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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錯種禍源 第七章 生死一線 字數:5083
“哇,這麽漂亮的女人,我頭一次看見……”站在北城門口的一個士兵驚歎地低語,正想再看仔細點,眼一瞥,看到林將軍冷若冰霜的眼神,一陣戰栗,不敢再言語。
旁邊的士兵都在偷笑,在林將軍布置工作的時候心不在焉,還竊竊私語,膽子也太大了。這小子準是沒見過美女,在這偏僻的北門,能有什麽美女出現?幾個士兵都向著剛才被罵士兵看的方向望去,瞬時一起發出驚豔的抽氣聲。
林瑞恩心裏頗為不快,離開戰場的士兵特別容易懶散,而京城的士兵更是散漫得過分,臉色一正,正想斥責他們,突然看到先前那個低語的士兵用手指向著自己身後的方向拚命地指,林瑞恩不解,轉過身去,一道娉婷的身影映進眼裏,他內心微微一悸。
她帶著那種舒心的笑容,有些焦急得走來,以為自己看錯了,林瑞恩移開眼光,再次望去,果然是她,她怎麽會在這裏?疑惑間,注意到她的笑意沒有傳達到眼裏,眼底充滿了彷徨……
歸晚走到林瑞恩麵前,盈盈一行禮,淡淡苦笑了一下,啟口道:“將軍,能幫我嗎?”滿是誠懇的話語因為焦急而顯的優柔無比。
林瑞恩楞住,這句話的意思沒有完全融進腦海,他詫異道:“……樓夫人……”聽到她帶著無助的語氣,開始覺得事情不簡單,沉吟一下,又看到歸晚臉上顯出一點無奈和為難,林瑞恩把身邊士兵全部遣走,北城門的城門角下隻剩下兩人。
在城樓下,寒風凜冽,歸晚覺得耳朵都有點生痛,忽然注意到林瑞恩轉過身,站到另一邊,風頓時被擋去不少,心下一怔,難道他是故意這麽做?微微有點暖意浮上心頭。看到身邊已經沒有閑雜的人,歸晚挑重要的幾點說明了情況。
聽完歸晚的敘述,林瑞恩覺得有點訝意,同時注意到歸晚故意省略了很多情節沒說,也不深究,意識到事情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林瑞恩召來士兵,吩咐道:“把我的馬牽來。”
聽到這句話,歸晚有點定下心來,隻要林瑞恩趕去,情況應該有所不同才對,可是心還是很慌,總覺得要發生什麽大事了
林瑞恩低聲對著士兵吩咐了一些事,回過頭來對歸晚說道:“這裏距離護國寺途中有一個鳳棲坡,天險之地,如果動手,極有可能選擇在那裏,我已經傳了命令,派了禁軍過去。我現在也立刻趕過去。你就放心吧。”聲音平穩有力,有種鎮定人心的力量。
歸晚輕點頭,因為他的保證讓她有了一絲安心,輕點一下頭,輕語道:“鳳棲坡?”心裏驟然竄起不祥的感覺,看到士兵牽了馬走過來,林瑞恩翻身上馬,急步上前,歸晚伸出手拉住馬鞍,對上林瑞恩有點驚訝的眸子,她說道:“將軍,能帶我去嗎?”
這個女子總是能讓他震驚,看著她如花容顏上縈繞著憂慮,眼神間卻有一份不為所動的堅定,林瑞恩沉默一刻,輕逸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身子半低下來,對上歸晚的眼眸,輕聲道:“樓夫人,失禮了。”
歸晚聞言,微抬頭,對上那雙漂亮的眼睛,發現那冷漠的表麵下蘊涵著看不懂的情潮,還沒完全消化他話中的含義,身子驟然一輕,腰部一緊,整個人已經被林瑞恩抱上馬,驚詫間,歸晚一時不能做任何反應。
一手把歸晚固定在身前,一手拉起韁繩,有力的一揮,馬立刻像離開弦的弓箭一般射出去。
還來不及說任何話,馬已經飛奔起來,林瑞恩的馬本就是最好的戰馬,比一般的馬更高更快,在馬揚蹄的一瞬間,歸晚的頭一陣暈眩,比起剛才馬車的顛簸,戰馬要平穩一些,但是速度迅速得多,從沒有坐過戰馬的歸晚腦子一片空白,眼睛閉起,隻有耳邊呼嘯聲,本來就是初春時節,冷風刮進歸晚的衣領中,凍得她瑟瑟發抖。
注意到歸晚的不適,林瑞恩猶豫片刻,最後還是減慢了馬速,忽然聽到歸晚說了些什麽,風聲太大,模糊了她的聲音,林瑞恩湊近傾聽,明顯虛弱的聲音說道:“不要慢下來……”
這麽柔弱的身子怎麽會有這麽堅強的意誌呢,林瑞恩疑惑,手一箍,把她更加緊緊的摟在胸前,明知不合禮數,他還是在慢速的短短一瞬,脫下自己的披風,罩在歸晚的身上,整個裹起來,順便也將自己躁動不安的心遮了起來。
戰馬流星一般拚命趕速,歸晚的心在呼嘯的風中暫時得到安寧,從剛才起緊繃的精神也慢慢放鬆下來,隻有心中的憂慮不減,手不自覺地緊抓著林瑞恩的衣襟,把臉埋進披風裏,意識漸漸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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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嘈雜聲傳進耳裏,把她從朦朧中震醒,頭腦立刻清醒,她倏地睜開眼,不敢置信得看著眼前的情景,這是靠著山穀的山坡,坡度有點陡峭,此刻的山坡一半沉淪在火海之中,遠遠的,竟有熱氣撲麵而來,坡上,官兵和盜賊打成一團,高處看來,還是盜賊占了上風,心裏明白,那些盜賊一定是國丈府的死士裝扮的,不然不會有這麽高的武功和組織性。
皇後啊,我還是晚來一步嗎?歸晚神傷,失望之情油然而生。
林瑞恩也看到這一幕,心下怔然,兩個時辰的急趕,還是來不及,從沒有想過,局麵會變成這樣,那個溫婉的皇後居然會做出這樣激烈極端的事,真讓人有種匪夷所思之感,難道女人都是這樣表裏不一嗎?就如同懷中的女子一樣,明明是弱柳之姿,卻有著超乎尋常的堅強。
手一緊抓,腳夾緊,對著已經醒來的歸晚道:“小心了。”一聲長嘯,馬蹄高高揚起,一馬當先地衝了過去,轉眼間衝進火圈。不急著和死士打鬥,林瑞恩東張西望地在混戰中尋找皇後和螢妃的蹤影。
刀聲,人聲,哭喊聲,都像咒語般往歸晚的耳朵裏鑽進去,震得歸晚頭痛不已,明明做好了心理準備,麵對如此的殘忍,還是有種不能接受的感覺,歸晚沉沉氣,打足精神四望,一片火海中,沒有看到螢妃和皇後的身影,熱氣拂到麵上,胸口悶悶的,歸晚難受不已。
死士的打法非常可怕,不顧自身安危地拚命,一副以命搏命的氣勢,而官兵亂成一團,有點不成章法,混亂之中,誰也顧不了誰,鮮血淋漓,死傷一片。
已經看不清周圍的局勢了,林瑞恩一拉馬韁,準備回頭,實在無法辨別情況,又沒有皇後和螢妃的影子,不能再涉險了,自己倒沒關係,可是懷中的人是如此的柔弱啊。
正當馬兒轉頭,往回跑的時候,一個死士注意到歸晚露出披風的臉,一震之下,大喊大叫:“螢妃,是螢妃,在這裏。”聲音刻板沒有起伏,但是傳出很遠,僅僅一瞬,周圍已經圍過來一群死士。
歸晚從沒有這麽心慌過,心跳到嗓子眼,聽到對方一聲大喊,她怔住半餉,怎麽會把她認錯成螢妃呢,轉而一想,這些死士並沒有見過螢妃,現在錯把自己當成螢妃了。可是這種時候也不能開口反駁,根本沒有人會聽。心緊緊收縮了一下,身體的痛苦和心理的痛苦一起襲來,無意識地伸手一抓,竟然抓到帶著暖意的衣服,抬首看,一張冷漠,線條分明的側臉映入眼簾,心裏安定不少,緊抓他的衣服,希望借此帶給自己勇氣和力量。
感覺到歸晚的緊張和慌亂,林瑞恩輕皺眉,來的時候並沒有帶刀,此刻後悔都來不及了,右手在腰間一抽,銀光一閃而過,手裏已經多了一柄軟劍,手腕轉動,銀光一片,眾人還沒反應過來,馬前已經倒下四個死士,歸晚仔細看去,軟劍造成的傷口極細,血都不易流出來,僅顯一條紅絲,心裏暗驚。
很難形容當時的情形,俊朗的少年將軍臉色冷漠,手裏銀光閃閃,光所到之處,讓出一條路,有的人甚至連他手中的武器也沒看清楚,就已經倒下了。變幻莫測的角度,天馬行空的招式。如霜的容顏和淩厲無雙的劍法拚湊在一起,顯得異常詭異,在場的人莫不膽寒。
死士也開始慌亂,其中有一個頭領樣子的,注意到林瑞恩隻用一隻手,很明顯在護著馬上的女人,大聲喝止屬下慌亂的情緒,打了幾個手勢,讓他們從左邊包抄,朝著歸晚下手。
林瑞恩頓時有點吃緊,左邊有點不勝負荷,越來越多的死士包圍過來,顧及著歸晚,無法突圍,眉頭深皺,他手上幅度加大,手上銀光從點點閃成一片,頓時有種開屏的感覺,歸晚眼前一花,借著這個時機,林瑞恩腳一夾馬腹,向外衝去。
就在快要衝出去的時候,電光火石一瞬間,馬突然受驚,狂奔起來,林瑞恩拉緊韁繩,低頭一看,才發現馬腿上中了一支箭,來不及顧馬,緊緊抓住韁繩,手上劍頓時停下來,死士趁機靠近,一刀刀往歸晚身上而來,林瑞恩抱緊歸晚,往旁邊一挪,刀落在馬身上,馬兒吃痛,不顧一切地亂蹦亂跳,不受控製,發瘋地亂跑。
歸晚摒住呼吸,緊緊抱住林瑞恩,腦海已經來不及反應當時的情況,隻能任刀光劍影在眼前亂晃,呼吸急促,生命懸於一線。
馬轉眼跑到山坡邊,下麵就是深不見底的山穀,跑到這裏,林瑞恩也不禁臉色一變,想要回頭,死士已經逼近,沒有辦法再退,馬早不受控製,林瑞恩提起一口起,想往後轉,一道刀光從左邊閃過來,這樣回轉,歸晚必定受傷,哀歎一聲,躲過這致命一刀,馬蹄一揚,踩空了山崖。
林瑞恩抱緊歸晚,兩人一馬,來不及驚呼,就往山穀中掉了下去……
=======傍晚時分,鳳棲坡十裏外的長亭,一隊禁軍紮營著,一道挺拔玉立的身影站在亭中,隨手翻動手中的書冊,顯得一派瀟灑自如,臉上掛著三月春風般微笑。
一道人影快步跑到亭中,單膝跪下,朗聲報告:“丞相,鳳棲坡那已經快要結束了,準備好了火箭,等命令一下,就可以向坡裏齊射。”
樓澈溫和一笑:“後宮女眷沒有受驚吧?”聲音懶懶的,不像很在意似的。
士兵頭也不抬,恭敬無比地答道:“沒有受驚,她們在距離此處兩裏路的地方休息。”
“皇後呢?”樓澈低問。
士兵略一停頓,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麵有難色開口道:“皇後已經被雷將軍看守起來了。”
樓澈微微笑了一下,眼睛看向鳳棲坡的方向,遠遠看去,竟也能看到隱隱火光。
看著他的笑容,士兵困惑不已,麵前這個讓人如沐春風的溫潤男子,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呢,今天早晨突然帶著禁軍攔截下皇後和螢妃,把皇後軟禁起來,明知前麵有死士等待,還是讓一批宮女和太監去做誘餌送死。難怪朝堂之上沒人敢與他為敵。
“如果沒有什麽差錯,就按計劃進行,再過一會,就可以放箭,把亂黨一舉殲滅。”雅然的聲音把士兵的胡思亂想打斷。
士兵點了點頭,正想領命退下,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知道該不該開口。樓澈見狀,問道:“怎麽了?還有事?”
士兵臉一正,回答道:“剛才在鳳棲坡發生一件怪事。”
“怪事?”樓澈聞言,低低笑了兩聲,似乎有點好奇,“什麽怪事?”
“剛才有一男一女闖進鳳棲坡,被亂黨圍攻。”
樓澈依然笑著,沉吟一下,問道:“他們什麽人,為什麽會被圍攻?”
“亂黨誤把那個女子當成了螢妃。”士兵老實地回答。
眉輕輕蹙起,樓澈喃道:“誤認為是螢妃?”到底是什麽人?
士兵聽到樓澈的低語,似乎明白他的想法,又接著說道:“據在場的人說,那女子美如天仙,比螢妃絲毫不差。”剛開始士兵還以為這又是樓相的計謀,後來看來不像。士兵微抬頭,看到春風溫和的樓相臉色一變。
“那女子是什麽模樣?有什麽特征?”聲音裏含著緊張,不祥之感突然竄上心頭。
暗想,美得像天仙還不是特征嗎,可惜這話不能宣之於口,忽然想到什麽,士兵答道:“那女子的頭上帶著一條銀色發帶。”
樓澈頓時震住,心微微一痛,開口問:“她怎麽樣了?有沒有受傷?”話音失去了平時的冷靜,帶著顫抖。
士兵驚訝不已,從沒有看到樓相這樣過,不知道如何開口,隻能實話實說:“那一男一女已經掉下山穀。”生死不明四個字楞是被他咬牙吞下,做士兵這麽多年,早就懂得察言觀色,眼看樓相臉色越來越差,風雲突變,再說下去,隻怕生死不明的就會變成自己了。
心越來越痛,不知名的心慌籠罩住他,樓澈一瞬間不知如何反應,驟然站起身,他揚高了聲音:“去鳳棲坡,全部去鳳棲坡,一定要把落下穀的女子給我找到。要毫發無傷的給我找回來。”說完,大踏步地向外走去,臉上滿是陰鬱,大聲吩咐:“馬上備馬。”
士兵傻住,立刻跟上去,追問道:“那亂黨的事呢?”
回頭冷冷得瞪著士兵,聲音像是結了冰一般:“先找到歸晚,”腳步不停地向前走去,想起歸晚被亂黨圍攻,落下山穀,他就有一股怒火從胸口燃燒開來,決不會饒了那些人。
寒霜不減的聲音對著士兵補充道:“把那些亂黨給我通通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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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錯種禍源 第八章 一夜之間 字數:4271
頭好痛,一陣像針刺一般的疼痛感從四肢傳到腦海,緩緩睜開眼簾,一片盎然的春意映入眼瞳,淡淡的綠,薄薄的春意,沁入心肺的自然味道。這裏是山穀嗎?歸晚疑惑,張眼四處張望,尋找林瑞恩的蹤影。
眼光在周圍轉了好幾圈,還是沒有看到林瑞恩的影子,歸晚有點心慌,隻手撐起身子,一陣頭昏眼花,手腳發軟,竟然站不起來,無處著力,她隻能倚在石上,漫漫調整呼吸,閉上眼,平複自己慌亂的心。
“你醒了嗎?”冷冰冰的聲音裏帶著絲不易察覺的關心,傳進歸晚的耳裏。
偏過頭,林瑞恩走近,當仔細看清對方時,歸晚忍不住笑出聲來,衣服大概是因為順著山坡滾下來的原因,破爛不堪,平時冷漠的將軍穿著這樣的衣服,說不出的怪異和落魄。
注意到林瑞恩麵有異色,歸晚斂去笑容,定定地看著他。
臉上顯出為難的表情,林瑞恩一手把剛切來的馬肉放在一塊大石上,在旁邊坐下來,對著歸晚,淡淡說道:“你睡了一天了,我在周圍看了一圈……”忽然停頓下來,眉頭微皺,似乎不知道如何措辭,“…以現在的情況,我們爬不上去。”
聞言,歸晚臉色黯然,想起自己剛才站不起來,心一顫,問道:“我剛才怎麽站不起來,難道是摔下山穀的時候,受了傷嗎?”想到這裏,就是再灑脫,也笑不出來了。
明白她在想什麽,林瑞恩露出安慰笑容,嘴邊劃起一道淺淺的線條,稍嫌冷硬的麵部頓時柔和幾分:“不用擔心,你是摔下山穀時輕微撞傷,加上躺了一天,血氣不順,等會就會好的。”
他的聲音自有種讓人信服的力量,歸晚揉揉手臂,緩緩坐起身,果然比剛才好多了,力氣恢複不少。心安定下來,抬首看看林瑞恩,他正在把柴堆在一起,搭起架子,似乎打算烤馬肉的樣子,突然間,歸晚臉色一變,聲音略揚,詫異地問道:“你為什麽不用左手?”
林瑞恩用右手堆著柴堆,聽到歸晚的話,手下沒有停止,平靜地說道:“摔下來的時候,受了點傷。”語氣始終是平靜無波的。
很容易讓他騙過去呢,歸晚暗道,如果沒有看到他左邊袖子出隱隱透著暗紅的汙漬,她也會相信那隻是輕傷而已。想起掉下來的時候,是他緊緊護著她,愧疚之感湧上心頭,現在也總算明白,他們爬不上山穀的原因了。
注意到歸晚不再說話,林瑞恩專心地堆柴,打算把馬肉烤來吃了,這本來是陪他決戰沙場的戰馬,現如今居然拿來裹腹……正想著,一轉頭,對上歸晚含著擔憂的瞳眸,林瑞恩小驚了一下,是思考得太沉,居然沒有注意到她的靠近,正疑惑著,一雙他見過最美的手,輕輕地觸碰他的左手,本能想要躲開,可不知道為何,他最後還是一動不動地站著任她拉開左衣袖。
拉開林瑞恩的衣袖,歸晚眉深皺,左手上拉開一道長約半臂長的口子,傷口最深的地方幾可見骨,上麵塗了一層藥膏,血也止住了,但是傷口的恐怖樣子還是把她嚇了一跳,心裏暗想,這個傷口,她也許要付上一半的責任。
抬頭露出一個笑容,歸晚幽然問:“這傷,會好嗎?”
聽到她話語中有著真切的擔心和自責,林瑞恩拉下衣袖,遮住那醜陋的傷口,朗聲道:“骨頭已經接上了,沒有大礙,回去修養兩天就行了。”
驀地睜大眼,歸晚有點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斷骨,他居然能如此輕易講出口,沉吟了一下,她走到柴邊,從柴堆抽出兩根平整的,在林瑞恩錯愕的眼光下,把柴枝夾在他的左手上,林瑞恩恍然,她是想給他的左手做個固位,防止骨頭的錯位,心裏微微一震,一股暖流慢慢流出,蔓延到全身。
注意到沒有任何的布條可以綁住柴枝,歸晚有些為難,林將軍的衣服已經很破了,不能撕他的,可是自己的衣服也不能撕,一轉念,她伸手把自己頭上一直戴著的銀色絲帶抽了下來。
銀色的淡光一閃,一頭如綢般的黑發瞬間散了開來,林瑞恩覺得自己的心也隨著滑落一般,受到迷惑似的,他伸出能活動的右手,輕輕掬過幾絲靠前的散發,突然間,左手因為受到柴枝的夾力,隱隱有點疼痛,他一驚,右手立刻鬆開,心不受控製地急跳。
沒有注意到任何異樣,歸晚綁完,顯出欣慰的笑意,伸手把頭發隨手一攏,眼角瞥到山穀旁,居然有一個小小的池塘,心裏雀躍一聲,匆匆走過去,林瑞恩見狀,頗為不解,想起她身體柔弱,正想喊她注意,隻見她在小池塘邊跪坐下來,對著水鏡,梳起頭發,整理儀容,林瑞恩一陣啞然,忍不住淡笑出聲。
轉身繼續堆柴,把馬肉放在架子上,他打開火折子,點起火,想起歸晚昏睡一天沒吃任何東西,他轉過身,開口想喚她,卻在轉眸的一瞬間,無法開口說話。
山穀因為地勢特殊,溫度較高,春意濃烈,風景美如詩畫,可是如此美麗的景色在她的身邊隻成了陪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脂粉不沾,越顯得她清豔無雙。
思緒沉沉地,情不自禁回想起第一次見到她的樣子,他因為要捉拿弩族的王子,便服在“來福樓”布網,正在吃飯時,同桌來了一個少年,頭一次見到這麽俊美的少年,動作幽雅自如,隨便的一個動作在“他”身上表現出來就帶著一種獨特魅力。
這些還不足以迷惑他,但是席間那個笑容卻著實打動了他,在戰場數年,沒有見過如此透明的,自然的笑容,見到“他”因為付不出錢而顯出的尷尬和窘迫,他心下一軟,居然幫“他”解困。原以為這隻是一件小事,可是三天後,他居然又遇到了“他”,打開門,那個俊美無雙的少年笑盈盈地站在門邊,當時的他真的迷惑了,發現“他”是女兒身,情不自禁有些歡喜。
第三次見到她,又給了他震驚,她居然是樓相的妻子,看她儀態萬千地從馬車裏走下來,當時的心情複雜得連他自己也分不清了……
“你在想什麽?”鶯聲入耳,把他從沉思中驚醒,看向歸晚,她已把頭發編成一條長辮,清麗自然地好象從山中走來的精靈似的。
注意到她從掉進山穀後精神似乎很高揚很開心,比起趕往鳳棲坡時的慌亂和無助,簡直是天淵之別,似乎不再擔心外麵發生的大事。暗暗稱奇,忍不住開口問道:“你不擔心嗎?”說完,就有點後悔,難得她精神這麽好,自己何必要提醒她傷神的事呢,想要彌補,也不知如何說。
稍稍黯然,她轉而宛然一笑:“已經沒有什麽要我擔心的了,事情都成定局了不是嗎?”笑容雖然燦爛,但隱隱透出失落。
林瑞恩輕點頭,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忽然聞到一股馬肉的氣味,轉開話題:“看來馬肉快熟了。”
不一會兒,馬肉烤熟了。
馬肉粗燥,難以入口,這也許是歸晚此生吃過最難吃的一頓,但是饑腸淋漓,也顧不得滋味,硬是吃了一些下去。林瑞恩看她吃得難受,心有不忍,開口說道:“再等兩天,我們就能回去了。”
“一天。”不在意林瑞恩有些質疑的眼光,歸晚自信地說道,“不到一天,上麵就會有人來這裏找我們。”顧盼之間,因自信的笑容而光彩照人。
林瑞恩不語,眼不經意掃過四周,這個讓人忘俗的穀底,竟然讓他生出一種留戀的感覺。
歸晚吃著馬肉,食不知味,臉上神采熠熠,笑意盈然,垂下眼簾,掩去眼底深深的失落和憂鬱,餘光瞥過山穀,有些失意,這麽脫俗自然的風景,連她都對這裏生出依戀的情懷。
可惜上麵的世界太多的事等著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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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棲坡上,禁軍不斷忙碌著,一個士兵邊跑邊指揮,旁邊突然插出一個士兵,開口說道:“副隊,能不能讓士兵休息一下,已經整整一天一夜了,兄弟們都累了。”
被稱做副隊的士兵臉有難色,情不自禁向著左邊的高坡望去,一抹雅彥俊朗的身影站在那裏,動也不動似的,回頭答道:“不能休息,看到樓相的臉色沒有,都不想活了嗎?”想起昨天跟樓相匯報後就變成了這樣子,暗暗一歎氣,自從知道掉下穀的是樓夫人,樓相就處於寒怒狀態,隨著時間的推移,臉色越來越差。
報告的士兵也感慨無限,小聲埋怨道:“這鳳棲坡的大火花了一天多的時間才撲滅,現在天色已經晚了,根本就沒辦法下穀去找人。”
聞言,副隊也歎了口氣,說道:“沒有辦法,如果真的找不到人,我們隻怕……”後麵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想想就覺得膽寒不已。
士兵無奈,望了一眼樓相站的地方,莫名的寒意竄上脊椎,突然回頭說道:“對了,那個少年怎麽辦?”話音低沉,顯出疲憊的姿態。
副隊皺起眉,想起昨天下午急馬趕來的少年,頭疼起來。自從樓相通知家裏,樓夫人墜穀的事情,下午時分,一個少年急馬趕來,剛一下馬,馬就因為過度勞累倒地身亡,想起那場景,他到現在還曆曆在目。
那種少年,任誰見了都不能忘懷吧,聽說他是樓相的得意門生,一表人才,更難得那種如水清澈的氣質,真是個俊秀的少年啊!當兵這麽多年,就這兩天內見過的人物最出彩了,昨天還在納悶,難道出色的人物都聚集到樓府去了嗎?
像那個親切俊秀的少年,沒有人不喜歡吧。他一到,萬分著急,似乎有種痛苦糾纏著他一般,一定要到穀底去,明明是個文弱書生,誰敢讓他冒這個險,何況鳳棲坡昨日還是熊熊烈火。最詭異的事發生了,那個少年像化石一般在山坡上站了一夜,不吃不喝不說話,今天早上再看見他,簡直跟昨天判若兩人了。
昨日看見他時,是個清澈無比的少年,那種俊美甚至有點跨越性別的界限,但是今天的他,頭發早被大風吹散,麵容有點憔悴,昨日還清澈透明的眼眸今天充滿了深沉,和一種寒冰似的涼意,是少年一夜之間變成了男人嗎?一夜能改變一個人這麽多嗎?
“副隊啊,那個少年真有些可怕啊,昨天還不是這樣的。”士兵無奈地說道,“他已經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要不要給他送去啊。”
副隊點了點頭,複又搖了搖頭,說道:“還是我去吧。”拿過士兵手裏的竹籃,向著右邊的坡邊走去。還沒有走到那個少年的跟前,少年就倏地回過頭來,問道:“能下穀了嗎?”前一日還顯得清脆的聲音,今日已經變成冰霜似的寒冷。
搖著頭,副隊正想把吃的東西遞過去,卻看到少年看也不看地轉過了頭,繼續盯著穀底看。心裏暗歎一聲,副隊注視少年,本想要勸,突然想到勸也沒有用,也就不開口了。
少年的頭發被風刮起,半邊的側臉一夜之間生硬起來,眼神因為下定了某種決心顯得堅韌不拔,深沉難測,俊雅的臉龐失去了如水透明,卻多了一份難以言喻的冷酷和偏執,一夜的改變在他身上透出一種異邪的俊美,讓人移不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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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東風難醉 第一章 恍如隔世 字數:3933
這裏是鳳棲坡,站在這裏,可以把整個山穀映在眼裏,天色早已暗了,眼下黑茫茫一片,似乎是個無底的黑洞一般,什麽也看不清,他定定地站著,許久許久,到底有多久了?
風很大,咆哮般地刮過耳邊,其他什麽聲音都聽不見了,她在哪裏,在穀底出事了嗎?一想到這些,他的心就很痛,想是缺了一塊,痛得他刻骨銘心,痛得他無法思考,隻能無助地失神地深深凝望著穀底……
那一天,遇見她時,也是這樣很暗的黑夜……
……
戲班要進皇宮唱戲,班主興奮無比,說什麽昆圓戲班從此就是天下第一的戲班了,戲班中的任何人,都顯得異常快樂,隻有他,無法融入快樂中。
他出生在一個沒落書香門第,從小生活甚是清苦,也許是受到父親影響,他本性無欲無求,人人誇獎他親切清澈的氣質,又有誰知他內心也如水一般,透明,無我,任何人都是水麵的倒影,人走開了,也就消失無痕了,一直以來,他在追尋,自己想要什麽呢?到底什麽人能在他的心中長留印痕呢?
皇宮宴會開始了,他遠遠地躲開,找了個清靜的地方看書,沒有想到,竟然看到了宮闈中最禁忌的一幕,等待他們的離開,他剛認為麻煩遠離了,就遇到了她,黑暗中,看不見她的臉,隻是她的聲音清脆,淡然,自如,讓他有點喜歡。
你願意離開戲班跟我走嗎?
她說出了他當時最想做的事,戲班的環境他已有所厭倦,早已決定報考科舉,也許做官會非常有趣吧,當時的他是這麽想的。
前途變的一片光明起來,心裏波瀾不驚,並不高興,隻是單純地接受,改變環境也許能找到自己想珍惜的東西吧,他一直這麽堅信著。
那個改變他命運的女子叫歸晚,人人都說她是個大美人,最初的他是沒有注意到的,他隻是很喜歡聽她的聲音,清清的,淡淡的,帶著讓人難以抗拒的優美動感,聽得習慣了,竟然讓他有了想念,每天都能聽到這樣的聲音,也是件賞心悅事,什麽時候開始的,她的聲音讓他有了牽掛。
想起在梅花林中看到她的那幕,他才真正明白美人的含義,春意燦爛,她笑如春風,淡怡動人;夏木蒼翠,她靜如雨石,幽雅可人;秋葉幽憂,她悠如夜月,明淨醉人;冬雪慘淡,她傲如寒梅,清暉怡人。
那一夜,他夢中也進入梅林之鄉……
什麽時候起,梅花酒的香味縈繞鼻尖,難以忘懷?
什麽時候起,他下筆觸情,吟念春思,難以舍棄?
什麽時候起,他如鏡水之心常泛漣漪,難以平靜?
他本是無欲無求的,遇到她後,卻有一種自己也難以明白的眷戀,她常問,他沒有自己的信念,如何進官場,心底隱隱有個答案呼之欲出,他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忽略。到底是什麽呢?他不明白,也不太想明白。
上天懲罰他了,當時的一鬆手,就傳來她墜穀,生死不明的消息。聽到消息的一瞬間,他大概已經死了,心都痛得不能跳動了,這時候才明白,他明如鏡水的心原來也是會痛的……
不想再嚐試那種通徹心肺的感受……他靜靜地看著穀底,他等待著,隨著時間的推移,他越來越確定自己的心,十九年來,他第一次產生如此的欲望,自己越來越貪心了吧,本來隻是想聽她的聲音,漸漸地想欣賞她的美,後來想伴在她的身邊,現在……他多麽想得到她……
他想笑,想放聲大笑,他找到了自己的堅持,自己的珍惜,明淨的心從此不再空蕩;他又想哭,想傾聲大哭,原來不知道,情的滋味如此酸澀,如此苦悶難言……
“找到了,找到樓夫人了……”耳邊驟然傳來的聲音,震醒了他混亂得幾欲瘋狂的神誌,腳不聽使喚地往人聲傳來的地方走去,早已麻木的腳一步步加快速度,小跑起來,嘈雜的人聲中,他聽到自己的心跳,有力的,平穩的,他的心又跳了,他再一次感到自己的心跳……
他找到了,找到自己想要珍惜的……
他想要的是……
*
“找到了,找到樓夫人了……”士兵匆匆忙忙地跑到穀的上坡大聲喊道,欣喜的聲音瞬時傳遍鳳棲坡。
聽到這句話,樓澈的臉終於鬆動下來,先是高興,接著擔憂,轉而又有了點憤怒之情……臉色一連三變,情緒波動不定,還沒等其他士兵意識過來,他已經飛快的奔了出去,直往穀崖邊跑去。
天色才有點微光,穀邊一陣騷動,找到樓夫人,全穀的士兵都感到由衷的高興,兩天沒睡了,終於能休息了……看到樓相神色紛亂地衝了過來,都自覺地讓出一條道。
穀崖邊坐著剛被救上來的歸晚,頭一次看到她如此狼狽的模樣,衣服有些破亂,容色蒼白,心微微一痛,針刺的感覺蔓延到全身,臉色沉鬱,本來打算狠狠罵她一頓,看到現在如此狀況,滿腔的鬱憤竟隻能化為一聲長歎,低身摟過她,抱進懷裏,柔聲問:“受傷了嗎?”
這句話,如此簡單,卻溫和地不可思議,不知為何,這一聲像水一般,隻有一滴,卻滴進歸晚的心裏,化了開來,臉色複雜,百轉柔腸,還沒反應過來,看到樓澈心疼地伸手在她臉上輕輕撫過,才知道自己已經流下眼淚。
一滴,兩滴……不停地劃落淚珠,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何而哭,是生死之間的恐懼?是無力無助的悲哀?還是……
看著她無聲地落淚,又是一陣心悸,伸手撫過淚水,想為她檫去憂愁和恐懼,卻在觸手之際,感到炙手的疼痛和燙,那淚水,好沉……
輕摟著她,不在乎身旁早已詫異一片的眼光,樓澈感到心陣陣慌亂,正想抱起她回身,突然注意到穀崖邊的士兵又背上一個人,那就是和歸晚一起墜穀的男子嗎?看著他被救上來,眼神一瞥,淡銀色的光芒映入眼簾,他受傷的手上似乎綁著歸晚的發帶,凝視半餉,看到他的臉,一怔,這不是林瑞恩嗎?
對上林瑞恩的眼神,頗為冷淡,此人和他一樣的重權在握,可惜他常年在關外,兩人並無任何交集,心下一轉,有些詫異他和歸晚在一起的原因,可惜現在並非深究此事的時候,樓澈冷靜地開口道:“林將軍,傷無大礙吧?”
如霜的表情沒有絲毫波動,僅是輕點幾下頭:“沒事。”不自覺地,眼光移到那纖細的身影上,看到她因為聽到聲音而回轉的臉,上麵竟然隱然帶淚,一震之下,臉色乍變。
“林將軍,”歸晚輕掙開樓澈的懷抱,對於剛才的哭泣有點不好意思,禮貌地對著林瑞恩微笑道,“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不明意味地又點了兩下頭,被她淚水所震,他無法移開眼光。
“林將軍,”樓澈冷然的話語打斷他的凝視,林瑞恩對上他無波的眼眸。
樓澈猶豫片刻,終於還是開口,多少有些不甘,但也有幾分感激之情:“林將軍,你救了內子,我感激萬分,以後……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可開口,我欠你一個人情。”
林瑞恩並不回答,麵無表情地站著,似乎剛才的話跟他毫無關係一般,一群大夫早就侯命著,乘著此時趕上來,紛紛圍攏林瑞恩,檢查傷口,處理傷勢。
對於他的不回答,樓澈也並不著惱,林瑞恩是出了名的冷漠,自己已經許出了承諾,並不管他接不接受,感到穀上一陣清風吹過,忙把歸晚拉到身前,她掉下山穀,現在正是清晨,天氣陰冷,怕她身體不適,他樓過她,轉身要回營帳。
剛轉過身,才發現後麵站著一個少年,見到他,樓澈和歸晚都是驚了一下。
歸晚從被救上穀後,一直茫茫然,不知身在何處,尤其是剛才哭了一場,似乎哭走了很多東西,心裏空蕩蕩的,像木偶似的被牽動著,生死間徘徊一圈,真是恍如隔世一般,轉頭看到少年一瞬間,她被驚醒了,難道真是隔了一世嗎?
少年怎麽變化如此之大,冷然地站在風中,風吹起他的亂發,淩亂如絲,清秀的臉龐竟然生硬了幾分,他表情落寞,說不清的抑鬱,清澈的眼神此刻深沉無比,一望無底,臉上早已沒有昔日如水笑容,沒有任何表情地站著,流露出堅毅的氣質。
驚詫於他驟然的改變,歸晚啞然道:“修文……你怎麽啦?”
被那一聲清淡的聲音喚起,管修文一陣喜悅湧了上來,他已經站了許久,看到她落淚,她茫然,她心不在焉,他盡收眼底,但是她沒有注意到他,他等著,終於等到她的輕喚。
一刹那,好像聽到了冰破裂的聲音,歸晚睜大眼,看著那少年露出以前那種親切的笑容,如水清澈,先前的淩厲似乎是假象,少年還是那個少年,沒有改變,舒了一口氣,歸晚心安了點,剛才那個管修文真讓人有點害怕。
少年開心地笑了,發自內心的,走向前一步,溫和道:“你沒事嗎?沒有受傷吧。”等歸晚明確地搖了兩下頭,他心安了,淡笑不語地注視著歸晚,隱含著一種複雜。
真正感到震驚的,是樓澈,看到少年的一瞬,他就感覺到某種奇特的感覺,這個少年的心境發生了大變化,才會變得如此怪異,如此可怕。身上帶著如刀刃般的淩厲,眼神中多了一份銳利和專注,注意到他看著歸晚的眼神有些癡癡的,太過於深沉,心下不悅,心裏多了一絲煩躁,啟口道:“管修文,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說完,扔下眾人,帶著歸晚向營帳走去,同時吩咐大夫進帳為歸晚診療。
看到他們遠離,管修文剛才還清澈的笑容頓時斂去,站在風中,冷冷然,看著那個牽掛的身影,心裏百感交集,沒有比剛才更深刻地感受到,他需要權力,需要財富,需要地位,突然間,他湧起無限的欲望。
想擁有可以抗衡樓澈的力量……才能接近他的渴望……
鳳棲坡上又是忙碌一片,士兵們處理著各項瑣碎的情況,營帳內大夫進出不停,穀上士兵休息無數,一個少年站在風中,遺世而又孤獨……
天開始亮起來,可惜沒有人抬頭,沒有人發現,天空早已是風起雲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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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東風難醉 第二章 世事難料 字數:3327
“情況怎麽樣?”清風似的聲音裏似乎有點憂慮,樓澈站在營帳前詢問身旁的大夫。
“夫人氣血衰弱,還受了驚,”大夫看著眼前這位高權重的年輕丞相,有點惶惶然,在宮中當禦醫多年,從沒看過他如此明顯把情緒表露在外,語氣謙恭地說道,“夫人的傷勢並不嚴重,隻要好好調養些時日就可以了。”
舒展了眉心,樓澈輕點頭:“去開藥方吧。”驀然一轉身,撩起營帳的簾子,走了進去。
營帳內沉靜地沒有一點聲響,一陣安神的香氣飄在鼻間,舉步走到桌旁,打開香爐,撚熄爐中的熏香,樓澈轉過身,定神看向營帳中間的床。鋪了一層羊毛毯的床牙上,此刻沉睡著一抹纖細身影,漆黑的發絲散在雪白的毛氈上,帶著略顯蒼白的病態美。
走到床邊,輕身坐下,溫柔地拉過羊絨氈毯,拉到歸晚的頸部,把她蓋了個嚴嚴實實,忽然手下氈毯一動,他轉眸,正好對上歸晚眼簾微微顫動,徐徐睜開的眼,黑色透亮的眸子繁星一般幽深。
“夫君大人……”歸晚悠悠地喚道,頭還昏沉著。
樓澈注視了歸晚一眼,並不回答,麵無表情,見她想要坐起身,拿過繡枕,墊在她的身後。
見他毫無表情,歸晚恍然,開口問道:“夫君大人,氣惱我嗎?”剛坐直,覺得一陣天眩地暈,她傾身靠在繡枕上。
心裏說不出的鬱結,樓澈略寒著臉,注意到歸晚身體不適,莫名的心疼,忍不住薄斥:“你不要命了嗎?為什麽要到這裏來?”差一點,她就葬生穀底了。
歸晚淺淺一笑:“我是想來阻止的,到了這裏,才知道自己多麽微薄。”幽幽的聲音帶著神傷的哀歎。
聽到這樣哀傷的話語,樓澈始料不及,本來想要斥責的話再也說不出口,看著這個自己百般保護和寵愛的女子,這次居然做出這麽危險的事,讓他擔夠了心。想要訓斥,又有種不舍的情緒,輕歎了口氣,無奈地問道:“歸晚,你為何對皇後的事這麽上心?”
歸晚莞然沉吟半餉,在樓澈幾乎認為她不會回答時,悠然啟口:“夫君大人又為何對皇後的事這麽上心呢?”
樓澈啞然,有種欲說不能的感覺,看著歸晚微微蒼白的臉色,說道:“並不是我針對皇後,今天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沉然說完,語氣又柔和下來,“歸晚,你不要再理會這些事了,我會處理的。”伸手攏過她的頭發,幫她拉好氈毯,就怕鳳棲頗上陰陰寒意讓她傷上加病。
“不能不管……”在樓澈有些詫異的眼光裏,歸晚輕喃道。
樓澈皺起眉,心裏驚詫不已,不等他開口,歸晚續又說:“夫君大人,聽我說個故事好嗎?”
知道她此刻要說故事必定重要無比,樓澈不語,沉默地等待。
歸晚把眼轉開,凝神對著桌上的香爐,徐徐道:“我的娘親,二十年前是個有名的美人,生性灑脫,還帶著三分潑辣……”
樓澈微怔一下,驀地想起他們成親時,歸晚的父親剛辭完官,兩袖清風地走了,連女兒的婚禮也未曾出席。而她的娘親,隻是聽說幾年前仙逝了。不明白為什麽此刻她會說起身世,難道其中有什麽隱衷?注視著她露出迷離的容色,他定心地聽下去。
“娘親在年輕時候,曾經愛過一個落地的書生,不顧家族反對嫁給他,還生了一個女兒,可是兩人生活卻並不如意,後來娘親離開了那個男人,嫁給我父親。”簡單幾句話,概述了一個女人的一生,裏麵卻透著蒼涼的味道。聽到這裏,樓澈的眉心慢慢攏起,有點猜到故事的含義。
歸晚停了停,勾起一抹苦笑,又說道:“我在家中從沒見母親真正開心過,她總是憂慮重重,極少展顏。她很疼我,可以說是極盡寵愛,對哥哥卻不理不睬,相反,父親喜歡哥哥,不喜歡我……娘親身體很差,在我十四歲那年,已經重病纏身,盡管父親到處求醫,依然回天乏術。娘在死之前,很想見那個她離棄了十多年的女兒,她對我說,她把對那個女兒的疼愛雙倍給了我,希望我以後能把這份情還給那個無緣的姐姐。”說到這裏,歸晚半躺下,似乎不打算說下去了。
樓澈楞住,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他仍試探地問道:“你的姐姐……”
歸晚轉過臉,定定地看著樓澈,淡然道:“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皇後就是我要還情的人。”那麽灑脫自如的眼眸裏含著一種堅定。
室內頓時有片刻的沉靜,樓澈也不知如何對應,隻能看著歸晚,臉上顯出深思的表情。
歸晚莞爾一笑,伸手把自己的頭發攏到一邊,狀似輕鬆地問:“夫君大人……怎麽辦?”
樓澈凝眸,有些不解,一絲不祥的感覺湧上來,讓他有點心煩,片刻間,說不出話。
“怎麽辦呢……”歸晚笑語道,一種淒然的感覺浮上來,“我要保護皇後,你要保護螢妃,也許我們的立場對變得敵對呢……”
“不會的。”一聲斷然打斷了她的揣測,樓澈肅然道,“這本不是我們之間的問題。”心煩,一陣陣的心煩,從來沒有想到過,會從她嘴裏吐出“為敵”這個詞,讓他的心頓時有種沉下去的感覺。
“歸晚,針對皇後的並非是我,而是身為一國之君的皇上,你知道嗎?”樓澈解釋著,夾雜著說不清的慌亂情緒。
歸晚笑了一下,彷徨之態盡顯,幽然道:“沒有螢妃的皇上會這麽做嗎?”
樓澈不語,這個問題的答案如此明顯,讓他沒有轉還的餘地。
時間分分秒秒地流失,而在這個營帳中,卻有一種時間被凍結的感覺,隱隱一種壓迫感強烈地傳遞開來。
“歸晚……”樓澈啟口,隻是輕輕喚了一聲她的名字,溫潤低沉。
聞言,禁不住輕輕一顫,歸晚感到陣陣酸澀,臉上依然帶著微笑:“夫君大人曾經答應我,滿足我所想……我一直都相信,但是,如果碰到螢妃的利益呢,夫君大人依然會站在我這一邊嗎?”
沉悶快要窒息了,空氣沉重地似乎能把人壓垮,樓澈不開口,臉色陰沉,看不出所思所想。歸晚輕歎口氣,感到疲累無比,傷神,傷情,又傷心……突然整個人從羊毛氈毯中鑽出,伸出手,在樓澈一詫異間,勾住樓澈的脖子,帶著無限旖旎和輕柔,把頭靠在樓澈的肩上,三千青絲散在樓澈胸前,一絲一絲,一縷一縷:“夫君……”
一震之間,他差點忘記了呼吸,歸晚從不主動親近別人,但是此刻,淡淡的馨香撲鼻,縈繞在身邊,心一悸,不自覺地伸手撫過那黑綢般的青絲,他驚訝自己竟然不能平複心跳,有些貪婪地享受這一刻旖旎時光。歸晚醉人的聲音在耳邊輕輕響起:“想到有一天,我們如果站在敵對的立場,我會感到多麽神斷魂傷啊……”話音是甜的,扣人心扉,其中卻隱藏不住那無奈的悲歎。
樓澈感到脖頸處有點濕潤的感覺,溫溫的,水珠流入衣領中,炙熱得似乎要燙傷他一般,怪異的苦澀感彌漫開來,讓他的心不能喘息地沉落……
歸晚倏地抽回手,往後靠去,瞬時離開樓澈的懷抱,依在繡枕上,有些失神地對著樓澈。
香味突然消失,溫暖不再,錯愕間想要張手抓,卻隻是牽住了幾縷發絲,樓澈怔然看向歸晚,卻看見她繁星似的幽深眸子,隱含淚光,半依著,看著自己,焦距卻在其他地方,半片桃花似的唇帶著幾不可見的笑,美得不勝悲涼。
心空蕩蕩的,有點抽痛,伸長手,抓住眼前的人,他一把把她重帶進懷中:“歸晚……我們不會敵對的。”
感到懷中人不安地想要退卻,他扣住她的腰,摟地更緊,心有些亂,喃喃出聲:“歸晚……我該拿你怎麽辦?”
我該拿你怎麽辦?
*天載二年春,“護國寺”一案終結,殲滅亂黨三百餘人,經查明,此事牽連甚廣,國丈也牽涉其中。聖顏大怒,以國丈府為主的諸多官員受到貶遷,本以為皇後會遭廢黜,豈料一班重臣同時求情,深表皇後無辜,後位終於得保,後宮恢複平靜。
轉眼已是春末,全國科考開始,“護國寺”事件並沒有影響科舉,一切照常進行著。
京城的百姓們今年特別興奮,原因無他,今天的新科狀元,俊美非常,年少多才,頗有當年樓相之風範,聽聞他正是樓相的門生,一下子,朝堂和京城喧鬧起來,話題都繞著這個轉。
今年科舉的榜首名為管修文,這個時候誰都不知道,那個少年的來到,將帶來滿城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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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東風難醉 第三章 畫中美人 字數:4254
“樓相……樓相……”聽聞一聲聲叫喚由遠及近傳來,樓澈頓下腳步,轉頭望去,一個穿著藍袍的年邁老者快步迎麵跑來,儼然是三代老臣,先帝極為信任的吏部尚書嚴綱。帶著不動如山的溫和笑容,樓澈等待他的接近。
近到跟前,氣喘籲籲,嚴綱臉色因為急跑而顯得通紅,樂嗬嗬地開口道:“樓相,聽說那新科狀元是你得意門生?”
樓澈微笑著點了點頭,見他平息了喘氣,舉步向朝堂走去,後麵嚴綱急忙跟上,一邊還不住誇口:“才高八鬥,跟當年的你頗像啊,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想起那新科狀元人物出眾,非一般可比,嚴綱感慨萬千,這個少年俊才的時代……
聽他生出歎息,明白他的心思,樓澈開口道:“嚴老寶刀未老,何以如此感歎?”
聽到“寶刀未老”四個字,嚴綱也不禁高興起來:“哪裏……這是新一輩的天地了……”唏噓不已,突然想起一件重要至極的事,忙開口道,“樓相,可知道昨天弩族使者已經到京了,今天要金殿麵聖。”
樓澈輕一挑眉,發出簡單音節:“哦?”
聽他似乎不知道這事,嚴綱忙解釋:“弩族和我朝爭戰多年,硝煙從未真正停息過,可這次,著實奇怪,弩族居然派了使臣來,有投好之意,這裏麵是不是有什麽玄機?”他一晚沒睡,就為了此事擔心,今天趕在上朝前急忙找樓澈商量。
樓澈聞言也有些微詫異,弩族求和並非沒有過,但是半年前剛抓過弩族王子為人質,弩族人最記恩仇,本以為他們會肆意報複,誰知沉寂這麽久,竟然來求和?隱約感到不對勁,但一時之間猜不透其中奧妙,樓澈依然淡笑如風地道:“這件事等會金殿麵聖時自有分曉了。”
嚴綱點點頭,兩人同時邁入大殿之內。
文武百官基本已經到齊,朝堂中議論聲紛紛,在皇上沒到之前,大家暢所欲言地討論著。見到樓澈到來,議論聲輕了不少,紛紛點頭招呼,要不就是深深低頭。樓澈向著大殿中最接近龍椅的地方走去。忽瞥到一抹降紅色的身影站在大殿最北測,細看一下,是新科狀元管修文,他似乎也感覺到樓澈的視線,轉身看到樓澈,恭敬地低下頭,喚了聲“先生”,聲音不大不小,剛好進樓澈的耳朵。
樓澈模糊地恩了一聲,沒有再說任何話,步不停地走到大殿的中心,站在龍椅下的左側,和端王兩兩並排。
端王看到樓澈,朗笑一聲,開口道:“聽說最近相府召了幾位當代高人,樓相如此好學,真是讓本王佩服啊。”
“哪裏,端王博學,樓澈哪敢相比,”樓澈反唇相譏,心下暗暗警惕,想不到端王對自己府中的事那麽清楚,聽起端王提起這事,樓澈也是一陣心煩。
府中請來師傅的事,其實是歸晚所為,自從“護國寺”案以來,皇後雖保住後位,但是在宮中猶如被軟禁一般,一個月來,歸晚再也沒有提過營帳中所發生的事,行為如同過去一樣無二,但是他卻感覺到了不同,這次她突然從各地請來幾位師傅,都是當代有名的學問家,權謀家,策略家,樓澈隱隱有些不安。
他凡事大都順著歸晚,想起她調養了半個多月才好的身子,就有些擔心,他不希望把歸晚拉進權力的旋渦,寧可她護一輩子,要不是有皇後……苦笑一下,樓澈有種無奈的感慨,世事無常這句話真是說對了,想不到這之間居然能牽扯出這麽多複雜的關係。歸晚到底想幹什麽呢?
看到樓澈掛著溫潤的笑容,臉色無異,但是卻有點走神,端王冷笑一聲,正打算開口,門外已經一聲傳來“皇上駕到——”
大殿上頓時無聲,眾官伏地,聽到幾聲腳步聲,一道溫和的聲音響起:“眾卿平身。”大殿上頓時全都起身,整齊地排成兩排。
樓澈站在左排的第一位,淡然看著眾官報告朝事,雅顏俊朗的臉帶著春風不動的笑,不一會,朝事已經差不多報告完畢,並沒有什麽大事發生。朝堂靜默下來,這時,右邊站出一位大臣,報告道:“弩族使臣求見皇上,似有求和之意。”
朝堂頃刻嘩然起來,弩族本是好戰的民族,主動求和的確奇怪。
皇上也有些詫異,有些猶豫起來,習慣性地轉首向左,問左排的第一人:“樓卿認為如何?”
擺出一絲恭敬之色,樓澈說道:“先讓使臣說清來意,再行定奪也不遲。”春風拂過,自有種安定人心的溫然。
皇上點點頭,同意這個做法,揮手讓早已在殿外準備許久的弩族使臣進殿。
從殿外慢慢走進一個異族男子,身材壯碩,臉色剛毅,一看就知道算個英雄人物。態度不卑不亢,腳步有力,走到殿中心,向著皇上鞠了一下躬。
旁邊的嚴綱看不過去,訓斥道:“見了吾皇,為何不行跪禮?”
使臣臉色正然,鏗鏘有力地答道:“非是吾皇,為何要行跪禮?”態度間有種大氣,讓人不敢小瞧。
嚴綱正想再說什麽,被皇上一揮手打斷了,皇上看著來使,問道:“你遠道而來,為了什麽事?”
“我奉王子之命,特來此請求和解。”
剛才的揣測是一回事,親耳聽到又是一回事,朝堂頓時又熱鬧起來,一片議論之聲四起。
使臣看到眾人竊竊私語,皇上有些錯愕的樣子,又接著說道:“王子準備了三樣禮物送給天朝皇上,以表求和誠心。”
聲音傳遍了大殿,眾人都回過神來,看著使臣,皇上也有些不解和迷惑,弩族好戰,天性野蠻,是天朝一直以來心腹之患,就像身上的毒瘤,割不去似的,一直以來隻有弩族搶掠邊疆地區,天朝還從沒有從弩族那得到過什麽。
猶豫不決地又望向樓澈,見到樓澈穩然點頭,眾大臣也並不反對,便開口道:“把東西奉上來吧。”
聽到這句話,使臣站到一旁,用弩語對著殿外高喊了一聲,門外傳來人聲,在眾人驚異的眼光下,搬進大殿四個箱子。
奇怪的是,第一個箱子奇大無比,足有半人高,合八人之力才抬進殿中,與之相對的,是第二個箱子,隻有一個巴掌這麽大,截然的反比讓眾人都感到新奇。而第三個是個用厚布遮住的方形物體,第四個是個一尺多長,六寸寬的盒子。
不是三樣禮物嗎?怎麽有四個盒子?眾人的腦海都閃過這麽個疑問。
不等大家揣測,使臣就命人打開第一個大箱子。剛打開,一陣清新淡薄的香氣傳了開來,眾人都望箱子中望去,箱子裏竟然放著一截樹樁。一時間,大殿內鴉雀無聲,甚至有人發出失望的籲聲。
使臣臉色不變,昂然說道:“這是千年童仙木。”話音剛落,大殿內一片抽氣聲起。
這童仙木是世上最難找的希世植物之一,在弩族生活的那片大地上也不多見,這種樹具有通血化淤,延緩衰老之神效,據說還能解毒,拿這個木頭做的椅子桌子,木碗都是世上難求的寶貝,何況這是千年的童仙木。第一份禮的確貴重。
眾人不語,看到如此貴重的寶貝,也都相信了弩族求和的真誠,但是還是有些不解,天朝對弩族並不占軍事優勢,弩族的求和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不等殿內大臣反應,第二個隻有巴掌大的盒子已經打開,裏麵是個紅色的短笛。看到這個,眾人又是疑惑,但這次沒有人發出怪聲,隱約猜到這個東西看似平常,也應該很有來頭才對。
第一個有反應的是林瑞恩將軍,盒子剛開,他就一震,有點不可思議的表情。這個短笛叫萬消笛,是控製蟲物的笛子,弩族最難對付的除了他們比天朝更壯實的體形和彪焊之外,就是對蠱蟲的研究了。和弩族做戰,經常會遇到能控製毒蟲的高手,真是防不勝防。而這隻萬消笛的功效就在於,隻要它響起聲音,蟲子都會退去。的確是件寶貝。
聽到使臣對萬消笛的解釋,眾人都高興起來,想不到這麽個小小的笛子,能解決這麽頭疼的問題。
喧嘩聲中,第三個盒子打開了,先是撩起罩著盒子的布,盒子上竟然布滿小孔,再打開盒子,大殿上離盒子近的幾個大臣看清盒中東西,都嚇得倒退開,還有個大臣尖叫出聲。原來盒子裏竟然防著一隻蠍子,通體發綠,詭異恐怖。
眾人無不心驚,隻有樓澈,端王,林瑞恩和幾個武將,還有管修文紋身不動,穩如泰山。使者輕蔑地一笑,朗朗說道:“這是我弩族去年的蠱王,叫‘碧雪蠍’,隻要吃了它,就能百毒不侵。”說完,他順手把盒子合上。
眾人如釋重負,抬頭看向皇上,皇上麵色也有些發土,啟唇微笑了一下,輕柔地說道:“謝謝貴王子的好意,朕心領了。”說完,讓人把箱子盒子全拿下,可憐拿蠱蠍盒子的太監,腳都抖了。
箱子盒子一拿光,大殿頓時又豁然開朗起來,眾大臣也輕鬆起來,臉上都掛著笑意,略有些不解的看著第四個盒子。
見眾人都打量著第四個盒子,使臣說道:“天朝的皇上,王子為了表達誠意,送來了弩疆三寶,皇上能否也送給弩族一件禮物,以表誠意呢?”
皇上點頭,說道:“這是自然……”看到使臣還有話說,他停口,等待使臣的話。
使臣舉起拳,行了個禮,緩緩道:“我弩族王子想問天朝要一個人。”
皇上一楞,眾人也是一楞,暗道,要是他要的是林瑞恩這個最大的敵人,難道我們也要給嗎?
在眾人疑惑不定的時候,使臣解釋:“是一個女人。”話音一落,眾人表情開朗起來,原來隻是要一個女人。
右手邊的一個武將笑出聲來,大聲道:“不要說一個女人,就是一百個女人也沒什麽問題啊。”聽到他這話,大殿內笑聲哄然。
自古和親並不是什麽奇事,用女人換和平也不算什麽大問題。想到隻是一個女人,換來和平,大殿上的人都鬆了口氣,本來還以為弩族要提什麽苛刻的條件。
使臣走到第四個盒子麵前,伸手打開盒子,這個盒子與眾不同,比前三個盒子都要珍貴的多,用的是上好的玉梨木,邊框上還鑲有一圈珍珠,從盒子上,就能看出弩族的珍視態度。
盒子打開,裏麵原來放著一卷卷軸,使者小心翼翼拿出卷軸,在大殿上徐徐打開,所有人不約而同望去。
眾裏嫣然通一顧,人間顏色如塵土。
用這兩句詩來形容畫中人是最合適的了,畫中是一個男裝美女,淺笑盈盈,玉姿仙態,顧盼生輝,風情無限。
眾人驚訝之中,不由沉醉於畫中美人,突然聽到一聲輕呼,大臣們紛紛回神,站在左首的樓澈臉色巨變,陰沉難測;而右首的端王則是勾起興味的笑容,林瑞恩也是一臉恍然,複雜無比,大殿中一時氣氛詭異,稍有頭腦和見識的大臣都感覺不對勁。而有眼光的大臣也因為畫中有些熟悉的絕色,猜出了畫中人的身份。
畫中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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