氣地說著,並從孝三和信夫中間穿過去,徑直朝玄關走去。
  “等等,行雄,難道你不道一聲歉就走嗎?“
  信夫在背後叫著兒子,剛想從後麵追去,但被孝三攔住了。
  “哎呀,行了。他的想法也有對的地方。就讓他一個人先回去吧。”
  “這樣行嗎……不,真的非常抱歉。”
  信夫不光是向孝三一個人,同時也向在場的每一個人表示抱歉。當然,這讓敦司的父親二郎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行雄從高中畢業後,就到他父親的公司工作了,所以他可能有些自卑感,可這一點完全沒有必要。”
  回到客廳後,大家又坐在沙發上喝茶時,利彥對百合子說。對麵坐著已經冷靜下來了的敦司和哲子。
  “哥哥大概不太喜歡學習,所以就沒有繼續讀書。現在卻這樣說,真有些不太像男子漢呢。”哲子像大人似的舉著酒杯。
  坐在旁邊的敦司則在那裏冥思苦想。“但是,他平時也不是這樣子的。雖然也有醉酒的時候……真是有點奇怪。”
  “心情不好就會一觸即發吧。”正像這句話說的那樣,哲子對今天的事情一點也不介意。
  過了一會兒,玉枝來拿利彥的衣服。如果馬上洗的話,明天就可以穿了。
  “哎呀,洗衣服還是讓我來吧。”百合子說。
  玉枝微笑著搖了搖頭。“怎麽能讓客人幹活呢?”說著,她把一套西式睡衣放在利彥麵前。利彥穿上嶄新的睡衣一看,非常合適。
  “看樣子是特意為利彥君買的啊。”百合子有些感動地說。
  “我以前在這裏住過。也許是那時買的吧。”利彥一邊係扣子一邊說。
  孝三和二郎、信夫他們在房間角落裏的台子旁繼續喝酒聊天,好幾次都聽到孝三的笑聲,而另外兩個人則充當著孝三的聆聽者,邊喝酒邊不時地點頭。
  喜久子和真紀枝都好像到道代的房間去了。
  “噢……”一會兒,孝三站了起來,朝利彥他們這邊走來。“我先去洗澡,你們在這裏慢慢聊吧,如果餓了就告訴玉枝,讓她給你們做點吃的。”
  “看樣子你們喝了不少酒呢。”利彥瞟了一眼擺在台子上的空酒瓶子說。
  “這要在以前並不算什麽,可現在……到底是上了年紀呀。”孝三自我解嘲似的說。確實,他以前的酒量很大。
  “還有,百合子——”他直呼利彥女朋友的名字,“今天晚上弄得亂七八糟的,真抱歉,改天一定好好補償。”
  百合子輕輕地動了動嘴唇,小聲說:“沒關係。”
  “那麽,我就先告辭了。”
  “不要緊吧,舅舅?”利彥有些擔心地說。“您不是心髒不太好嗎?剛喝了酒最好不要馬上洗澡,那樣會很危險的。”
  “沒關係。我喝得不多。”孝三一邊說著,一邊就邁著穩重的步子出去了。
  “舅舅好像有點剛愎自用呀。”百合子有些顧慮地說。她如果有什麽擔心的事情,通常是不會當著大家的麵說出來的。
  “也沒有那麽嚴重。”說話的是坐在他們對麵的哲子。顯然她聽見了百合子的話。“姑父在照顧人方麵很細致,隻是在錢上麵有點那個。自己家人借錢也收利息,而且到了期限也不寬限。”
  “不過這也沒什麽不對。”坐在哲子旁邊的敦司邊喝啤酒邊說。“如果對親戚都給予特殊照顧的話,那就沒完沒了了。所以我覺得,這種講原則的方法正是舅舅成功的秘訣。利彥哥,你認為呢?”
  “我嘛,因為沒跟舅舅借過錢,所以對這個問題說不太好。”利彥有些曖昧地說。
  孝三走了以後,大家便各幹各的,或打電話或做其他什麽事。
  聚在道代房間裏的夫人們偶爾也會出來拿個什麽東西。
  這樣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玉枝突然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她猶豫了一下,好像不知道該怎麽辦,但很快就走到了離她最近、坐在沙發上的利彥的身旁。
  “哎呀,不好了,出事了。先生他……”玉枝的聲音裏充滿了恐懼。很少見到她這個樣子。
  “到底是怎麽回事?”利彥站起身來,兩手扶住玉枝的雙肩。
  玉枝慢慢地咽了口唾液,然後抬頭看著利彥說:“我是覺得他洗的時間太長了,於是便在外麵問他怎麽樣了,可是沒有應聲,而且浴室的門在裏麵被鎖上了。”
  一陣驚悸後,利彥感到心髒受到了猛烈的一擊。
  “不是睡著了吧?”
  他努力讓自己鎮靜了下來,但是玉枝卻很快地搖著頭。
  “我叫了好幾遍了,可就是沒有動靜。”
  頓時,屋子裏變得靜極了。在場的人們都不知所措,大家麵麵相覷。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二郎。他喊了聲“不好”就向走廊衝去。見此情景,信夫也好像馬上清醒了過來,緊跟在二郎的後麵。接著便是敦司。利彥走在最後。
  大家迅速跑向浴室。在浴室外的洗手間裏,全自動洗衣機還在轉著,大概正在洗利彥的衣服吧。
  浴室的門緊緊地關著。
  敦司想關掉洗衣機,可是不會操作,於是便拔下了電源插頭。洗衣機嘎地停了下來。
  二郎敲了敲浴室的門,但裏麵沒有應聲。接著他又轉動了一下門鎖的旋鈕,果然和玉枝說的一樣,在裏麵被鎖上了。
  “鑰匙呢?”
  “在這兒。”
  聽到了吵鬧聲才連忙趕過來的道代拿出了一把鑰匙。二郎把鑰匙插進鎖孔,門一下子被打開了。
  隨著女人們的尖叫,男人們發出了低低的呻吟。
  浴室裏的孝三,一雙毫無表情的眼睛死死地瞪著天花板。
  三
  “辛苦了,醫生。這麽晚了還麻煩您。”
  在大門口,道代連連地向田中醫生鞠躬致謝。田中是一位五十多歲的男人,稀疏的頭發整齊地梳向腦後,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跟他說過要多加小心的,可還……請節哀順變吧。”醫生無不遺憾地說。
  “啊,警察說要進行屍體解剖,您看……”
  “是啊,那就解剖吧。”田中醫生安慰道。
  道代目送醫生坐著奔馳離開後,回到了屋裏。她的眼睛裏不時閃爍出堅定又有些深不可測的目光。
  客廳裏坐著這天來參加宴會的人。從發現屍體到現在已經過去兩個多小時,每個人的臉上都還流露著疲憊的神情。
  “姐姐……” 二郎支撐著那發胖的身體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但好像還沒決定好接下來應該說什麽似的,隻得沉默著。
  “都在吧?”
  道代並沒有理會二郎,而是兩眼緊緊地盯著地板。大家都坐在剛才吃飯時的位置上。
  “我有重要的話要說。”
  道代的聲音很低但非常有力,使人幾乎想象不到這是一個剛剛失去丈夫的女人,以至於有的人感到後背像被人猛擊了一掌似的忽然間伸直了腰。
  “我丈夫死了。這是個有很多麻煩的人,可也是支撐著我們山上家的人,所以我決定要舉行一場隆重的追悼會。”
  利彥以及在座的所有人都用疑惑的目光看著她,不知道她接下來會說什麽做什麽。
  “我想,悼念要搞得神聖些。”道代用冷靜卻又有些顫抖的語調說。“所以,在座的各位當中如果有人覺得自己不夠神聖不能參加的話,現在請報上名來。”
  “請等等,姐姐。”信夫用有些狼狽的語氣說。“您這是什麽意思呀?如果是宗教的說法,那麽就對不起了……”
  “當然不是。”她的聲音一字一頓。“我隻是希望對於山上孝三的死亡覺得心中有愧的人能自報家門。”
  “心中有愧?”信夫又重複了一遍,“這是怎麽回事?姐夫不是自然死亡的嗎?誰都不會覺得心中有愧,不是嗎?”
  他的話得到了眾人的讚同。
  “不。”然而,道代卻發出了尖銳的聲音,“並不是自然死亡!”接著,她用滿是戒備的目光注視所有的人:“我丈夫是被謀殺的!”
  四
  “不會有這樣的事!”信夫的妻子喜久子猶豫著說,“而且,醫生不也是說姐夫死於心髒麻痹嗎?這難道還不算是自然死亡嗎?”
  “盡管這樣,也不能肯定就是病死的呀。”哲子用有些傲慢的語氣小聲說。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她的身上。她繼續道,“把死因說成是心髒麻痹,其中是不是加入了第三者的主觀意誌呢?”
  “難道還會出現有意識地令心髒麻痹嗎?這似乎沒有道理。”敦司用很輕巧的語調說。無論哲子還是敦司,從他們的話語中根本聽不出有對死去親人的悲痛之情。
  “姐姐究竟為什麽要這樣說呢?”二郎垂下疲憊的眼簾問道。
  道代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又慢慢地吐了出來。“因為有很多無法解釋的事情。首先,是浴室門上鎖的事。我丈夫從來沒有在洗澡時鎖過門。其次,是他的頭發居然沒濕。這樣說,是因為以往他進浴缸洗澡前一定會先洗頭發,這是他的習慣。”
  一時間,眾人都好像停止了呼吸一樣。關於浴室從裏麵鎖門的事情,每個人都覺得不正常。
  “鎖門姑且不說,沒洗頭發是不是因為酒喝得太多的緣故?”利彥提出了問題。
  “不。肯定不是。”道代立即否定了利彥的說法。“他是無論如何都會先洗頭的,任何時候都是這樣。”她的回答充滿了自信,沒有人再反駁她。
  “信夫,” 道代叫著自己的弟弟,後者吃驚地抬起頭來。“你的設計事務所現在正陷入困境吧?你曾多次跟我丈夫借錢,卻因為沒有條件保證能按期償還,所以被他拒絕了,是吧?連妻子的親弟弟也不能通融,這就是我家先生的做法。我知道,你因此非常恨他。”
  “姐姐,你是在懷疑我嗎?”信夫有些驚慌失措,“懷疑我?你的親弟弟!”
  “正因為是親弟弟,所以才最先提出來。”
  人們從道代的聲音裏感到了一種威嚴。
  “所以,如果準備讓他心髒病發作的話,你在他洗澡前勸他多喝一些酒也不好說是一種有效的手段呢。”敦司就像聊天一樣用輕鬆的語氣說著,“舅舅的心髒不好,攝入大量酒精導致心髒衰竭的幾率很高。喝普通的酒尚且如此,更不用說是伏特加了。”
  “住口!敦司!”信夫狠狠地瞪著他。“同孝三一起喝酒的也不光是我一個人呀,還有你爸爸呢。”
  “噢,是嗎?”敦司縮了縮脖子。
  “說什麽呢!跟我可沒什麽關係。”二郎撅著嘴說,“我可沒像你那樣一個勁兒地勸大哥喝酒啊。再說,我也沒什麽動機呀。”
  “也不能這麽絕對。”道代說。她的話使眾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她的身上。現在,她的聲音好像具有絕對的威力一樣。“雖然具體的情況我不太清楚,但在我丈夫的保險櫃裏,可放著你五百萬日元的借據呢,並且早已經到期了。”
  “那個呀。”二郎一臉的愁眉不展,“那是因為股份的事我必須要用錢,所以就借了一些。”
  “老公,這件事我怎麽一點也不……”真紀枝瞪著自己的丈夫。
  二郎把臉扭到一邊,“我是覺得沒有必要告訴你嘛,而且很快就要還的。”
  “但是期限……”
  “確實過了期限,但是大哥說了可以再等幾天。”
  “他這樣說了嗎?”道代懷疑地盯著二郎鬆弛的臉。“山上孝三說可以延長幾天?”
  接著,她又補充說孝三能說出這樣的話簡直無法讓人相信。因為孝三對親戚從來不講情麵,她認為這一點非常重要。
  “你現在就算這樣說,我也不能馬上還,因為我也沒有辦法。”
  聽了二郎的話,哲子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姑父不是說過,借錢的時候畢恭畢敬,而到該還錢的時候就變得理直氣壯了。”
  二郎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騰地站起身來想繼續分辯,但被真紀枝製止住了,於是又坐了下來。
  “請都冷靜些。”利彥用平靜的語調說,“正常地喝一些酒就能引起心髒衰竭嗎?大概不能這樣認為吧。”
  聽了這話,二郎和信夫都不由得點著頭。
  “可也不能說一點關係也沒有啊,是吧?”哲子插嘴道。“那也不是絕對不能引起死亡的吧?有一種方法就是,即使失敗了也不會留下什麽把柄,但如果死了可就達到目的了……這叫什麽呢?”
  “未必的故意。”敦司馬上回答說。不知為什麽,這兩個人總是一唱一和的。
  “是的,未必的故意。在這種情況下,讓心功能不好的人喝很多酒後就洗澡,不就是誘發意外最好的方法嗎?而且,這樣做也可以減少罪惡感。”
  也許哲子的話真的很有道理,所以一下子誰也不說話了。
  “確實是非常有見地的推理,哲子。”道代說,“可僅憑這一點還不夠充分。醫生說是進了浴室後受到了什麽刺激,比如說嚴重的驚嚇,或是被涼水激了……”
  “這樣說來,給他很強刺激的人就是罪犯了?”利彥不假思索地說。
  “敦司,你在孝三進浴室時到院子裏去了,是吧?”
  信夫的妻子喜久子突然問道,同時這句話好像也讓信夫想起了什麽。
  “是啊,他確實出去了,還是直接到浴室那邊去了。你到底去幹什麽了?”
  “開什麽玩笑?怎麽突然又扯到我身上來了?”
  突然間,敦司成了眾矢之的,使得什麽都不在乎的他也一下子緊張了起來。
  “也許你自己並沒有什麽理由做這些事情,不過也可能是受誰的指使呢。先讓孝三喝很多的酒,然後在他洗澡時再給他一些什麽強烈的刺激,這豈不是絕妙的配合嗎?”
  “喂,你這是什麽意思?”
  二郎吼著,信夫也騰地站了起來,氣氛陡然緊張起來,一副劍拔弩張的陣勢。
  “都坐下!”道代發話道,“這樣爭來爭去的能解決什麽問題?都先坐下!”
  看到兩個人都坐下了,道代才又說道:“都不要感情用事。即使說給什麽刺激,也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大家都先想想,是用什麽方法使他受到強烈刺激的呢?找到了方法,我們才能找到真正的罪犯,或者還有同夥。”
  “好哇。”二郎看著信夫他們說。
  “行。”信夫也點頭同意。
  但是,關於如何讓他受的刺激,這個刺激的方法對眾人來說也是個不小的難題。特別是浴室的窗戶安著紗窗,這就限製了人們想象的空間。因為從外麵根本無法施加什麽力量,紗窗的網孔隻有三個毫米那麽大。
  在這種情況下,還能說出讓眾人接受的想法的是哲子。她說,或許是從窗外朝孝三潑冷水。紗窗確實擋不住水。
  “這種方法雖然可行,但卻比較危險。”利彥說,“大家想想如果不成功會怎麽樣?那樣的話舅舅就會很清楚地說出罪犯,這樣就好像惡作劇一樣。”
  “會不會是從窗戶上弄什麽可怕的東西嚇舅舅呢?”敦司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比如弄個什麽魔鬼的麵具,這樣會比較容易裝扮,而且也可以打馬虎眼。”
  “盡管很特別,但不可行。”說這話的是道代,“孝三根本不怕這些東西。而且當時天都黑了,什麽都看不見。”
  “說得有道理。”敦司立刻放棄了自己的觀點。
  之後,便再沒有人說出新的意見。不管怎麽說,這樣的想法也隻有年輕人才想得出來,所以,如果哲子和敦司不做聲的話,差不多也就沒有人說話了。
  “今天就這樣吧,怎麽樣?”信夫用疲倦的語氣說。“大家都累了,這麽耗下去也想不出什麽好辦法。再說,如果罪犯真的在我們當中的話,不是也跑不了嗎,是吧?”
  對於信夫的這個提議,就連一直和他唱反調的二郎也連連點頭表示讚同。
  “是啊。”道代看著大家歎了口氣,“今天就到這裏吧。”
  有人齜牙咧嘴地站了起來,還有的人在捶著腰。想想也確實夠累了,大家都已經在這個房間裏待了好幾個鍾頭。
  “請等一等。”
  正在這時,響起了一個聲音。這是誰在說話?大家一下子都沒反應過來,連利彥也沒想到是誰。過了一會兒,才知道是百合子。眾人都感到十分吃驚。
  “噢,我有一個想法,可以說嗎?”百合子麵向道代問道。
  正要回自己房間的道代馬上對她說:“快請說。”
  百合子看了看大家,然後把目光投向了利彥:“我想會不會是電?”
  “電?”利彥反問了一句。
  “會不會是受到了電擊?”百合子說。“將兩根電線連在一起,然後放到浴缸裏,這樣水中就有了電流。在這種情況下,別說是心髒有病的人,就連健康人也受不了,馬上會導致心功能衰竭。”
  “這個可能性很大。”敦司用手叩著桌子說。“但問題是,電線是怎麽接的呢?”
  “我想,有一根可能是從紗窗穿進來的,而另外一根則用什麽隱蔽的方法不讓舅舅發現。”
  “那我們快到浴室看看!”
  道代快步向浴室走去,眾人都跟在後麵。到了浴室就能弄清楚電線是如何隱蔽的了。因為在紗窗旁放著浴缸的蓋子,所以大家猜想電線應該是從那後麵通到浴缸裏的。
  到了浴室,人們發現,紗窗的紗網中果然有兩個地方用什麽東西硬塞在那裏。
  “一點也不錯。哎呀,百合子小姐可真立了大功了。”
  信夫邊說邊拍了拍百合子的肩頭,這讓她感到非常害羞。
  “請等一下。”抱著兩隻胳膊的敦司皺著眉說,“如果真的有人這樣做的話,那麽這個人又是誰呢?”
  “如果要做這樣的手腳,一定要在姐夫進浴室之前才能做啊。”信夫說。稍加考慮後他又說,“我們男的都在客廳,你們女的當時在哪兒?”
  喜久子看著真紀枝和道代的臉:“那時我們都在道代姐姐的房間裏。”
  “這麽說的話……”道代突然四處看了一下,“玉枝呢?她人在哪裏?”
  “她剛才還在,可……”二郎四下找著說。
  “在她房間裏。”
  道代推開眾人徑直向走廊跑去。當她打開玉枝的房門後,見到的卻是吊在房間裏的玉枝的屍體。
  五
  案發後又過去了十天。因為孝三的猝死和玉枝的自殺而弄得焦頭爛額的山上家,好容易才恢複了往日的生活節奏。
  利彥在同百合子結婚之前都要住在這裏。這是因為,道代說發生了這麽多可怕的事,她有些恐懼,要利彥留在這裏壯膽。
  這天下午,利彥接待了兩名奇怪的不速之客:一個三十四五歲的男人和一個看上去比他年輕十來歲的女人。
  男的是個高個子,穿著一身非常得體的黑色西裝,難免不讓人想到是外國人;而那個女的也穿著一身黑色的連衣裙,同樣是不同於本地日本人的打扮,長長的頭發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我們是俱樂部的。”男人對利彥說,“夫人在家嗎?”
  “你說的俱樂部是——”利彥詫異地打量著這兩個不速之客,“是與那個萊昂斯俱樂部有關嗎?”
  男人一直盯著利彥的臉,然後慢慢地點了點頭,“正是。你隻要這樣說了,我想夫人就會明白的。”
  利彥仍然沒弄明白,但是如果還繼續追問的話就顯得有些過分了,所以隻好進去告訴了道代。
  聽了利彥的話,道代的臉上一下子現出了緊張的神情。
  “是偵探俱樂部呀。”她說,“是為一些有錢人服務的專業偵探。因為是會員製,所以隻負責受理會員的委托。”
  “你委托這些偵探做什麽?”利彥問。
  “有一點事。以後再跟你說。總之,現在我得馬上去見他們。”說著,道代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道代在會客廳見到了兩位來訪者。她一邊揣摩著對方,一邊緊張地確認著:“兩位是偵探俱樂部的吧?”
  “是的。”回答的是那個男的。這是沒有表情的、幹巴巴的聲音。“您有什麽需要我們做的呢?”
  道代輕輕地吐了口氣。不知為什麽她忽然間覺得有了依靠。雖然以前聽孝三說過偵探俱樂部的事情,但由自己委托他們做事還是第一次。見麵之前她還擔心萬一不可靠怎麽辦,現在見了麵反倒覺得他們可以信賴。
  “我想和你們談的是關於前幾天我死去的丈夫的事情。”下了決心後的道代說。她看到高個子男人不動聲色地微微點了一下頭。
  “十天前,他因為心髒衰竭而猝死了。”
  “聽說是在洗澡的時候。”偵探用確認的語氣回複。
  顯然,他們已經知道了孝三的事情,這無疑增加了道代對他們的信任感。因為她覺得,在見委托人之前,如果什麽必要的準備都沒有,會讓委托人覺得很不放心的。
  “表麵上看是這樣。因為大家都知道我丈夫有心髒病,所以很多人都向我表示同情。”
  “然而,事實並不是這樣。”那個女的像播音員一樣的聲音,口齒清楚、語調溫柔。她好像是偵探的助手。
  “心髒衰竭沒有錯。”道代說,“但卻不是偶然的事故。”
  “這就是說,”偵探說,“是由那位自殺的傭人實施的犯罪吧?”
  道代凝視著對方:“真不愧為偵探,連這個也知道啊!”
  “您過獎了。”偵探低下了頭。
  “是那個叫玉枝的傭人殺死了我丈夫。”
  於是,道代向偵探們講述了玉枝使用電線,後來又自殺的經過。偵探很感興趣地聽著,在她說完之後還重重地點了點頭。“確實如此。”然後,他鬆開了一直抱在胸前的胳膊,從黑色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個筆記本。
  “那個傭人在罪行暴露後自殺了。那麽,您要我們做什麽呢?”
  “用一句話來說——”道代看著偵探和助手的臉,好像在比較著什麽似的,然後才說,“調查事情的真相。”
  偵探感到很奇怪似的眯起了雙眼:“這是怎麽回事?”
  “因為還有很多無法解釋的事情。”她說,“比如說,我丈夫從來也沒有不洗頭就進浴缸的習慣,還有,也從不在洗澡時鎖門,再就是也找不到玉枝殺害我丈夫的動機呀。”
  “但玉枝殺死您丈夫是事實吧?”
  “這也許是事實。不然的話找不到她自殺的理由。”
  “可是您說還有別的真相?”
  “是的。我總覺得在哪裏被卡住了,也許是心理作用吧。”
  “也許是。”偵探依然毫無表情地重重地點了點頭。“我想還是調查一下玉枝的殺人動機吧。就從這裏調查可以嗎?”
  “可以。”
  接著道代邊想邊告訴了偵探那天來家裏的客人的名字,當然還有各自的親戚關係。偵探把這些都記到了本子上。
  “作為參考,您能詳細地說說那天聚會的情況嗎?”偵探說。
  於是,道代就詳細地敘述了那天的情況,當她說到敦司和行雄打架時,偵探的目光陡然亮了一下。
  “這兩個人平時關係就不好嗎?”
  “不是,沒什麽不好。”道代說,“敦司的脾氣稍急躁些,但像那天那樣打架卻很少見。”
  “噢?”偵探用圓珠筆敲著桌子並點頭沉思著。
  “還有那個浴室——”偵探盯著道代的臉說,“能帶我們去看看嗎?我想知道浴室在多大程度上形成了密室。”
  “好的。”
  浴室已經被徹底打掃過了。案發後好幾天道代都不敢進去,可到外麵的公共浴池也確實很麻煩,這兩天才又重新使用的。
  “浴室安裝這樣結實的鎖還真是少見呢。是有什麽特殊的意義吧。”
  “以前我們家雇的是一位年輕的傭人,她說洗澡不鎖門不得勁兒,於是就安了鎖。”
  “噢,那麽,這個鑰匙是夫人一直保管的嗎?”
  “是的。一直放在我屋裏,沒有給過別人。”
  偵探點了點頭走進了浴室,裏麵有一個很大的浴缸,大到一個成年人可以很舒服地躺下,那上麵還有一個小窗戶。
  “當時這個窗戶是什麽樣子?”
  “是開著的。”道代說,“但是有紗窗,而且在裏麵用螺絲固定的,從外麵肯定打不開。”
  “確實很牢固。”偵探仔細地查看著窗戶說。
  “三天後向您報告結果。” 偵探回到會客廳後說,“我覺得關於密室的問題並不是那麽複雜。”
  “是嗎?”
  “很簡單。”偵探說,“能考慮到的隻有一個問題。您丈夫是自己鎖上的門,這自然是有理由的吧。而這一點,同解開案件的真相有直接的關係。”
  六
  正如所約定的那樣,偵探俱樂部在第三天晚上如期報告了調查結果。打來電話的是那位女助手。
  “玉枝有一個女兒。”女助手說,“而且,女兒還有一個兩歲的孩子。”
  “聽說過。”道代說。一般不太說自己家裏事的玉枝確實提起過這件事。
  “那個孩子有先天性心髒病,如果不盡早做手術的話會有危險的。”
  “這個可不知道。所以——”道代問道。
  “手術的費用相當高,但這一切都要靠玉枝來籌集。”
  “玉枝?”
  “所以,玉枝如何來籌集這麽多的錢,夫人您不知道嗎?”
  “不知道。”道代拿著話筒搖了搖頭。“我想她是沒有那麽多儲蓄的。”
  “是嗎?”
  接著,女助手又報告了青木行雄被無賴追還債務的事情。道代知道這件事,行雄好像是被一個無賴的女人敲詐,並且為了這件事還向道代借過錢。行雄擔心媽媽阻撓,所以喜久子現在還不知道此事。
  聽了以上的報告後,道代掛上了電話。
  她剛把電話放好,利彥從後麵走過來,道代先是吃了一驚,但立刻就笑著說:“嚇了我一跳,你怎麽了?”
  “噢,還是那些偵探的電話吧?”
  “是的。”道代答道。
  “事情不是都弄清楚了嗎?怎麽還……”
  聽了這話,道代笑了一下,然後替他把襯衣上的一根線頭拿了下來。“無法解釋的事情太多了,我覺得案子中還有什麽內幕。這些事情不弄明白,案子就不能結。”
  “是心理作用吧?”利彥說,“所有的事情不都弄清楚了嗎?”
  “啊,那個……”道代含糊地應著把雙手搭在了利彥的肩上,“今天去見百合子小姐了嗎?”
  “沒有……”
  “是嗎?年輕的時候還是每天都見麵的好呀。”道代把額頭靠在了利彥的胸前。可利彥一邊大口喘著粗氣,一邊推開了她。
  “我回房間去了。”
  “一會兒我過去,行嗎?”
  “對不起,我還有工作。”
  利彥從道代的麵前走開了,然後慢慢地上樓去。道代在後麵看著他的背影,不禁想起了很多年以前的事情。
  那還是剛剛收養利彥不久,從利彥看自己的眼光中,她感到了一種不單純的眼神。如果說當時那種目光不是自己期待的,那是謊話,是因為自己可能是在期待著什麽吧。而且,當時自己對與山上孝三之間的夫妻生活也充滿了厭倦。麵對他那年輕衝動的感情,道代所做的抵抗實際上是一種緩慢的等待——這是一種很直接的感覺。
  二人的秘密關係維持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也繼續維持著。然而,在她還想繼續延長這種關係時,利彥有女朋友了。
  寂寞和嫉妒——白活了這麽大的年紀。她的心裏充滿了這種感覺。但她心裏卻自負地認為,自己是他的第一個女人。也可以說,這是支撐著她的力量。他是不應該忘記自己的。
  七
  又過了三天。偵探第二次來到了山上家。偵探們的到來,令道代努力控製著心底的不安。
  “都弄清楚了嗎?”
  道代輪流注視著麵前這一男一女。
  “這個嘛,”偵探輕輕地點了一下頭,“我想應該是掌握了事情的真相。”
  道代終於鬆了口氣,神情裏麵交織著緊張和不安。
  “那麽就請進去說吧。”說著,她把二人請到了會客室。
  偵探把一遝報告遞給了道代。“首先引起我們注意的是玉枝選擇的這種殺人方法。這種方法,也就是把電線通過浴室紗窗接到浴缸從而使水中產生電流導致孝三被電擊死。”
  “對於這個方法,你們有什麽疑問嗎?”道代在腦子裏反複思索著,然後問。
  “不,方法本身沒有什麽問題,所以玉枝使用這個方法才更值得注意了。玉枝已經五十一歲了,無論現在的科學多麽普及,但按她的年紀,使用這樣的方法,不管怎麽說還是會讓人產生疑問的。”
  聽到這裏,道代不禁“啊”的一聲,這也是自己一直以來都在思考的問題,現在被偵探說了出來,更加覺得不可思議了。
  “所以,我們認為,想出這個方法的是玉枝以外的人。”
  “是她以外的人?這個人在那天參加聚會的人中間嗎?”
  “可以肯定地說,確實就在他們中間。”偵探輕輕地咳嗽了一聲,“那麽誰是讓她用這種方法的人,也就是說是誰在命令她殺人的?可以說,這是個對玉枝有著巨大影響力的人。”
  “影響力?”
  道代重複著。她大概一般不使用這個詞。這個詞意味著某種不可思議的影響。
  “但是這個人到底是誰?這是問題的關鍵。”
  偵探從報告中抽出一張,上麵記載著關於玉枝外孫的調查結果。
  “玉枝好像無論如何都要弄到這些錢。而且通過調查,我們知道了她將通過誰來弄到這筆錢。”
  “好像——”
  “所以,推理得出,這個能夠幫她弄到錢的人正是同時對她有著極大影響力的那個人。”
  “能給她如此高額巨款的人——”
  道代的腦海裏過電影般地出現了一個個的麵孔:青木信夫、中山二郎……
  她搖了搖頭。“沒有人能出這麽多錢呀。”
  偵探的嘴角動了一下,“有一個人夫人好像忘了呢。”
  “一個人?”
  道代又把每個人都在心裏過了一遍。應該沒有漏掉誰呀。利彥和敦司肯定是不會有這麽多錢的。
  “想不出來。在我的親戚中要說有錢的,那就數我的丈夫了——”
  道代的聲音像突然斷電般似的停住了,她感到那個女助手好像不經意地笑了一下。
  “難道是——”道代小聲說,就連聲音也變得沙啞起來,“難道——真的是我丈夫?”
  “確實是他。”偵探肯定道,“再也想不出還有其他人了。”
  “可是被殺死的正是我的丈夫啊。難道是他下達了殺死自己的命令嗎?”說著,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麽,“莫非是自殺……”
  “嗯。”偵探點著頭說,“這樣分析的話,就能使各方麵都變得合理了。例如,電線的設計,其實這並不是孝三進浴室之前弄的,而是他進去以後和其他人—— 也就是和玉枝一起連接的。我們這樣來假設怎麽樣?玉枝從外麵把電線從紗網裏捅了進來,裏麵的孝三接住後把電線放到浴缸裏……應該是這樣的。如果這時誰—— 比如說夫人您或其他什麽人推門進來的話可就麻煩了,所以,他才從裏麵把門鎖上。然後就自殺了,連頭發都沒洗。”
  道代呆呆地聽著,“那麽真的是自殺嗎?”
  然而偵探馬上搖了搖頭:“不,這樣說確實從理論上能講得通,但卻有很多不合情理的地方。雖然,確實有自尊心很強的人會把自殺現場弄成他殺的樣子,但是根據我們的調查,孝三根本沒有自殺的動機和理由。”
  “是啊。”道代附和著,並且也覺得有些放心了。
  偵探繼續說道:“可是,我們還是堅持認為,用電線作案這種方法確實是按照孝三的指使做的。可以說,這個想法絕對不會錯。也就是說,我們不妨可以認為孝三是為了殺死自己以外的什麽人才選擇了這個方法的?”
  “自己以外的什麽人?”
  “是的。但是中途玉枝卻背叛了他,於是孝三被自己下達的命令殺死了,不是嗎?”
  “那麽,我丈夫要殺的人,難道是……”
  “正是。”
  偵探微微閉上眼點了一下頭。“正是您,夫人。”
  八
  孝三要殺死自己——
  道代感到有些頭暈。這是她從來也沒有想到的。
  “根據調查,孝三在外麵有一個女人。”偵探翻到報告的第二頁,那上麵貼著一張年輕女人的半身照片。
  “是俱樂部的女服務員。”偵探說,“孝三他是非常認真的。根據對有關人員的調查,他生前曾表示要和這個女人一起生活。”
  道代拿著報告的手有些發抖:“把我殺了就是要和這個女人……”
  “所以他是有動機的。”偵探並不理會道代的激動,依然用公事公辦的語氣說,“總之,可以這樣推理。首先,孝三抓住了玉枝迫切需要一大筆錢的心理,於是便要她參與自己的計劃,當然,條件就是為她的外孫支付手術費。這個計劃就是我們都知道的使用電線殺人的方法。但是玉枝並沒有打算按照孝三所說的那樣去做。她大概覺得,如果孝三死了,財產就會全部由夫人來支配,到時候也許能從夫人那裏借到這筆錢的吧。反正要殺死一個人,與其殺死平時給自己很多關照的夫人,還不如選擇殺死孝三呢。這樣,玉枝便在孝三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把電線通到了浴缸裏,然後在連接時玉枝把另一根插到了電源插座上。”
  “所以,”道代小聲地說,“所以他連頭發都沒來得及洗就……”
  “然而,”偵探降低了聲音,“到了這一步仍然還有疑問。如果玉枝不背叛他,夫人真的在浴室死亡了的話,那麽醫生會怎麽說呢?孝三有心髒病,所以人們沒有什麽疑問,可是夫人如果出現心髒麻痹的話,就會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了,或者,他是要人們認為您是觸電身亡的吧?”
  “確實是……”
  “我們也考慮了他們準備怎樣做才能達到目的。結果,我們弄明白了他們其實設置了一個非常巧妙的圈套。”
  “圈套?”
  “是的。罪犯們是要弄成夫人被電死的現場,那樣的話,即使醫生或者警察進行調查也不會露出什麽破綻。”
  “罪犯——們?”
  道代想著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呀,是指孝三和玉枝嗎?
  “也就是說,是用洗衣機。”偵探像宣告什麽似的說,“如果被電死的夫人的屍體漂浮在浴缸裏,那麽極有可能引起警察的懷疑。可是,如果讓你倒在洗衣機旁,那麽就會被認為是因為洗衣機漏電而觸電身亡的,這樣不就可以使警察按照單純的事故進行處理嗎?”
  刷的一聲,道代感到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
  “當然,如果您在浴缸被電死後,罪犯們會把您移到洗衣機旁的。”
  “可……我家的洗衣機並不漏電呀!”
  “但是,如果有人倒在洗衣機旁被電死了,警察是一定要詢問的,會問這個洗衣機最近有沒有什麽異常。”
  “可洗衣機沒有異常的呀。”
  “是嗎?我們來想想有誰可能來回答這個問題呢?會說傍晚時那兩個男孩子打架,然後洗衣機倒了……”
  “啊……”
  “然後是罪犯們把地線也放到洗衣機外麵,這就很完美了。警察調查洗衣機時,他們可以說現在不漏電,可是這並不等於以前不漏電呀。也許是打架時碰倒了洗衣機使哪個地方又漏電了呢。這樣的話,誰也不會感到奇怪。”
  “打架的是敦司和行雄……難道他們倆也是同夥嗎?”
  現在想來,當時他們打架根本就是為了一點點的小事呢。
  “不,大概隻有行雄是同夥,而敦司隻不過是被找碴兒打架而已。行雄招惹了無賴的女人,非常急需用錢,所以才被孝三收買了。”
  “於是,”道代歎了口氣,並用手撓著頭發說,“我丈夫、玉枝還有行雄——這三個人結成同夥要把我殺掉,是吧?”
  偵探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把頭轉向右邊,偵探的表情像這樣是很罕見的,所以道代感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實際上還有一個人也是他們一夥的。”偵探說,“從這些人的性格來看,根本想不出這麽周密的計劃來。所以,我們認為應該還有一個高智商的人。”
  “高智商的人?”
  “隻有他才能想到洗澡時讓洗衣機轉動這樣的細節。他們要弄成夫人洗完澡後因為洗衣機漏電才被電死的假象,所以理所當然的洗衣機要通電才行。可是,那時洗衣機怎麽才能通電呢?這就是這個人達到目的的手段。”
  “利彥?”
  “打架時的勸架,然後是衣服被弄髒了,接著又說明天同別人會麵時要穿這件衣服,希望今天洗幹淨——”
  “是利彥!”道代又重複了一遍。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時她受到的打擊要比剛才得知丈夫孝三要殺害自己時大得多。
  “從他的性格來看,製定這麽縝密的計劃並不讓人覺得意外。他是這個團夥中的智囊。但是有一個問題我們始終不明白,這就是利彥要參與殺害夫人的動機。他為什麽會答應孝三呢——這一點我們始終弄不明白。”
  “孝三他——”
  大概孝三知道了自己和利彥的關係吧。道代想。而且,孝三也同時知道利彥希望盡早結束和自己的關係。
  道代呆呆地盯著偵探給她的報告,上麵貼著一張利彥的照片。
  利彥那白皙的臉上戴著一副金絲眼鏡。
  (完)
  伊豆旅館的神秘案
  芙美子剛從網球學校回來,那兩個人便來了。她用自動對講機確認了二人的身份後,才到玄關處打開了大門。門外站著兩個身著黑裝的男女,個子都很高。男士長著一副像是用刀雕刻出來的棱角分明的麵孔,多少給人一種不太愉快的感覺;而那個女的,雖然是個眼睛細長的美女,卻不知為什麽讓人一見就感到有些陰鬱,這大概是因為她的披肩長發太黑了的緣故吧。
  “我們是偵探俱樂部的。很抱歉來晚了。”
  男士用毫無感情的聲調說著,旁邊的女人則深深地低下了頭。
  “沒關係,我也是剛剛才進屋。快請進,請到屋裏談吧。”芙美子讓出路來,請二人進屋。
  “那就不客氣了。”說著,兩名偵探動作敏捷地進了屋子。
  “我從不同方麵大致了解了你們工作的情況。”芙美子看著二人說。“總之,評價很好。介紹的朋友說,你們工作準確迅速而且嚴守秘密。更讓人覺得放心的是,你們隻受理會員的委托。”
  “過獎了。”
  男偵探低下了頭,女的也跟著低頭不語。聽完他們的介紹,芙美子才知道女士是男偵探的助手。
  “雖說外界對你們評價頗高,我才委托你們的……但你們真的會嚴守秘密嗎?”
  “那是必須的。”男的並沒有用高調保證,“迄今為止還沒有發生過這類糾紛。”
  “啊……對不起。我隻是心裏沒底,希望得到你們的親口承諾。”
  說著芙美子幹咳了一聲。
  “您想讓我們做的是……”
  男偵探依然用毫無感情的聲音問道。於是芙美子稍微挺了一下後背,把身子朝前探探:“我是想請你們調查一下我丈夫的行蹤。”
  “是這樣啊。”偵探的表情一點變化也沒有。
  “您丈夫佐智男就職於赤根工業吧?”
  偵探話音剛落,女助手馬上問道。芙美子在偵探俱樂部是用佐智男的名字登記的,所以,他們了解佐智男的情況也很正常。
  佐智男在赤根工業下屬的一個骨幹企業工作。芙美子也曾在該係統工作過,十二年前她認識了現在的丈夫並結了婚。佐智男四十五歲,兩個人至今沒有孩子。
  “哦,是啊。我想請你們調查我先生阿部佐智男的行為。可以嗎?”
  “當然接受您的委托。”男偵探說,“不過,請您再具體談談。我們不僅僅是記錄他的行動,夫人你還有什麽其他要求,也請告訴我們。”
  “是啊。”芙美子又幹咳了一下,“直接說吧,我希望你們能調查一下我丈夫與他身邊的女性的關係。再具體地說,就是我想確認一下他是否有婚外情。”
  “有什麽根據嗎?”偵探的表情沒有變化。也許從一開始就知道要調查婚外情吧。
  “嗯,有。最近休息時他常一個人出去,並且穿衣打扮也比較講究。這在以前都是絕對沒有的事情。”
  “是女性的直覺吧?”
  “也不完全是這樣。”美美子的口氣有些強硬。這時偵探的眉頭稍微有些皺起。
  “他最近一到星期三回來就比較晚。按說我丈夫現在的職位是不需要加班的,可是……這在以前也從來沒有過。還有一次,他很晚才回來,身上還散發著香皂的氣味。我肯定那天也是星期三。”
  “噢,是星期三嗎?”
  “是的……”
  芙美子稍加考慮後又說:“就請先調查一周吧,然後再根據情況決定是否繼續,可以嗎?”
  “可以。”
  “啊,還有。”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繼續說道,“如果他同女人約會的話,請務必拍下照片。”
  “嗯,這是一定的。”偵探點點頭說。
  他們又商談了一些細節後,芙美子把他們送到門口。
  “最後還有一個請求,請一定不要對我丈夫和同他在一起的女人窮追不舍。如果被他發現我雇偵探調查他,那可就麻煩了。隻要不被他發現,總是有機會的。”
  “請放心吧,我們對這一點是很有經驗的。”
  “那麽,一周後再聯絡。”
  說著偵探們走出了佐智男家。
  這一天是星期一。
  還是這周,星期四的早晨,芙美子一個人在家時,偵探打來了電話。她拿起話筒,聽到偵探那毫無感情的聲音。
  “昨天您丈夫回來時是幾點鍾2”
  聽了偵探的問話,美美子稍微想了一下說:“昨天晚上回來是九點多鍾。”偵探聽後沉默了一會兒。
  “有什麽問題嗎?”
  “嗯。實際上,昨天晚上您丈夫從公司出來後見了一個女人。”
  “……”
  “喂——喂。”
  “啊,是,我在聽。我在想,他果然是……後來呢?”
  “很遺憾,還沒有確定那個女人的身份,但想先告訴您一聲。”
  “是這樣啊……拍到照片了嗎?”
  “拍到了。”
  “那麽,能給我送來嗎?我希望越快越好。今天下午行嗎?”
  “明白了。”
  詳細約定了時間後,芙美子便放下了電話。
  在約好的時間裏,偵探準時到了,這次,那位女助手沒有來。偵探告訴芙美子,她有其他的工作。
  “那也是關於婚外情的調查嗎?”
  對於這個問題,偵探隻是稍微歪了歪腦袋,未置可否。
  到客廳坐下後,偵探從皮包裏拿出了一遝資料,上麵還貼著照片。
  “六點半從公司出來後,您丈夫便上了出租車到吉祥寺去了。在車站附近的一家書店裏看了一會兒書,不久一個女人來了。兩個人說了幾句話後,便一起去了情人旅館。”
  當聽到旅館時,芙美子使勁兒咽了口唾液,“後來呢?”
  “八點半兩人出來了。您丈夫去了車站,應該是直接回家了。問題是那個女人,在車站前上了出租車朝新宿方向駛去。我們也開車跟在後麵,可是在她下了車,進入地下通道後便失蹤了。總覺得她好像是故意要甩掉我們。”
  “你是說被發現了嗎?”芙美子皺著眉頭說。
  “沒有。肯定沒有。因為我們非常小心。那個女人可能擔心會被跟蹤才這樣做的,或許是怕跟您丈夫的約會被發現而特別謹慎吧。她戴著深色眼鏡,並且還用圍巾把鼻子和嘴都遮得嚴嚴實實,讓人看不清她的臉。”
  “這麽說……那個女人也是有夫之婦?”
  “這很有可能。”偵探淡淡地說。
  “如果看不清臉,那麽,就是看了照片也無法弄清楚她是誰吧?”說著,芙美子緊緊地咬住了嘴唇。
  “從照片上很難分辨那個女人是誰。不過,這不是您丈夫有外遇的證據嗎?”
  “說的也是……能把照片給我看看嗎?”
  “請。”偵探說著把貼著照片的資料放到了芙美子的麵前。照片上是穿著淺駝色大衣的佐智男和正如偵探描述的那樣,用圍巾把嘴巴嚴嚴實實圍住的女人。她把照片拿在手上看了一小會兒,突然不小心“啊”的一聲。
  “怎麽了?”偵探問道,“夫人認識這個女人嗎?”
  “噢,不不。我不認識她……”芙美子急忙分辯,並把照片放回桌子上,表情明顯發生了變化。她轉過臉來對偵探說:“真的很抱歉,感謝你們的調查,不過,我希望這件事就此結束,不知是否可以?當然,我會按照當初我們所約定的那樣,支付給你們全額費用的。”
  偵探下垂的眼瞼稍微向上抬了一下,“夫人的意思是您的目的達到了,是吧?”
  “啊,是這個意思。”
  “如果這樣的話,就按您的意思辦吧。”
  偵探無奈地補充了一句,“這也是工作。”
  “請把照片和底片都給我。還有就是請你們一定要絕對保密,行嗎?這非常重要。”
  “那是一定的。”偵探滿口答應。
  約定了將剩下的照片和底片交付的時間後,芙美子將偵探送到了大門口。
  第二天是星期五。
  真鍋公一在大營通商工作,中午時分他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通常,在公一離開辦公桌時都是他的部下替他接電話,這次,年輕的佐藤小姐拿起了電話。
  電話是一個女的打來的,說是叫阿部。
  佐藤用手掌捂住電話,並用眼睛在辦公室周圍尋找著公一。這時,他正朝辦公室這邊走呢。公一的身材有點胖,很健壯,總是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
  “部長,您的電話。”
  說著,佐藤把電話遞給了他。真鍋公一是大營通商產業機械部的部長。
  “喂,啊,芙美子是你呀。”
  把話筒放到耳邊的公一,在椅子上舒適地坐了下來。“很久沒聯係了。您先生好嗎?啊……嗯,沒關係。”
  公一拿著話筒看著桌子上的日程表,又看看時間,然後說:“那麽就三點吧,請你來五號會客室吧。到時候你在大廳問問接待室的小姑娘,她會告訴你在哪兒的。嗯,那好吧,見麵再談。”
  說著,公一放下了電話。在旁邊看著的佐藤想著,一會兒部長在會客室有約會呢。
  接下來公一的電話又響了幾次,都是公一自己接的。兩點多鍾,他便離開了辦公室,直到快四點時才回來。
  回來後的公一情緒很不好,佐藤明顯覺察到了。常年在他手下做事,這樣的事情一眼就明白了。
  部長的桌子是背靠窗戶的,這樣可以看到整個辦公室的情況。公一坐下後,立即把椅子轉向窗戶,然後蹺起了二郎腿,長時間地眺望著窗外的景色。其實,窗外能看到的隻是一排排的高層建築。
  一旁悄悄觀察著部長的佐藤想起了中午給他打電話的那個女人。
  一周後的星期六。
  早晨七點多鍾,井野裏子到外麵倒垃圾,看到鄰居家的“皇冠”車從車庫裏開了出來。開車的是這家的男主人阿部佐智男,還有目送丈夫的妻子芙美子。直到車子開遠了,芙美子才看見裏子站在那裏,便輕聲地同她打了個招呼。
  “您先生這是去哪兒呀?”裏子問候道。
  “到伊豆去打高爾夫球。朋友約他去的,要明天晚上才回來呢。”
  “是嗎,那麽,夫人一個人在家看門了?”
  “是啊。所以,我想上街去買點東西,很長時間都沒出門了。”
  “這樣也好。不過,隻有男人才有這麽好的事,而我們……”
  聽裏子這樣說,芙美子隻是笑著點點頭便告辭回家了。裏子卻分明感到,她笑得有些不自然。
  伊豆下田的皇冠旅館裏。前台服務員笠井隆夫接到了從212房間打來的電話。那是個雙人間,但辦理住宿登記的卻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
  “您好,這裏是前台……”
  話還沒說完,話筒裏就傳來了一個女人驚恐的叫聲:“不好了!請快來看看。”
  尖叫聲使笠井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並立即問道:“出什麽事了?”接著,女人尖叫的聲音又一次震動著他的耳膜,這次,她的話讓笠井的臉色都變了:“不得了啦!喝了啤酒後,他們……我丈夫和阿部先生都倒下了。”
  十五分鍾後,接到報案的靜岡縣警察局的刑警們趕到了賓館。在前台服務員笠井和旅館經理久保的指引下,刑警們來到了案發現場212房間。
  現場有兩具屍體。一個倒在地板上,另一個躺在床上。躺在床上的男人枕著枕頭並蓋著被子,再加上還正對著牆,看上去就像睡著了似的。倒在地板上的男人,則保留著痛苦掙紮的表情。
  桌子上放著兩個啤酒瓶和三個玻璃杯子。一瓶已經空了,另一瓶還有一半。三個玻璃杯中有一個幾乎是空的,一個還有三分之一的啤酒,另外一個杯子倒著,裏麵的酒都灑在桌子上。
  “有住宿登記卡嗎?”
  一個留著平頭、臉色有些黑的刑警問笠井。笠井和久保大概不想看屍體,都站在走廊上。
  “有,在這兒……”
  笠井從口袋裏拿出了兩張住宿登記卡,遞給刑警。
  “嗯,阿部佐智男,在赤根工業工作嗎?應該是從東京來的吧?你們知道哪一位是阿部嗎?”
  “知道,那個躺在床上的一定是阿部。這個房間是阿部登記的。” “那麽,另一個人呢?” “這個人我沒見過。他好像是真鍋夫人的丈夫。”
  “真鍋?啊啊……”
  刑警看著另一張登記卡點點頭。
  “真鍋秋子,同宿人是真鍋公一。嗯,像這樣妻子的名字在前的還真少見呀。”
  “啊……”笠井歪著頭說,“實際上登記的時候隻有夫人自己,她說她丈夫一會兒就過來。”
  “按照這位夫人的話,這裏倒著的男人就是真鍋公一了?”
  “是的。”笠井像是縮脖子似的說。
  “你是說正喝著啤酒便突然痛苦地倒下了嗎?”
  “是的。”笠井回答道。久保經理臉色蒼白地站在一旁。
  “這些啤酒是這個房間冰箱裏的嗎?”刑警看著久保的臉問道。
  “是的。”久保的聲音裏透著顫抖。
  “是什麽時間補充到冰箱裏的?”
  “應該是今天早晨。我去把負責這個工作的人給叫來吧。”
  “那就拜托了。”
  聽刑警這樣說,久保立刻朝電梯走去。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後,刑警又轉向笠井。
  “那位夫人現在哪兒?”
  “啊,她——旁邊的房間空著,她在那裏等著。”說著,笠井用手指著213房間。
  刑警點點頭,用眼睛示意站在旁邊的高個子警員,後者便過去敲了敲門。從裏麵傳出了很小的聲音,於是刑警推開了房門。
  屋裏坐著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半長的頭發被染成茶色,化著濃妝。有點上挑的眼睛乍一看好像很堅強,但卻有些不安,布滿了血絲。
  刑警先自我介紹叫小村,然後問對方:“是真鍋秋子吧?”
  那個女人默默地點點頭。
  秋子坐在房間裏的椅子上,小村在她對麵坐下以方便談話,而那位年輕的警員則站在一旁。
  “這次是來旅行的嗎?”小村問道。
  “是。”真鍋秋子小聲回答。
  “聽前台服務員說你的房間不是2127”
  “是的。我們的房間——是314。”
  “嗯。很抱歉在這時候還要打擾您,能說說當時的情況嗎?”
  “可以。”她依然用很小的聲音回答。
  “首先我想問的是,住在212房間的那個男人是和你們夫妻一道來這裏的嗎?”
  聽了刑警的問話,秋子用手帕擦了擦眼角,“這……要回答這個問題……必須先說說一些與此相關的事情。”她用嘶啞的嗓音回答。
  “請您詳細說吧。”
  小村把腳搭在一起,做出了要仔細聽她講話的姿勢。年輕的警員則站在旁邊,拿出本子準備記錄。
  “其實,這次來這兒旅行是我丈夫提議的。他說偶爾到伊豆去放鬆一下也很好。”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一周以前。因為在此之前他從來沒這麽說過,所以,當時我很吃驚呢。”
  這時,小村警官突然想到了一個毫無關係的問題:自己帶家人去旅行已經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那麽,關於旅行的一些事情都是由你丈夫辦理的嗎?”
  “不,這個旅館是我預訂的。但是,是我丈夫說這個旅館很好的。其他也沒有什麽事情要做,因為我們是開車來的。”
  “你丈夫為什麽會說這個旅館很好呢?”
  對於小村刑警的問題,秋子搖了搖頭:“到底為什麽我也不清楚,他隻說以前在這裏住過,各方麵都不錯。”
  “噢,是嗎。”
  小村刑警點著下頜,打著手勢示意她繼續講下去。
  秋子微微地閉上了眼睛,似乎是想讓自己盡量平靜下來一樣,深深地吐了口氣。
  “所以,今天早上我們便從家裏出發,途中丈夫告訴我,這次阿部先生他們家也一起來。”
  “你說的阿部就是死在床上的那個男人吧?阿部他們家……是指……”
  “阿部先生他們家也是夫婦二人都來。”
  “夫婦?那麽,阿部先生的夫人也一起到這裏來了嗎?”可是,根據前台服務員的證言,阿部佐智男是一個人來的。
  “應該是那樣的,可是……”秋子用手掌支撐著右臉,脖子順勢扭著。
  “你能說說阿部先生和你們之間的關係嗎?”小村刑警換了一個話題。
  秋子做了一下稍微挺直後背的動作。“阿部先生的妻子芙美子和我是大學時的好朋友。”接著又說,“我們的交往已經將近二十年了。在這期間我們都結婚了,現在我們兩家關係很密切呢。”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什麽關係嗎?”
  “沒有什麽特別的。我們丈夫的興趣愛好也比較相同,所以經常一起去打高爾夫球。”
  “以前你們兩家也經常一塊兒去旅行嗎?”
  “嗯。差不多每年一至兩次。”
  “那麽,請再回到剛才的話題上吧。”
  小村看著對方說:“阿部夫婦也一起去旅行,是你丈夫在車子裏告訴你的吧。為什麽在這之前他不說呢?”
  “我丈夫——”說著,秋子像是在考慮什麽似的閉上了嘴,“阿部家也一起去旅行是他們昨天才突然決定的,所以,他沒有機會告訴我。”
  “噢?”
  這有些不合情理呀,小村覺得有問題。“說這樣的事情會沒有機會?這可有些奇怪呢。”
  “我也這樣認為的,但是我丈夫就是這麽說的……”秋子低著頭,把手帕纏繞在手掌上。
  “好了,這個問題暫時就這樣吧。”刑警說,“阿部夫婦也同行,是昨天突然決定的,以前也有類似這樣的決定嗎?”
  “沒有,從來沒有過。”
  “為什麽這次會這樣呢?”
  “說是人多熱鬧,昨天我丈夫突然決定,給阿部先生打了個電話,邀請他們也去旅行,聽說對方滿口就答應了一塊去。”
  “是嗎?”
  小村點著頭,但心裏的問題卻很多。真鍋公一為什麽在出發的前一天才邀請阿部夫婦?為什麽都出發了才告訴妻子?可是,對於這些疑問,秋子卻一個也回答不出來。
  “那麽,請繼續說吧。阿部夫婦一起去旅行是你丈夫在車裏告訴你的?”
  “是……那個,接著,就來旅館登記住宿了。”
  “請稍等。”
  小村伸手製止了秋子。因為他想起了笠井的話。“登記的是夫人吧。據前台服務員講,當時你丈夫並不在場。”
  “是啊,在快到旅館的時候,他停車一個人下車了。說是附近有個熟人,約好了在對麵餐館見麵。”
  “熟人?”
  小村不由得提高了聲音。他感到越說越離奇了。“什麽熟人?”
  “不知道。”
  秋子幹脆地說,“當時我也問過他,可是我丈夫隻說是個一般朋友。”
  “你說的那家餐館的名字是什麽?”
  “是來這裏的路上叫做‘OWAITO’的店。啊,是這家。”
  說著,秋子從旁邊的手提包裏拿出一個火柴盒,放到小村的麵前,“就是這個店。” 小村拿過那個火柴盒,火柴盒是一個印著白版黑字“OWAITO”,設計很簡單的畫麵。背麵印著地圖,確實就在旅館的附近。
  “這個怎麽會在夫人手裏?”小村拿著火柴盒問道。
  “在餐館前分手時我丈夫給我的。他讓我訂好了房間就打電話告訴他,隨後直接來房間,這上麵有電話號碼。”
  “這麽說,你丈夫在進這個餐館之前手裏就已經有這個火柴盒了?”
  刑警的意思,秋子好像一下子還沒明白,但還是點了點頭。
  “嗯,是的。是這樣的。大概以前來過吧。”
  “好像是。”
  小村看著這個火柴盒,然後遞給旁邊站著的警員,又把視線轉向秋子,“所以,夫人就一個人去旅館,並且到前台辦理了住宿登記?”
  “是的。然後我一個人進了房間,給那個餐館打了電話。”
  “那時,你丈夫說什麽了?”
  “他說事情已經辦完了,現在就到旅館去。”
  “事情辦得很快呀。”
  小村觀察著秋子的神情說。但是她臉上的表情卻沒有變化,隻說了句“說的也是呀”。
  “接著你丈夫很快就到房間了嗎?”
  “大約十分鍾後就到了。”
  “然後呢?”
  “他問我阿部先生他們住哪個房間,我問過前台,知道是在212,我丈夫說他要過去看看就出去了。”
  “你丈夫是一個人去的嗎?”
  “是的。當時我也要去,可他說隻去打個招呼就回來……”
  小村雙手抱在胸前,又感到了有什麽不對勁。
  秋子繼續說:“過了一會兒房間的電話響了,我拿起了話筒,是我丈夫打來的。他說正在阿部他們的房間裏,要在那裏坐一會兒,讓我也過去。於是我就去了。進去後看到我丈夫一個人在那裏喝啤酒,阿部先生躺在床上睡著,芙美子不在房間裏。”
  “請等一下,你到那個房間去的時候,阿部佐智男已經在床上躺著了?”
  秋子像是咽了一口唾液。“是的。當時我還問了丈夫,他說阿部先生有些累了就先睡會兒。我又問芙美子去哪兒了,他告訴我說去買東西了。”
  “此外再沒有什麽變化嗎?”
  “沒有,可我覺得好像哪裏不對勁。”
  接著她像突然感到寒冷似的搓著兩手。
  “當時你丈夫已經在喝啤酒了嗎?”
  “是的,並且還讓我也喝一點兒。”
  “然後拿出杯子給你倒了啤酒嗎?”
  “嗯。”秋子點點下頜。
  “你喝了嗎?”
  “沒有,這個……”
  她閉上嘴低下頭,拿起放在膝蓋上的手帕,擦了一下眼角。“我正想喝,可就在這時,我丈夫他突然叫起來,一臉痛苦的表情。我問他怎麽了,他沒有回答隻是痛苦地掙紮著……然後就一動也不動了。就這樣他就死了。”
  她把手帕打開,擦著眼睛。
  “接著你就給服務台打了電話嗎?”
  她點點頭。
  “夫人,請你再仔細想想。”小村低下頭看著她的臉說,“在你丈夫出現痛苦表情以前,沒有什麽異常情況嗎?或者你丈夫有什麽異常的表現嗎?”
  秋子把手帕從臉上拿開。雙眼全都紅了,連鼻子也是紅的。她就這樣歪著頭。
  “噢,我想他隻是在喝啤酒。”
  “那杯啤酒是你丈夫自己倒的嗎?”
  “是的……”
  這樣說了後,秋子突然抬起眼睛,朝遠處看。“怎麽了?”小村問道。她目光呆板地轉向他。
  “當時,我看杯子裏的啤酒太多了……我就……就往他的杯子裏倒了一些。那時他正從冰箱裏往外拿小菜。”
  一絲疑問在小村的腦海裏閃過,但這從另一方麵,也讓他感到案件的核心雖然朦朧卻可以看清了。
  他控製著這種情緒又接著問:“喝了那杯啤酒後,你丈夫就出現了痛苦的表情嗎?”
  “嗯……那個啤酒裏麵有什麽東西嗎?”
  “我想也許是吧。”
  突然,秋子的臉上現出了無法形容的複雜表情,她意識到也許該死的是自己,現在是丈夫替自己死了。
  “我明白你說的了。”小村警官站起身來,“也許要以殺人案展開調查。為了盡早查明真相,我們會全力以赴的。”
  秋子深深地低下頭表示感謝。
  “拜托了。如果這是誰策劃的謀殺,請一定把犯人抓起來。”
  “我保證。”
  小村警官看著她答道。但是在他的腦子裏,卻正在考慮這樁案子該從何處著手。
  結束了對秋子的詢問後,小村又回到了案發現場。
  “氰化物的可能性很大。”刑警武藤在小村的耳邊輕聲說。“是混在啤酒中,現在正在查是裝在酒瓶中呢還是塗在酒杯上。”
  “裝氰化物的容器找到了嗎?”
  聽到小村的問話後,武藤指著牆邊的垃圾桶說:“是用扔在垃圾桶裏的一張被揉成團的白紙包的,經過化驗已經得到了證實。”
  “啤酒瓶和酒杯上的指紋呢?”
  “酒杯上有三個人的指紋。酒瓶上隻有真鍋公一的指紋。”
  “嗯。”小村歪著嘴點了點頭。“跟阿部佐智男家聯係了嗎?”
  “打過電話了,但是沒人接。過一會兒再打打看。”
  “阿部的行李呢?”
  “在這兒。”
  武藤把牆邊的一個藏青色的旅行箱提了過來,小村戴上手套在箱子裏輕輕翻了翻。裏麵有幾件換洗的內衣,洗漱用具,一本袖珍書,還有筆記本和筆。筆記本很小,但上麵什麽也沒寫。
  “隻有男人用的東西,夫人果然沒來呀。”
  據秋子的證詞,真鍋曾說阿部夫婦都來旅行。
  “前台服務員也說沒見到他妻子。”武藤說。小村微微點了一下頭。
  “阿部佐智男是開車子來的吧?”
  “是一輛白色‘皇冠’。在停車場裏停著呢。”
  說著武藤把手伸到裏麵的口袋,掏出了車鑰匙。
  “很好。我們去看看。”
  聽到小村這樣說,武藤點點頭走出屋子,小村跟在後麵。
  車子在停車場的最邊上停著。也許是剛洗刷過,車子亮得晃眼。
  “車子裏沒有什麽大東西。隻有車檢證、保險證和駕駛證——當然這都是車主的物品——還有幾盒磁帶和一張地圖。”
  “後備廂裏呢?”
  “裝著高爾夫球杆。” 武藤用車鑰匙打開了後備廂。裏麵果然有一套茶色的高爾夫球杆以及相同顏色的鞋盒。此外就是汽車工具和一條輪胎防滑鏈。
  “阿部佐智男真的是準備來打高爾夫球的呀。”
  小村一邊想著這附近有個高爾夫球場一邊小聲嘟嚷著。
  “不,我覺得不是這樣。”小村的話音還沒落,武藤就馬上否定了前輩刑警的話。“我們也查過真鍋公一的車子,可是他那裏卻並沒有打高爾夫球的準備。”
  “這麽說,真鍋夫婦也是開著車子來的?”
  小村想反正來了幹脆都看看吧,於是二人便來到真鍋夫婦的奧迪車前,這輛車停在離“皇冠”幾米以外的地方。
  檢查了這輛車子後,也基本上與阿部的車子一樣沒有什麽特別的東西,唯一不同的是裏麵有真鍋秋子的駕駛證,不過這也不能說明什麽。
  小村和武藤從停車場出來後,沒有返回旅館而是到了大街上。他們準備到真鍋公一說要和熟人見麵的那家餐館去看看。
  那家叫“OWAITO”的餐館在離旅館約一百米的地方,是一幢以白色為基調的建築,臨街的一麵都鑲著玻璃。店長是一位燙著頭發的三十多歲的男子。
  小村跟他說明來意後,年輕的店長叫來了其中一位女服務員。這是一個穿著黑色超短裙,長著一副娃娃臉的女孩。
  那個女孩最初像忘了真鍋公一,但提到中間有電話打來,她便想起來了。
  “噢,是那個穿灰色外套的叔叔啊。他在接電話時好像試圖在記著什麽。”
  “他隻接了一次電話嗎?”
  “是啊,是個女人,像是個阿姨的聲音。”
  應該是秋子吧。
  “那個穿灰色外套的叔叔坐在哪個位置上?”
  “那裏。”
  女孩子指的是靠近牆角的一張桌子。那是一張四人桌,現在坐著一對情侶。
  “他進來時是一個人嗎?”
  “是啊。”
  “沒有同伴來嗎?”
  “這個——”
  女孩用手繞著頭發,皺著眉頭冥思苦想。感覺好像她每想一次便會出現這種表情。
  “我覺得是沒來,可是……”
  “沒來嗎?一直都是一個人嗎?”
  女孩子又用手繞著頭發,臉上顯出了不安的表情。這時,站在旁邊的店長替女孩解了圍:“一直是一個人呀。”他的口氣非常自信。
  “你能肯定嗎?”小村看著他問道。
  “不會錯的。他進來後不到十分鍾左右就打來了電話,然後就馬上出去了嗎?還哪有時間和人見麵呀。”
  這麽說真鍋公一並沒有同誰見麵?是約好了見麵的那個人沒來,還是原本就沒有什麽見麵的人呢
  “那麽,他進來時的樣子呢?”武藤一旁插嘴逋,“真鍋先生沒有要找什麽人的樣子嗎?比如說站在那裏滿屋子看呀。”
  確實有這樣的情況。小村同意地點點頭。如果跟誰約好了在這裏見麵,那他進來時可能會想也許對方已經先來了呢,於是就會滿屋子找找的。
  “是怎樣的情形呢?”
  店長看著女服務員。那個女孩也不能確定地搖搖頭。“那些都不記得了……”
  小村想這也是沒辦法的,畢竟他們每天要接待很多客人啊。
  他又轉向女孩:“那個男人點了什麽東西嗎?”
  “咖啡。”
  “在他點咖啡的時候,還有你去送咖啡的時候,都沒有感覺到什麽嗎?比如說一直看表或其他什麽的。”
  但是那個女孩子卻很自信地搖搖頭:“沒感到有什麽特別的。”
  “是嗎?沒辦法了。謝謝了。”
  阿部佐智男的妻子,也就是芙美子來到這裏已經是當天夜裏了。同她倒是聯係上了,不過已經是案發三四個小時以後了。
  在所轄警署設立的搜查本部,小村會見了芙美子。可以想象如果在平常的日子裏,她可真是典型的日本美女啊。說在平常的日子,是因為現在小村麵前的芙美子,兩眼通紅,很明顯一副精神恍惚的樣子。
  “這次事件真的很嚴重啊!”
  小村剛開口說了一句,她便憤怒地瞪著刑警說:“罪犯是秋子,真鍋秋子。警察先生,你們為什麽還不把她抓起來?”
  好像喊叫似的說了這一句後,芙美子便低下頭咬著嘴唇。
  沉默了一會兒後,小村警官說:“夫人,請冷靜些。下麵我要問你一些問題,請你認真考慮後回答我。”
  芙美子看上去有點兒緊張,小村有意識地放慢了語調。
  “你為什麽說真鍋秋子是凶手呢?”
  芙美子的嘴唇稍微動了動,但沒有出聲,先咽了口唾液。
  “這麽說是……是因為隻有她活著呀……罪犯不是她還會是別人嗎?”
  小村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臉。芙美子有些緊張似的避開了他的視線。直覺告訴他對方隱瞞了什麽。
  “還是說那件事,這次旅行為什麽夫人沒有一起去呢?”
  “這個……那是因為我丈夫說他是和真鍋先生一起去。”
  “真鍋先生?是指真鍋夫婦嗎?”
  “不是,是真鍋公一。我丈夫說真鍋先生邀他去打高爾夫球,今天早晨走的。”
  “請等一下。”
  小村伸出右手讓她停下,“按照你的意思,這次旅行隻是兩位先生一塊兒嗎?”
  “是啊。所以,現在看到秋子也一同來了我覺得很奇怪呢。”
  “可是秋子夫人說,本來隻是真鍋他們夫婦二人來旅行,直到昨天才急急忙忙地邀請了阿部一家呢。”
  “根本不是這麽回事。”
  芙美子抬起了頭,“我丈夫被邀請去打球是在一個星期以前的事情。真的是這樣。”
  小村又看著夫人的臉,很難判斷她說的到底是真話還是在撒謊。可是她如果是撒謊的話,那她的目的又是什麽呢
  小村想起了佐智男車子的後備廂裏的高爾夫球杆,而真鍋公一的車子裏卻什麽也沒有。
  “明白了。可是真鍋公一對她的夫人秋子說的卻不是這樣。一直是說是他們夫婦一道去旅行的啊。”
  這時芙美子開始搖著頭:“不可能是那樣。”
  小村點點頭。這個點頭與其說他同意了對方的說法,倒不如是在表示不可思議的地方越來越多了,而這些不可理解的地方,又都是破案的關鍵。他的腦子裏瞬間閃過了一個希望:也許會得到破案的線索。
  “我們再回到剛才的話題。”小村看著美美子說,“在你得知了出事以後,馬上就想到罪犯是真鍋秋子嗎?”
  “嗯,這是……”
  她又做了個吞咽的動作。“我想這是直覺吧。”
  “現在你還這樣認為嗎?”
  “是的。”芙美子稍微提高了聲音,“畢竟活著的隻有秋子一個人啊。”依然是剛才的觀點。
  “如果案件的真相果真如夫人所說的那樣,那麽,動機又是什麽呢?也就是說,秋子夫人為什麽要殺死這兩個男人,有這個必要嗎?”
  “這個……是……”
  芙美子的視線遊移不定地漂浮著。還是有什麽沒說啊。小村警官心想。
  “夫人同秋子夫人大學時期就是好朋友吧?”
  “嗯……”
  “這就讓人弄不懂了。能懷疑這麽親密的朋友,除非是有充分的理由。”
  現在她緊緊地閉上了眼睛,讓人覺得她是在猶豫著什麽。小村警官決定一定要忍著等她開口,可沒想到她很快就睜開了眼睛。
  “我丈夫……他有外遇。”
  好像換了個人似的,芙美子用非常清晰的語調說。以至於小村警官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啊,你說什麽?”
  “我是說他有外遇。”
  她又重複了一遍。“而且,那個女人……就是秋子。所以,現在我們已經不是好朋友了。”
  小村在刹那間屏住了呼吸,然後又慢慢地吐了口氣。嗯,果然是。他想。突然間他好像理解了剛才芙美子堅持說秋子是凶手的心理狀態。
  “你是說阿部佐智男先生和真鍋秋子夫人他們兩個人有婚外情?”
  好像是提醒對方似的小村又問了一遍。她緊閉著雙唇,點了點下頜。
  “你丈夫他們知道你已經發現了他們的事了嗎?”
  “不,我想他們可能還不知道吧。”
  “你認為他們的婚外情和這次的案子有關係嗎?”
  “秋子她——”說著,芙美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肯定是她有外遇的事被她先生知道了,所以,她才把公一先生給殺了。把我丈夫也一起殺了,也許是因為她要跟他了結過去的恩怨。”
  “是因為公一先生知道?公一先生知道秋子夫人有外遇的事情嗎?”
  “是的,是我告訴他的。”
  “噢?”
  小村重新審視著眼前這位夫人。她居然在知道了丈夫有外遇後,首先做的不是找丈夫算賬而是去通知那個女人的丈夫。
  “這件事情夫人是怎麽知道的?”
  “我覺得他最近有些反常,所以,就請偵探……啊,就請興信所調查我丈夫的行動。”
  “興信所是什麽?”
  “那是……”
  芙美子變得吞吞吐吐。
  “我們需要確認呢。”小村說,“不是不相信你,但是不把所有的問題弄清楚是不能得出結論的。”
  她這才小聲地說是“偵探俱樂部”。
  “偵探俱樂部?啊,是這樣啊。是你委托他們的嗎?”
  小村也聽說過這個機構,是專門吸收有錢人為會員的一個機構,可是阿部夫婦好像不是那種有錢人。也許現在他們也把會員弄得平民化了吧。
  “這樣說的話,你手裏應該有抓住他們秘密約會的照片了吧?”
  “不,我全都給了真鍋先生。”
  “給了真鍋公一先生?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上個星期五。我到真鍋先生的公司去告訴他秋子和我丈夫的事情,那時是帶著照片去的,當時他說他用自己的辦法解決,就把照片全都要去了。”
  “在你告訴他之前,真鍋先生不知道這件事嗎?”
  “是的。不知道。”
  “當時他很生氣吧?”
  “這個……大概他是個感情輕易不外露的人吧。”
  知道了真相的真鍋公一到底想要做什麽呢?小村的雙手握在一起,自言自語地說著,從秋子所說的情況來看,好像他還沒有對妻子質問什麽。
  “從知道你丈夫有了外遇到現在,夫人你都做了什麽呢?”
  “沒有,我想都讓真鍋先生來處理吧。”
  “在這種情況下他邀請你丈夫去打高爾球——你沒想到會發生什麽事情嗎?”
  “想了。”
  芙美子肯定地說。“我想在打球時隻有他們倆,應該會問他那件事情吧。”
  小村感到這種解釋也算合理,不過,還應該有更多的想法。
  之後,小村又問了一些關於阿部佐智男最近有沒有異常情況,芙美子說好像他並沒有發覺妻子已經發現他有外遇,所以跟平時沒有什麽兩樣。
  聽了芙美子的話後,小村和武藤兩位警官再次去了案發的那家旅館。因為真鍋秋子今天晚上就住在那裏。
  “案件的輪廓已經逐漸清楚了。”在大廳裏等候真鍋秋子時,小村對武藤說,“現在知道秋子與阿部佐智男有了婚外情後,案情的發展好像就有些合理了。罪犯十有八九是真鍋公一。”
  “他是要殺掉秋子和佐智男嗎?”
  “我想是這樣的。”
  案子會像最初的直覺那樣出乎想象的簡單嗎?小村向前伸直了雙腿,心裏揣摩著。
  但是,接下來的調查並沒有想象的那麽簡單。
  “說我和佐智男有婚外情?真是笑話。”
  當告訴她這是芙美子說的時,秋子的眼睛向上挑著矢口否認。盡管小村警官已經有了她一定會否認的思想準備,但眼前真鍋秋子的表現還是著實讓小村他們吃了一驚。
  “可是,芙美子清清楚楚地這樣說的。她還委托偵探對阿部佐智男的行蹤進行了調查,並拍到了你們到情人旅館時的照片呢。”
  “一定是哪裏弄錯了。”
  好像是換了腦袋一樣,跟白天的秋子簡直是判若兩人。“芙美子總歸是芙美子,如果那樣的話就讓她來當麵對質好了。”
  “我們也說過可能弄錯了,可是她說有照片作證呢。”
  “不會的,她說的照片是什麽時候拍的?”
  “說是上周三。”
  阿部佐智男總是在星期三去約會,這一點小村警官也聽芙美子說過。
  “上周三?請等一下。”
  秋子緊蹙眉頭在認真地想著那天的事情。這一點小村警官也感覺到了。
  一會兒秋子轉過臉來看著刑警,好像有點挺了挺胸的感覺。
  “我說不可能嘛。那天我們高中的同學聚會,從傍晚開始我一直和大家在一起。”
  “噢,同學聚會?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呀。”
  小村正要說“對不起”,被秋子敏銳的目光頂了回來。小村同武藤互相看了一眼。到底誰說的是實話呢
  “明白了。我們會確認的。”
  說著小村跟秋子要來了那天參加同學聚會的一些人的名單和電話等。秋子依然有些不高興。
  “但是,總之芙美子曾向真鍋先生說了你和阿部佐智男有婚外情的事情了。所以,我想你一定察覺到了你丈夫的一些反常舉動吧。”
  小村一邊合上筆記本一邊說。
  “我丈夫有什麽誤解我無法知道。不過,直到這次旅行前我沒覺得他跟過去有什麽不同。”
  “是嗎?”
  小村又看了看武藤的臉。接著輕輕地歎了口氣。
  不知為什麽一種不祥的預感掠過刑警的心頭。
  案發後第三天,小村和武藤到東京去了,首先是要找那天參加同學聚會並一直和秋子在一起的那個女人,她叫山本真子,經營著一家美容院。
  “嗯,是啊,那天我和秋子一直在一起。從晚上六點多鍾集合直到夜裏十點多鍾大家都在一起。因為以前我和秋子就很能喝酒,那天也是喝到最後的,我們始終在一起呢。那麽,她出什麽事了嗎?”
  為了謹慎起見,兩名刑警又給參加同學聚會的其他幾個人打了電話,大家都證明秋子確實當時都跟大家在一起。這就是說照片中那個和阿部佐智男在一起的女人並不是秋子。
  接著,刑警們又在阿部芙美子家附近的一家咖啡店同偵探俱樂部的人見了麵。偵探們這幾天也曾同芙美子聯絡過了,但是她一直都不在家。
  在離約定的時間還差一分鍾的時候偵探們出現了,是兩個穿著黑色服裝的男女。隻要看一眼就能感到跟普通人有所不同。
  小村警官向偵探們說明了情況,強調了請偵探們協助調查的必要性。偵探表示隻要委托人同意,他們就可以協助警方調查。
  “上上個星期一,阿部芙美子委托你們調查她丈夫的行動,沒錯吧?”
  “沒錯。”
  男偵探回答,是沒有抑揚頓挫的呆板的聲音。
  “星期四就終止調查了。”
  偵探說明了那個星期三佐智男的行動。基本上同芙美子所說的一樣。
  “沒有照片嗎?”
  “嗯,因為當時她說連底片也都要,所以全部都給她了。”
  小村點點頭表示明白了,然後從口袋裏拿出了幾張照片,其中有一張是秋子的照片,其他的都是一些無關的女人的照片。
  “和佐智男有關係的女人在這裏麵嗎?”
  偵探和他的女助手一同仔細地看著那些照片,在這期間他們的表情發生了一些變化,小村解釋說看看這些照片中是不是有他們覺得熟悉的人。
  “那天的那個女人看不清楚,所以,隻能說有些像的是這個人。”
  說著偵探把秋子的照片挑了出來。
  “明白了。”
  小村很滿意地又把照片裝進了口袋。看來芙美子沒有撒謊。
  “這個女人就是那天的那個女人嗎?”偵探問道。因為請自己協助,所以,也不能對案件不聞不問。
  “不是,好像不是這個女人。芙美子夫人可能是錯以為是這個女人了。為了證實到底是不是真的相似到可以認錯人的程度,所以,我們來請你們看一看。”
  “啊,是啊。”
  “真的很像啊。這個女人叫真鍋秋子,好像連她的丈夫都錯以為照片上的就是自己的妻子呢。”
  “那個照片給這個叫真鍋秋子的丈夫看了嗎?”
  “是啊,好像芙美子當時很生氣。”
  接著,小村就把莢美子到真鍋的公司去了的事情告訴了偵探們。
  “聽說當時把所有的照片都給了真鍋公一。那麽,真鍋把這些照片都怎麽處理了呢?”
  “為什麽要處理掉呢?”
  “這個,是不是有什麽考慮呀。”
  小村看著腕上的手表站起身來。因為還有一個地方要去。
  小村他們接下來要去的便是真鍋公一的公司大營通商。在公司的會客室,真鍋部下那位叫佐藤的年輕職員接待了來訪的刑警。佐藤還記得阿部美美子來公司的事情。
  “先是打來了電話,約定了見麵的時間。當時她確實說她叫阿部。”
  “見麵以後,真鍋先生回辦公室時的表情怎樣?”
  “回來後部長的情緒很不好。”
  佐藤的聲音低了下來,“一直不說話,我想一定是那個叫阿部的女人說了什麽不好的事情了。”
  至於當時自己是怎麽想的,佐藤卻並不想告訴小村警官。
  “會見那個叫做阿部的女人時佐藤小姐沒在場嗎?”
  “嗯。不管怎麽說這是部長的私人談話。不過,那個女人從會客室裏出來時碰巧有人看到了,要把他們叫來嗎?”
  “好啊,為了確認一下。”
  佐藤說了句“請稍等片刻”,便出去了。大約過了五分鍾,便帶著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進來了。男的是鬆本,女的是鈴木。
  “鬆本君看見了那個女人正從會客室往外走,鈴木小姐是在送茶時看到的。”
  “是嗎?對了,是這個女人嗎?”
  小村警官把芙美子的照片拿出來遞給那個女青年。她隻看了一眼便點著頭說:“沒錯,就是她。”
  他又讓那個叫做鬆本的男青年看,可是他馬上搖搖頭說:“不是,不是這個女人。”
  “不是嗎?請再仔細看看。”
  於是鬆本就仔細地端詳著照片,但還是用不認可的表情說:“確實不是。是比她還年輕的女人。戴著眼鏡,是個很漂亮的美女,而且打扮也很出眾,所以印象非常深刻。”
  “噢……”
  這是怎麽一回事呢。小村想。那天真鍋還見了芙美子以外的女人嗎
  “啊,刑警先生。”佐藤用有些猶豫的語氣說,“鈴木小姐說的就是這個照片上的女人,所以,這沒有疑問了吧?而鬆本君見到的我想應該是另外一個女人。”
  “謝謝,好像是這樣的呢。”
  收拾著照片的小村警官也產生了懷疑。他又一次看著鬆本說:“那個年輕的女人也是和真鍋先生見麵的嗎?”
  “是的。”
  “那是什麽時間?”
  “我想那時還不到三點。那時我到自動售貨機去買咖啡,正好那個女的從會客室裏出來了。”
  “啊,這麽說——”佐藤插嘴道,“是在同那個女人見麵之後,部長才同這個叫阿部的女人見麵的。我記得部長在電話中讓她三點鍾到會客室來。”
  “是嗎,這樣就可以解釋清楚了。”
  小村同意地點點頭。不過,他依然惦記著那個年輕女人的事情。
  謝過佐藤他們後,小村和武藤離開了大營通商。至此他們基本上把案件的真相推理清楚了。
  阿部佐智男的葬禮結束的第二天,芙美子在家裏。已經好長時間沒這樣悠閑地待在家裏了。這時,擔任案件調查的小村刑警來了。請他進屋坐,但他說在這裏就可以了,於是就在玄關坐下了。
  “那個,那個案子怎麽樣了?”芙美子誠惶誠恐地問道。
  “我正是為這件事來的。”小村抬眼朝遠處看了一眼,一副斟酌詞語的表情,“終於把真相調查清楚了。”
  芙美子的兩個膝蓋跪在地板上,挺直了後背。
  “罪犯好像是真鍋公一。”
  “啊?”她不由得叫了一聲。
  “真鍋是犯人。他堅信阿部佐智男和自己的妻子之間有問題,準備殺死二人並弄成他們殉情的假象。”
  “這……”
  “這樣考慮是合情合理的。”
  小村刑警說的意思大概如下——
  從芙美子那裏得知自己妻子不忠消息的真鍋公一非常憎恨這兩個人,最後想到要殺掉他們。於是便設計把那兩個人約到伊豆的旅館,在那裏給他們製造死亡現場。他先邀請阿部去打高爾夫球。以前兩個人經常在一起打球,所以也沒有什麽奇怪的。接著用阿部佐智男的名字預訂了房間,並在當天就將這二人約到了旅館。
  邀請阿部後又邀請秋子旅行,並用妻子的名字預訂了房間。也就是說他是用阿部佐智男和真鍋秋子的名字分別預訂了房間。當天真鍋公一的行動我們已經都知道了,他讓秋子到旅館去辦理住宿手續。為了不讓旅館服務員見到自己,於是他先在附近餐館待了一會兒。接著才去房間。
  到了旅館後,他先一個人到阿部的房間去,並在啤酒裏放了毒藥。當他把阿部搬到床上弄成睡著了的樣子後,又打電話叫來了妻子,準備用同樣的方法殺死秋子,然後再把兩個人的屍體擺放到一起,這樣因為沒有人見到自己,事成之後就可以脫身。
  但是,在殺害秋子的時候,沒想到卻出現了失誤:秋子把自己杯子裏混有毒藥的啤酒倒到他的杯子裏。並不知道這一情況的公一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機關算盡,反誤了性命。
  “我們化驗了那兩個啤酒瓶和三個玻璃杯,從其中的一個啤酒瓶裏化驗出了氰化鉀,三個玻璃杯裏都有混有氰化鉀的啤酒,可是那個好像是真鍋公一用過的杯子,比其他兩個杯子裏氰化鉀的濃度要低一些。這大概是最開始杯子裏並沒有毒藥,後來秋子夫人把自己杯裏的啤酒往丈夫的杯子裏倒了一些的緣故吧。”
  “那麽,氰化鉀是從哪裏弄來的?”
  “公一的弟弟經營著一家金屬加工廠,那裏好像使用這個東西,從那裏拿出一點是很容易的。”刑警又補充了一句:“沒想到工廠的管理這麽混亂呀。”
  “這麽說來,還是怪我最先告訴他的呀。”
  芙美子低下頭自責道。如果刑警說的是真的,那麽,自己跟公一說的外遇的事就是這個案件的導火線了。
  “結果就是這樣,可是你也不用太自責,因為照片上的那個女人,就連公一都認為是自己的妻子呀。遺憾的是,到現在也沒有找到那張照片。”
  刑警又說以後如果還有什麽事情會再聯係的,便離開了芙美子的家。
  芙美子把他送出了玄關,並一直看著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了。
  兩天後的晚上,芙美子到秋子家去了。隻有她們兩個人一起喝酒。
  “因為我說錯了話才引起這麽大的麻煩,真的很抱歉呀。”芙美子舉著酒杯說。
  “行了,別內疚了。誰讓我家那口子不好好看清楚呢,並且還連累你丈夫也死了。”秋子說。然後兩個人互相看著對方,一會兒忍不住撲哧笑了起來。
  “啊,真奇怪。其實這樣的劇情已經是老掉牙了。”芙美子被酒嗆了一口,笑著說。
  “盡管我很討厭這樣,不過卻很刺激。”
  “不是什麽刺激的事情,倒是確實值得稱讚的呀。”
  說著,芙美子想起了好多天以前的事情。
  這個事件的起因是秋子發覺自己有外遇的事情被丈夫發現了,所以急著找芙美子商量。當然那個男人不是阿部佐智男,是她在OL時認識的一個男人。
  秋子的煩惱是,公一很可能因她有外遇而跟她離婚。其實,開始時秋子跟那個男人隻想玩玩而已,並沒想要和丈夫離婚。如果離婚的話,那麽秋子可就什麽也得不到了。
  “如果他死了就好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我也希望他死呢。”
  芙美子說的是自己的丈夫阿部佐智男。他年紀都這麽大了,可是收入卻沒有增加,自己根本無法實現當初所希望的那種生活。最近,她把瞞著丈夫買的股票出手了,可沒想到股價暴跌,雖然佐智男還沒發覺,但銀行的存款差不多都花光了,並且還欠下了巨額外債。每次在想補救的辦法時,都冒出佐智男能不能遇到個什麽事故意外身亡什麽的。因為佐智男參加了一個高額的生命保險,同時她也覺得佐智男沒有作為男性的魅力。也許是兩個人年齡相差太大的關係吧,兩個人在一起時好像有透不過氣的感覺,再加上沒有孩子,所以,她越來越憧憬那種自由浪漫的單身女人的生活。
  最初她們還隻是半開玩笑地說著,可是漸漸地都認起真來,當真商量起殺死自己丈夫的事情來了。兩個人最後商量的結果是,設計讓真鍋公一先把阿部佐智男殺死,然後再錯把自己殺死,這樣就算警察追究的話也能夠逃脫。
  首先芙美子告訴佐智男說他們夫妻二人到伊豆旅行,當佐智男答應後就讓他預訂旅館。接著秋子要讓公一同意跟芙美子他們夫妻一道去旅行。公一同意後,秋子預訂他們夫妻的旅館。等到出發的兩天前,芙美子再把真鍋夫婦也一起去的消息告訴佐智男。出發當天的早晨,芙美子突然說自己娘家有急事讓丈夫佐智男開車先走。因為佐智男不想跟芙美子的娘家有太多的交往,所以就正如妻子所希望的那樣,先行開車去伊豆了。而前一天晚上芙美子則悄悄地把高爾夫球杆放到車子的後備廂裏。把佐智男送走之後,莢美子立即離開家租了一輛車快速趕往伊豆。
  另一邊,秋子在那家名為“OWAITO”的餐館門前讓公一把車停住,告訴公一“芙美子他們會在這個店和我們集合。我先到旅館去辦理住宿手續後就過來,請你先在這裏喝一杯咖啡等他們吧”。
  公一當時有些奇怪,還問了為什麽要在這個店裏集合,但秋子找了個理由就給敷衍過去了。在旅館門前,秋子同芙美子會合。接著,秋子到前台辦理了住宿登記後,兩個人就到佐智男的房間去了。看到芙美子這麽快就來了,佐智男還有些吃驚,但也沒想太多。
  氰化鉀是秋子事先從公一弟弟的工廠裏拿的。佐智男喝下混有氰化鉀的啤酒後立刻就死了。令人不可思議的是,芙美子和秋子在做這些時竟然一點恐懼感都沒有。把佐智男搬到床上弄成睡著了的樣子後,芙美子就離開了旅館開車往家裏趕。秋子則往“OWAITO”打了個電話請服務員叫公一,說芙美子他們已經到旅館了,讓他直接來212房間——也就是阿部佐智男的房間——就行了。
  一會兒,公一進來後,秋子讓公一先喝點啤酒,接著就出現了前麵秋子給服務台打電話呼救的一幕。
  “整個計劃中最精彩的部分就是佐智男和秋子約會的情景。”芙美子嗬嗬地笑著說。現在的她正為自己的這個創意而陶醉。
  那個星期三的晚上和佐智男進入情人旅館的其實是芙美子自己。她去租了一個和秋子的發型很像的假發,戴著太陽鏡到吉祥寺去見佐智男,跟他說即使是夫妻偶爾到情人旅館這種地方來也很有趣,所以,佐智男很容易就同意了。本來他也是個喜歡這樣做的男人。
  芙美子到真鍋公一公司去的時候,其實並不是要告訴他什麽外遇的事情,隻說在公司附近辦事順便來聊聊。
  “也真走運呀。”
  秋子說:“那天公一的情緒好像很不好。所以後來警察去調查時,還真以為是因為你說了外遇的事情呢。”
  “也許是菩薩在保佑我們吧。”
  “是因為我們平常的品行好吧。”兩個人調侃著不由得又笑了起來。
  不久偵探俱樂部的人就來了。
  聽到門鈴響了,秋子便去打開了門,見門外站著一男一女。秋子問他們有什麽事,那個男人說:“有東西送給你。”
  “什麽東西?”
  “這個。”
  說著,偵探拿出一些照片來。接過照片的秋子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那裏有自己和一個男人秘密約會的情景。
  “這……這是怎麽回事?”
  “這是你丈夫讓我們調查的。”
  說這話的是那位女的。低而穩重卻很響亮的聲音。
  “我丈夫?”
  “對。真鍋先生在三周前委托我們調查夫人的行蹤。”
  “是嗎?我丈夫……很抱歉,他已經不在了,所以這些都無關緊要了。”
  說著,秋子就要撕掉照片。這時,那個女偵探說:“他已經知道了呢,所有的一切。”
  秋子的手一下子停了下來:“知道了……嗎?”
  “知道了。”
  女偵探又重複了一遍。“他委托我們後不久我曾到真鍋先生的公司去了一次,並報告了調查結果。那時他就看了這些照片。”
  “那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已經無法讓自己再等下去的芙美子過來插嘴道,她感到了自己心髒跳得極快。
  女偵探說:“就是那個星期五。據警察說那天你也到真鍋先生的公司去了呢。”
  “啊……”
  芙美子完全蒙了。偵探先於自己同公一見了麵,他得到了秋子真的有外遇的報告後——
  “如果把這件事告訴警察,那麽,事態就會有一百八十度的大改變吧。”
  偵探的笑容令人毛骨悚然。
  “目的是什麽?”
  秋子瞪著對方問道,但是偵探的表情依然沒有改變:“沒有目的。相反,如果把真相公開的話,我們就要受到很大的損害,成為被犯罪巧妙地利用了的醜角,這會降低我們的威望。話又說回來,正因為這樣,我們才不能容許任何人利用偵探俱樂部來實施犯罪。我們是在付出了巨大代價後才覺悟的,所以才要揭露你們的陰謀。”
  “但是你們沒有證據。”芙美子說,“你們打算拿什麽來證明呢?”
  聽了這話,偵探用悲哀的目光看著她,慢慢地搖搖頭。“你們什麽都不知道呀。如果我們認真的話,大體上的事情我們都會明白的。例如,你去伊豆是用什麽方法去的呢。應該是租用汽車吧?因為是我們想象的呀。”
  “……”
  “這僅僅是一個例子而已。根據不同的情況我們都可以找到證據的。”
  “那種事情又不是通用的。”
  “啊,這又怎麽樣?如果巧妙地偽裝的話,就可以蒙蔽世人,讓大家相信。這次你們不就是這麽做的嗎?”
  “等一下。”
  秋子把充滿了依賴的目光投向偵探:“是為了錢嗎?那樣的話還可以想法子呀?”
  但是偵探搖搖頭:“這次的事情也有我們自身的問題。偵探俱樂部會員的入會標準降得太低了,所以,我們才會卷到這種事情中來。”
  偵探轉過身去,女助手也隨即轉過身去。
  “再見。”
  說完,二人便消失在黑暗當中。
  (完)
  玫瑰與匕首
  書房裏傳出咚咚的響聲。
  這是用食指敲黑檀木桌子發出的聲音。
  敲桌子的人叫大原泰三。他正一邊敲一邊死死地瞪著前麵,那裏——桌子對麵的一張椅子上坐著看上去還很小的由裏子——他的女兒。
  由裏子的身旁站著一個男人,身穿深灰色西裝,鼻梁上架著一副黑色的金絲眼鏡。這人的身材略微偏瘦,但相貌卻很端正。看上去他好像並不是特別畏懼泰三,隻是習慣地把視線放低。
  泰三停住了手指,把目光從女兒身上慢慢轉向這個男人。
  “你說吧,葉山君。”
  粗粗的聲音卻很響亮。這也許是常年鍛煉的緣故吧。
  那個叫葉山的男人慢慢抬起視線,當他的目光與泰三的目光相遇時,下意識地用中指把眼鏡的橫梁向上推了推。
  “隻告訴我結論。”
  葉山稍微瞟了一眼身旁的由裏子,然後又把目光投向泰三:“正像您所擔心的那樣。”
  泰三臉上的肌肉突然抽動了一下,然後他又轉過目光,重新瞪著自己的女兒。他的反應也僅此而已。
  “沒弄錯吧?”
  “沒錯。”
  葉山好像刻意表現出一副高深莫測的麵孔,聲音也毫無表情。接著依然用毫無表情的聲音補充道:“由裏子小姐她確實懷孕了。”
  泰三大口喘著氣,胸部也因此而劇烈地起伏著。
  “幾個月了?”
  “兩個月。”葉山答道。
  泰三發出了低而短促的呻吟。然後從桌子上的煙盒裏拿出一支煙,點上火,噗地向斜上方吐了口煙。
  “誰的孩子?”
  “啊?”
  “沒問你!”泰三嚴厲地說,“我在問你呢,由裏子!”
  被點了名字的女孩子陡地挺直了身子,但依然低著頭。
  “怎麽回事?”泰三追問,“孩子的父親是誰?快告訴我。”
  然而由裏子依舊沉默著,好像她對會這種逼問已經有了準備,並也決定了無論如何都不說出那人的名字。
  “也許我出去……”
  葉山知趣地說。泰三好像這才意識到還有第三者在場,“噢,是啊,那麽你就先出去吧。”泰三用少有的慌張語調說。
  葉山出去後,泰三又開始了追問,但是由裏子還是不做聲。看來,她是不準備開口了。泰三抽了一口煙便在煙灰缸裏摁滅了,但很快就又點燃了一支。
  “是研究室裏的人嗎?” 泰三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但從由裏子的臉上找不到任何答案,隻是她放在膝蓋上的雙手在瞬間緊握了一下,這細微的動作沒有逃過泰三的眼睛。
  “看來,我說對了?”
  他提高了嗓音。從由裏子的沉默中他更確信了自己的推斷,“混蛋!”從牙縫裏擠出的聲音,“這可真是恩將仇報呀,竟然要把我的女兒弄到手……不行,絕對不行。”
  泰三又開始用手敲著桌子,然後站起身來低頭看著由裏子,“怎麽樣,把孩子拿掉,我不能把你交給那些沒用的家夥。告訴我那個男人的名字,我要趕走他!”
  聽了這話,由裏子才把頭抬起來,用紅紅的眼睛看著泰三,然後一字一頓地說:“不,決不!”
  “你說什麽!”
  “我說不,我不會說出他的名字,也不會把孩子打掉!”
  “由裏子!”
  泰三走到她的麵前舉起了右手,但是她咬著嘴唇直視著父親。
  “你打吧。什麽時候你都是這樣嗎?但是如果你認為這種方法一直都管用的話,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這對父女就這樣互相瞪著,但隻僵持了幾秒鍾,泰三便把目光移開了,並放下了右手。
  “你出去吧。”泰三轉過身說,“我明白了你的決心,可是我也有我的想法。我想找出那個男人並不是多麽難的事。我一定要把他找出來,讓他沒有機會再在我麵前出現,當然也不會再在你麵前出現!”
  “你出去吧。”他又重複了一遍。由裏子挺了一下後背站起來,然後緊閉著嘴唇從身後的房門出去了。
  大原泰三是和英大學的教授,該校理工學院院長。因為同和英大學的創始人有些特殊的關係,泰三的父親曾擔任過和英大學的校長。如果順利的話,泰三就是下屆校長的候選人,很有可能在幾乎沒有什麽競爭對手的情況下穩當當地當選校長。
  作為院長,他要熟悉整個理工學院,但他本人的專業是遺傳因子工程。泰三年輕時就已經取得了不小的科研成果,這幾年更是業績豐碩,令人矚目。不管怎麽說,目前的和英大學充滿了生機,已經走出了那種缺少具有學術價值科研成果的低穀,特別是遺傳因子工程在本領域更是占據了領先地位。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泰三能有現在的地位也不僅僅是仰仗父親的勢力。
  盡管由泰三直接指導的研究不是很多,但目前在泰三研究室,科研攻關項目正緊鑼密鼓地進行著。他有多名助手,在學生中也是最有名氣的教授之一。泰三有時候會把自己的助手和學生都請到家裏招待大家一頓。這樣不僅可以提高自己的名氣,拉近與助手和學生的關係,同時也能鼓舞大家的士氣,以促進學習和研究。
  泰三家離和英大學隻有一個電車站的距離。不僅是泰三家,差不多所有跟和英大學創始人有點親戚關係的人都住在這一帶。
  一男一女兩個人造訪泰三家,是在泰三與由裏子發生爭執的第二天傍晚,這時院子裏的樹木已經開始投下了長長的影子。
  傭人吉江聽到門鈴後便穿過庭院去打開了大門,但大門外的兩個人並不報上自己的姓名,那個臉上毫無表情的男人用呆板的語調問:“大原泰三先生在家嗎?”
  “對不起,請問你們是……”
  聽到吉江這樣問,那個男人又說:“你隻要說是俱樂部的人就行了。”
  這兩個人的樣子有點特別。男的穿了一身很可體的黑色西裝,高高的個子,大約三十四五歲的樣子,可怎麽看都覺得不像是日本人,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睛裏閃著呆板的目光。那個女的留著長發,眼睛細長目光冷冷的,而那緊閉著的雙唇又讓人感到這是個意誌堅強的人。
  在會客室與這兩個人對麵而立的泰三,隻看了一眼便有些滿意地點了點下頜,因為眼前的這兩個人正是自己想象中偵探的樣子。
  他做出請二人坐下的動作,待他們落座後自己便在對麵坐下了。
  “雖然我是第一次委托你們,但之前我搜集了很多關於對偵探俱樂部的評價,綜合來看,大家的評價還是相當不錯的。另外我的同事中也有你們的會員,他們好像對你們的工作也都很滿意。”
  “過獎了。”
  男的低下頭表示感謝,坐在旁邊的那個女的也跟著低下了頭。
  “不光是工作的口碑很好,而且我的同事還說你們會嚴守委托人的秘密,這一點沒說錯吧?”
  “沒錯。”
  好像沒有感情的那個男人說。就是這種冷淡的表情也讓泰三感到滿意。
  “很好。那麽,我們就進入正題吧。”
  泰三把身子向前探了探,兩手輕輕地握在一起放到了桌子上。“我有兩個女兒,直子是長女,由裏子是次女。也許這是題外話,她們兩姐妹不是同一個母親。”
  “是再婚嗎?”
  正在做記錄的那個女的問道。這是像播音員一樣低而穩重的聲音。
  泰三點點頭:“是的。直子的母親在直子三歲時離開了家,並帶走了直子。她當時隻留下一封信,說是不希望依靠別人,要靠自己把女兒養大。在信的旁邊還放著一份已經簽了字的離婚協議書。我是在一年以後再婚的,妻子就是由裏子的媽媽。”
  當時泰三雖然剛剛晉級副教授,但在和英大學已經有相當的地位了。他挑選的再婚對象是萬年副教授的女兒。萬年是一個因派係爭鬥而無法升為教授的男人,他希望同泰三攀上親戚以提高自己的地位,所以,明知自己的女兒已經有了男朋友但還是讓她嫁給了泰三。這些都是泰三在結婚以後才知道的,而且還知道了妻子當時的男朋友就是自己的同事菊井。
  “再婚後又過了十年,第二任妻子也就是由裏子的媽媽病逝了,好像是婚前身體就一直不太好。然而就在妻子去世兩年後,前妻也死了。這真是天大的諷刺呀。我決定把直子接回來,這也是直子母親臨死前的囑托。”
  “應該這樣。”穿黑色西裝的男人說。
  “這次我要請你們做的是關於由裏子的事情。”泰三的目光在眼前這兩個人的臉上掃著並繼續說,“事情是這樣的,我家裏有一個男主治醫生,姓葉山,他負責我們全家人的健康。最近他跟我說由裏子好像懷孕了。當時我就把他頂了回去,怪他胡說。不過,我自己還是有了警覺並留心觀察,還真發現由裏子的行動確實有些可疑。於是我就讓葉山調查這件事,結果是真的。我追問由裏子孩子的父親是誰,可她怎麽也不說,這可真讓我無可奈何呀。”
  “也就是說,您是要委托我們查清由裏子小姐的男朋友,是吧?”
  “正是。”泰三眼裏閃爍著非常認真的目光,“而且要……要非常秘密地進行。”
  “您這裏有由裏子小姐的照片嗎?”
  “已經準備好了。”泰三打開了放在一旁的文件包,從裏麵拿出了由裏子的照片,當然還有自己研究室相關人員的資料。
  “偵探俱樂部?”
  摟著由裏子脖子的男人支起了上半身看著她的臉問,依然躺在那裏的由裏子點了點頭。
  “是吉江說的,因為是偷聽,有可能是她聽錯了。”
  “都說什麽了?”男的用手撫摸著由裏子的頭發。
  “其他的都沒聽到。吉江是因為那兩個人不告訴她自己的姓名而覺得奇怪才去偷聽的,隻想弄清楚他們是誰。”
  “偵探俱樂部……”
  男人又在由裏子的身邊躺下了,並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你知道這個地方嗎?” 由裏子看著那人的側臉問。
  “是專門為有錢人服務的偵探機構。”男人說,“他們實行的是會員製,所以,隻受理會員的業務。你爸爸大概也是會員吧。”
  “是為了調查我肚子裏孩子的父親嗎?”
  “可能吧。除此之外再也想不出有什麽可調查的了。”
  “爸爸隻希望我能嫁到財政界的人家去,卻根本不顧及我的感受……以前他可不是這樣。那時,無論什麽事都先想著我,可現在……”
  “這是因為你的少女時代已經結束了。”
  “才不是呢!”由裏子固執的目光投向天花板。“是被搶走了!”
  男人點燃了一支香煙,吐著乳白色的煙霧,霧從由裏子的視線中慢慢地散開。
  “你的事情如果被發現了那該怎麽辦呢?”
  男人沉默著。怎麽辦?如果被發現了,還能怎麽辦呢,肯定會被攆走的。
  “啊……”
  由裏子擔心地叫了一聲,並把臉靠在男人的胸前。男人抱住了她的雙肩說:“不用擔心。”然後又接著說:“就算是再厲害的偵探,隻要沒有線索那就什麽也查不出來,所以,最近我們還是先別見麵了。”
  說著,男人關掉了床頭櫃上的台燈。
  泰三同偵探俱樂部的人見麵後已經過去了一周,可還沒得到結果。
  這天晚上,泰三又在家裏招待自己研究室裏的助手和學生。已經很長時間沒請他們來家裏了。這些日子大家為了準備在明天的學會上發表的論文著實辛苦了一陣子。所以,請大家來家裏吃一頓算是酬勞大家吧。當然,泰三心裏還有另一個打算,就是想利用這次機會找出那個和由裏子交往的男人。
  在十二個榻榻米大的日式房間裏,兩張長方形的桌子擺放在一起,泰三研究室的助手、研究生和本科生差不多都來了。在這些人中有三個是泰三的助手。
  由裏子和吉江負責給大家上菜,直子說是今天晚上要很晚才回來。
  “喂,上野君,你今晚可不能喝酒。”
  泰三從上野的麵前拿走了已經倒滿啤酒的酒杯。上野長著一張娃娃臉,身材也是圓乎乎的。
  “是啊,他今天整個晚上都要在賓館裏準備明天的發言呢。”
  說話的是坐在上野旁邊的助手元木。他的臉色不太好,總讓人覺得有些精神不濟,但他的性格很好,所以頗有人緣。
  “通宵倒不用。”上野笑著說。“因為都準備得差不多了,今天夜裏隻要再從頭看看就行了。”
  他要在明天的學會上發表研究成果。由於會場比較遠,所以要在前一天晚上就近找一家賓館住下,研究室一直都是這麽做的。如果要發言的人準備得不太充分的話,還可以進行突擊準備。
  “你打算什麽時候過去?”泰三問。
  “十點多鍾走就可以了。這樣,夜裏一點或兩點就能到賓館。”
  “是開車去吧?路上要小心點。”
  “是。我會小心的。”說著上野低頭致謝。
  “要發表的論文什麽的都帶好了吧?”
  坐在泰三身旁一直沒出聲的男人一邊給泰三倒酒一邊問。
  這也是泰三的助手,叫神崎。這是個高大魁梧的男青年,大概是身材的關係,臉也顯得比別人大些。他穿著一套灰色的工作服,他的公寓離學校很近,所以,上下班也不換衣服。
  神崎助手最初並不在泰三研究室,是在泰三的同事菊井副教授手下工作。幾年前菊井死於事故後,他便轉到泰三的研究室來了。
  “放心吧,全都裝進我的包裏了。哦,我還準備在到達賓館之前再不打開包了。”
  “這樣是最好的了。”說著神崎把杯子裏的酒都喝光了。
  他們離開的時候已經快十點了。泰三和由裏子把大家送到大門外。
  “請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我想我明天可能會晚一點到的。”
  一直目送那些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幕裏,由裏子才轉過身來,但是她看也沒看父親一眼就徑直進了自己的房間。
  泰三接到偵探俱樂部打來的電話大約是在三十分鍾以後。電話是在他自己的書房裏接的。
  “一直都沒有消息,我正擔心呢。”
  泰三開門見山地說,他準備挖苦對方一下,然而對方的聲音卻十分生硬:“因為約好的期限是一周。”好像是在做解釋。
  “那麽,怎麽樣了?”泰三有些急躁地問,“找出那孩子的父親了嗎?”
  “還沒有。”回答得非常簡單。
  “怎麽回事?看來非常棘手呀。”
  “正如所說的那樣,一點進展也沒有。至少在過去的一周內,令愛和那個男人沒有接觸過。”
  “噢?這兩個家夥是不是察覺到什麽了?不過,他們應該不會堅持多久吧?”
  “我們也這樣認為。不過,聽說明天研究室的人都要去參加學會,也許是忙著準備學會而沒有時間吧。所以,學會結束後我們應該能發現些線索。”
  盡管對方的語調依然很冷淡,可泰三還是比較滿意。因為他並沒有跟偵探提過學會的事情,但他們卻充分掌握了這一情況。
  “明白了,什麽時間再聯係?”
  “因為要等學會結束,那就三天以後吧。”
  “好,費心了。”
  泰三放下了電話,然後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準備看書,這是他每天都要做的。這時響起了敲門聲。
  吉江來送茶。天天如此。
  “直子她還沒回來嗎?”喝了一口冒著熱氣的茶,泰三問道。
  “剛回來,我想現在她在自己的房間裏。”
  “又喝酒了吧?”
  通常情況下,直子隻要晚回來,都是喝了很多酒的。
  “嗯,有一點……”
  吉江好像不太好說,低下了頭。
  “真是個讓人頭疼的丫頭呀。”
  泰三抱怨著。不過,他也僅僅是在這裏抱怨而已,在直子麵前他卻不能教訓她。因為在他心裏始終覺得自己欠直子很多很多。
  把直子接回來時她隻有十七歲,還是個高中生,臉上少女的天真還沒有消失。搬來時那少得可憐的行李,還有當時她身上穿的衣服以及那瘦弱的身體,都在告訴泰三這十幾年來她們母女生活的艱難。
  關於直子母親離家出走的原因,簡單地說就是夫妻不和。當時泰三一門心思搞研究,幾乎不管家裏的事情,把一切都推給了妻子。那時,他覺得隻要把錢交給妻子就算盡了義務。所以,當妻子帶著女兒離家出走時,他竟然連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離開泰三家時,直子才隻有三歲,她對父親泰三好像一點都不記得了。盡管這樣,她還是回到了泰三的身邊,這是媽媽臨終前的心願。把直子接回來也是那個母親請求泰三的。大概是她覺得自己將不久於人世,為了直子的將來,這應該是最好的辦法了。當然,對此泰三沒有任何異議。
  然而直子卻很難融入到這個家庭中。搬來後她總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甚至連飯也很少跟泰三他們一起吃。
  由裏子那時剛十二歲,即使她到直子跟前,直子也會緊鎖眉頭一臉厭煩的表情。
  高中畢業考入女子大學後,也沒覺得直子有什麽變化。她經常出去,回來後依然躲在自己的房間裏靠聽音樂打發時間。她好像同由裏子還有點話說,但卻很難主動同泰三搭話。
  大學畢業後,直子就職於當地的一家藥品公司。偶爾也會帶朋友回來,由此可見她的性格隨和了不少,不過,她從來沒把朋友介紹給父親,隻是從她房裏傳出的笑聲中,泰三可以想象出她在外麵可能是比較開朗的。
  ——這孩子也許遇到哪個她喜歡的男孩子後性格就會改變一些。那就堅持到那個男孩子出現吧。
  泰三經常這樣安慰自己。
  第二天早晨,還躺在床上的由裏子突然聽到了淒慘的喊叫,這時床頭的鬧鍾正指向七點,正是由裏子每天起床的時間。因為嫌鬧鍾的鈴聲會突然嚇一跳,所以,每天早晨都是由吉江來叫醒由裏子。剛才那淒慘的聲音好像就是吉江發出來的。
  “怎麽了?”
  這是泰三不緊不慢的聲音,接著走廊裏響起了腳步聲。
  “由,由裏子小姐她……”
  吉江依然驚恐萬分。聽到了吉江的話,由裏子急忙在睡衣上披了件短外套跑出屋子,“由裏子!”幾乎同時泰三也聽到了吉江的驚叫聲。
  吉江是一直站在走廊上另一個房間的門口,當她看見由裏子後驚恐得瞪大了眼睛:“啊,弄錯了,那是直子小姐!”
  從房間裏麵傳出了泰三的喊叫聲。
  “出什麽事了?”由裏子站在吉江的身後朝房間裏張望,就在這一瞬間,她用雙手捂住了眼睛,接著膝蓋一軟,就朝下倒去。“啊!小姐。”吉江驚叫著扶住了由裏子。
  房間裏的直子倒在床上。
  “這麽說來,這個房間本來是由裏子小姐的臥室?”
  一個目光敏銳的男子用圓珠筆指著由裏子問道。他是警察署搜查一處的刑警高間。適中的身材,再加上黑黑的麵孔,給人一種精明強幹的感覺。
  案情調查是在泰三家的會客室進行的。除了由裏子之外,還有泰三、吉江和葉山。葉山是泰三讓吉江在報警之前用電話叫來的。
  對於刑警的詢問,由裏子生硬地點了點頭:“是的。”
  “那麽,你是在直子小姐的房間裏睡的了?你們為什麽要換房間?”
  “昨天晚上姐姐回來時我正在洗澡,等我出來她已經在我的床上睡著了。”
  “是嗎?以前也常有這樣的事情嗎?”
  “不,很少有……我想大概是姐姐喝醉了吧。”
  “有可能。”
  高間點了點頭,並轉向眾人問道:“直子小姐經常喝醉酒後回來嗎?”
  “是的,經常這樣。”答話的依然是由裏子。“昨天晚上說是公司有聚會。”
  “是嗎……她在哪個公司工作?”
  “名倉藥品。”泰三說。高間點點頭,並向旁邊的一個年輕刑警耳語了幾句,後者立即出去了。
  高間刑警再次把目光轉向由裏子:“都有誰知道你住在那個房間?”
  由裏子輕輕地閉上了眼睛想了一下告訴刑警:“親戚和朋友都知道,還有經常來家裏的人,比如父親研究室裏的人也都應該知道。”
  聽了由裏子的話,刑警邊用圓珠筆敲著自己的記事本邊說:“也就是說很多人都知道,是嗎?”
  “罪犯是在這些人裏麵嗎?”
  痛苦萬分的泰三問道。聽了這話,刑警表情沉重地說:“有可能。所以,罪犯要殺的不是直子而是由裏子。”
  “為什麽要殺由裏子?”
  沉默了一會兒後,泰三問道。這聲音就像是好不容易才擠出來的一樣。由裏子毫無表情地抬頭凝視著天花板。
  “對此我們目前還不清楚,這也正是我們要調查的。”說著,刑警轉向由裏子,“怎麽樣,有什麽線索嗎?”
  她慢慢地搖了搖頭,這個樣子與其說沒有線索,莫如在表明這是現在無法想象的事情。
  “罪犯會不會並不是要殺由裏子,而僅僅是謀財害命?”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葉山說。不用說,一定是泰三不讓他說出由裏子懷孕的事情的。
  高間警官把獵犬般的目光投向醫生,“雖然不能說絕對沒有這種可能,但從現場來看並沒有盜竊的痕跡。”
  “但是無論房間多麽黑,也不至於把人……認錯的吧?”
  “是不太能確定吧?由裏子和直子的體形差不多,而且對罪犯來講,也想不到昨天晚上她們會換了房間呀,還有……你們看過傷口了嗎?”
  “看了。”葉山說。警察來時他已經先到了,所以,驗屍時他也在場。直子是被用刀子從後背刺入心髒的,現場沒有作案凶器,據驗屍的法醫說,從傷口來看好像用的是旅行刀。
  “直子小姐是後背受的傷,也許受到襲擊時她是趴著睡的,這樣就能解釋罪犯當時為什麽沒能看清被害人的麵孔了。”
  可能是同意警官的看法吧,葉山沒再說什麽。
  “雖然,”刑警看著眾人說,“在屍體解剖結果出來之前還不能下結論。不過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可以推斷被害時間是夜裏一點到兩點之間。這就是說,罪犯也是在這個時間潛入房裏的。所以,罪犯入侵的路線是——”說著,高間警官指著泰三和由裏子的身後,“我想應該是翻過那裏的院牆,然後穿過院子到廁所那裏,從廁所的窗戶鑽進來後進入由裏子小姐的房間。這樣推斷,是因為廁所的窗戶沒有上鎖,她們姐妹倆的房門也都沒鎖,所以,罪犯進來並不困難。那麽,昨天夜裏一點到兩點這段時間,你們都沒聽到什麽異常的聲音嗎?我想,如果家裏有生人進來的話,總是會弄出點什麽動靜吧?”
  刑警慢慢地看著在場的每一個人,由裏子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那個……”刑警把目光定格在她的臉上。
  “記得我醒來一次,不過,是不是有什麽聲音我卻不知道。”
  “那大概是幾點鍾?”
  “當時我看了表,可沒點燈也沒看清楚。我覺得可能是一點多鍾吧。”
  “這個可以作為參考。”
  接著,刑警又問了泰三和吉江,希望他們也能提供點什麽線索,可是他們的房間都離得比較遠,因而什麽也沒聽見。
  至此,調查暫時告一段落。於是大家都站起身來往外走。這時高間警官叫住了正要走出房門的葉山醫生,說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剛才忘了問他。
  “什麽事?”葉山用稍微有些生硬的語氣問,然而刑警的語氣卻比較輕鬆。
  “你能告訴我昨天夜裏一點到兩點這段時間你在哪裏嗎?”
  葉山看著警官的臉,然後控製著自己的情緒:“你是在懷疑我嗎?”刑警搖搖頭,“我們準備詢問每一個相關人員。為了調查,我們需要搜集大量的情報,請不要介意,告訴我吧。”
  葉山看著泰三,後者的表情似乎在說:這也是沒有辦法的。於是葉山點了點頭,告訴刑警:“我在家裏。”接著又補充了一句:“但是沒有證人,因為我一個人住。”
  葉山也住在這附近的一所公寓裏。在來泰三家以前,他在大學的醫院供職。
  “那時也確實很晚了呀。”說了這一句後高間警官沒有再追問下去。
  接下來泰三往學會打了電話,告訴他們自己今天不能去參加會議了,會務組問他缺席的原因,他實在是無法回答。
  不久又舉行了新聞發布會,由所轄警察局的局長通報了案情。泰三也參加了發布會,並回答了記者的提問。
  助手神崎是在上午九點多鍾來的,那時新聞發布會剛剛結束,刑警們正要回警局。他來接泰三去開會,這才知道老師家裏發生了命案。
  坐在飯廳裏的泰三已經筋疲力盡,這時神崎來了。泰三抬頭看這他的臉,然後無力地搖了搖頭。
  “對不起,你是……”
  看到他急匆匆地趕來,高間警官右手拿著黑色筆記本走了過來。
  “我是老師的助手神崎。”他答道。
  “你來幹什麽?”
  “我來接老師去開會。”
  神崎向刑警說明了自己同泰三的關係以及今天要去參加學會等。高間聽著並現出了一副認可的樣子。
  “你住在哪裏?”
  神崎說了自己的住處。大概是知道了他的住處離這兒很近,高間的眼睛不經意地閃了一下。
  “很抱歉。不過,還是希望你能告訴我昨天夜裏一點到兩點期間你在哪裏?”
  相反,聽了這話神崎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是要找不在現場的證據嗎?”
  刑警把手伸到麵前搖了搖,“請不要介意,這是我們規定的查案程序,請你說明一下。”
  神崎雙臂抱在胸前,稍微側頭想了一下,“如果昨天夜裏有能為我作證的人,我一定要帶來請你看一看,但可惜沒有。我是一個人住在公寓裏,當然沒有人為我作證啦。”
  刑警縮了一下脖子,臉上現出了一絲笑意:“大家都是這麽說的呢,我也是這樣認為的。”
  接著刑警對他能接受調查表示感謝,然後就離開了。
  當警察的身影完全消失後,泰三、由裏子、葉山以及神崎和吉江五個人圍著桌子坐了下來。大家默不作聲地喝著茶。泰三他們早晨都沒吃飯,但是誰也沒提吃飯的事。
  “很抱歉。”泰三沉思著說,眾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他的臉上,“我想和由裏子單獨待一會兒。”
  吉江最先站了起來,拿著水壺向廚房走去,接著葉山和神崎互相看了一眼,也默默地站了起來。
  飯廳裏隻剩下了泰三和由裏子兩個人。
  泰三閉上了眼睛像是在思索什麽,然後睜開眼睛注視著由裏子。
  “你還是不想說出那個男人的名字嗎?”
  由裏子木然地把臉轉向父親,好像一下子還沒弄明白爸爸在說什麽。
  “你說什麽呢,這個時候……”
  “正是因為這個時候……因為這個時候發生了這種事情才要問清楚的。”
  泰三的聲音裏好像包含著什麽決心似的。
  “有什麽關係嗎?”
  “說出來吧。”他好像在刻意地控製著自己的情緒,一個字一個字地擠出來:“要殺的人是你呀!可我卻不知道究竟是誰要殺你。我的意思就是,你有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而這其中就藏著這個案件的關鍵。你對我保守著很多秘密吧,我想其中最大的秘密就是誰是你肚子裏孩子的父親。所以,你一定要把這個人的名字說出來。”
  “那個人和這件事沒有關係。”
  “你還不明白嗎?”
  泰三站起身來,這時旁邊的電話響了,他站在那裏生氣地瞪著自己的女兒,然後才朝電話走去。
  打來電話的是偵探。泰三請他們稍等片刻,便把電話切換到書房。
  “我還正想給你們打過去呢。” 泰三走進書房拿起電話放低聲音說。
  “對這次的事情深感悲痛。”
  偵探的聲音依然毫無柔情,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但奇怪的是這聲音卻深深地感動了泰三。
  “你們都知道了?”
  他從偵探的問話中覺察到對方已經知道了。是的,他們應該常常監視由裏子,所以,不可能不知道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
  偵探並沒有回答他,而是問道:“怎麽辦呢?”
  “很麻煩呀。我也正想問這件事呢。現在如果你們興師動眾地調查,警察肯定會發覺的,我擔心這樣一來由裏子懷孕的事情就會暴露。”
  “噢,不是,我打電話來不是這個意思。”
  偵探的語氣還是那麽冷靜。“如果要殺的是由裏子的話,警察自然會想到有可能是情殺進而調查她周圍的男性。顯然,警察是不會像我們這樣秘密調查的,肯定是大張旗鼓地進行。那麽,弄清與令愛交往的那個男人就隻是時間問題了。所以,問題是在這種情況下,大原先生是否還要我們繼續調查下去呢?”
  泰三思考著:這確實是個問題。年輕姑娘被殺後,與其有關的男人一定會成為調查對象的,這是常規。他記得哪本書裏是這樣寫的。
  “確實……有這個問題啊。”
  “那麽,怎麽辦呢?”
  “還有什麽方法嗎?”
  沉默了片刻後,偵探說道:“我覺得通過警方的調查,大原先生最初的目的很容易就能達到。可是,如果殺人犯跟與她交往的男人不是同一個人的話,這個人會躲在一個地方悄悄地觀察著。在警察偵破這個案件之前,我們最好先停止調查,等案子結束如果還不清楚由裏子小姐的男朋友是誰,那我們再重新調查。您覺得怎麽樣?”
  偵探的提案看來很穩妥,與由裏子交往的男人可能會藏在什麽地方,真會有這樣的事情嗎?當然,現在泰三無論怎樣想也無法弄清楚。
  “明白了,就這麽做吧。”
  嘴裏這樣說著,可他的感覺卻非常不好。不過,他還是放下了電話。
  就在那天晚上,上野和元木到泰三家裏來了。
  泰三、由裏子還有吉江三個人正在吃飯,但飯在他們嘴裏就像沙子一樣難以下咽。
  “辛苦了,很累吧?”
  泰三迎了出來,兩名助手深深地鞠了一躬,泰三把他們讓到了會客室。
  “我們這麽晚來,是因為有重要的事情要跟老師說。”
  上野用跟平常不同的語調說,元木端坐在一旁。
  泰三有些吃驚地看著兩個人:“重要的事?”
  上野瞟了一眼元木,然後就低頭盯著自己的手。
  “昨天夜裏有件事情很奇怪。”
  “昨天夜裏?就是從這裏走了以後?”
  上野點了一下頭,“具體說來就是我到了賓館以後。到了賓館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論文材料,可是卻發現缺了一頁,我的第一反應就是請誰幫我傳過來……”
  “以前也發生過這樣的事情,那時就是用傳真發去救急的。”泰三說。
  “這件事本身沒什麽,可問題是……”
  接著,上野就閉上了嘴,並用舌頭舔了一下幹燥的嘴唇,“剛才老師也說了以前也有這樣的事,那時是請神崎君用傳真發過去的,因為他離學校最近。我們平時研究室的什麽事情忘做了,都是讓他回去處理的。”
  “嗯,是這樣。”
  泰三稍微有些急躁,但上野隻想盡快地把事情說清楚,所以,沒有注意到老師情緒的變化。“實際上這次我也是先和神崎君聯絡,可是我打了好幾次電話他都沒接。所以,我才覺得奇怪呢,因為無論睡得怎樣死也會被那麽響的鈴聲吵醒的呀。”
  泰三伸向煙盒的手停住了,“那時他沒在家……你是這個意思嗎?”
  “……我想是的。”
  “那時大概幾點鍾?”
  上野輕輕地閉上了眼睛,好像是在腦子裏計算時間,“那是我到賓館後不久的事,應該是在一點半左右。”
  正在這時,泰三聽到了門外有什麽東西被摔碎的聲音,於是他站了起來,走過去打開了房門。
  門外呆呆地站著由裏子,她的兩眼朝泰三這邊看著,可實際上她那空洞洞的眼神表明她什麽也沒看到。在她的腳邊躺著銀色托盤,而咖啡杯已經摔得粉碎,咖啡、伴侶還有糖都撒了一地。
  “由裏子,那個人是神崎嗎?”
  這句話好像使她清醒了過來,接著她害怕什麽似的向後退著,突然轉身朝大門跑去。
  “站住!”
  泰三喊著向前追去,在她就要衝出大門的那一瞬間抓住了她。這時吉江也跑過來了,兩個助手則是一臉茫然地跟在後麵。
  “放開我,讓我走。”
  “你清醒點。”泰三的手掌已經落到了由裏子的臉上,然後好像要把她全身的力量都抽出來似的,用雙手使勁搖著她的肩膀,“你明白了吧,那個男人是要殺死你,可現在卻錯把直子給殺了。直子死了!他是個殺人犯啊!”
  “胡說!沒有那樣的事。一定是弄錯了,我相信他!”
  “錯了嗎?現在不是都揭穿了那個男人的謊言了嗎?有人證呢!”
  “那不是真的。不管怎麽說他都不會殺我。”
  “是因為同你的事情暴露了,他擔心被我知道後會將他趕走,那麽,他就永遠會被逐出遺傳因子學科了,所以,他才下此毒手的。那家夥過去就是一個工於心計的人,就連這麽簡單的事情你都看不明白……你可真是個愚蠢的孩子呀。”
  “放開我!”
  “適可而止吧!”
  泰三又打了她一個耳光,然後雙手抓住她的身體,呆呆地望著其他人。
  “吉江,把由裏子帶回房間,讓她好好清醒清醒。然後你給警察局打電話把那個……叫什麽呢,白天那個警察?”
  “是高間警官嗎?”
  “對對,就是他。請他來一下,不用說幹什麽,總之讓他過來就行了。”
  “明白了。”
  吉江連拖帶抱地把由裏子帶走了。目送著她們進去了,泰三又把目光轉向自己的兩個助手。
  “對不起,能再到會客室去一下嗎?我還有事情要拜托。”
  聽了上野他們關於昨天夜裏打電話的事情後,高間刑警立即和局裏通了電話,並請求局裏與神崎正麵接觸。警官的語調有些激動,這一點就連泰三也聽出來了。
  “謝謝你們提供了這麽重要的情況,也許會起到關鍵作用呢。”
  高間向他們二人行禮致謝,但上野他們卻表情複雜地呆坐在那裏。同一研究室的這種同事關係,他們二人在事過之後的心情是很容易理解的。
  “那麽,你們剛才說的是……”
  高間一邊看著本子一邊撓著頭,“就是關於神崎他追求由裏子小姐的事,……大原先生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我一點也不知道。”
  泰三閉上眼睛輕輕地搖了搖頭,滿臉痛苦的表情,“所以,我現在正在責備我自己怎麽這麽粗心大意呢!總之,由裏子她什麽也沒告訴我。”
  “你們知道嗎?”
  刑警又轉過身來問這兩個助手。上野和元木也低聲回答說完全不清楚。
  肯定是神崎單方麵追求由裏子,而由裏子卻並不知道——這是泰三想象出來的情況。可能不久神崎就會被警察抓起來,說不定警察會把由裏子懷孕的消息說出來,所以,還是請偵探他們進行調查的好。警察不會百分之百地相信罪犯的話,何況說不說由裏子懷孕的事都改變不了神崎犯罪的事實。在此期間內讓由裏子秘密地把胎兒打掉,並讓葉山證明,那就可以說是神崎因為被捕而泄憤才說由裏子懷孕的。
  泰三事先已經囑咐自己的助手千萬不能把由裏子懷孕的事情泄露出去。
  “我能問令愛幾個問題嗎?”
  高間好像有些顧慮似的問道。泰三稍微想了一下便搖頭示意今天不行。
  “隻簡單問問。”刑警還在堅持。
  “今天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她已經筋疲力盡了,而且早已躺下休息了。我想今天就不要再談這件事了。如果必須要問就請明天再問吧。”
  這也是合情合理的。於是警官沒有再堅持,“那麽,明天早晨我再來。”
  這時會客室的電話響了,吉江馬上拿起電話但隨即說:“警察先生您的電話。” 把話筒遞給了高間。
  “喂,是我。”
  高間把電話放到耳邊聽著,但很快泰三就發現,他臉上的表情驟然發生了變化。
  由裏子在二樓的一個房間裏躺著。這本來是間客房,現在被吉江放了一張床。屋子裏一片漆黑,由裏子沒有點燈,就這麽躺著。
  這時響起了敲門聲,見裏麵沒動靜,門被推開了一道縫,一縷燈光映了進來。
  “沒睡吧?”泰三問道。
  “什麽事?”非常模糊的聲音。
  他把門又推開了些,然後走進屋子,他並沒有開燈也沒關門,徑直走到床邊。
  “幹什麽呀?”
  這是由裏子憤怒的聲音,同時抬眼瞪著父親。走廊上的燈光從打開著的房門射進來照著泰三的臉,他無奈地歎了口氣,然後低下頭說:“神崎……他自殺了。”
  神崎的屍體是轄區警署的警員在接到同神崎接觸的命令後來他家時才發現的。警員在外麵一直按門鈴可沒有人接,於是便從廚房的窗戶朝裏麵張望,結果發現神崎趴在飯桌上,警察立即與房東聯係用另外的鑰匙打開了房門。
  神崎是因右頸動脈被切開失血過多而死。被認定為凶器的刀子掉在地上,看上去是從神崎垂下來的右手中落下的。從刀的形狀和大小來看,初步可以認定與殺死直子的是同一把刀子。
  在神崎身上看不到衣服被撕扯過的痕跡,現場也不像發生過搏鬥。
  “不是一刀致命的。”驗屍時在場的高間向後來趕到的刑警說明了情況,“在致命傷的上下還有三個平行的刀口,這表明死者開始並沒下決心自殺,所以,自殺了幾次都沒有成功,而且這幾個傷口出的血也不多。最後是下了決心才死的。由此看來,沒有必要再進行屍體解剖了吧?”
  “沒有遺書嗎?”對方問道。
  “自殺的動機很明顯,因為被女方拒絕後非常氣憤,於是決定要把女方給殺了,結果卻殺錯了人。在這種絕望的情況下就選擇了自殺。”
  “最初他一定是準備同女方一道死的。先把女的殺了然後自己再自殺。用相同的刀子結束生命,這很有些戲劇性呢。”
  “無論怎樣也都沒有意義了呀,唉。”
  盡管罪犯死了多少讓人有些沮喪,但案情卻清楚了。這讓高間他們安心了許多。
  又過去了一周。
  這天上午,和英大學遺傳因子工程研究室的電話響了,接電話的是泰三的助手元木。
  “請問,上野先生在嗎?”
  是個年輕女子的聲音,語調穩重而且清晰。
  “對不起,上野君他出差了,今天不能回來。”
  “您是元木先生吧?”
  “是,我是。”
  對方好像很高興地鬆了口氣。
  “我是東北大學的立倉。因為有事沒能參加上周的學會,所以,想請上野先生把他的發言材料給我複印一份。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現在就過去。”
  “可以倒是可以,不過,如果僅僅是發言材料的話,在會議論文集裏都有,而那上麵沒有的,很抱歉,我一個人也無法決定。”
  “噢,我隻要發言的資料就可以了,隻是印刷的論文集都被縮小了,所以,有的圖根本看不清。
  這確實是事實。人們總是抱怨可不可以不弄成這麽小的字。
  “那下午吧。”
  “那麽拜托了。”自稱立倉的女人道謝後便掛了電話。
  下午一點剛到,傳達室便打來了電話。於是元木在理工學院大樓的一樓大廳裏見到了這位立倉小姐。
  “讓您特意過來,真不好意思。”立倉很有禮貌。
  見到眼前的立倉小姐,元木的眼睛都瞪圓了。不僅是那一頭飄逸的長發,連身材體形以及打扮都不同於一般的日本人,而且那有型的嘴唇非常有魅力,渾身上下都透著一種知性美。雖然戴著眼鏡,但那長長的眼睛依然閃爍著清澈的光。
  ——上野這家夥是在哪裏認識她的?
  現在的元木稍微有些——不,可以說是相當嫉妒上野。
  他非常想給對方留下好的印象,於是便親自把資料複印裝訂好之後交給了她。對方親切地道謝,並一張一張地核對了一遍。
  “聽上野先生提到了關於資料的事情……”
  她好像知道了那天上野在賓館發現資料缺少了的事情。為了同她多談一會兒,元木便接著這個話題談開了。
  “噢,那個呀。那天可真折騰得夠戧呢。”
  元木盡量告訴她自己在那天是多麽的有功和辛苦。
  “可上野君他是不應該忘記帶資料的呀,有些奇怪呢。”
  “說的是啊,我也這麽認為。那些資料都是我們在離開學校前認真核對過的。”
  “那麽,忘帶的那些資料都落在學校裏嗎?”
  “沒有,這也是讓人不可思議的呢。哪兒都沒找到缺少的那部分。當時我們做了好幾份複印件,結果那些複印件都一張也不少,唯獨他帶走的那份少了一頁。”
  “是嗎?這可真是怪事呀。”
  立倉再一次向元木表示感謝,然後那比例適中的身體便站了起來。這時元木雖然還想再挽留一會兒,但已經沒有理由了,並且也沒有勇氣約她再見,隻好遺憾地目送她離開了。
  剛回到研究室正好上野打來了電話,於是元木便撇著嘴告訴他立倉小姐的事情。
  “你這家夥,認識了這麽漂亮的美女卻一聲不吭,還跟我保密呀?”
  “等,等等,什麽美女,我可不認識這個人呀。”
  “不認識?怎麽可能呢,人家都說認識你呢。”
  “真的不認識,叫什麽名字?TATEKULA?多麽奇怪的名字呀,我根本不認識這個女人。”
  “這可真是奇怪了。”
  元木把電話放下,聳了聳肩。
  ——那麽,這個女人是誰呢?
  直子頭七過後,泰三家裏有些恢複平靜了。泰三從書房朝外麵望著,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醜聞總算過去了。
  由裏子接二連三地受到了打擊,可躺了兩三天後便好像有些恢複元氣了。到底年輕啊,無論受到多麽大的打擊也能很快地調整過來呢。
  她自己決定打掉孩子。
  關於這件事,泰三囑咐葉山讓他尋找時機,要絕對秘密地處理好,葉山滿口答應一定做到。究竟采用什麽樣的方法盡管泰三不清楚,但卻明白如果秘密地進行必須要支付一筆相當的費用。
  泰三考慮了一會兒,用室內電話問吉江:“由裏子出去了嗎?”
  “和朋友出去買東西了。”
  “是嗎?”
  “您有什麽事嗎?”
  “噢,沒什麽。”
  他放下了電話,似乎有些滿意地微微點了點頭。
  就在他打盹兒的時候被吉江打來的電話吵醒了。
  “俱樂部的人說是想見您……就是以前來過的那一男一女。”
  “快請他們進來。”他吩咐道。
  “我正想同你們聯係呢,可忙得一直沒有時間。”
  把偵探和他的女助手讓進書房後,泰三輪流注視著二人說。
  “案情的發展您已經知道了吧,所以,我們一直等到今天才過來。”偵探口齒清楚地說。
  “非常感謝你們,不過,關於你們的工作,因為現在以這樣的方式解決了,所以,我想終止我們的約定。至於謝金,我希望你們把你們所花費的費用告訴我……”
  泰三以為今天偵探們來的目的是商談調查費用,然而偵探卻好像沒聽到他的話一樣,默默地從文件包裏拿出了一份資料。
  “這是調查的結果。”幹巴巴的聲音。
  泰三看看調查報告又看看偵探,過了一會兒才目光嚴厲地問:“這是怎麽回事?”
  “所以說這是調查結果。”偵探重複道,“這裏記錄著關於令愛男朋友的調查結果。”
  “可是這已經不需要了吧,你們也知道的呀。和由裏子交往的是神崎,不是都已經了結了嗎?”
  “錯了。”
  “什麽錯了?”
  泰三把調查報告還給了偵探,偵探瞥了一眼報告很快又把目光投向泰三。
  “跟由裏子小姐交往的男人不是神崎。所以,我們完成了這份報告。
  泰三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麽?”
  偵探慢慢地翻開了報告中的一頁,遞到泰三的麵前。那上麵貼著由裏子進入一幢公寓中一個房間的照片。
  “這個公寓……”
  很眼熟的公寓。泰三緊緊地握住了報告。
  “是的。”偵探目光冷冷地點著頭,“這是葉山的公寓。”
  泰三渾身顫抖,汗水順著麵頰流了下來。
  “怎麽會有這麽荒唐的事情。”泰三呻吟般的聲音,“不會是弄錯了吧?是不是偶爾到那家夥的公寓去的?”
  “還有其他的照片。” 偵探依然毫無表情地說,“比如兩個人進入汽車旅館的情景以及其他物證。”
  “那麽……神崎又是怎麽一回事呢?難道直子不是他殺的嗎?”
  “不是,連神崎自己都是被殺的。直接殺死他的,應該是葉山吧。”
  “這麽說直子她也是葉山……”
  “是的。如果要結論的話,那麽,這次整個過程都是由裏子小姐和葉山兩個人精心策劃的。”
  “你說什麽呢,由裏子和直子可是親姐妹呀。”
  憤怒的泰三騰地站了起來,偵探用有些悲哀的目光抬眼看著他。這是這個男人少有的感情表露,但這一表情變化瞬間便消失了。
  “關於動機待會兒再說。”偵探道,“我想先說說整個案發過程。不管怎麽說,還是請先聽聽我們的調查吧。”
  泰三依然緊握著拳頭,就這樣站在那裏低頭看著偵探,但又覺得這樣似乎聽不清楚,於是就又坐了下來。
  “我們先來看研究室裏助手們的證言——我們同上野和元木談過話。根據他們的證言,案發那天淩晨大約一點半,上野給神崎打了電話但是沒有人接聽。據此人們開始懷疑神崎,那麽,神崎真的不在他的住處嗎?”
  “如果在的話就應該接電話呀。”
  “一般情況下,確實應該是這樣。還有上野缺少的資料卻始終沒找到。他離開研究室前確實都認真地核對過,可到了賓館後卻莫名其妙地少了一張。這樣說來,資料是在哪兒丟失的就很清楚了。”
  “你的意思是說在我們家吃飯的時候丟失的?”
  “準確地說,是在這裏吃飯的時候被由裏子小姐拿走的。”
  泰三還想說什麽但又咽了回去,確實他們的背包都放在另外的房間裏,於是他隻低聲說道:“繼續說。”
  “關於上野到達賓館的時間,這從以往的情況可以大約推斷在淩晨一點到兩點之間,而且到了賓館他肯定會馬上看資料。如果在那裏發現資料少了的話,一定會往神崎家打電話。以前出現這種失誤時都是這樣的吧。”
  “也就是說,你是想說明當時上野肯定會往神崎家打電話吧。可是我也說過幾遍了,如果神崎在家的話,他一定會接電話的呀。上野明確地證實到當時鈴聲一直在響,可是卻沒有人接。”
  “關於這一點我現在來說明。我想由裏子小姐在悄悄地從資料中抽出一張的同時,還實施了另一個步驟,那就是讓神崎喝了安眠藥。”
  “安眠藥?”
  “是的。把安眠藥放到白酒或啤酒裏讓他喝下去,其實是非常簡單的。”
  “讓神崎喝了安眠藥,目的是讓他聽不到電話鈴聲嗎?”
  “不,如果讓藥效達到這種程度,很可能他還沒回到公寓就睡著了,而且無論睡得怎樣死,也不能保證聽不到電話鈴聲呀。所以,讓神崎喝安眠藥隻是為了給葉山潛入他的房間做準備。”
  “潛入房間?房門難道沒鎖嗎?”
  “如果有由裏子小姐的幫助,配一把鑰匙應該不困難。因為神崎經常會來大原先生家,所以找個機會跟神崎借一下鑰匙,印下鑰匙的模型再配一把就可以了。剛才我們說的葉山潛入神崎家裏要幹什麽呢?現在我來告訴您。其實——”偵探把右手輕輕地握一下,做了一個打電話的動作,“這邊雖然撥了號,可那邊的電話並不響,要想這樣隻要把對方的電話線拔掉就行了。”
  “……是在電話鈴上下工夫嗎?”
  “其實也不用下太大的工夫。現在的電話線都是用插頭連接起來的。很容易就能從外麵拿下來,所以拿掉話線插頭就可以了。這樣一來,無論你怎麽打電話,對方的電話也不會響的。”
  “把那邊的話線拔下來,這邊還能聽到電話鈴聲嗎?”
  “能聽到,要試一下嗎?”
  “不用,可以了……”
  聲音已經沒有了底氣,這一點泰三他自己也感覺到了。他對電話線的這些事情一竅不通。
  偵探繼續說:“做完這些後,葉山回到自己的住處,然後就靜等著時間的到來。在這個時間內,應該是由裏子小姐在做準備了。”
  “是準備殺害直子嗎?”
  陰沉著臉的泰三聲音顫抖地問。做了一下深呼吸的偵探簡短地答了聲“是的”。泰三痛苦地把臉扭到一邊。
  “直子小姐應該不會把房間弄錯吧?其實在她被害時,她是睡在自己的床上的。由裏子把從廁所窗戶鑽進來的葉山引到直子的房間裏殺了直子,然後又將她抬到由裏子的房間裏。”
  深深吸了一口氣的泰三問:“那麽,血沒濺出來嗎?”
  “刀子直接捅到心髒使心髒麻痹而死,這樣幾乎是不出血的。如果不拔刀的話,那就更不出了。”
  泰三想把唾液咽下,因而喉結上下動著,但是他的嘴裏一點唾液也沒有。
  “把這邊的事情辦完後,葉山再一次潛入神崎家,把電話線複原後便回家了。”
  “可是……可是,神崎不是自殺的嗎?”
  “從表麵看確實是這樣。可是還是能找到偽裝的證據的。比如他是用配的鑰匙悄悄進入神崎家的,所以,神崎一點也沒察覺到,在他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葉山用三氯甲烷喪失了意識,然後又被偽裝成為自殺的現場。因為對方完全沒有抵抗性,所以任憑他擺布。弄成那種猶豫不決的刀口對於醫生的葉山來說並不困難。當然,目前還沒有確鑿的證據。但是,我隻是想說明也不是沒有可能推翻自殺這一定性的。”
  泰三抱著腦袋聽著偵探的話,這時他放開手挺了挺後背,又坐到了椅子上,從正麵盯著偵探的臉,現在他清楚並相信了偵探的話。
  “告訴我,動機是什麽?”泰三的語調完全變了,非常平靜。
  “我們認為,大概由裏子他們殺死神崎隻是為了殺死直子做的鋪墊吧。”
  “胡說,怎麽能這樣殺死自己的親姐姐呢?”泰三又有些激動。
  “還不止這些。殺死直子是由裏子的意思。當直子來到這個家以後,您把父親的愛和情感全都傾注到直子身上了,這大概是對她十多年來所受的苦難感到歉疚吧。但是,對於同樣是女兒的由裏子來說,直子就好像一個突然把父親的愛和關心都奪走了的侵略者一樣。也許從好多年以前,由裏子就希望直子死掉吧。可能你隻覺得直子像是個折疊刀一樣,但你沒注意到其實在這期間由裏子這朵牡丹已經開始長刺了。”
  “但是……能把有著血緣關係的姐姐……”
  “這其中也有疑問。”偵探使勁地點點頭,“我們也考慮到了這一點。無論有什麽理由,到底能不能殺害有著血緣關係的姐姐呢?我們都知道血緣有著不可抗拒的力量,就算多麽憎恨,往往僅僅因為血管裏流著相同的血也會原諒對方的。所以,我們就從另外的角度來分析這件事。也就是說由裏子和直子到底有沒有血緣關係。”
  “你說什麽呢!難道還能否認她們之間的血緣關係嗎?”
  “你是父親。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是無法確定什麽的。”
  泰三一時無話可說。確實,作為父親對此不能下絕對的結論。
  “現在給你一個很簡單的證據,這對於您這位遺傳因子方麵的專家來說我們是班門弄斧了。”
  說著,偵探在報告中翻了幾頁,然後對泰三說:“你的血型是A型吧?”泰三不光點頭認可,還補充道:“直子和由裏子都是B型。”
  “正如您所說。順便問一下,您知道直子母親的血型吧?”
  “知道,是B型,由裏子的母親是AB型。”
  偵探把目光落到報告上,然後稍微歪著腦袋說:“可是,這是錯的。”
  “錯的?什麽錯了?”
  “由裏子的母親不是AB型而是A型。這一點因為我們去過為由裏子接生的那家醫院進行了調查,所以是不會錯的。”
  “由裏子……難道不是我的女兒?”
  都是A型血的父母親是不能生出B型血的女兒的。這是百分之百可以肯定的。
  “很遺憾。不過,確實是這樣。”
  “那麽,她到底是誰的孩子?她的母親還有別的男人嗎?”
  說著,泰三突然明白了。二十年前,泰三把朋友的戀人奪了過來結婚了。這個朋友就是已經去世了的菊井副教授。
  “難道,是菊井的……”
  偵探並沒有點頭,而隻是說了句:“菊井副教授是B型血。”
  泰三的腦子瞬間一片空白。二十年前妻子的樣子浮現在眼前,但立即就消失了。由裏子的出生是在他們結婚一年以後,這就是說結婚以後,妻子依然和菊井有來往。現在來看,他也感覺到由裏子一點也不像自己。
  “是嗎……是菊井的女兒嗎?”
  “如果最後再補充一點的話,神崎最初是在菊井副教授的指導下進行研究的吧。”
  “……你是說,神崎他知道由裏子不是我的女兒?”
  “有這種可能。我們可以推定神崎把這件事告訴了由裏子。不過,可能由裏子在此之前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而神崎又用這件事來要挾她。”
  “要挾?”
  “這是我們想象的。神崎是以此向由裏子勒索金錢、或者肉體、或者二者兼有,這些都不得而知。但是,總之是給了由裏子很大的壓力。由此看來,她必須殺掉神崎。這是貫穿整個案件的主線。由裏子不是您的親生女兒。所以,首先要殺死知道這件事的神崎,而另一方麵,她也很恨直子。從這兩方麵來看,要先殺死直子,然後嫁禍給神崎。”
  “所以,就讓葉山做她的幫手了……”
  “由裏子和葉山的關係從何時發展到如此親密現在還不清楚,但肯定不是最近。從葉山的立場來看,同由裏子結婚可以得到巨額財產,可是要達到這個目的,就必須讓由裏子有大原家的血緣。從這一點來看他也有殺人動機。而且通過這件事,無論是大原先生您還是由裏子小姐
  都會對他另眼看待,所以,這對他來說可謂一箭雙雕呀。”
  偵探的話結束了。好像要潤一下幹渴的喉嚨似的,他喝了一口涼茶。
  泰三依然坐在椅子上。現在他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他筋疲力盡地說:“這麽說……”接著又勉強繼續道:“這麽說根本就沒有懷孕這件事?”
  “正是這樣。”偵探的話聽起來還是一點感情也沒有。
  “由裏子她……現在在哪裏?”
  偵探把報告翻開一頁後再一次送到泰三的麵前,那上麵貼的是用波拉一步攝像機拍下的由裏子進入葉山公寓時的照片。
  “打一個電話,您自己確認一下怎樣?”
  當泰三按下電話鍵的時候,由裏子正在葉山的床上睡著呢。
  連續幾天她都沒有好好地睡覺了。擔心計劃會不會被誰揭穿,也許明天警察就會把自己帶走,等等;這樣的恐懼與擔心時時包圍著她。
  然而好像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所有在自己麵前出現的人都隻是對自己說些同情安慰的話。
  她一點也不後悔。
  神崎是必須要殺掉的,而且直子也應該死。
  把父愛全部奪走了的直子。
  如果知道了自己不是他的親生女兒,那麽,父親就再也不會多看自己一眼了。
  所以,自己做的一切都沒有錯……
  由裏子躺在葉山的胸前把眼睛閉上了。
  能夠聽到他的心髒在有規律地跳動著。
  這時枕邊的電話響了,但是電線已經被拔掉了,所以聽不見鈴聲。每次他們在一起時都是這樣。他們決沒有想到這會有什麽作用。
  泰三就那樣拿著話筒,耳朵裏的鈴聲一直響著。
  他一直這樣聽著。
  房間裏已經沒有了偵探們的影子。
  

 本書下載於無名小說下載網,“www.wmtxt.com”為您整理,更多TXT小說免費下載,更多精彩全本小說下載,請訪問www.wmtxt.com

所有跟帖: 

I like 東野圭吾 very much -skiiiiiii- 給 skiiiiiii 發送悄悄話 skiiiiiii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9/09/2010 postreply 07:51:58

請您先登陸,再發跟帖!

發現Adblock插件

如要繼續瀏覽
請支持本站 請務必在本站關閉/移除任何Adblock

關閉Adblock後 請點擊

請參考如何關閉Adblock/Adblock plus

安裝Adblock plus用戶請點擊瀏覽器圖標
選擇“Disable on www.wenxuecity.com”

安裝Adblock用戶請點擊圖標
選擇“don't run on pages on this doma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