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第12個月。
QQ群聊中。
漫漫:抱歉各位,不能參加你們的畢業典禮了。
細細:應該是“我們”的畢業典禮,你有在畢業生名單上哦,給校長100個膽也不敢把你除名啦。
小刷:不是不敢,應該是不願意吧,我們大學排名迅速前進,擴招廣告上都印著你的頭像呢。
漫漫:算啦,休學兩年,蓋茨也都算退學,拿個特權畢業證也沒意思。記得把你們穿學士服的照片寄給我哦。
小呆:沒問題,不過漫漫,你都懷孕一年整了吧,怎麽還不生?難道懷的是哪吒?
漫漫:嗚嗚嗚,我喂得不夠,寶寶發育慢嘛……
細細:別哭了,多享受享受當孕婦的幸福不是很好?
漫漫:什麽幸福,好難受的!子宮頂到胃,天天都惡心,又嘔吐又便秘,簡直痛苦死了。
小刷:皇族都貫徹獨生政策,你人生也就這一次,過這村沒這店哦。
小呆:好了好了,難得遲鈍星人會這麽激動,肯定超出忍耐極限了。醫生有說什麽時候會生嗎?
漫漫:大概在這個月底,說不定就是你們畢業那天……
細細:給你一個同情的眼神,在我們狂吃畢業餐的時候,你正在產房裏折騰,好悲摧啊!
漫漫:嗚嗚嗚……不說了,上廁所。
小刷:怎麽又去?十分鍾前不是剛去了?
小呆:貌似子宮會壓迫膀胱的,所以孕婦都會尿頻哦。
細細:你們……什麽便秘、膀胱的……太不華麗了!這是言情小說吧!!
小呆:給你一個鄙視的 眼神,難道小言裏的人都不用尿尿的嗎?
當死黨們為《膀胱等詞匯與小言的辯證關係》展開激烈討論的時候,皇帝也正在就《論自然分娩與剖腹產的利害》與生命科學院的資深院士們進行交流。為了避免討論到具體問題時讓漫漫產生恐慌,他總是在走廊上用通信器聯係。
院士A:“沒有臍帶繞頸,胎兒的體位和重量都很正常,剖腹產完全沒有必要。自然生產最健康,繼承人的呼吸係統會受到最好的鍛煉,殿下產後恢複也會更快速。”
院士:“什麽叫沒有必要?數據很明顯了,殿下骨盆小產道窄體力差,根本不可能順利生產,且不說過程痛苦,如果要擴大產道進行會陰側切手術,還不是和剖腹產一樣要開刀?”
院士C:“剖腹剖腹,你以為殿下是狄肯人,可以在內髒暴露體外五天後還能活蹦亂跳?《自然生育法》是經過嚴格的數據統計和科學論證的!”
院士D:“就事論事!正因為殿下不是產前還能參加戰鬥的狄肯女性,所以才要考慮到自然分娩的承受能力!”
院士A:“剖腹產就不需要承受能力?如果手術過程中的刺激讓胎兒認為母體遭到攻擊,從假死狀態蘇醒進行反抗,那將是不可挽回的災難!”
院士:“難道通過狹窄產道的擠壓就是撓癢癢般的小刺激?你怎麽不在自己腹腔裏造個子宮試試生孩子?!”
院士C:“啊!照這麽說,要是剖出後遺症來,你就要用光劍剖腹自盡了?!”
討論就這樣演變成人身攻擊,並逐漸向武鬥群毆的方向發展。
院士A:順產順產順產!(衝擊波)
院士:剖腹剖腹剖腹!(火焰斬)
索倫深深吸了口氣,使勁兒捏了捏眉心:“……除了這兩個方案,沒有別的了?”
院士X:“陛下,理論上是有的。”
索倫:“什麽叫理論上?”
院士X:“就是瞬間轉移技術,用激光束將胎兒摧毀並分解成粒子級能量轉移出子宮,然後再按照原子結構進行體外重組。這個實驗在應用物理係已經實現了,他們上個月成功把一張桌子從食堂瞬移到操場。”
皇帝手一抖,不小心捏碎了通信器。不讓漫漫旁聽這個會議,是今天唯一正確的決定。
懷孕,不僅僅是撫摸著肚子一臉幸福在陽光下曬暖。嘔吐濺到鞋子上,彎腰又夠不到擦鞋,隻能看見小腿上靜脈曲張造成的青筋,還有水腫後的饅頭腳。當一個人經曆過所有這一切後,才能理解為什麽孕婦總是焦躁乃至狂暴。
漫漫半夜醒來的時候,首先感覺到想去廁所的欲望,不過她的肚子已經很大,翻身都有問題,坐起來更不是件容易的事,一般都是皇帝放下工作過來幫忙。但這次漫漫扭開小燈後,發現索倫正在側身朝著她沉睡。
狄肯星人睡眠極少,皇帝工作又忙,常在她睡熟了後才上床。所以雖然住在一起,漫漫卻幾乎沒見過他睡覺。
那雙令人膽寒的銀瞳閉上了,總是繃緊的嘴角放鬆下來,讓冰冷的麵孔看起來柔和許多。微弱的床燈映襯下,他銀色的眉和睫毛像月光灑下的銀霜,散發著淡淡光輝。如一位高貴的神祗,讓人欽慕又敬畏。
呼吸很勻。索倫少有休息,漫漫不想吵醒他。輕輕撐著床,從側躺變成仰麵,試圖自己坐起來。然而努力了兩三次,都像翻殼烏龜一樣徒勞掙紮。漫漫有點煩躁,雙臂腹部一起用力,半坐起來。還沒等鞏固戰果,隻覺得下身一股濕熱流下,浸透了內褲和床單。
漫漫腦子裏登時一片空白,完了。
她輕輕撲騰這幾下,已足夠讓警覺性極高的皇帝從沉睡轉入戰鬥狀態。索倫翻身摟住她,臉上看不出絲毫倦意:“想去廁所?叫醒我就是。”
漫漫搖搖頭,臉紅得像番茄。空氣裏微薄的氣味作了解釋:她失禁了。
索倫麵不改色地掀開被子,把她抱起來走進盥洗室放下:“先脫下睡褲,清理一下換新的。”說罷浸了兩條熱毛巾備用。
漫漫彎不下腰,隻能照著皇帝說的脫下褲子,讓他幫忙擦拭。
窘得快死了。
很久很久都沒敢照鏡子了。漫漫站在鏡前看著自己,頭發幹枯分叉,稀稀落落的劉海下露出個光光的額頭;暴露在外的皮膚上,不是紅色的異化神經就是鼓出的青色血管。凸出的肚子加上細弱的四肢,就像一個肉圓子上插了四根牙簽,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還有,朋友們穿著學士服畢業的時候她卻要在異國他鄉生孩子,還有,媽媽不在身邊好害怕,還有,在這樣的男人麵前失禁還讓他幫忙處理……
索倫拿回新的睡衣內褲時,看見漫漫光著腳哆哆嗦嗦站在地板上,雙手緊緊攥著衣襟,試圖拉下來一點蓋住下體,哭得稀裏嘩啦。
“怎麽了?哪裏痛?”索倫扔掉衣服,扯了一塊大浴巾裹住她圈在懷裏。
漫漫使勁兒搖頭,什麽也不說,隻是哭。
索倫知道她是極少掉淚的,再難受也是咬緊牙關忍耐,隻有在卡修的遺物前才失控了一次。哭成這樣,究竟是為什麽?索倫手足無措,不停撫摸著漫漫的頭發背脊安慰:
“下次你睡的時候我一定看著你,別哭。”
“嗚嗚……”嗚咽。
“我沒有責備你,這是很正常的,等生下孩子恢複恢複就沒問題了。”
“嗚呃……”抽泣。
“子宮壓迫膀胱盆底肌肉無力,也不是意誌能控製的呀。”
“嗚哇!!!……”暴哭。
童話都是騙人的。童話的結局都是王子和公主永遠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沒說要跟王子的爸爸扯上什麽關係;童話裏從來沒講過離開父母朋友嫁進皇宮會這麽孤獨無助,也沒講過懷孕的痛苦,更沒有提尿褲子讓別人收拾這樣狼狽到極限的囧事。
哭泣分成為別人而哭和為自己而哭。就像死黨說的“反射弧比恐龍還長”,漫漫實在太遲鈍了。一年多過去,現在的淚水,才是為了自己的委屈而流。
“把學校搬來讓她們在這裏辦畢業典禮。”沒用。
“等孩子生下來帶你出去玩。”沒用。
“把你喜歡的總是拖稿的那個漫畫家綁來畫畫?”還是哭。
皇帝前襟蹭滿眼淚鼻涕,手忙腳亂完全沒有辦法了:“乖,別哭,煎個蛋餅吃好嗎?澆很多很多糖漿。”
漫漫這才用袖子擦擦臉,勉強收了淚,抽噎著說:“吃蛋餅。”
不像初戀時總以美好整潔的樣子示人,這就是生活,一切難堪的狀態都要暴露在對方麵前。也隻有在這樣狼狽時接受和被接受,才算共同度過人生。
把所有人折騰到四蹄朝天的小寶寶,終於在一個飄著鵝毛大雪的冬日準備出生了。經過帝國所有最專業最精深的科學家研究辯論武鬥群毆,分娩的方案最終定為:能順產就順產,生不下再剖腹。
最危險的不是度過痛苦的分娩過程,而是時刻可能蘇醒動彈的小王子。不能控製力量的嬰兒悸動一下就很可能把母親的肚子擊穿。渾身插滿監控儀器的漫漫在產床上痛苦掙紮,經曆最後的破繭化蝶。
和所有準爸爸一樣,史上最強最冷酷的皇帝也隻能待在一旁,做著無用的加油鼓勁兒。
索倫:“好,子宮口全開了,羊水排出,頭部已經落入盆腔……閉住聲門,收縮腹壁肌和膈肌!”
漫漫:“腹壁肌和膈肌在哪裏,聲門又是什麽?嗚……”
索倫:“就在……總之,用力壓迫腹部!”
漫漫:“嗚啊啊!……他生下來會不會個子很矮?萬一、萬一像我這麽笨又沒力氣,根本沒有進化怎麽辦?”
索倫緊緊握住她汗濕的手:“不管什麽樣子,我都不會退貨的。”
兩個小時後,狄肯帝國第二王子——愛倫卡修弗裏德裏希範雷德爾,一個濕漉漉光溜溜的小嬰兒來到世界上。直到離開母體見到陽光,他才乖乖從假死中複蘇,用一聲響亮的啼哭作為生命之旅的開場白。
空氣濕潤清新,草地柔軟如毯,遠處的遠處,依稀趴著一個小小影子。漫漫記得這個夢,寶寶第一次跟她打招呼時,就是在這樣的夢境中。漫漫向前走了幾步想抱抱他,卻見影子站了起來,越長越大,瞬間變成一個讓她刻骨銘心卻始終沒有出現在夢中的身影。
黑發青年溫柔地笑著:“你看,我說過會回來的,回來再見。”
漫漫醒來時,黑暗的臥室裏靜悄悄的,隻有天空中四散炸裂的焰火光芒一閃閃映進窗中。
“讓我看看他……”她小聲說。
始終守護在床前的索倫點點頭:“好。”
小王子被安置在皇宮正中心的祝福殿,一個記錄基因傳播速度的監控房間中。索倫抱著慢慢,站在亞力玻璃幕後看著他。
光潔的額頭上是一對纖細柔軟的可愛觸角,濃密的黑發蓋到耳朵,黑曜石般的大眼睛明亮清澈。大概是感覺到有人在看他,躺著的小嬰兒扭頭張望,深處肉嘟嘟的小手拍在玻璃牆上。漫漫伸出手,隔著玻璃覆蓋在他手上。
隔了那麽久,兩隻手又重合在一起。
“歡迎回來。”慢慢說著,淚流滿麵。
另一種方式,卡修重生了。
索倫緊緊摟著她:“孩子非常強壯,反應靈敏,各項指標都很正常。”
像是聽到了父親的話,小嬰兒揮舞著短胖有力的四肢,發出了幾個無規則的衝擊波,火花四濺,加固過的天花板和牆壁被打出深深溝壑。
“隻是還不會控製力量,所以在孩子懂事前,你不能抱他。”
“沒關係。”淚水溢滿眼睛,又被笑容推出眼眶,“我會天天來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