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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勾搭曹雪芹是嚴重違法行為!
又看了一眼黛瓦之上的澄澈青空,雷鈞深吸了口氣。

早晨的空氣,清朝早晨的空氣,真他媽的好。

該上班了。

他探頭瞥了一眼樓下的攤子,賣豆腐腦的年輕媳婦已經把生意做得熱火朝天了,隻見她蝶兒般穿梭在客人間,嬌俏笑語連樓上都聽得見。又仔細看了看那張笑盈盈的臉,確定自己沒認錯之後,雷鈞伸手關上了陳舊的烏木窗,轉身拾起瓜皮帽扣在頭上,拎起床上的包袱,下了樓。

“小二,結賬。”

一聲召喚,熱情的小夥計趕緊奔上前:“客官,你要趕路了?”

“是啊。”雷鈞笑道,“事兒辦得差不多了,該啟程了。”

“喲,我們人小言微的,也不敢貿然問您老辦得是啥事兒。”夥計滿臉堆笑道,“這幾天在小店裏,爺您歇得可好?”

“很好。”雷鈞點頭道,“不愧是天子腳下,氣象萬千,果然與別處不同。”

“哦?怎麽個不同法?”

“空氣質量真好,三個加號肯定的!好得我都不想走了。”雷鈞十分誠懇地說,“就我這萬年鼻炎,來這兒我都不打噴嚏了。”

“……空氣質量?加號?鼻炎?”夥計愣愣看著他。

雷鈞摸摸鼻翼,咧嘴一笑:“這是我老家土話,就是說啊,這京城的味兒忒幹淨!”

夥計也笑了:“哦,您說這京城味兒啊!那還用說!可我瞧著您老雖說的不是官話,學得倒是八九不離十!就是感覺……呃,硬邦邦的。”

雷鈞謙遜地擺手:“哪裏!哪裏!”

普通話水平測試一級乙等,雷鈞在心裏翻了個白眼,那能不硬邦邦麽?

“哦,您這包袱,看著可特別。”夥計的目光,轉向雷鈞手裏的包。

“沒見過吧。”雷鈞樂了,他伸手把包袱拿過來,遞給夥計,“這布料差,跟對麵綢緞莊的料子比那差遠啦!在我老家管它叫尼龍。您試試,摸著劃手。”

“……尼龍?沒聽過。”夥計伸手摸了摸:點頭道:“糙是糙了點,布料不咋地,可是看上去結實。”

“也就指著這點兒好了。”

摸出五錢銀子,結了帳。雷鈞拎著布包袱走出客棧,他伸手摸了摸包袱麵,心想可惜了的耐克標誌,愣是被蘇虹那個神經質的女人,用“以防萬一”的理由給硬生生撕下來了。

真無聊!又不是阿迪達斯,就算被全京城屈指可數的三個傳教士給看見了英文字母,那也是萬分之一不湊巧才有可能……僅憑一個紅勾,清朝人民絕對認不出它的價值。

不知不覺晃著碎步,雷鈞來到豆腐腦的攤前,賣豆腐腦的年輕少婦一見客人來,聲音都提高了幾度:“喲!這位爺!您來得可真巧,這不是,剛好有張座兒……”

雷鈞把包掩藏在身後,也不客氣,他腿一跨,一屁股坐在那張藤條凳上,再從懷裏排出幾個大子兒:“來碗豆腐腦!”

“就好!就好!”少婦彎腰從木桶裏舀出熱騰騰的豆腐腦,放上各種鮮甜作料,笑盈盈擺到雷鈞麵前,“您瞧!剛出來的,還熱著呢!”

再看那少婦,卻是一雙天足,左手腕搖著一隻翠生生的玉鐲,在陽光下閃著誘人的光芒。

雷鈞喝了一口,大讚道:“好!是這個味兒!果然一雙巧手!”

少婦生得極美,聽了這樣的誇獎,不由麵生紅暈:“這位爺,我瞅著您麵生,是從外省來的吧?”

雷鈞揚起臉,衝著少婦似笑非笑:“我嘛,的確不是京城人氏——您猜我是從哪兒來的?”

少婦連嬌帶笑,手腳卻不停,又招呼了幾個客人坐下,才回頭道:“您從哪兒來,我怎麽會知道?我又不是半仙,能掐會算的……”

“您猜猜嘛!”

“我想啊,您大概是從那生財的地方來,去嘛,也是要往那及第的地方去咯!”

雷鈞心裏暗暗喝彩,少婦這一句話,把升官發財兩件事都概括進去了。

“這樣的好口彩,隻賣豆腐腦豈不可惜?”雷鈞放下碗,笑道,“我介紹大姐一個上等去處,大姐聽不聽?”

少婦笑盈盈走過來,彎腰收拾空出的碗筷:“什麽去處?您說得我都不敢信了。”

“就是我來的地方。”

“您打哪兒來?”

“我從來處來。”雷鈞一笑,“恰恰也是大姐您來的地方。”

少婦怔了怔,笑了,那笑容摻雜進了一點厭惡,是對地痞的態度。

“這話說的,您怎麽知道我是從哪兒來?”

雷鈞一把抓住少婦的手腕,少婦的臉上,笑容頓時下降了十幾度:“您這是幹什麽?我要喊人了!”

“喊也不妨事兒。”雷鈞涎著臉,嬉笑道:“大姐,您不就是從那每天上著互聯網,吃著麥當勞,聽著MP3的地方來的嘛。”

雷鈞的聲音極輕,洌洌春日下,他卻看見少婦豔賽桃李的臉,突然僵住了!

“您說什麽哪!我聽不懂……”少婦抬起頭,神情慌張,似乎想叫人。

“別強辯了。”雷鈞收起笑容,淡淡地說,“自己看看,手腕這兒還青著,剛打過封閉針吧——鼠標手?”

這下子,少婦終於無話可說,她壓低聲音:“您是……是穿越管理局的?”

“確切地說,我是科技部基礎研究司時空平衡處的。”雷鈞哼了一聲,“要我背新頒布的《關於取締私自穿越、共建和諧社會》治安條例給你聽麽?”

“……別抓我回去!”

“不好意思,這是我的職責。”雷鈞鬆開手,站起身,低頭拍拍馬褂上的塵土,“足足跟了你兩天,小姐……”

雷鈞的話還沒說完,那少婦突然撒腿便跑!雷鈞一咬牙,飛步跟了上去!一街的人目瞪口呆……

在街口拐角處,雷鈞終於趕上了對方,他一把扯住少婦的袖管:“跑什麽?!讓清朝人看我們五十米跨欄很好玩麽!你以為你是劉翔?!”

少婦明知逃不過,趕緊換上了一臉哀求,“我今天不能回去,真不行啊先生!您好歹讓我見他一麵……”

“你見不著他的。”雷鈞瞪了她一眼,“別說今天我必須把你帶回去,就算讓你見著他了也沒用!”

“你知道我想見誰?”少婦詫異地看他。

“到了這個年份,到了這塊地方,就你這樣的年輕女孩兒,除了曹雪芹你還想見誰?難道你還想見雍正爺啊?”雷鈞橫了她一眼,“主意打得倒是不錯,等他來喝豆腐腦的時候再慢慢套磁兒?我還告訴你,不要指望看到後半部分,按照曆史進程,他上個月剛寫到第六回。”

一聽這話,少婦的神色頓時轉為沮喪:“怎麽會這樣?我掐準了日子來的……”

“你還給我能掐會算活神仙是吧?”雷鈞沒好聲氣道,“不好意思,活神仙我也得履行職責。”

少婦盯著雷鈞半晌,歎了口氣,慢慢蹲下身。

“幹嘛?”雷鈞警惕萬分地盯著少婦,“裝肚子疼?”

“不裝,我肚子也不疼。”少婦把額頭貼在膝蓋上,過了半晌,站起身:“好吧,跟你回去。”

雷鈞饒有興趣看著她:“想通了?不鬧了?”

“不鬧了。”少婦攏了攏有點散的鬢發,“既然看不到後四十回,那就算在這兒賣三十年豆腐腦,我也幫不了他什麽。”

“原來你明白啊?”雷鈞笑了,“衣服,首飾,這都是你自己置辦的?”

“還有豆腐腦的攤子。跟人學了一個月,總算學會怎麽做豆腐腦了。”少婦嗤地笑起來,“兩個月的暑假,來趟清朝就學會做豆腐腦,還不錯!”

“怎麽?你還是學生?”雷鈞一怔,“我當你成家了……”

“不要看個頭發盤成髻的就以為人結婚了好不好?”少婦翻了個白眼,“我那是為了方便。我才大三!”

雷鈞無奈:“好,對不起,小姐,是我錯了——現代的孩子都早熟,十八看著像清朝的二十八。”

“說話別那麽難聽!接下來我們怎麽辦?”

“回你的住處,把東西收拾幹淨,然後跟我回現代。”雷鈞一本正經地說,“要收拾得絕對幹淨,不能留下任何現代的痕跡。”

少婦原本恨恨看著他,忽然媚媚一笑:“……我說這位先生,打個商量,成麽?”

雷鈞腦子裏立即上了警鍾:“你要幹什麽?”

“我吧,大一大二,當家教打工整整兩年,再加上幾年的壓歲錢,去首飾行兌了一兩半黃金,來清朝,買衣服買鞋買首飾租房子,連帶吃喝,總共花了我半兩金子。手上還剩一兩金子。”

雷鈞明白了:“你是想把這一兩金子送給曹雪芹?”

“就這個意思。”

“少做夢!”雷鈞斷然拒絕,“你這是在擾亂曆史,明白麽?”

“可這很少的,賈府給人家劉姥姥的也不到這個數……”少婦的聲調拖著,很有一副“不答應我就哀求死你”的味道。

“你給他一百兩,照樣是杯水車薪。”雷鈞仰臉看看天,“唉,老實說,他家孩子那麽多,又是個超級廢柴,除了會碼字以外——可惜又不是簽約作者,碼字再多也沒人給錢,你給他十兩銀子解決不了根本問題的。”

“那我下次再多帶點錢……”

“喂!給他錢太多了讓他過得太舒服了碼字無能了,那你就是民族罪人了!紅學家們會集體槍斃你一百遍的!”

“那就把這一兩金子給他……”

“不行!”

少婦看著雷鈞,忽然換了副嚴肅神情:“這位君子,聖人曰:莫因善小而不為!”

她的聲音很大,引得路邊好幾個人朝雷鈞看。

雷鈞不以為動,他笑道:“這位娘子,聖人還曰過,女子無才便是德。”

“去他媽的聖人!哪個聖人這麽說了?!”

“你看你看,就你這樣子,我現去衙門告你個‘不守婦德、服飾逾製’,馬上就有差役抓你去牢裏,你信不信?”

“我什麽地方服飾逾製?!”

雷鈞湊近她,壓低聲音,態度親狎:“要不要讓官老爺看看你裏麵穿了什麽‘奇裝異服’?”

少婦狠狠翻了個白眼,緊了緊身上襖裙:“我沒想到!先生,你真不是個紳士!”

“哦,是麽?”雷鈞笑得很流氓,“違法穿越時空,害得我不能休年假卻跑來雍正年抓人——小姐,你也算不上是什麽淑女呢。”

少婦不吭聲了。

雷鈞把臉一板:“姓名?”

“……陶桃。”

“哪個大學的?”

“呃……”

“說吧,你不說我就叫派出所的來。”

“……科技大的。”女孩囁嚅道。

“OK,”他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陶小姐,現在我們就去收拾東西。”


第二章 亂扔口香糖違法!在清朝也違法!
一路上,雷鈞跟在名叫陶桃的女孩身後,聽她絮叨和訴苦。

“我才來一個多月,怎麽就被你們盯上了?我覺得我隱蔽得很好呀!”

“凡是亂闖時空的,都會引起時空混亂,一旦添加了不屬於同時期的人,頻率就會呈現不正常狀態……”雷鈞頓了一下,“你以為我們鎖定你那麽容易?幸好你還沒有幹預到曆史——”

陶桃興奮起來,轉身看著雷鈞:“如果我真幹預到曆史,會怎麽樣?”

“那來接你的就是控製組的人,”他突然冷冷道,“你知道,控製組是從防暴警察和特種兵裏調來的。”

“……”

“雖然控製組和我們隸屬同一個處,工作重點都是‘補救遭破壞的曆史’,但如果動用了他們,陶小姐你的性命恐怕堪憂。”

“我隻是想來看看紅樓夢的結尾……”陶桃微弱地抗議。

“你到金茂大廈上喊一聲誰想看紅樓夢結局,保證全上海的人都舉手!”

陶桃不吭聲了。

雷鈞歎了口氣:“丫頭,雖然我閨女隻比你小四、五歲,我也不想拿長輩資格來訓斥你。但是放棄年假跑清朝來抓人,這種事情我也不想再幹了。”

陶桃眨眨眼,吞了口唾沫:“呃,先生貴姓?”

“我不是抓你闖紅燈的交警更不是城管。”雷鈞看也不看她,沒好氣道,“就算是交警,你也用不著知道他叫什麽。”

陶桃的樣子有點怏:“呃,我是說……處分的問題。”

雷鈞明白過來,他搖搖頭:“那事兒不歸我管,就像警察隻抓人,判多少年那是法官的事兒。”

“我沒犯罪呀!”

“你已經行走在犯罪邊緣啦。”雷鈞好脾氣地拍拍女孩的肩膀,“走吧丫頭,快點。”

“是你們不公開研究機密!明明已經可以穿越時空了……”

“穿越時空的技術剛成熟沒多少年,同時新修改的憲法也規定,每一個公民都有維護曆史的義務——這條通道隻供專業人員和專家考古研究之用,國家對此慎之又慎,如果每個人都像你這樣亂闖,那還了得?”

“反正你是官我是賊,有什麽好說的?”陶桃哼了一聲,“既然我可以通過學校儀器闖過來,就證明別人也可以!你們搞技術封閉是沒用的!”

“你是近水樓台,事實上你私自動用學校保密儀器,也是違反你們學校規定的。”雷鈞說,“民間暫時不會擁有相關儀器,再多的事兒,輪不到你操心。”

陶桃久久盯著雷鈞,她忽然小聲說:“大叔,我沒想到你是個

“我不是gay。”雷鈞瞪了她一眼,“我結婚都十多年了!”

“結了婚也不見得就不是gay……”

“你從哪兒看出我是

“這不是?”她指了指雷鈞的左耳,“你戴耳釘,而且隻戴一個……”

那是很小很小的一枚“耳釘”,而且是嵌入耳輪內部的,如果不是角度問題,一般是看不見的。

“那不是耳釘。”雷鈞沒好聲氣道,“白癡了吧?那是聯絡器。”

“哇!如今居然可以跨時空進行聯絡了!”

“技術還不成熟,偶爾會發生故障,效果也不好。”雷鈞摸摸自己的左耳,“幸好今天沒發生什麽事兒,也用不著我費功夫聯絡他們——快走吧!爭取一個小時之內出發。”

“可我的豆腐腦……”

“甭管你的攤子了!你再回去收拾攤子會讓人起疑的!”雷鈞嚴肅地說,“清朝人民熱愛八卦的程度,決不亞於娛樂圈的狗仔隊。”

倆人回到陶桃臨時的居所,雷鈞守在門口,警備地觀望著街上行人,屋內,陶桃收拾著她的東西,看得出她並沒有帶多少現代物品來清朝,充其量也就兩包餐巾紙,一包消炎藥,還有一個超薄蘋果筆記本。

雷鈞看著陶桃將筆記本用一大塊碎花藍棉布裹起來,然後將餐巾紙和消炎藥塞了進去,最後在外麵打了個古典式樣的結子。

“就這些?”雷鈞問,“你就不該帶電腦過來!太危險了!”

“就這,沒別的了。”陶桃很得意地說,“本子沒事兒,我知道不能對曆史造成傷害,所以我把行李減少到最低程度!好了,咱們可以走了!”雷鈞沒理她,他背著手,在小屋子裏走了兩圈,又低頭在床下仔細看了看。

“真的沒有現代東西了,先生啊,你還信不過我?”

陶桃的話音還沒落,雷鈞就從床底撿出一張綠箭的包裝紙!

“這是什麽?”雷鈞橫了她一眼。

女孩的臉刷的紅了!

“……牙膏都用完了,所以、所以就用了點口香糖。”

“嚼過的口香糖你扔哪兒了?想讓考古專家挖掘出清朝的綠箭?!”雷鈞恨恨看著她,“知不知道那玩意兒一萬年都腐爛不了?!”

陶桃被雷鈞的詞嚴厲色給嚇蒙了!眼淚頓時盈眶:“我沒亂扔!我……我都包起來了!”

她放下包裹,往地上一扔,又蹲下身解開結子,拿出衛生巾的包裝,倒出一個來:“你自己看!這不都在這兒麽!”

雷鈞仔細看了看,裏麵裹著一根牙刷和十幾個小團,看樣子包的就是嚼過的口香糖。

“真的沒有遺漏?”雷鈞懷疑地看著女孩。

“一共吃了四包,二十個。”陶桃擦擦眼淚,“自己數吧。”

的確是二十個。雷鈞數過一遍放下心,他將剛才在床底撿的那張綠箭紙塞了進去,又將散落的東西收拾起來。

“行了,背起來吧。”

陶桃默不作聲背起行囊,抽了抽鼻子,雷鈞不放心,又在屋內轉了一圈,確定絕對沒有遺留現代痕跡,這才道:“走吧。”

“去哪兒?”

“去指定地點,為節省時間我已經發了訊號,局裏不用查找坐標就能接我們回去。”

倆人出了屋子,陶桃跟在雷鈞身後,沮喪地耷拉著腦袋。想起剛才自己對這小姑娘那麽凶,雷鈞也有點過意不去,他用手指摸摸鼻子,想說點什麽,一時又想不出有什麽好說的。

倆人默默走著,已經是午後了,街上人並不多。忽然,雷鈞聽見陶桃“唉喲”一聲,他一回頭,正見一個瘦瘦的青年撞倒了陶桃,對方卻看也不看,揚長而去!

“怎麽了?”雷鈞趕緊拉住她。

“沒……沒事,被撞了一下。”陶桃直起身,拍拍土,“真是的,清朝人沒禮貌,也不知道說一句對……”

陶桃的聲音突然停住,雷鈞見她臉上血色頓失!

“……手表!”陶桃顫聲說,“我的手表……被偷走了!”

雷鈞隻覺得腦袋轟的一聲!

“有沒有搞錯!你戴著手表來清朝?!”他抓著陶桃的胳膊咆哮,那副神態,像是恨不得一口吃了她!

“我……我就是想看看時間!”陶桃開始啜泣,“是我爸給買的精工表!四千多……”

“這不是問題關鍵!”雷鈞衝她低吼,“還沒弄清楚麽?!雍正年間是沒有日本手表的!”

“他偷我手表幹什麽?”陶桃哭得一臉眼淚,“清朝人又不用打卡上班!”

“一定是叫人當鐲子給摸去了。”雷鈞首先鎮定下來,“不要哭,這是在大街上。”


第三章 日本手表在雍正年的當鋪裏
一句話,止住了陶桃的眼淚,她在包裹上把臉蹭幹淨,抬頭可憐兮兮看著雷鈞:“現在……咱們怎麽辦?”

“小偷的技術雖然有發展,但是目的卻不會變。”雷鈞歎了口氣,“就算是清代的小偷,有了賊贓也要去銷贓的。”

“他會去哪兒銷贓?”

“當然是當鋪!難不成還去找清朝的公安局?!”雷鈞瞪了她一眼,“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女大學生。”

一句話,又把陶桃氣得臉通紅!她霍地站起身:“我去找當鋪!”

雷鈞一把拽住她:“這麽大個京城,你去找哪家當鋪?乖乖等著,我叫同事查一下地圖。”

他拉著陶桃來到胡同口,然後走到牆根角落裏,靠著土牆,摸了摸左耳,然後迅速將雙手攏在袖子裏,哼著小曲,那姿態活像每一個無所事事曬太陽的清朝男子。

陶桃瞪眼瞧著雷鈞,等了一會兒,他終於小聲開口:“……是我,雷鈞。”

原來他在和現代聯係。

“……對,遇到麻煩,嫌疑人的手表被偷了。”

陶桃從鼻子眼哼了一聲,什麽嫌疑人?自己又沒犯罪。

“蘇虹,幫我查一下我所在的坐標軸上,周圍最近的幾家當鋪。”雷鈞壓低聲音,“要盡快,如果忙不過來你就叫小武幫把手——真得快點,我在這邊耽擱太久,不能再引起注意了。”

又等了幾分鍾,陶桃聽見雷鈞低聲道:“好,知道了

放下手,雷鈞走過來:“周圍有三家當鋪,我們一家一家去找。”

按照蘇虹他們提供的線索,雷鈞帶著陶桃跑了兩家當鋪。

第一家,掌櫃很和氣,但聽說是來尋賊贓的,態度頓時冷淡下來,他一口咬定沒有誰來當過那隻“手表”。

“什麽手表手表的!*****我倒是見了一群!”掌櫃翻了個白眼,“就在街對麵的麗春院裏!”

陶桃氣得拉了雷鈞就走!

第二家掌櫃更完蛋,那臉色,太不善了,簡直趕上寒冬臘月的天氣。雷鈞問他什麽,全都搖頭三不知,但就在拒絕的神情裏,雷鈞捕捉到了他眼底閃過的一絲狡猾。

“肯定就在這兒。”雷鈞低聲對陶桃說,“你看他表情就知道了。”

“怎麽辦?”陶桃緊張地看著雷鈞,後者卻轉身衝陶桃伸手。

“什麽?”

“你那兩黃金呢?”雷鈞說,“拿來,替你贖回你的精工表。”

陶桃把包裹往身後一藏:“不幹!那是要給曹雪芹的!”

雷鈞竭力遏製住翻白眼的欲望:“現在危急的是你不是曹雪芹!贖回手表是正經!幹不幹?”

陶桃緊緊抓著包袱,低頭,不出聲。

雷鈞瞪她半晌,終於聳聳肩,轉身走下台階:“行,你不幹我走人,大小姐就在這兒等著控製組吧。先聲明,他們可都帶著M16自動步槍呢!”

陶桃被他嚇唬得臉色有點發白,半晌,她還是從衣服裏摸出那一小錠金子,遞給雷鈞:“……二手的精工!真的,頂多兩千塊!值不了一兩金子!先生你……你給稍微還還價呀!”

“少廢話!錢可以掙,命沒有第二回!”雷鈞一把奪過金子,轉身走進當鋪,將它“當啷”一聲扔在高高的櫃台上。

“怎麽樣?”雷鈞趴在櫃台上,嬉皮笑臉地對掌櫃說:“我拿這個來贖,您看這總可以吧?”

掌櫃一見金子,眼睛直了!

“那玩意兒非金非銀,撐死當出三、五兩銀子,我是知道的。”雷鈞低頭掂了掂那錠金子,歎口氣,“我妹子呢,一輩子就守著那東西,是我娘留著給她日後定親用的。”

……你他媽的才拿精工表定親!陶桃憤然在心裏罵。

聽他這麽說,掌櫃咂咂嘴:“好吧,也不知道那位主拿來的,是不是你說的什麽‘手表’。”

他轉身進了裏間,過了一會兒,走出來,陶桃和雷鈞齊齊盯著掌櫃的手,倆人的眼睛全瞪大了!

他拿著的的確是那塊精工表!

“是這麽?”掌櫃把手表往台子上一放,“還熱乎著呢!”

這時候又來了顧客,雷鈞瞥了來人一眼,是個又高又黑的胖子。見有生意上門,掌櫃過去招呼客人,雷鈞拿起那塊表,衝陶桃揚了揚:“是這塊?”

就是這塊!”陶桃一把抓過手表,“謝天謝地!”

“還是謝謝我吧!”雷鈞哼了一聲,“不然你上哪兒找你爸這塊手表?”

陶桃橫了他一眼:“謝你幹嘛?賊贓也是我出的,你都沒有損失一分錢!”

“我損失的是年假。”雷鈞很不悅地說,“上班族的年假貴如金子,等你畢業上班了就知道了!”

倆人囉嗦著,旁邊掌櫃打發了那位客人,又走了過來。

“兩位,是不是這?”

雷鈞趕緊點頭:“沒錯!就是它!”他說完,將黃金遞給了掌櫃

掌櫃收了金子,笑笑,然後低頭拿出一張當票子,遞給雷鈞:“幸好是當時就兌死勾了賬的。不然,我也不能給你。”

“什麽叫勾了賬?”陶桃低聲問雷鈞。

“就是說,當初拿了錢,人家就不打算再要回來了。”

“廢話!”陶桃憤憤道,“小偷還能去贖賊贓麽?”

掌櫃湊過來:“我還真沒見過,是洋玩意兒吧?可是看著不像西洋懷表,擱在手裏這麽輕,又不算金又不算銀,連點銅都沒有。”

“咳!我們家窮嘛!”雷鈞笑道,“這玩意兒是家裏祖傳,也就留著做個念想,換錢是換不了多少。”

……你家才拿日本手表當祖傳!陶桃再次在心裏恨恨罵道。

“行了,爺,別給小的裝窮了!”掌櫃一臉世故的笑,“就您這帽子上的玉,就令妹頭上的鳳釵,手上的玉鐲,還有您這錠金子——您家裏窮?別開玩笑!真窮,那得像剛才那位,看見沒?連祖上當官兒留下的蟒袍玉帶都給送進當鋪了!”

“喲,誰這麽幹啊?”雷鈞漫不經心問,“這不是敗家子嘛!”

“可不就是敗家子嘛!”掌櫃惋惜道,“剛才那位曹家公子,一個月上我這兒來兩回,可這東西啊,是越當越不值錢啦,嘖嘖,聽說他家祖上還是江南織造的……”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雷鈞慢慢轉過臉,他看見了和他一樣呆滯的陶桃的臉!

“……曹雪芹!”


第四章 禁止救濟曹雪芹!違者罰款!
陶桃和雷鈞瘋了似的衝出當鋪!

“天啊天啊天啊!”陶桃嘴裏不停念叨,“竟然會遇到曹雪芹!”

“算你丫頭運氣好!”雷鈞跟著往前跑,“這是免費奉送!”

“免費奉送?!你根本就沒幫過我什麽!”陶桃憤怒地回頭看著雷鈞。

“不能這麽說嘛。”雷鈞笑了,“沒我幫忙聯係當鋪,你怎麽可能遇到曹雪芹?”

倆人一路拌嘴,連奔帶跑了一陣,陶桃停了下來。

“……前麵那個就是他?”她有點兒疑惑,“怎麽不太像?”

“哪兒不像?你見過曹雪芹啊?”雷鈞停下來,仔細看,“沒錯,就是剛才那人。”

“可是……他不是應該瘦瘦高高,臉兒長長的麽?”

“你那是看小說看多了,以為寫言情小說的就長得像油條!”雷鈞一拍她的腦袋,“有記載,曹沾‘身胖,頭廣而色黑’,說白了就一大腦袋黑胖子!”

陶桃像被罵了祖宗似的,她捂著頭,死瞪著雷鈞,半晌咬咬牙,“管他的!去問問!”

雷鈞一把拽住她:“哎哎?你打算怎麽問?”

“就那麽問!”

陶桃掙脫雷鈞,衝著前方不管不顧大喊:“曹公子!曹公子!喂!曹雪芹!”

雷鈞差點沒吐血!哪有直接管曹雪芹叫“曹雪芹”的?!

前麵那人聞聲停了下來。他扭頭看著陶桃和雷鈞,神色詫異。

雷鈞暗叫一聲“糟糕”,但他也沒法,隻得跟著陶桃來到那人麵前。

隻見被喊住的那個人,身材高大,麵目黧黑,神情裏自有一股不凡氣質。

“請問……請問您是曹家公子吧?”陶桃的聲音都在發顫。

“在下的確姓曹,單名一個沾字。”對方倒是很客氣,“姑娘有何貴幹?”

果然是曹雪芹!

“那個……那個,有何貴幹有何貴幹……我……我也不知道,”陶桃結結巴巴地說著扭頭看雷鈞,“……哎?咱有何貴幹呀!”

雷鈞差點摔在地上!

“你別提高鶚!”他小聲嘟囔,“千萬別提高鶚!”

“啊?”

“坑被別人填成了爛尾文,誰聽了不生氣?”他壓低聲音,“他會去找高鶚拚命的!”

“哦,那我不提高鶚……”

陶桃說到一半,忽然停住,然後拔下頭上的金釵,又使勁褪下右手的玉鐲:“對了!這個,這個!對了還有耳墜子……都給你!給你!本來還有一兩金子結果贖了我的精工表,對不起啊!對不起!”

她一邊說,就把首飾往曹雪芹手裏塞!

“……這,這是幹什麽?”曹雪芹皺起眉頭,想推辭卻又被陶桃按住,“這些全給你,都能換些錢,我拿半兩金子買來的呢!”

“這位姑娘,你再亂來,曹某可要報官了!”

雷鈞在一旁看著實在不像話了,他快步上前:“曹兄,借一步說話。”

他拽開陶桃,將滿臉驚懼的曹雪芹拉到一邊,賠笑道:“兄台有所不知,我這妹子近日得了失心瘋的症……”

陶桃在一邊聽了,差點沒跳腳破口大罵!

曹雪芹皺眉盯著雷鈞:“這位兄台……”

“哦,不才小姓雷,單名一個鈞字。”雷鈞笑道,“前日在敬亭兄家中見過曹兄一麵,當日人多,曹兄可能不記得在下了。”

“哦,原來是敬亭兄的朋友……”

陶桃一拽雷鈞:“誰是敬亭兄?”

“應該是脂硯齋——”

“啊?!已經查明此人是誰了?可是……”

“喂!……”

雷鈞狠狠瞪了她一眼,又回臉衝曹雪芹笑道,“說起來,在下和曹兄還有點淵源。”

曹雪芹一怔:“淵源?”

“當年在江寧,家母曾是貴府中一名婢女。“雷鈞繼續說,“早年曾見過公子。”

“這……”

雷鈞看出曹雪芹滿臉不信,又趕緊說:“家母曾說,疃?棠逃謁?卸鰨?比詹壞帽ù穡?賈展⒐⒂諢場??盶r

陶桃小聲問。

雷鈞低聲說完,又轉過臉笑道,“家母說,她年輕時見過公子好幾次,因是粗使丫頭,無事不得入內室……當日闔府都稱公子年少聰慧,誰又想到今日?”

“物必自腐而後蟲生。”曹雪芹低低歎了口氣,“多謝你家老夫人還記得家母……”

“……實在是,母親近來年紀大了,總惦記著當年的‘芹官’——啊!老人胡言,公子請勿放在心上。”

一下子就被叫出了乳名,曹雪芹已經完全相信了,他明顯有所動容:“老夫人現在何處?曹某理當上門拜訪。”

“不不,用不著的。”雷鈞趕緊道,“家母現在山東,在下與妹子來京城辦點事,呃,與妹子的婚事有關。”

陶桃突然換了一臉怒容!她很想對雷鈞吼“不胡說八道你會死呀?!”

曹雪芹卻是一副了然的神情:“原來如此……”

“哎,妹子這兩天失心瘋的症犯了,見人就胡言亂語還強迫人家收下她的東西,”雷鈞一臉歉意,“但是呢,又不能不依著她。”

“何不延請名醫,也好替令妹除了病根?”曹雪芹說著瞧瞧陶桃。果然,那丫頭不錯眼盯著他,還一邊傻笑一邊流淚,古怪的表情把曹雪芹嚇得又往後退了一步!

“這趟回去,就打算好好給她治病。”雷鈞道,“她的脾氣我不敢違,不然病情更重,既是她塞給兄台這些首飾,曹兄,你就先收著……”

“這怎麽可以?”曹雪芹麵露難色。

“金銀之物事小,舍妹病情是大。”雷鈞嚴肅地說,“還望曹兄海涵則個。”

“那,我就先替雷兄收著。”曹雪芹拿著陶桃的金釵耳墜之物,又看了看淚珠盈盈的陶桃,於是點頭道,“他日相見,必當奉還。”

“多謝!多謝!”雷鈞拱手道,“敬亭兄那邊,我都熟得很,今日在下還有事在身,先行一步。”

“雷兄請!”

雷鈞與陶桃目送曹雪芹走遠了,倆人這才鬆了口氣。

轉過身,雷鈞看看陶桃:“怎麽樣?處理得不錯吧?”

陶桃咬牙切齒:“我想揍你一頓!”

“毆打國家公務員是違法行為。妨礙執法是罪上加罪。”雷鈞不以為然地說,“不管怎樣,他收下了你的首飾,我估計就這點玩意兒,換不了他全家幾天嚼穀——對了,違法救濟曆史人物,按規定你會被判罰款的。”

“罰什麽款?!你都把我給說成是神經病了!”

“平白無故當街塞人家首飾,不是神經病是什麽?”

“可他是曹雪芹!你浪費了機會!什麽都沒和他說!”

“那我該說什麽?”雷鈞捉狹地看著陶桃,“要我這麽說麽?”

他故意跨了一步,掄起胳膊擺了個拉拉隊造型:“‘曹大!我是你的死忠粉絲!祝你的書大賣,銷量超過郭小四!耶耶耶耶!’或者——‘曹大!你決不能坑了我最喜歡的《石頭記》!你要是不快點填坑我會紮小人咒你哦!’還是——‘雖然你早晚是餓死的命,可你會成為中國曆史上最偉大的小說家!曹大!幹巴爹!!’—— 需要我說哪種?”

回頭再看陶桃,已經是有出氣無進氣了,雷鈞邪魅一笑:“行了,省省吧,沒有破壞曆史軌跡,我們都該感謝上蒼。”

“……上蒼怎麽叫我遇到你了呢?”陶桃耷拉下腦袋。

“老實說,我也不想遇到陶小姐你。”雷鈞毫不客氣地說,“如果不是給你收拾爛攤子,現在我該陪著我女兒去郊遊了。”

“那好,但願往後我們不要再見麵。”陶桃冷冷地說。

“正合吾意。”

確定位置,回收程序一切正常,再睜開眼睛,雷鈞看見久違了兩天的隔離室,毛玻璃對麵辦公室裏,人影晃動。

消毒步驟一結束,玻璃門自動滑開,雷鈞走了出來,又看看身後陶桃:“走吧?去登記。”

“什麽登記?”

“關於你這次擅闖清朝的始末,按照規定必須登記造冊。”

陶桃的臉色頓時緊張起來:“呃,還是要處分我?”

“跟你說了那不歸我管。”雷鈞一臉不耐煩,“材料上報給你們學校,由院係領導批示——該落個什麽結果你得去問你們輔導員。”

“別啊大叔!”陶桃簡直要哭出來了,“我明年就畢業了你現在叫我扛個處分我哪兒找工作去啊我還想考公務員呢我都是預備黨員了我……”

雷鈞不去理睬她,隻顧著摘下帽子,扯下假辮子,脫掉長袍馬褂露出裏麵的白襯衣,再將黑布鞋換成自己的皮鞋,不到五分鍾,他就又還原成了現代人。

“媽的,就為你這破事兒,我還把頭給剃了!”雷鈞恨恨摸了摸自己的光腦門,“夏天剃頭是為了涼快,可這都快入秋了,涼風嗖嗖的……”

“大叔……”跟在他身後的小丫頭還想哀求。

“走吧?”雷鈞抬頭看看陶桃,“還愣在這兒幹嗎?”

帶著陶桃進了辦公室,雷鈞四處看看,叫來一個同事:“小武。”

舉止斯文、神情溫和的年輕男子趕緊走過來:“老大。”

雷鈞指指陶桃:“送她去觀察室,給做個筆錄。”

小武帶著哭哭啼啼、依舊穿著清朝襖裙的陶桃進了觀察室。

“怎麽回事?”蘇虹端著兩杯咖啡走過來,“怎麽哭成那樣?給。”

“怕挨學校處分唄。”雷鈞一臉倦容,他靠在辦公桌前,伸手接過咖啡,“局長還沒來?”

“昨天接到通知,今天去市裏開會了。”蘇虹聳聳肩,“知識分子最怵開會,看把局長給愁的——怎麽樣?年假休的如何?”

“我哪兒休年假了?這不是都拿來加班了麽!”雷鈞瞪了她一眼,喝了口咖啡,“靠!你放了幾勺糖啊?!”

“四勺。”蘇虹笑起來,“不是清朝三日遊麽?”

“遊個屁!”雷鈞放下杯子,“找人一天,盯人一天,抓人一天,比在局裏上班還累。”

“行了行了,下次我去,行吧?老大你這次辛苦了。”蘇虹安慰得全然不誠心。

“那這次幹嗎要我頂你的缺?”雷鈞又摸了摸腦瓜,“害得我剃頭。”

“咦?我不是要去相親嘛!”蘇虹瞪大眼睛,“局長都說了,把我嫁出去是全局今年工作的重點。”

“局長她就等著工作失敗吧。”雷鈞一臉悻悻,“都相親一百回了還不死心。就你這樣挑三揀四的,能嫁出去才見鬼。”

“聽君一席話,勝戳十把刀。我哪兒趕上老大您呢,大學還沒畢業就結婚生子——”蘇虹說到一半,卻把後麵的話給咽了回去。

“早點結婚沒什麽不好。”雷鈞淡淡地說,“不然,我閨女如今能上中學?”

蘇虹端著咖啡,眨眨眼,氣氛有點說錯話的尷尬。

雷鈞的妻子簡柔,已經失蹤八年了,她也是穿越局的工作人員。


第五章 所謂的“穿越管理局”
小武從觀察室裏出來,打破了尷尬的沉寂。

“了解清楚了。情況並不嚴重。”他將筆錄資料交給雷鈞,“陶桃,科技大少年班的學生,大三,她是私自使用學校儀器過去的——真是天才少女。”

這是一年來,第三起私自闖時空的案子了。前麵兩起也都是相關技術人員利用保密儀器,私自穿越時空。一次去了宋朝,一次去了明末。去了宋朝的那個,在剛剛到達的當天就被抓了回來,沒有引起任何曆史改變;去了明末的那個,卻差點被明朝將領祖大壽給一刀斬了首——那家夥居然想去暗殺祖大壽的外甥吳三桂——時空平衡處不得不出動控製組,危急時刻,組長方無應提刀上馬,和祖大壽交手數十個回合,逼得祖大壽節節後退,這才把人救了回來。

結果是,去了宋朝的那位拘留十五日並罰款人民幣兩千,去了明末的那位,私自突破時空,以及未成年人傷害罪兩項並一,被判五年徒刑,判的輕,很可能因為傷害對象是吳三桂,盡管那時吳三桂還未成年——當然了,就算是成年的吳三桂,他也不歸現代人處置。

後來蘇虹在局裏開玩笑,說控製組的組長方無應搞不好就是從古代跑過來的,聽他這名字,“方無應”——有現代人叫這種名字的麽?

小武趕緊糾正道:“人家不是古代人,人家還留過學的,而且有英文名!人家叫;方。”

實際上,那是方無應騙小武的。

方無應剛剛三十歲,五官英秀逼人,眉眼精致,膚色白皙卻沒有光澤,形同缺血,不管怎麽暴曬和粗磨,依然會透著絲絲寒意。盡管臉孔好看得過分,但是此人行事做派卻很硬氣,男人的壞脾氣例如抽煙喝酒偶爾邋遢愛開粗魯玩笑等等,無一不全,所以其實是很“大老爺們”的一個家夥。雖然外語很好但方無應並沒留過學,其他人在上學的時候他當了十年兵,現在軍銜為中校。他是梁所長專門從部隊挖來的,因為一同調過來的很多人都是方無應從前的下屬,是以他們仍然沿用在部隊裏的稱呼,管方無應叫“隊長”。

“照蘇虹這麽說,咱們的名字都有可疑之處。”雷鈞拍拍小武的肩膀,“除了他,肯定百分之百是現代人。”

小武叫武海潮,名字有點俗氣,人卻顯得文質彬彬,是五年前由梁所長在退休之際,親自從研究所裏調來的,他比雷鈞小五歲,一直是雷鈞的得力助手,小武辦事周到細心,可是經常自謙“辦公室第二英俊”。蘇虹對此嗤之以鼻,不算控製組的話,這間辦公室一共就倆男的,雷鈞和武海潮,小武這話明顯是在拍老大的馬屁,而雷鈞對此一副卻之不恭的態度,更讓蘇虹翻白眼。

蘇虹是雷鈞的學妹,也是他妻子簡柔的同學,是局裏唯一的“剩女”。上班十年來蘇虹相親超過一千次,卻一次也沒成功,到現在三十大壽過了兩年,仍小姑獨處。

蘇虹人長得驚人的漂亮,頭腦思維則是驚人的獨立,雷鈞說她這兩樣全都超出了尺度——“如果超出了尺度,獨立精神就會變成獨身的禍根”,這是雷鈞的評價。蘇虹身材消瘦,討厭的三種東西是:相親,糖果,肥胖。

現代女子沒有以胖為美的,一個個拚著命的減肥,不餓死自己不罷休,發現一寸贅肉如發現不共戴天的仇人。像蘇虹這種以封麵模特為目標的女魔頭》為教科書的現代女性,高卡路裏的肉類,以及導致肥胖的糖果,當然全都成了最可恨的敵人。

“最後怎麽辦?”蘇虹轉回話題,問小武,“校方會給處分?”

“應該是記過吧,不過畢業證沒問題。”小武說,“剛剛她父母來了,她爹就是研究所的——我說她怎麽那麽熟悉儀器操作,原來是有家學。我把他們都勸回去了,孩子走的時候,還哭著呢。”

“哭什麽?有什麽好哭的?”雷鈞翻了翻筆錄,不鹹不淡地說,“自己捅漏子自己負責,再說連曹雪芹她都見著了……”

“啊啊?!”蘇虹忽地站起,身子幾乎要探過來,“見著曹雪芹了?!”

“碰巧見到的。聽其言觀其行,自尊心和自卑一樣強烈,不太好往來的一個人。”

“那是肯定的,畢竟是從那種家族裏走出來的,”蘇虹歎了口氣,又想起什麽,“你沒問問他後四十回怎麽寫的?”

“那時候他還沒寫到後四十回呢,叫我怎麽問?”雷鈞翻了個白眼,“況且我也不是他的粉絲。”

“知道知道,您是金迷。”蘇虹坐回到椅子裏,表情已經全無興趣了。雷鈞喜歡金庸,這全局都知道。

“事情就是這麽怪,蘇虹,我不粉曹雪芹,但是我能見到曹雪芹,我粉金庸,但是我見不著他。”

“現在買張機票,直接去香港唄,想見一個活人還不容易?”

“人家金庸哪能說見就見?”雷鈞搖搖頭,“我見得著死的,卻見不著活的,這世道啊……”

“這話聽著怎麽這麽奇怪?”小武在一邊皺眉搖頭。

“算了。”雷鈞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我先回去了,好好的年假泡了湯,想起我就覺得憋氣。”

“別氣別氣。”小武趕緊說,“頭兒你放心回家,今天我和蘇虹值班,反正局長也開會去了。”

“局長比咱頭兒還倒黴,她是寧可去五代十國那亂地方,也不願意去市裏開會。”蘇虹說,“咱局從梁所長傳下來的傳統,願意對著書也不願意對著官。”

時空平衡處之前隻是個研究所的附屬機構,如今已經去世的所長梁毅,當年是研究時空穿越技術的首席負責人,蘇虹和雷鈞都是梁所長的學生。小武進來那年,這個機構才脫離研究所獨立,並且更名為“時空平衡處”,穿越局是它最核心的部門。梁所長退休之後,接替他的是現在的局長,也是梁所長手下技術最出色的弟子淩涓。

從辦公大樓裏出來,雷鈞進了停車場,五分鍾之後,老舊的富康車吭哧吭哧爬出大院,上了公路。

現在是九月初,雷鈞上初三的女兒蕾蕾今天去學校報到,本來父女倆約好了趁著暑假結束之前,一塊兒去郊外東山玩一趟,但是因為監視器發現雍正年時段出現非正常波動,雷鈞愣是守在所裏一個禮拜沒回家,包括其間還“出差”去了趟清朝——按照保密守則,這些雷鈞並未告訴女兒。


第六章 由麥德龍引起的悲哀回憶
最近一年,時空中的頻率波動不知為何異常頻繁,能導致這一結果的原因很多,包括太陽黑子爆炸也會造成一定影響,但雷鈞總覺得這些都不是根本原因,他覺得全局上下,最近都該注意到這一點了。

所謂的“全局上下”,真正負責核心工作的也不過是這四個人:雷鈞,蘇虹,武海潮,加上局長淩涓。人手不夠是一直以來都存在的問題。但時空平衡處卻不能像國家其它部門那樣,以公務員考試形式大量招人。

這是一個非常特殊的機構,特殊到甚至不能把它的存在公之於眾,參與項目的工作人員,必須簽署保密協議,一旦泄露將會追究法律責任。

人類已經可以穿越時空了,但是這項技術目前隻限於專業人員考古之用。平衡處的主要工作除了維護人工時空屏蔽,在後台協助研究所考古人員進行日常數據追蹤和分析工作,以及完成掃尾任務之外,更多的就是將進入錯誤時空的人員,送回到他們原本的時空裏。因此他們必須具備非常豐富的專業知識,而那不僅僅是指量子物理學。

這些人,必須通曉曆史,不是泛泛的了解而已,是能真正融入到曆史當中,也就是說,無論將他們四個中的任何一個,扔進過去任何一段曆史裏麵,他們都能在那裏很好地生存下來,這就不光需要熟練運用當時的語言,研究表明,語言的發展是從北到南的,至今我國海南兩廣地區的口音與北宋開封口音相似,再往前的語言,拿蘇虹的話來說,簡直比死掉的古拉丁文還難學,古漢語的語音、語調,物品名稱以及用詞,完全與現代語言不同,再加上地區差異,聽起來幾乎和外語無異。訓練語言的那兩年,真是讓他們幾個“連人話都不會說了”,為了提高學習效率,蘇虹他們有段時間在辦公室裏就隻用古語交流,曾經四個人整整說了一個月戰國語言,各練兩國,結果簡柔下樓去對麵超市買零食,腦子沒轉過來,差點被人當成胡言亂語的瘋子。除了語言,還有生活風俗,人際交往,服飾禁忌,以及當年發生的大事……回古代生活,這聽起來挺浪漫,可事實上除了明清和近代曆史稍稍容易融入一點,其它則保不準會被丟去洪荒地界當野人探險,不經過係統長期訓練的人,別說完成指定任務,就連活下來都非常困難。

和他們掌握同等技能的還有方無應和他的下屬們,控製組的人所需學習的更多,甚至包括傳統的十八般武藝。這群人,從三尖兩刃刀到必須無所不通。不然,拿方無應的話來說,“要是誰三兩招就被呂布給挑下馬來,那他丟的就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的臉!”

蘇虹說幸虧劉關張沒有軍籍,不然肯定羞愧得集體自掛東南枝。

車開到樓下,剛熄火,手機就響了。雷鈞鎖上車,接通手機,來電話的是小武,他告訴雷鈞,觀測儀器報警了。

“是哪段曆史有異常?”

“是現代,此刻。”小武說,“應該是有人穿過來了……”

雷鈞站在樓梯口,握著手機皺著眉頭,他覺得太陽穴隱隱作痛。

“我懷疑是那女大學生闖去清朝造成的,她沒經過訓練,使用儀器不當,引起頻率波動的不正常,導致周邊曆史也跟著受了影響。”小武說,“我和蘇虹現在就打算出發,頭兒,你先休息,我們一有情況就向你匯報。”

“行,你們倆小心點,我也覺得是這次抓捕造成的,一來一去太頻繁,估計波及的就是清朝附近的時期。”雷鈞說,“等會兒我向局長備報,咱們隨時保持聯係。”

“知道了。”

“還有,小武,如果過來的是個美男子,你可要小心看住蘇虹哦。”

“瞧您這話說的……”

雷鈞暗笑,掛了手機。

能穿越過去的人,其實並不多,時空平衡處建立以來,大部分案件都是古代人因為某些特殊原因,例如地震洪水戰爭動亂等等,被莫名其妙拋到了現代——這當然是時空渠道被挖通的副作用。

迄今為止,雷鈞都記得他著手處理的第一樁案子,當日被扔到現代來的,是戰國時期赫赫有名的四公子之一,平原君趙勝。

……控製組是在一家麥德龍超市裏搜捕到的趙勝,那也是雷鈞第一次見到活生生的千年古人,發現他的時候,趙勝衣衫襤褸、臉色慘白,頭發散亂得像雞窩,不知是用什麽方法,他竟爬上了堆積麵粉的貨架!

超市鋼製貨架足足有七米高,平時麥德龍的職員必須動用電動貨梯才能上去取貨,然而這位平原君,竟然坐在那上麵嚎啕大哭,抱著麵粉袋死活也不肯下來,一群麥德龍員工圍在下麵哭笑不得。

當天下午,那家麥德龍不得不臨時封鎖清場,作為談判專家之一的雷鈞攀上電動貨梯,坐在梯子頂端,用他還不熟練的戰國語言和趙勝溝通。足足費了半個小時口舌,雷鈞才弄明白,這位平原君所處的時期,正是長平之戰結束不久,趙國首都邯鄲被秦軍包圍了八、九個月的階段。

唇焦舌敝之際,雷鈞也終於弄明白了,趙勝之所以會坐在麥德龍的麵粉貨架上慟哭不已,是因為他想把這些糧食全都運回趙國,讓被圍困多日、彈盡糧絕的邯鄲城,能繼續支撐下去……

“真不是什麽好開端。”雷鈞咂咂嘴,拋開腦海裏趙勝那張沾著麵粉和眼淚的臉,快步上了樓。

開門進屋,時間還早,女兒雷蕾沒回來,雷鈞放下包,一屁股坐在了客廳沙發上,他的目光,落在了牆上那張照片上。

那是他們一家三口在蕾蕾五歲生日時拍攝的,照片中的**笑靨如花。

整個下午,穿越管理局的雷鈞副局長始終靜靜坐在窗前,直至他高大的身影,被逆光拉出長長的影子。窗外是鋪滿金色雲霞的清純天空,日落之前,宇宙的一切都顯得那麽蒼茫。

雷鈞想起了妻子失蹤那天的事。

那是個周五,簡柔出門時,穿著她常穿的那件紅色毛衫,那種明亮的紅色,被秋日陽光映照著,令人眼花繚亂,久久無法忘懷。

“我上午請了假,要去銀行辦事,你先把蕾蕾送到學校去吧。”她微微笑著,將有點沉的女童抱起來,放進雷鈞懷裏。

那個早晨陽光明媚,暖風輕拂,楓葉隨風擺動。

那是個美好動人得簡直像幅畫的日子。火紅楓樹下,妻子的笑容近乎完美。

數小時之後,雷鈞沒有在單位看到妻子。

一周之後,警方正式宣布簡柔失蹤。

……

剛出事那兩年,雷鈞發了瘋似的尋找各方麵線索,想弄明白簡柔到底去了哪裏,但失蹤的妻子卻一點消息也沒有。

八年了,他依然沒有死心,甚至至今保留著妻子所有的衣物和用品,雷鈞怎麽都不能在情感上接受妻子的離去,就連簡柔用剩的香水瓶,他都好好地保存了下來。

他一直抱著希望,到死都不肯放棄,即使這希望最終將被日複一日的等待給消磨得渺茫無期。

……敞開的六樓窗口,秋末的暴風再度迎麵刮了過來,雷鈞突然覺得悲哀如潮水襲擊過來,讓他幾乎不能呼吸。


第七章 閑來無事生太監
雷蕾回家的時候,雷鈞還在廚房裏炸魚。

“怎麽搞的?!”女兒對著他的光頭瞠目結舌!

“剃了。”雷鈞頭也不抬地回答,“工作需要。”

“你們的工作需要頭發?”

“我們的工作需要剃掉頭發。”雷鈞糾正道,“大人的事兒小孩別問了。”

“蘇阿姨也剃了?天呀!”雷蕾大驚失色。

“她沒剃,隻剃男的。”雷鈞說,“我們那兒不需要尼姑——再說,這不是涼快嘛。”

“涼快什麽呀!這都九月份了,爸,你不覺得冷呀?”

“工作需要。”雷鈞再度簡潔地回答,他抬頭看看女兒,“洗手,吃飯。”

“其實爸爸你剃光頭也挺好看的,像黑社會老大。”雷蕾笑。她並不知道父親具體從事什麽工作,隻知道是在科技所研究開發保密儀器的。

“黑社會?你以為你爸是無間道?”雷鈞把菜端上了桌,“怎麽樣?報到的情況。”

“沒怎麽樣。”雷蕾坐下來,拿起筷子歎了口氣,“集體訓話唄,教導主任說,抓緊抓緊再抓緊,就這。”

“說的不錯。”雷鈞解下圍裙,擦擦手坐了下來,“還有一年就中考了,想上市一中就得抓緊。這是真理,就算不在乎擇校費那也得看總分高低。”

“爸,從這學期開始,我們要上晚自習了。”雷蕾說,“晚上九點下課。”

“啊?”雷鈞一愣,“那麽晚啊?那到家不就得十點了?”

“沒事兒!我都十五了。”雷蕾滿不在乎地夾起一塊魚塞嘴裏。

雷鈞想了想:“要是爸爸有空,就去學校接你放學。”

“行了,您哪兒有空啊?三天兩頭加班。”雷蕾翻了翻眼睛,“甭操心了您呐!學校裏包三餐,我和同學一塊兒坐7路電車,爸,你還擔心個什麽?”

“你還沒成年,我擔心不行啊?”雷鈞瞪了女兒一眼,“不好好管教,就會變得和我今天處理那案子似的……”

“什麽案子?”雷蕾來了好奇心。

“理工大學的學生,私自破壞學校保密儀器——聽聽,肯定是家長沒管教好。就為了這,你爸才加班的。”

“瞧您說的!往後我不會那麽差……”

正聊著,雷鈞擱在茶幾上的手機發出鈴聲。

來電話的是小武,他說,闖到現代來的不速之客已經找到了。

“是在迪吧裏找到的,都不知道他是怎麽混進去的,裏頭小青年全都長頭發,還有嗑藥的——大家都挺癲狂的吧,奇裝異服得比他還厲害,於是就沒人把他當回事兒。”

“時代查了麽?”

“明朝正統年間,就是明英宗時期的。”

“查清身份了?”

“查清楚了。他自己承認了姓名。”小武頓了一下,“呃,頭兒……他說他叫王振。”

“哪……哪個王振?”雷鈞的腦子一時短路。

小武又頓了一下:“就是……土木堡之變的那個……”

雷鈞握著手機,半晌沒吭聲。

“頭兒,我們已經把他帶回局裏來了。”

雷鈞回過神:“是麽,我等會兒過來。你們辛苦了——蘇虹忒沮喪,是吧?”

小武在那邊,爆發出忍了很久的笑聲。

掛了手機,雷鈞又樂了好一會兒,惹得女兒頻頻看他。

“幹什麽那麽高興?”

“沒什麽。”雷鈞擺擺手,“等會兒我收拾了廚房還要出去一趟。”

“加班是吧?”雷蕾哼了一聲,“我聽見了,蘇阿姨也在?”

“是啊都在呢,剛剛來了人。”雷鈞站起身,將吃剩的菜全都撥到一個碗裏,“我得回局裏一趟,你別睡太晚,假期結束就調整作息,明天還得上學。”

“來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人物啊,都下班了還不讓人消停!”

雷蕾說完,不太高興地扔下碗筷,轉身回了自己房間。

真還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呢,雷鈞暗想,竟然是明朝初年最出名的大太監,重要的一點,他是土木堡之變的罪魁禍首……今晚又有的忙了。

往局裏去的路上,雷鈞在腦子裏又把王振的資料仔細回想了一遍。這人原本是個失敗的教書先生,後來閹割了進入大內,做了幼年明英宗的啟蒙老師。也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成年之後的明英宗對他惟命是從,口口聲聲叫他“王先生”,賦予他過大的權力,致使此人橫行朝綱。正統十四年,英宗就是被這個王振給慫恿,親自率五十萬大軍進攻北方遊牧民族瓦剌,過於輕率的行動最終導致兵敗漠北,釀成著名的土木堡之變。

明英宗在土木堡被俘虜,十年之後才被釋放回到北京,王振本人則死於亂軍之中。

雷鈞還沒進辦公室,就聞見一股撲鼻的方便麵味兒,他用手扇了扇:“又吃方便麵啊?”

“不然吃什麽?”蘇虹沒好氣,“也不看看都幾點了,除了外賣什麽都沒了……”

“怎麽不叫肯德基?”

“忘了?我減肥不吃肉。”

“那就沒辦法了——太監同誌在哪兒呢?”

方便麵的熱氣騰騰中,蘇虹衝著觀察室一揚下巴:“剛進去,才結束血液檢查。”

“情況怎麽樣?”

“一開始情緒很不穩定,我們擔心他誤食了搖頭丸或者別的興奮藥物,畢竟是在那種場合裏找到的嘛……還好,藥品檢驗是陰性。”

“是啊要是在這兒染上毒癮,回了明朝可就麻煩了。”雷鈞歎了口氣,“他怎麽會在迪吧裏?”

“天知道。”蘇虹喝了口麵湯,“據說他倒在地上亂滾,說有人要殺他……迪吧那種地方發什麽瘋的都有,起初沒人管,後來他就叫‘也先打來了!快逃!’,還咬人,鬧得實在不像話,保安就報了警。”

“他幹嗎咬人?”

“他說人家是韃子。”

“迪吧的人長得像韃子?”

“電燙長頭發和古遊牧民族發型相似?大概他以為掉進瓦剌軍的陣營裏,”蘇虹一聳肩,“誰知道。反正一看見他我就知道是受驚過度了。”

“這麽說,二十一世紀的迪吧和十五世紀的戰場有共通之處?”

“恐怕相似度非常高。”蘇虹笑道,“全都是人仰馬翻,大喊大叫,滿地打滾的地方。”

“兩處共振頻率接近一致,導致時空連接。”

“可能麽?”蘇虹懷疑地看著雷鈞,後者的表情承認他在胡說八道。

局長室的門開了,淩涓從裏麵走出來,她皺了皺鼻子:“蘇虹,你又吃方便麵啊?”

“啊,局長你還沒回去呢,我馬上吃完。”

“沒事沒事。”淩涓擺擺手,“吃吧,反正事情已經告一段落了。”

“告一段落?”雷鈞看看觀察室的門,“那兒還沒完呢。淩局,接下來該怎麽辦?”

“還用問麽?”淩涓苦笑,“老規矩,處理完之後明天一早送回去。”

按照時空平衡處的製度,凡是誤闖現代的古人,在回去之前,一定要進行藥物洗腦,畢竟不能讓他帶著現代記憶回自己的生活中去。

蘇虹突然放下筷子,盯著方便麵:“這個王振是從土木堡來的。估計送回去以後……”

王振是在土木堡事變中,被護衛將軍樊忠以“為國除害”的心態,一錘打死的。

淩涓說:“那怎麽辦?我們就是幹這個的。”

“今晚誰值夜班?”雷鈞問。

蘇虹高高舉手。

“還好是個太監……”淩涓喃喃道。

雷鈞噗嗤笑出了聲。

“局長!你這是什麽意思?”蘇虹眉毛都豎起來了!

淩涓一愣,她拿手拍拍腦門:“哦哦蘇虹你誤會了,我是說,王振這個人沒有危險性,如果是荊軻、聶政那種,本身具有攻擊性的,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值夜班。”

“局長,不可歧視太監。”雷鈞一本正經地說,“能遊說得一國之君率領五十萬大軍親征,這可不是個普通的太監。”

“哦哦,遊說得我們蘇虹快點嫁人也是好事情。”

“放心。”蘇虹沒好氣地回答,“DNA采樣完畢,就放他去睡覺。今晚我看時尚雜誌,過兩天我要做頭發,沒空搭理明朝太監。”

“喂喂,這就不對啦。”雷鈞故意說,“人家是誤闖,是我們的客人,不是來坐牢的,你這個態度怎麽行?”

“不然你要我什麽態度?難道我也要像那些拍馬屁的大臣一樣稱他‘翁父’?”蘇虹有些悻悻,“我可不是歧視太監——如果來的是懷恩大人,我絕對好好侍奉。”

懷恩是明朝宣化年間的太監,和王振一樣是司禮監,但卻是一個非常正直善良的人。明朝太監地位都很高,懷恩曾當著皇帝的麵,摘了奸臣萬安胸前的牙牌(官員通行證),將他趕出了宮廷。

“算了,還是客氣一點。飲食方麵盡量照顧一下,情緒上也盡量安撫。”淩涓安慰性地拍拍蘇虹肩膀,“晚上人家要是餓了就叫外賣,記得要發票報銷。”

“這是肯定的。”蘇虹說著笑起來,“他要是想喝咖啡,我也可以給他衝杯雀巢的。”

“咖啡就算了,給人泡杯茶吧。”雷鈞走到自己辦公桌前,從抽屜裏拿出包茶葉遞給蘇虹,“這是明前玉露,三百多塊一斤,我自己都沒舍得喝的……”

“咦?這麽貴的茶給他喝?這家夥可不是什麽好玩意兒啊!”

“來的都是客,全憑一張嘴,相逢開口笑,過後不思量……”

“行行行,又人來瘋。”淩涓打斷雷鈞的京戲,“少這兒冒充阿慶嫂——咱這兒是沙家浜麽?”

正笑鬧著,觀察室的門開了,三個人頓時安靜下來,小武從屋裏出來,身後跟著一個人,雷鈞定睛一看,隻見那人,四十多歲的樣子,中等身材微有些發胖,麵頰白皙無須,表情沮喪。他胡亂把散掉的長發盤了個髻,身上披著的夾克還沒扣好,很明顯是現代品,夾克裏麵隱約能看見絲質衣物,但是已然又髒又破……

一時間,大家都不知道說什麽好。

小武表情多少有些尷尬,他回頭看看身後的人:“各位,這是王先生。”

還好“先生”一詞雖然含義不同,至少古今通用,蘇虹站起身,雷鈞他們幾個也表情不太自然地衝王振點點頭。

淩涓清了清嗓子,開口道:“小武,手續方麵,該詢問的都問了吧?”

“是的,王先生敘述得非常清楚。”小武說完,轉身對王振說,“這位是我們……我們淩局長。”

王振的眼神有些呆滯,提了提衣服,想跪下卻又不知該不該,顯然他並不知道“局長”到底是什麽官,更不知道該對淩涓使用什麽禮節。

為避免尷尬,淩涓擺擺手,不讓小武繼續說下去。

“王先生,不用慌,您是來錯了地方了,所以今晚就在我們這兒歇一夜吧。”淩涓溫和地說,“明早我們送您回去。”

王振惴惴看著淩涓,半晌,才尖聲細氣地說:“……這兒,是陰曹地府?”

所有的人,同時歎了口氣。

陰曹地府,這是幾乎每個闖過來的古人都會問的第一句話。也難怪他們這麽想,如此奇怪的一個地方,又是經曆了那麽詭異的變故才來到這裏,所以他們會認為,自己是闖過了生死界來到了陰間……

“不管怎麽說,您累了。”淩涓轉身對蘇虹說,“先送王先生去休息吧。”

“是。”蘇虹以明朝宮廷禮節,裝模作樣向淩涓行了個禮,然後對王振做了個“請”的手勢。

她的熱情程度,絕不比拉人壽保險的差。


第八章 明朝大太監的“現代一夜”
目送蘇虹他們走出辦公室,淩涓轉頭看看雷鈞:“帥哥,開車來的?”

“是啊。”雷鈞苦笑,“要搭順風車?”

“如果方便的話。”淩涓笑起來,“快十點了,末班車也收了。”

淩涓現在自己過日子,她和丈夫離婚很多年了。

雷鈞拿起桌上的資料,衝著武海潮搖了搖:“筆錄,我今晚拿回去看看啊!”

“沒問題,我已經影印了一份。”

“你還不走啊?”

小武揚起臉笑了笑:“等會兒還得給蘇姐打下手,宿舍那邊她一個人搞不定的。我再過半個小時吧。”

於是出來的時候,雷鈞對淩涓說,小武可真是個好員工。

車開出停車場,雷鈞在大樓跟前把車停下,讓等候在那兒的淩涓上車。

“說起來,我比小武也不差啊。”他感慨道,“都要給領導當司機了。”

淩涓坐上後座,笑起來:“帶個順風車你就抱怨成這樣。”

“領導跟前我可不敢抱怨。”雷鈞也笑,一踩油門,車奔出了大院。

夜裏十點了,路燈閃爍的光,寂寥地從車旁滑過,公路上的車不多,雷鈞沒開音響,車內靜靜的。

“說吧,有什麽事兒想和我商量。”淩涓在後座上開口。

雷鈞笑了笑,卻沒出聲。

“我看出你想和我說事兒。”淩涓舒服地把身體往後靠,“年假會還給你的,這兩天算加班。”

“局長,我不信你沒察覺問題。”

“唔,是說最近的時空有異常?”

雷鈞點點頭:“從女學生穿越去雍正年,到王振穿越過來,這才不到24小時,屏蔽遭破壞的頻率太高了。”

他說完,從後視鏡裏看到淩涓坐直身體,表情也嚴肅起來。

“說起來,那個叫陶桃的孩子,竟然能在那麽短的時間內突破屏蔽。當然也不排斥她破壞性的操作——換在一年前,就算使用同等儀器也不可能如此容易。”

“人工屏蔽變薄了,局長。”雷鈞沉聲說。

時空隧道的人工屏蔽是梁所長還在的時候設下的,目的是防止惡意突破所在時空的舉動,保護時空的正常秩序以及安全性。

“的確出了問題。”淩涓低聲說,“今年一年出現的非正常穿越,是上一年的三倍。簡直讓我們疲於奔命。本來我們隻是負責後台安保工作的,現在可好,補漏成了首要任務。”

“屏蔽該檢修了啊。”

“我知道。”淩涓揉了揉太陽穴,“可局裏一共就四個人。”

“方無應他們可以幫忙。”雷鈞說,“這件事刻不容緩了局長。”

“嗯,我會考慮的。”淩涓歎了口氣,“我們這個部門太特殊,任務重權限卻太小。其實大多數時候都是如此,外行指揮內行。”

“今天去市裏開會很鬱悶麽?”

“別提了。”

雷鈞想了想,轉了個話題:“小鵬最近沒來電話麽?”

淩涓的兒子史雲鵬在國外留學,已經兩年沒回來了。

“哦,來過,他在那邊過得挺好的。”

雷鈞用後視鏡看了一眼淩涓,覺得她多少有些心不在焉,便閉上嘴,不再開口了。

小武把王振帶去了穿越人員專用的宿舍,這是一處很安靜的三層別墅樓,外表雖然是鋼筋水泥結構,裏麵每個房間卻都是仿古的式樣,門上的編號顯示室內裝潢與時代的關係。王振住的是頂樓

“這間是臥房,對麵是衛生間——就是小解的地方,衝水閥門在這裏。這邊,紅的掰開有熱水,藍的是冷水。您可以使用浴缸——就是可以在這裏麵沐浴。換洗的衣物在對麵櫃子裏,您看,就是那個雕花的木櫃子。”

王振定定盯著衣櫃,半晌喃喃道:“這什麽木頭啊?”

小武笑起來:“是膠合板的,啥木頭啊?您將就點兒吧,我們這兒窮,比不得公公您那大明朝家具鼎盛時代。”

“可你們這……這不是陰曹地府麽?”王振一臉詫異,“陰曹地府怎麽可能沒有錢?”

“我們這兒不是陰曹地府,再說您也沒死不是?”小武好脾氣地安慰道,“甭想了王公公,既來之則安之,吃飽喝足睡一覺,您啊,明兒一早就回去了。”

“回……回哪兒去?”

“從哪兒來就回哪兒去嘛。”

一句話還沒說完,王振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別把老夫送回去呀!那是去送死呀!”

“哎呀王先生你……”

“明知回去是一死,我這已經死了一回了,大人!且留老夫這條賤命!……”

小武正為難著,身後蘇虹的聲音響起:

“哭什麽那這是!”

他一回頭,看見蘇虹提著躺椅和幾本雜誌站在門口,一臉不耐煩。

“我跟他說明天送他回去,他就哭了……”

“大人!留下老夫一條命,老夫來世結草銜環……”

“行了行了王公公,什麽‘老夫老夫’的,您才多大年紀就‘老夫’了?我看我們局長和您差不多,您還沒到四十五吧?”

蘇虹這一通嘮叨,弄得王振哭也不是,鬧也不是,他囁嚅道:“老夫……今年四十有三啦。”

“看,比我們淩局還小呢,保養得多好!您不老,誰敢說您老我跟誰急!”蘇虹騰出一隻手拍拍小武,“先讓王先生去沐浴更衣吧,他大概還不會用沐浴液。”

小武扶著王振進了浴室,蘇虹呼了一口氣,把東西放進了隔壁監察室。今晚她得在這裏過一夜,隨時監視王振的動向,確保他一直平安呆到明早回明朝。

收拾好了監察室,蘇虹聽見敲門聲。

“進來吧。”

小武推門進來:“蘇姐,我把房間設備的使用方法都告訴王振了,他人還在浴室,沒什麽事兒我先走了。”

“麻煩你了,真不好意思。”

小武笑道:“沒關係,我也是怕你不方便……”

“沒啥不方便的,不過是個太監,就算秦始皇來了我也不會當他有性別。”蘇虹聳聳肩,“得了,你回去吧。謝謝啦!下樓的時候幫我把監控打開!”

送走小武,蘇虹在監察室裏坐了一會兒,估摸著王振該洗完了,便起身出了房間。

站在走廊上,她伸手敲了敲王先生,您沐浴完了麽?”

很快,房間裏傳來匆忙腳步聲,門打開,王振披著浴袍,惴惴不安地看著蘇虹:“……女菩薩。”

蘇虹歎了口氣,盡量把語調放柔和:“我不是菩薩——王先生,房間裏的設備都會用了麽?還有沒有不清楚的?”

“呃……”王振愣了片刻,閃身道,“您先請進吧。”

蘇虹走進房間,四處看看:“您熱麽?要是嫌熱我給您把空調打開,現在還是秋老虎呢。”

“呃,不熱,不熱。”王振趕緊說,“多謝女……多謝大人。”

蘇虹笑道:“我也不是什麽大人,我叫蘇虹。蘇東坡的蘇,霓虹的虹。”

“……蘇姑娘。”

“嗯,這多方便。”蘇虹滿意地點點頭,她突然想起點什麽,“對了,您還沒吃飯吧?”

不提還好,一提起來,王振的肚子發出叫聲,他赧然地低下頭:“老夫……哦,小人沒吃飯。”

“那我叫外賣吧。”蘇虹點點頭,“本來想叫個全家桶,可是我不吃肉,您一個人吃五十多塊錢,就算是公費報銷那也太多了,還是叫個叉燒盒飯吧。”

十分鍾之後,盒飯送到了樓下,蘇虹下樓取了食物,再上來,把盒飯放在了王振麵前:“吃吧,給您定了個頂級的,十塊錢。雖然是盒飯,不過這家叉燒肉一直不錯……”

王振起初神色還有些惶恐,等蘇虹把盒子打開,放在他麵前,這家夥就抓起筷子,狼吞虎咽起來!

看樣子餓了很久了。蘇虹暗自琢磨,被圍困在土木堡那幾天,這家夥沒吃到什麽好東西吧。

王振此人雖然名列閹患榜,因為他,致使五十萬大軍葬身大漠,不過說到大奸大惡的等級,他畢竟趕不上魏忠賢那種嚴重的心理變態,再說,以現代人的觀點來看,戰爭失敗,輕率出兵的明英宗該負主要責任——有了啥好事兒就歸皇帝,出了壞事兒就全賴一太監身上,這總有點不地道。至於王振這人,純粹屬於*****,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他當然有他不是東西的地方,不過……

“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蘇虹想,“我又費什麽勁兒?這討伐閹黨的事兒,還是讓給明朝人民去幹吧。”

思路收回來,蘇虹目光落在飯盒裏,裏麵竟然空空如也,一粒米都不剩。她笑起來,王振被她笑得頗不好意思。

“味道怎麽樣?”

“絕佳!”王振道,“……呃,小人從未嚐過如此美味!”

“唔,你沒嚐過用味精炒的菜倒是真的。”蘇虹歎道,“頭回吃當然覺得好,多了就不好吃了。”

“味精?”

“一種調料,放進菜裏味道就會變得更好。”

王振來了精神:“何物如此神奇?”

“是從糧食裏提煉出來的。”蘇虹好心解釋,“倭人發明的。”

“倭人?”王振的神情有點變化了。

蘇虹伸手在他眼前扇了扇:“喂喂,別亂想了!難道您又打算帶著五十萬大軍出征啊?”

“唔,若是為此奇物……”

“……沒聽說過為了味精攻打日本的事兒。”蘇虹默默吐血。


第九章 相差六百年的兩位“社會公害”
把飯盒收拾進垃圾箱,蘇虹回到客廳,看見王振呆呆坐在桌前,神情沮喪。

“您怎麽了?”她小心地問。

王振歎了口氣:“……小人想起了陛下,不知陛下如今怎樣。”

“您吃飽喝足舒服了,才想起您的陛下呀?”蘇虹哼了一聲,“放心放心,你家陛下就是那史上典型的萬人迷,人見人愛,車見車載,就連也先見了,都恨不得上前討好……”

“姑娘又是怎麽知道也先的?韃子兵可凶悍啦!”

“您也知道韃子兵不好對付?那您還拖著五十萬大軍去送死?”

蘇虹也知道自己這張嘴不饒人,可當她看見王振一臉羞愧,也覺得有點不妥。她想了想,索性拽過來一張椅子,坐下來:“唉,王先生,我跟您說吧,這世上誰都有發愁為難的事兒,就算做了皇帝,那也不是事事如意的呀。”

王振抬起頭,有點驚訝地看著她:“難道蘇姑娘你也有為難的事情?我看您這菩薩一樣的人……”

“又來了,誰跟您說我是菩薩?我就一小老百姓,還是一嫁不出去的小老百姓。”

王振更詫異:“敢問姑娘今年貴庚?”

“我?年方二八……”蘇虹笑道,“隻不過,是兩個二八加起來。”

王振怔了半晌:“您今年……三十二了?!”

蘇虹點點頭。

“還沒嫁出去?!”王振一副要暈倒的表情。

蘇虹倒是不介意,她哈哈大笑:“嚇著了吧?”

“小人倒是真沒聽說過……”王振思忖道,“小人家中有位洗衣婦人,比蘇姑娘年長七歲,人家孫子都有了。”

“嗯,可以理解,大明朝嘛。”蘇虹點點頭,“但說什麽‘白骨精’是社會公害……呸呸呸!像您這樣的才是社會公害呀!我怎麽也成社會公害了?!簡直太不公平了!”

“……”

“我跟您說吧,人家都說我挑剔,其實是不知道我見的那些相親對象有多極品!”蘇虹嘖了一聲,“有一個,是公安局的,頭一回見麵就嚇唬我,給我說他們局裏煮人頭湯的事兒……”

“什……什麽湯?”

“人頭!”蘇虹瞪大眼睛,“您聽聽!就算刑偵大隊真的是用這種方法鑒別屍體中毒情況,那也用不著拿來嚇唬相親對象呀!還說什麽有同事不知底細,拿那湯當排骨湯喝掉了!當時嚇得我胃裏翻江倒海的,飯我一口都沒吃!回家還想吐!”

“是不像話,是不像話……”王振雖然完全沒聽懂,也跟著蘇虹搖頭。

“對吧!還有個極品的,一直吹噓他多有才華,才高八鬥!前幾天短信閑聊,我和他說**自比王莽。結果他回短信問我,王莽是誰。”

王振一聽,來了精神:“王莽?就是篡位的那個?王莽恭謙未篡時?”

“就是他呀,你說這還是自吹讀了多少書的,連王莽都不知道。”

王振一口咬定:“此人定是個不識字的白丁!”

蘇虹快活起來,聽見王振附和,她就更高興:“網絡工程師怎麽了?考了MCSE又怎麽樣?白丁就是白丁!”

“呃,不過蘇姑娘,那**……又是何人?”

蘇虹一愣,她想了想:“說起來,他算是個巡撫——知道巡撫吧?”

王振大驚:“知道啊!區區一介巡撫,芝麻綠豆大的官兒,竟有不臣之心?!”

蘇虹忍不住笑:“所以這不是抓起來了嘛。”

王振歎道:“該斬!該斬!”

“哦,倒不至於問斬……”

“謀逆大罪!怎麽能不斬呢?該誅九族!不!十族!”

蘇虹啞然,半晌道:“如今不興問斬,您老朱家那一套就更不興啦……”

王振愣了愣,搖搖頭:“唉,世道變了,真是變了。”

“沒錯!最近的人都這樣!”蘇虹說八卦來了勁頭,“還有呢,前幾年有個電影,改編了張愛玲的一本書,聽說當初開機之前,介紹拍攝方的人員,主持人提了原著張愛玲之後,沒誰站起來致謝,有人就不滿意啦!就當場發火啦,說:現在的作者怎麽都這樣?!原著又怎麽樣?架子真大!那個什麽什麽張愛玲,今天是開機儀式!她為什麽不到場?!哈哈哈哈哈把我給樂的!張愛玲過世那麽久了,要是當時真到了場,那位還不得嚇得尿褲子啊!”

蘇虹連說帶笑,王振也跟著哈哈大笑,笑到一半,蘇虹突然停住,她詫異地盯著王振:“張愛玲是誰,您知道麽?”

王振的笑容僵住:“……不知道。”

“瞧你笑的,好像人家是你親孫女似的。”蘇虹悻悻道,“難怪成了皇上跟前的紅人,真會湊趣。”

王振的臉色有點變,他小聲說:“……女菩薩,明天……明天你們真的要送小人回土木堡?”

“當然,那才是你該去的地方嘛。”

王振癟了癟嘴,活像胖大的嬰孩又要開始嚎啕!蘇虹嚇了一跳!

“你別哭啊,別哭別哭!你死不了的!”她抓住王振胳膊,“不光死不了,這次你們反敗為勝之後,陛下還要給你立祠祀呢!”

王振傻了:“……真的?”

反正他明天就被洗腦了,騙一騙也沒關係,蘇虹想,要是真說實話,今晚自己就睡不成了。

“我怎麽可能騙您呢?”蘇虹鬆開手,籲了口氣,“您回了京城以後呀,就一直加官進爵,後來因為您功勳太大,百年之後呢,陛下還給您立了祠堂,禦賜了匾額……”

“匾額上寫了什麽?”

“旌忠啊!旌忠二字,您聽聽,這是一般人能得到的麽?”

看著王振喜形於色,蘇虹暗想,果然加進去三分實話的謊話,是最能迷惑人的。

王振的確得了那個祠堂,也的確得到了旌忠二字……雖然他自己沒法看見死後的事兒。

誰叫他遇到的是史上最愛念舊的皇帝呢。

當晚,采集了DNA樣本又抽了血,一切事情處理完畢,關上門,蘇虹回到自己房間,她倒在床上,揉揉眼睛,疲倦如潮水襲來……

守著古人過夜,對蘇虹而言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不過淩涓和雷鈞都很照顧她,如果闖來的是凶悍的古人,一般都不會讓蘇虹單獨值夜班,比起曾遭遇北齊開國皇帝高洋的小武來說,蘇虹的幸運不是一星半點兒,那是個堪比德州電鋸殺人狂的瘋子,連肢解嬪妃屍體的事兒都幹過,為了安全起見,方無應甚至給高洋上了手銬和腳鐐,兩名控製組的隊員協助小武看守……這麽可怕的客人蘇虹沒碰見過,這麽多年來,她也隻“接待”過一個武將,是趙國的廉頗。

她還記得老爺子在半夜起身練拳,虎虎生風,不用看都能想象出來。聽到下半夜,蘇虹突然有一種衝動……

她非常想推開門告訴廉頗:甭練了,這次領兵的不是您,是那紙上談兵的趙括,往後您也沒兵帶了,就因為那草包,趙國四十萬將士全被殺人狂白起活埋了……

那是蘇虹第一次值夜,現在想來,年少輕狂,麵對明知結局的事情,總還是忍不住想出力改變。廉頗老矣尚能飯否,再平常不過的詩句,等到這謙遜執拗的老爺子活生生出現在麵前時,真實的曆史依然會令她無法接受,整夜難眠。

關上燈,蘇虹側耳聽了聽對麵,一點聲音都沒有,既然知道回去就是打勝仗被封賞,王振也不太可能想逃走……

所以說,偶爾謊言比真話管用。

但是蘇虹沒想到,百密終有一疏,次日,在給王振注射洗腦藥物前,他忽然問小武什麽叫“社會公害”。

王振這一句話,問得大家全都愣了!

“害者,傷也。”王振說,“公者,兼覆無私謂之公——那‘社會公害’,又是怎麽講?”

“誰這麽說您了?”小武詫異道。

王振拿手戳戳蘇虹:“蘇姑娘說,老夫和她都是社會公害。”

雷鈞在旁笑得快岔了氣!蘇虹悔恨得簡直想咬舌自盡!

“其實這是好話來著。”小武忍著笑,耐心安慰道,“‘社會公害’啊,就是說,呃,那個……對了!就是說,這樣的人必將經曆無數艱難坎坷,而後方成正果……”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沒錯,就是這個意思!”

王振點點頭,忽然猛地從實驗室的床上坐起身:“這麽說,孟夫子也是社會公害?哎呀豈敢豈敢,老夫怎能和亞聖相比,忝列‘社會公害’之一?這不妥,太不妥了!”

……

王振回去後的整整一個禮拜,蘇虹在辦公室裏的臉色都很糟糕,所有人都繞著她走。但“社會公害”一詞卻不脛而走,成了蘇虹不在的時候,大家開玩笑的口頭禪。


第十章 時空屏蔽檢修工程
一周之後,局長淩涓在季度會議上公布了人工屏蔽出現漏洞的事情。

會議中,雷鈞將他在這幾年的工作裏檢測到的所有問題做出來給大家看,幾張圖一投影,所有人都明白了問題的嚴重性。

“從現有的狀況來看,的確到了非檢修不可的地步。”雷鈞指著深色部分說,“特別是戰國這一塊,大家可以看到,五年之內,突破的次數已經達到了西漢的三倍,我擔心再這樣下去,人工屏蔽將會徹底毀壞。一旦屏障失去作用,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

當日與會者除了局裏的四個人,還有控製組的方無應,他皺著眉頭,盯著圖半晌,突然說:“也就是說,越是亂的時期,屏蔽作用就越弱?”

“沒錯。”淩涓點點頭,“天下大亂的階段,人的思維也會經常高度緊張,無數這樣的人群集聚在一起,腦部能量所形成的對屏蔽的衝擊,決不是太平時期可以比擬的。人的意誌在危機時期會變得難以估計,這也是破壞形成的主要原因。先秦再往前,人口稀少分散,城市又形成不久,咱們還可以忽略,後期人口眾多,城市規模已經穩定,造成的破壞就顯著了。”

雷鈞擱下指示棒,回頭看看投影:“目前為止,人工屏蔽使用的一直是梁所長當初建立下的那套係統,十年之內我們從未大規模檢修過,隻在某些特殊部位打過一兩個補丁。”

“現在看來,是得係統檢修了。”武海潮接口道,“但是頭兒,如果真的進行大規模檢修,我們的日常工作也會受到影響。”

這話如果是別人說,或許會被當作推卸責任,但是雷鈞知道小武不是那個意思,他提及的是不能回避的現實:局裏人手匱乏得驚人。

“這一點我也考慮到了。”雷鈞點點頭,“所以我這一個禮拜,就在考慮如何安排檢修工作,大致想法我已經和淩局談過了。”

淩涓說:“雷鈞的想法是設點拉網。先定下幾個點實地檢測,然後從點到麵勘察維修。”

“實地檢測?!”蘇虹瞪大眼睛,“那不是得過去?”

雷鈞笑了笑:“不是萬不得已,不會叫你過去的,主要負責人是我和方隊長。”

會議室裏一時,沒人說話。

實地檢測的確比較快捷準確,耗費人力也少,而且遠比坐在辦公室裏監測漏洞牢靠得多,但是這麽做的危險性也很大,就是說,工作人員必須帶著工程儀器過去—— 過古代去。

雷鈞故作不滿地看看那兩個:“喂喂,吃了原子彈了這麽吃驚?”

“就你們倆?”蘇虹回過神,“那怎麽行?!”

“不光是我們倆。”方無應擺擺手,“還有整個控製組。”

“可我還是覺得……”

“很危險。”小武接過蘇虹的話,“必須考慮到其中的危險性。”

“有危險性,但是我們可以規避這種危險性,或者說把危險係數降低,降到最低。”雷鈞說著,關掉投影機,走回到自己座位上,“檢修工程和日常工作並行不悖,控製組出差階段,武警部門會擔負起局裏的保安任務,我不在的時候,蘇虹你就和小武多幹點兒活。”

“多幹活我不介意,但是雷鈞,你考慮過檢修工程要持續多久麽?”

“最快也得到明年秋天。”雷鈞說,“開頭說了,此事刻不容緩,再拖下去天知道會出什麽問題。”

小武清了清嗓子:“也就是說,最近幾天就得提出定點方案了?”

“一周之內。”淩涓看看方無應,“方隊長,你可能也得加班。”

方無應一笑:“沒問題,隨叫隨到!”

散會之後,方無應靠在椅子上,仰天慢慢歎了口氣,蘇虹瞥了他一眼:“幹嗎?”

“不是……我想起下個月在香港演出。”

“你擔心那時候你在出差?”

“一點沒錯。”方無應站起身,晃晃脖子,“票都定了,這要是不在家……”

蘇虹趕緊伸手:“給我吧!我替你去聽!”

“憑什麽給你?好歹是兩千塊的票!”

“如果到時候恰好在出差,比如在南宋,那你怎麽聽?”

“……聽轉播。”

蘇虹怔了怔,笑出來:“在臨安城聽叉團演唱會哈哈哈哈!”

“笑也不會給你的。”方無應衝她擠擠眼睛,“一邊兒饞去吧!”

蘇虹滿臉怒容瞪了他一眼:“說句好聽的會死呀?!”

“唔……”方無應想了想,“到時候我把場刊送給你,怎麽樣?”

“哦哦!”蘇虹馬上轉怒為喜,“儂真好人!”

“為什麽自己不去買票?舍不得錢啊?”

“一方麵。另外嘛,一個人去聽演唱會?沒有伴兒太孤單了。”

方無應還想說點什麽,局長辦公室裏雷鈞探出身來:“方隊,麻煩過來一下!”

方無應走進局長辦公室,淩涓和雷鈞正伏在桌上看著什麽,見方無應進來,淩涓招招手:“這是雷鈞列出的計劃表,先看看吧。”

方無應自台燈下拿起那張表,仔細看了看,原來雷鈞在整個曆史裏,將需要重點注意的階段都用綠色的點標示了出來,所有的點,幾乎全在亂世。

“現在就是得確定,究竟把哪些階段納入勘察範圍,所以想請方隊你來討論一下。”雷鈞說,“當然,同時也得考慮到安全性的問題。就算是去亂世,咱們也要找亂世中相對安全的年份。”

方無應摸摸下巴:“我覺得,確認年份不如確認人物。”

“確認人物?”

“就是說,雖然曆史上寫著某年某月某地基本無事,但那也是從宏觀曆史來說的‘無事’,天知道會不會出事。”方無應轉轉眼珠,“可是如果跟對了人,就不會有事。”

淩涓愣了愣,忽然拍了一下手:“就是說,一定得找一個死不了的!”

雷鈞笑道:“妙!注定在那一時段不會死亡的人,我們跟著他,必不會遭到危險。”

“那麽咱們的起點是?”方無應看看手上的工程圖。

“春秋吧。戰國咱就免了,實在太危險,趕上一場屠城全都別想回來。”雷鈞答道,“最好選春秋末期,靠近戰國階段——說來,那個階段誰的生命力比較堅韌?”

淩涓笑出聲:“這話說得……”

“咳,局長,我還沒說‘老不死’呢。”雷鈞也樂,“話說,誰是春秋階段最‘老不死’的?”

“……老子。”方無應慢吞吞地吐出倆字,重音在後。

三人小會議一直持續到晚上七點,結束之後方無應出來,眼圈都有點發青。

“累壞了吧?”蘇虹遞過來一杯咖啡,“討論完了?”

“才完成了一半,明後天我還得過來。”方無應靠坐在桌旁,接過咖啡喝了一口,眉頭皺起來,“我說你放了多少糖啊?齁死我了!”

“咦?隻放了四勺……”

“你留著自己享受吧。”方無應翻了個白眼,把咖啡放在桌上,雙手交叉撐在腦後,“晚上回去隊裏還得抓李建國他們開個會。這下有得忙了。”

“就這個點還要開會啊?”蘇虹有點驚訝。

“時間不夠了,不抓緊怎麽能行?要決定出任務的人員名單,接下來還得加緊培訓一段時間呢,你以為那麽簡單啊。”

“去哪兒定了麽?”

“春秋,本來決定去找老子……”

“幹嗎找他?”

“跟著老子不會有生命危險。”

蘇虹一撇嘴:“你們倒挺會找寄主。”

“但是後來發覺,曆史上關於李耳的情況很不詳細。”

“那怎麽辦?”

“換人唄,換孔子。”方無應放下手,笑了笑,“他的事兒倒是非常詳細,而且最近幾年研究所的考察記錄也碰巧有兩次他的具體行動記載。這樣就算超過一千年,儀器測不準也沒關係了,而且我們可以趕在聖人周遊列國階段,跟著他實地考察階段性頻率動向。”

“小心被困陳蔡!”

蘇虹提到的是孔子被困陳蔡兩國之間,斷糧七日的事情。

“能不能別烏鴉嘴!不會那麽慘的——先秦階段定位雖不如後期那麽準確,有過勘測記錄的,大致上也該差不多的。”

“萬一恰恰就是到了那個時候,你怎麽辦?”蘇虹緊盯著不放。

“那……”方無應轉轉眼珠,詭異一笑,“我自帶麵包和壓縮餅幹,讓孔夫子和眾賢徒看著我吃。”

“……等著吧,子早晚會‘曰’你的!”

“於是子曰:‘是可忍孰不可忍?!子路!把顏回這家夥拿去換包餅幹!’哈哈哈哈!”

方無應邊說邊笑,他站起身,順手摸了雷鈞桌上一包中華:“喲!好煙。”

“我會當沒看見的。”蘇虹哼哼著說。

“算了,拿他的煙太多次不好。”方無應抽出一根,點上,揚揚手:“走了哈!”

說完,那家夥便滿不在乎地叼著煙,一路吐著煙圈,溜溜達達走掉了。

檢修工程的圖紙用了四天才完成。

在這期間,控製組這邊出動名單也定好了,當然,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參加的。每個時期所使用的兵刃是不相同的,所去的地理位置以及季節狀況也不相同,因此得根據隊員自身條件進行妥善安排。為此方無應很費了一番考量。

期間雷鈞再次和淩涓提到了人手不足的問題,淩涓告訴他,目前還有一名學員在研究所進行培訓,年內應該就能上崗。

“每年招那麽多公務員,怎麽就不能分給咱們幾個?”蘇虹抱怨道,“我們局難道比海關總署還難進?”

“你說對了。”雷鈞將審批報表扔在她桌上,“能進海關都不見得能進咱這兒,就咱這地方,申論寫得再好也沒用。你再堅持堅持吧,新人年底就能來。”

“男的女的?”

“我沒問。”雷鈞不在意地說,“男女有什麽關係?人妖都不要緊,隻要能幹活。”

小武在旁邊偷偷樂,蘇虹憋了一嗓子的話,又默默咽回去了。

“走吧!食堂的開路!”雷鈞站起身,“下午兩點出發!我要多吃點,不然到了春秋就隻能吃野菜了。”

“而且還是品種繁多的野菜,《詩經》就是個大菜譜。”小武伸了個懶腰也站起來,“頭兒,大約準備在那邊呆幾天?”

“今天周三,爭取周六回來。”雷鈞看看蘇虹,“還不去吃飯?都十二點了。”

蘇虹懶懶道:“一吃飯就提不起精神。”

“小心得厭食症!”小武警告完了又一臉神秘地說,“今天有紅燒肉,別的菜我不感興趣,都說咱食堂紅燒肉是五星級的!”

“別勸她了,她這叫‘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雷鈞笑道,“咱們吃咱們的。”

看著那倆端著飯盒意氣風發衝出辦公室,蘇虹翻了個白眼:“倆饕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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