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錯種禍源 第三章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字數:4600
沒有想到樹叢中會有人,歸晚有些慌張,今天的事如果泄露,會引來殺身之禍,心裏撲通撲通地跳,她盯著黑暗中的那個身影看,輕喝一聲:“是誰在那?”
樹叢中的人似乎也被她給嚇了一跳,往後縮去,碰到的樹枝颯颯作響,在如此寂靜的黑夜顯得突兀無比。
看到對方比她更加慌亂,歸晚靜下心,冷聲道:“出來。”樹叢靜止不動,過了一小會,一道身影從樹叢中慢慢鑽出來,身型纖瘦,穿著一件墨藍的長衣,他很慌,衣服被樹枝勾到了,用手去撥,竟然幾次都沒撥下來。
見他狼狽不堪的樣子,歸晚心頭一鬆,有點想笑,那個一直在黑暗中的身影抬起了頭,歸晚凝神看去。
沒有想到躲在樹叢中的居然是這麽一個清秀少年,皮膚白皙可比女子,五官精致秀氣,一雙眼睛說不出的清澈和透明,對著如此一個純真俊美的少年,歸晚一時無語。
整理一下情緒,歸晚開口,話音平靜無波:“你是誰?”看他的衣服不像王侯貴族,氣質更不像,貴族中沒有如此如水般清澈的眼神。
少年很驚訝的樣子,很快又平靜下來,回答道:“我是跟著昆圓戲班的。”
心裏轉了一圈,才想起等會要開戲的戲班好象是什麽有名的昆圓戲班,歸晚心定了一半,隻要他不是什麽皇宮中人,就很好處理了。
“既然是戲班的人,為什麽不去前殿做開戲準備,反而到這裏來了?”
少年聞言,呆了一下,沒有馬上回答,沉默了一下,才喏喏開口:“我不是唱戲的,隻是跟著戲班,乘著開戲,到這裏休息一下,看會書。”說完,他微低頭。看他眼神鎮定,倒不像是撒謊。
這才注意到少年剛才慌張爬出來,身邊落下一本書,歸晚蹲下身子,伸手拿起那本書,在少年微微驚訝的眼光下,翻開書頁,看了幾眼,耐不住驚訝,想不到他看的居然是《輔國奇謀》,他居然在看如此深奧的謀略書?
沉吟了一下,歸晚心情有點複雜:“剛才…你都看到什麽了?”
少年清澈的眼眸立刻顯出了一絲慌亂,抿了抿唇,最後什麽也沒說。看到這樣的情形,歸晚可以肯定他看到剛才的一幕,這下可有點糟糕了。
嘴角勾起一個淡淡的弧度,歸晚問少年:“你今年幾歲?”聲音柔如春風。
少年有點訝意,用那種質地清脆的聲音回答道:“十九歲。”
比自己大一歲,歸晚笑,還能擁有如此清澈透明的眼神,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可是再純真,再無辜,現在牽扯到了這事,都無法脫身了。
看著這樣的少年,歸晚一時想不出什麽好辦法。前殿熱鬧非凡,這裏卻冷清非常,極然的對比,把這裏劃分成一個奇怪的空間,一個身穿華服的少女和一個清澈如水的少年兩兩相望,卻相對無言。
不能再拖下去了,歸晚心念道,盯著少年,她清楚地告訴他:“你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真是麻煩呢,現在開始命運就不是你自己的了。”
看到少年露出困惑的和慌張的表情,歸晚禁不住也泛起憐惜之心:“現在你隻有兩條路可以選……”
“我不會說出去的。”少年突然出聲打斷她的話,用一種無比堅定的表情說,聲音都因為他堅定的決心略微上揚。
輕輕點了點頭,歸晚笑著回答:“我相信你,”看到少年因為這句話顯出一個笑容,歸晚又提醒他“可是我不能拿那麽多的人命押注在你身上。這件事事關重大…現在你隻能兩路選其一。”
少年的臉在黑暗中襯得更加蒼白,帶著沉思的表情,少年靜靜地聽歸晚說話。
“第一條路,是你死。”一點都沒有注意到自己講的是多麽殘忍的事,歸晚的聲音沒有起伏,倒像是說一件平常不過的事,“我現在大聲把人叫來,就能把你置之死地。可是…你願意就這樣死去嗎?”停頓下來,歸晚看著少年,想要看穿他玻璃般透明的眼神下到底是怎樣的心。
看到少年帶著苦笑,歸晚又拋下第二個方案:“你還有第二條選擇,”又仔細地看了少年一遍,她才開口,“你願意離開戲班跟我走嗎?”少年聞言,一震。
麵對知道秘密的人,通常隻有兩個辦法,其一是殺人滅口,其二是收為己用。麵對這樣的少年,歸晚更傾向於第二種。不管這皇宮是如何的殘酷不仁,她也不想隨波逐流,輕賤人命。何況從這少年給她的感覺是可造之材。
看著少年沉默,她等著,沒有絲毫的不耐煩,靜默地等他給她一個答複。
少年的眼睛在黑暗中越來越堅定,抬起頭,對上歸晚的眼睛:“我願意跟你走。”
……一瞬間,歸晚又有種錯落夢中的感覺,那個少年堅定地對她說
……我願意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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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一場戲。
坐在席上,歸晚看著台上敲鑼打鼓,人影舞動,有點頭暈,轉頭巡視一圈,官員有的聽得癡迷,如癡如醉;有的心不在焉,和身邊女眷眉目傳情;看到如此情形,心中不免感到好笑,樓澈沒有回來,螢妃借口身體不適,也沒出現,連皇上都沒來,隻留眾官員女眷看戲。
忍不住,歸晚莞爾一笑,真正唱戲的走了,倒留下看戲的,這些官員是觀眾,專注地看著戲,卻沒有發現,主角都退場了,而自己,發現主角都退場了,卻也不得不繼續看著這場沒有主角的戲。
真是可笑的皇宮。
情不自禁地,思緒回到剛才,那個清新的少年。自己跟著他到戲班主的麵前,戲班主一看是丞相夫人,二話不說就答應了所有要求。原來那個少年也是破落書香之家出生,生活清苦,跟著戲班來京城,想參加明天開春的科舉考試。
這樣一個純真的少年也想要步入官場嗎?真是殘酷啊。
可是,剛才少年聽到別人稱呼她丞相夫人時,似乎很震驚,怎麽也想不到,她就是那個親眼目睹丈夫和當今貴妃幽會,還為他們處理麻煩的人。想起少年剛才目瞪口呆的樣子,歸晚就忍俊不禁。
……
戲已經演到高潮,就在這時,一道人影走到右席,坐了下來,同席的人驚訝的抬頭,驚訝地開口道:“將軍?你怎麽現在才到。戲都演一半啦。”高瘦漢子一向口沒遮攔。
林瑞恩點點頭:“不要緊。”安靜地坐下,神情微微有點恍惚。
軍師湊近臉,有點憂慮,關心地問道:“將軍,你剛才去哪了,我差人都沒找到你。”
林瑞恩楞了一下,有些猶豫地回答:“我剛才在景儀院的後園逛了一下。”
“啊?”軍師露出驚訝的表情,壓低了聲音,“螢妃娘娘不許一般人去逛那個園子。將軍你不知道嗎?”
苦笑了一聲,林瑞恩的眉間隱隱帶著深思,轉過頭,情不自禁向著左邊第一席看去,雖然距離有點遠,也把那張容顏映進眼中,口裏回答道:“我不知道有那樣的規定。”
“隻要不說出去就沒事了。”軍師安慰地一笑。憑將軍的地位,誤闖園子又如何,隻不過,那是皇上的寵妃,沒必要為這種小事傷神。
“是嗎?隻要不說就沒事了?”無意識的,林瑞恩重複念了一遍。
注意到他的古怪,軍師轉向左,順著林瑞恩的眼光看過去,不禁歎了口氣,心裏也煩悶起來。
台上,戲依然如火如荼的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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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終於唱完了,歸晚感到如釋重負,雖然沒聽幾句,她也能感覺到戲很精彩,忽悲忽喜的,隻可惜,自己沒有那種心情去細聽,本來生活就像戲,又何必去聽戲呢。
起身向著殿外走去,殿外馬車正等著,她也累了,今天要回家好好休息。來的時候沒有發現,原來大殿的走道如此之長,還是說,自己的心情變了呢。
“樓夫人…”一聲叫喚把歸晚叫住,轉過頭,端王帶著笑站在三步外。
微微一屈身,歸晚淺笑作答:“端王有何指教?”這種冷酷的眼神,讓人倍感可怕,卻又不得不微笑應付。
端王兩步並一步,跨到歸晚身邊,和歸晚並肩,向著殿外走去:“我是看,樓相不在,為夫人做開路先鋒。”
歸晚亦步亦趨,淡淡回道:“真是有勞端王掛心。”
端王笑出聲,連笑聲都比別人囂張:“樓相真是醉心國事啊,這麽晚了也要留宿宮中嗎?”
“夫君為國出力自是應該。”說話說得如此虛偽,歸晚發現自己越來越適應這裏。
“真的是如此簡單嗎?”話音一頓,注意到歸晚沒有任何情緒表現,話鋒一轉,“如此嬌妻子在家中,要是我的話,就決不會留在宮中。”語帶輕薄,故意試探一下,他倒要看看,這個女子的耐性有多大。
聽完這話,歸晚僅僅輕蹙一下眉,轉而又淡然一笑:“那端王妃真是幸福。”抬眼看到馬車就在前方,她暗鬆口氣,側頭一點:“王爺,勞你費心,我已經到了。今天真是謝謝王爺了。”說完,也不等端王反應,頭也不回地走了。
端王楞在當場,沒法反應。身邊一個絳服官員靠近,站在端王的身邊,諂媚地說道:“王爺喜歡這個女人嗎?”
見到端王沒有一點反應,自以為猜對了,又賊兮兮地說:“這個樓夫人動不得,我倒是可以弄一個和她六七分像的女人,給王爺欣賞。”
忽然間,端王冷笑一聲:“誰說本王喜歡這個女人,”說得如此咬牙切齒,他側過身子冷眼看著眼前人,恨聲道:“就算本王要,也不會要個假的,周太首,如果有時間來揣摩本王的心思,不如花點時間去想想怎樣長久得保住你項上烏紗。”
說完,大步流星地離開,餘下那絳服官員一臉怔然,滿頭大汗。
歸晚走近馬車,這才發現那少年等候在側,看著他站在那裏玉挺的身影,心下一暖,不知道為什麽,麵對完皇宮的虛偽,再看到這個清新如水的少年,讓她感到一種久違的親切感。
穩穩地坐上馬車,她反手招少年上車,本來這麽做不甚妥當,但是現在天色也晚,沒有別的馬車,總不能讓少年跟著馬車跑回相府。
兩人麵對麵的剛剛坐穩,馬車已經開始動了,歸晚舒了一口氣,伸手去撥動車簾,想看看外麵,突然麵前多了一隻手,把簾子輕輕合上,少年的聲音很溫柔:“外麵風很大了。會著涼的。”
錯愕得看著對方,歸晚怔住,多麽熟悉的一幕,來的時候,樓澈也好象這麽說過。
少年看到歸晚的反應,臉一紅,馬上把手縮回去,是啊,對方這麽高貴的身份,哪容得了他來指手畫腳呢,這麽想著,少年顯出無措的表情。
注意到少年突然很倉促,歸晚倩兮一笑:“謝謝,”看著對方清澈的眸子,心念一動,問,“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回答:“我叫管修文。”
歸晚看了他一眼,閉上眼睛,輕靠在馬車上早已備好的靠墊上,聽著馬車轆轤聲,沉思了許久,淡淡地說道:“你準備好了嗎?要進入官場,可是比戰場更凶險,如果沒有堅定的信念,如何在這條路上走下去。現在的你遠遠不夠。”
這聲音如此輕,幽幽的,卻一擊一拍地打進管修文的心中,專注得看著眼前這個閉目養神的女子,這個曾經很平靜地說出要殺他的女子,這個改變了他命運的女子,突然間很茫然,信念……他該抱著怎樣的信念來走未來的路呢?
馬車仍舊跑著,把金瓦紅牆的皇宮扔在車後,這時候誰都不知道,這一夜,改變了幾個人的命運……
一切,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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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錯種禍源 第四章 皇後之淚 字數:4630
林表明霽色,城中增暮寒。
轉眼已經是天載二年初,今年京城下了一場罕見的大雪,顯示了難得的好兆頭,正是應了“瑞雪昭豐年”這句古話。可惜的是,就在新年之初,發生了一件轟動京城的大事,皇上拜佛祈求來年的祥瑞,在護國寺內,突然有僧人說,當今螢妃是“禍國之源”,皇上一怒之下,斬了僧人,後來才發現,這僧人是民間極其有名的,被譽為“佛僧”的誌空大師。一時間,京城裏風雲幻變,人人均對此事議論紛紛。
這件事似乎一點都沒有影響到相府,由於今年相府多了位夫人,而顯得格外熱鬧。大雪覆地,銀裝素裹,丞相府裏張燈節彩,熱鬧非凡。相府大院裏,一位管家打扮的老頭,步履穩重,大踏步得向西廂房走來。看到門扉緊閉,有些意外,走上前,有節奏地敲門,嘴裏喊道:“管公子,管公子……”
門應聲而開,從廂房內走出一個少年公子,深藍色綢衣,朗眉星目,斯文俊美,帶著親切的微笑,流露出一種難以言語的清新華貴之感。就是閱人無數的管家也暗讚不已,恭敬地一行禮:“管公子,今天前院正在煮梅花酒,相爺和夫人請你去前院。”
管修文來到相府整整已滿兩個月,回想起兩個月前,真是有如在夢中一般,溫和地對著管家點點頭,說道:“有勞管家了。”隨手搭上門,隨著管家向前院而去。
一路上遇到丫鬟嬤嬤,無不行禮,管修文均微笑以答。管家由衷讚賞,全府都知道,夫人從皇宮中帶來回來一個弱冠公子,誰都不知道他的來曆,夫人說是可造之才,在相府不多久,連相爺都讚賞他的才華,收他為徒,並預言,今年開春,他必高中。自己做管家多年,相爺說的話從沒錯過。
這位可是未來的狀元爺啊,抬眼看了身邊人一眼,更難得的,他從不驕傲,對人永遠親切有禮。
兩人剛已經走到前院門口,就看到樓澈迎麵走來,兩人腳步一停,樓澈走近,臉上帶著春風拂麵的微笑。
管修文早已躬身行禮,嘴裏喚道:“先生。”看樓澈頗有點匆忙的樣子,猜也猜得到他準是要進宮,心裏不自覺得泛起排斥感,借著低頭,他微閉眼簾,掩去眼底流露出的一絲厭惡感。
樓澈剛接到宮中急報,皇上心急火燎地召他進宮,看來又是為了“禍國”一說之事。心裏對這件事早已厭倦,但是君王有令,做臣子的又怎麽能違抗呢。
看到眼前這個少年,總能想到以前的自己,管修文天資之高,的確是狀元之才,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和這個清新的少年親切不起來,盡管已有師徒名分,總覺得兩人之間隔著層牆,暗笑自己想得太多,這個少年以後說不定會成為他的得力幫手,樓澈對著管修文點了點頭,然後又馬不停蹄地向外趕去。
等人走遠了,管家才抬起頭,看向旁邊的少年,嚇了一跳,再仔細看,依然是那個微笑的清新少年……剛才果然是眼花,怎麽會看到少年一臉的麵無表情呢。
隨著管家走進前院,這裏是東廂的前院,與西廂前院的蓮花池不同,這裏是一片梅院。走進梅院,才感歎天地之造化。
銀色的世界裏,觸目滿是紅點,雪上,枝上,丫鬟的手上,點點梅花,枝頭上常積點雪,映襯著梅花點點,真是白裏透紅,說不出的好看,天地間也因為這紅白相間顯的詩情畫意。梅花還帶著清香,再加上飄著酒香,兩香混雜,黯然消魂,走近一聞,沁入心扉。
丫鬟們在梅花樹間穿梭,手裏拿著剪子,歡聲笑語,管修文差點以為自己走進了仙境。
不自覺得浮起一絲笑容,他向著梅林中間看去,呼吸頓然窒了一窒。
雪衣紅襟,黑發如綢,眉如遠山,眸如繁星,膚勝白雪,貌比寒梅,淺笑盈盈,風情萬種。
情不自禁停下腳步,凝神看著這一幕,直到看到那含笑的女子對著自己招手,他才緩過神,拉離眼光,他慢慢走近,來到桌子前,微微行了禮:“夫人。”
歸晚看著少年,有點驚訝,這個少年果然適合穿華服,儼然一個貴公子,淡笑作答:“坐吧,修文。”雖然這個少年跟自己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總覺得他有種很親切的感覺。
管修文坐下,一杯梅花酒已經被丫鬟端到麵前,伸手接過酒,聞了一下,真是清香淡遠,動人心懷。看到他如此陶醉的樣子,歸晚笑出聲來,調侃道:“如何,不枉來此一趟吧?”
微笑作答,管修文不語,輕茗一口酒,酒味淡而不清,香味在口中久久不化,忍不住道:“真是極品。”
“那當然,”歸晚拿起剛煮好的酒,小喝一口,解釋道,“這是皇後賜的,本來以為酒味太淡,誰知煮上梅花,竟是如此美酒。”話音才落,笑容就有點淡褪,想起那深宮中的皇後,歸晚就有點惋惜,皇宮宴會後的第三天,皇後請她進宮,原以為皇後要蓄意刁難,誰知皇後溫文婉約,禮貌周到,心裏情不自禁就有點喜歡上這個皇後,一來二去,兩人竟成了朋友。
那個秀麗嫻雅的皇後就像梅花,點點紅綴,耐看,耐聞,耐欣賞,可惜,皇上的眼中隻有那傾城牡丹……
看到歸晚露出落寞的眼神,管修文也微微皺起眉,一時間,天地無聲,隻有林中隱約的笑語,淡香縈繞鼻間。
歸晚本性自如,注意到氣氛冷下來,舒顏一笑:“狀元爺,怎麽不說話了?是梅酒太香,把你的魂勾去了嗎?”自從樓澈說他必定高中之後,每次歸晚調侃他都會稱呼他狀元爺。
聽到這個稱呼,管修文露出羞憨的表情,看到歸晚顧盼之間,流露出俏皮的嫵媚,心唐突地一悸,嘴裏回道:“哪裏……”
看到他每次因為狀元這個稱呼顯出害羞,歸晚又再次失笑……梅院裏喜氣融融,一片和樂祥和。
正在他們談笑地正歡,管家匆匆忙忙地從外麵跑進來,見他有些慌張的表情,歸晚一正臉,看著他跑近。
管家一躬身,手上遞出一張黃色的帖子,有些氣喘地說道:“皇後急召。”
一蹙眉,接過帖子,上麵字跡潦草,似乎在匆忙之下落筆,歸晚暗驚,皇後一向謹慎小心,寫字端正秀麗,如她的人一般,現在這樣潦草的字跡,不是出了什麽事了吧。
倏地站起身,馬上命令道:“備車,去後宮。”回頭給了少年一個歉意的表情,轉身向外走去。
少年拿著酒杯,帶著擔憂的看著她的背影,越走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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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皇後殿,她兩個月來,來過數次,沒有碰到過在門口被攔下,今天的皇後殿戒備似乎比平時都要森嚴,任憑身邊皇後的丫鬟怎麽解釋,侍衛都不肯輕易放行。
歸晚暗惱,拿出身邊的金牌,金牌閃閃發光,正麵隻有一個字——“樓”。侍衛看到金牌,頓時氣焰全消,退在一旁。想不到樓澈的令牌居然比皇後的命令更行得通,歸晚一時無語,這本就是個荒謬的世界,真正把握住權力的人才是強者。
經過殿前的事,心裏更加忐忑不安,歸晚隨著宮女進入殿內。
皇後靠在貴妃椅上,似乎在沉思什麽,一點都沒注意到歸晚的到來。宮女上前稟報,皇後睜開鳳目,竟然隱隱帶著淚水,看到歸晚,露出安慰的笑容:“歸晚。”這一聲叫喚含著什麽樣的感情,歸晚分辨不出,隻是聽到這聲叫喚,歸晚的心一顫。
“皇後,”歸晚徐徐上前,走到貴妃椅前,語帶輕鬆的說,“是身體不舒服嗎?”
輕搖幾下頭,皇後坐正身體,對著歸晚,問道:“歸晚,我該怎麽辦?”話裏帶著無奈,倉皇,驚慌。
看到皇後的手有些微的抖,伸出手握住,歸晚開口:“不要急,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從手心裏傳來了陣陣力量,皇後終於露出一絲笑容:“歸晚,你知道護國寺事件嗎?”略微有些顫抖的聲音裏泄露出皇後的不安。
“是皇上殺了誌空的事嗎?”
“皇上要徹查此事,我和父親都牽涉其中。”皇後說著,麵容越來越淒苦,“皇上變了,他變了……他都不聽我解釋,不是我,不是我做的……”平時總是那麽婉約的皇後泣不成聲,儀態盡失。
歸晚怔然,這就是政治,沒有絲毫的情義可言,鎮定地輕捏皇後的手,柔聲問:“這件事不是你和國丈做的?”
皇後猛然一震,哭著答:“你也不信我嗎?不是我,也不是我父親,我們沒有做。怎麽……怎麽連你也不信我了嗎?”
連忙搖頭示意,歸晚鎮定地說道:“不是的,我隻是要把事情弄明白,然後才能想對策,你先別慌。”聽到歸晚輕柔的聲音,皇後激動的情緒慢慢平複,注意到自己失態,感到不好意思地對歸晚憨然一笑。
終於看到皇後恢複了平時的溫婉和冷靜,歸晚鬆了一口氣。皇後站起身子,在房裏走了兩步,想起什麽似的,把事情由始至終講述了一遍,僧人被皇上殺了之後,才知道是誌空大師,皇上震怒,派人調查,結果是樣樣針對皇後,今天早上皇上不知怎麽回事,派人把皇後宮包圍了起來,皇後這才意識到事態嚴重。
皇後站在窗前,看著外麵白雪茫茫,慘然說道:“他以前做太子的時候,發誓永遠相信我,那時的我們多快樂啊,”臉上顯出一絲回憶的笑容,皇後喃喃道,“他變了,說好我們一起守衛這片大好河山的……”
歸晚不知說什麽安慰她,現在全國上下,誰不知道皇上愛的是螢妃,張口想說些什麽,才發現自己詞窮。
皇後轉過身,臉上還掛著清淚,定定地看著歸晚:“歸晚,你知道想守護一樣東西的感覺嗎?”
不等歸晚回答,皇後繼續說:“我想守護他,即使他想守護的是螢妃,我卻想守護他,你一定覺得可笑,我居然想守護一國之君,我要守護這片河山,這是我和他的天下,我要守護它。”眼神漸漸堅定,透出一種下了決心的光芒。
隱隱感到不對勁,歸晚站起,快步走到皇後身邊,輕聲問:“皇後,你打算怎麽做?”
“我要殺了螢妃,”皇後揚起笑,帶著決裂和淒然,“我不是為了嫉妒,我會陪螢妃一起走,我隻想皇上醒過來,好好打理江山。”
聞言,歸晚震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突然想起什麽,她輕叫:“不行,你鬥不過他們的。”
皇後側頭看了歸晚一眼,了然於胸的樣子,這一眼看得歸晚有些慌,皇後淡笑:“你是說樓相?”
歸晚完全驚呆,不知該做如何反應,皇後反問:“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從我第一天看到螢妃,我就明白,她不愛皇上,我是女人,我有這個直覺,我不能再容忍下去了,我要保護皇上。”
歸晚蹙起眉,想要勸,也不知如何勸,皇後是如此的決絕,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
女人瘋狂起來是這樣的嗎?連一國之母都不能例外。
注意到歸晚不讚同的眼神,皇後臉色端詳,帶了點懇求的神情,對著歸晚跪了下來,歸晚大驚失色,正想扶起她,皇後開口:“歸晚,你我的丈夫同愛一個女人,你體諒我的心情,好嗎?我求你件事,我的兒子隻有兩歲,求求你,如果我有個三長兩短,請你做他的後盾,我的父親,年事已高,請你保護他,求求你……求求你……”皇後居然對著她重重得磕了三個頭。
歸晚怔在當場,臉上熱熱的,伸後一摸,是淚水,眼淚不知不覺劃落臉龐,她扶起皇後,輕聲問她:“值得嗎?”
皇後笑了,沒有回答,那個笑如此淒涼,帶著絕望的秀美,讓人不忍拒絕她的請求。
(大家有想保護的東西嗎?我想應該有的吧,有時候為了這種對自己來說珍貴無比的東西,連最溫柔的人都會強悍起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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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錯種禍源 第五章 心亂如麻 字數:3371
歸晚從皇後那走出來,百感交集,理不出心頭感受,皇後那種笑在她心中縈繞不散。才走出殿外,意外地看到皇上等在殿外。皇上眉頭深鎖,來回踱步,猶豫不決。
停下腳步,往後退了幾步,歸晚靠在門廊邊,仔細觀察皇上的舉動,皇上似乎很為難,英俊儒雅的臉上愁雲密布,歸晚心裏一喜,看來君王並非無情人。
皇上在殿外猶豫不決,隨著他來來回回的走動,歸晚也有點緊張,心裏期望他至少走進大殿,安慰皇後一次,皇後就不會如此絕望。
在這個寂靜的宮殿外,時間一點一點流失,皇上始終沒有踏上宮殿的台階,歸晚等得心焦,想起皇後應該也在寂寞的大殿內等候,心裏也煩躁起來。
皇上終於踏上台階,向上走來,歸晚心頭一鬆,這一步,也許挽救了一場悲劇的命運。正暗暗欣喜間,宮外一個太監急步跑來,嘴裏喊道:“皇上,皇上……”皇上驀然回首,腳步也停西下來,太監走近,在皇上耳邊嘀咕一陣,皇上臉上顯出驚訝,一轉身,走下台階,頭也不回地走了。
看著他急步離去,歸晚失望至極,走出殿外,慢慢走下台階,伸手招來旁邊的侍衛,冷然問道:“皇上這麽急,去哪裏?”
侍衛一楞,有點不明白,丞相夫人為什麽會問這個問題,恭敬地答:“據說螢妃娘娘那有事,所以……”歸晚揮手打斷他的話,臉上顯出慍色。
回過頭,皇後的寢宮冷冷清清,除了不言不語的侍衛,沒有其他人聲,平時門庭若市的場景像假的一樣,輕歎一聲,歸晚走下大殿。
這皇宮給了她太多感慨,被困在這裏的女子們深深的哀怨,透過層層金瓦紅牆,彌漫在皇宮中,細耳聆聽,刮過耳邊的風也像是幽怨的歎息和沉淪前絕望的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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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馬車上,急馳出宮門,微微撩起車簾,一陣風吹進車廂,頓時車內寒意蕭蕭,冷風撲麵,歸晚感到一種灑脫的快感,略一沉吟,吩咐馬夫:“不要張揚,轉道,去市集。”
馬車一個回轉,轉向市集而去。
正是華燈初上的時候,街上人不多,馬車駛進市集後減慢了速度,撩起車簾的一角,她看著外麵的情形,普通的百姓,平凡的臉,樸實無華的笑容。思緒隨著車輪一起飛轉,難道這就是皇後所要守護的?勾起一抹會心的笑,她有點明白皇後的執念了。
皇後的話又回響在腦海,我要保護這如詩如畫的江山………
馬車驟然停下,一個不備,歸晚身子一晃,手扶住車廂壁,沉聲問道:“發生什麽事?”
車夫的聲音隔著簾子傳來:“夫人,是前麵有人打架,所以把路給堵了,過不去。”誠惶誠恐,話音裏飽含無奈。
在京城的繁華地段鬧事,什麽人這麽大膽?伸手掬起簾子,她往外望去。路上行人都在駐足觀看,圍成了一個圈,正好處在路中央,把道路堵住了。看到這樣的情形,歸晚也無法可施,隻能吩咐車夫:“把車靠邊點,等他們散了再走。”
一個人半躺在車內,閉目養神,歸晚迷迷糊糊淺眠起來,正在朦朧中,螢妃的名字又傳入耳中,眉頭輕皺,怎麽離開了皇宮,仍然聽到這個名字,徐徐睜開眼,車外吵鬧之聲越來越響,即使是厚重的車簾也隔絕不了,依稀在爭吵中傳來螢妃的名字,歸晚暗暗稱奇。
再次撩起簾子,她問:“前麵吵架的是什麽人?”
車夫恭敬地站在一旁,聽到問話,立刻回答說:“好象是國丈府和姚府的人在路上起了衝突,在這大鬧。”
在宮中還沒鬥夠,連親屬都要在外麵爭鬥嗎?歸晚冷冷看著前方,那種無力的厭煩感再次湧上心頭。
“夫人,”車夫看著歸晚陰晴不定的臉色,有寫擔心,從沒見過這樣的夫人,“要不要叫他們讓開,我們先過去?”
“不用,”臉上泛起一絲迷離的笑容,歸晚黯然道,“我要看下去。”
車夫不吭聲,退到一旁,越想越不妥當,跑到旁邊的一家店鋪,找到一個跑腿,塞了點銀子,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跑腿忙忙點頭,向著馬車來時的方向,飛快地跑去。
吵架似乎一點停下來的意思都沒有,還有越演越烈的趨勢,雙方都不相讓,眼看就要動手了。急促的馬蹄聲驟然響起,歸晚轉頭向後望去,一小隊禁軍快馬飛馳而來,領頭的居然是——樓澈。
麵如冠玉,溫潤如同春風,含威不外露,說不出的氣宇軒昂,神采奪人,無論是圍觀的人群,還是吵架的兩府家丁,不約而同讓開一條道。
歸晚看著,她的丈夫果然手段高明,一半施恩,一半威嚇,把兩府同時嚇退,無戲可看,圍觀的人很快散開,人流如潮,瞬時就消失大半。
騎馬接近馬車,樓澈眼裏帶著點憂慮,柔聲問:“怎麽了?怎麽不回家?”
抬起頭,露出笑容:“我想透透氣,夫君大人怎麽會來?”
看到她笑容裏帶著憂愁,心不在焉,樓澈心中一歎,翻身下馬,走到馬車邊上,看她漆黑的發絲被風揚起,盤饒著絲帶,樓澈伸手攏過她散落的頭發,順勢把簾子一拉,轉頭吩咐:“回府。”說完,自己也跳上馬車。
車廂內寒氣籠罩,歸晚臉色疲倦,閉上眼簾,不知道為什麽,她現在不想麵對樓澈。
樓澈凝視著歸晚,看她一臉倦色,有些心疼,這個女子,他關懷著,寵著,寶貝著,不知不覺,成為習慣,特別喜歡看她自如的笑顏。剛才突然有人跑來報告說,她被攔在路上,他立刻趕來,看她現在隱隱帶著憂愁,情不自禁伸手撫上她的眉,感到歸晚一顫,頭輕輕一偏,他的手指落空,樓澈有些錯愕的收回手。
“歸晚,”樓澈柔聲輕喚,“發生什麽事了?”
依然閉著眼,歸晚聲音清脆甜美:“夫君大人,什麽事都沒有,我今天有點累而已。”
突然覺得這聲“夫君大人”飽含敷衍和諷刺,樓澈心一怔,還沒意識到自己做什麽,已經一把把歸晚樓了過來,歸晚一驚,張大眼,驚詫地對上樓澈的眼。
樓澈包住歸晚略嫌冰冷的手,雅彥一笑:“天氣這麽冷,你還打開簾子,讓他們讓路不就行了。”話音裏帶著薄薄的責備。
抽出自己的手,歸晚淡笑:“他們一個是皇後的娘家,一個是螢妃的親屬,我怎麽敢…又怎麽能?”
樓澈不以為許地笑著,撥過歸晚的頭發,聲音依然很溫柔:“為什麽不能?”發現歸晚穿著宮裝,眉心一皺,“天寒地凍的,你不冷嗎?”
歸晚輕挪開身子,向著馬車內靠一靠,沒有回答。
樓澈沉默半餉,忽而說道:“南邊剛進貢了兩張罕見的極地雪狐皮,冬天最保暖,我讓人給你做件衣服如何?”
歸晚莞爾一笑:“不是應該給皇後和螢妃嗎?”
樓澈麵色溫和,笑意不減:“皇後的那件已經不需要了。”
歸晚定定地看著樓澈,像是頭一次看到他似的,她的丈夫外表溫如玉,內裏卻冰冷如霜。想起皇後一個人在宮中的淒然的情景,心裏一酸,她問:“皇後的事,是你做的嗎?”
樓澈楞住,沒有想到這個問題被歸晚直白地提了出來,多少人背地裏這麽想,敢這麽問出來的,沒有。想起歸晚最近和皇後走得比較近,忽然有點明白她今天的一反常態:“歸晚,不要參與政治,這裏麵牽涉很多關係。”
“你知道皇後是無辜的,”歸晚說,“你知道的,為了螢妃,你要乘這個機會除了皇後嗎?你怎麽可以這樣做?為了個女人,你要毀了後宮嗎?”聲音揚高,情緒略有些不穩。
“歸晚……”樓澈抓住她的手臂,“你聽我說…”
歸晚不語,冷然等著他解釋。樓澈無奈地一笑,緩緩道:“這件事並不如你想的這麽簡單,這件事間接和皇後有關係,後麵還牽涉到家族問題和朝堂勢力分布,你不要聽信皇後一家之言。”
聞言,歸晚臉色舒緩很多,輕問:“皇後牽涉到此事,會怎麽樣?”不等樓澈回答,她又道:“你不要傷害皇後好嗎?放她一條生路,她畢竟是國母,當今大皇子的母親啊。”
從沒有見過歸晚情感浮動如此之大,這個女子一直是那麽淡然,現在卻露出那麽婉然的柔情,不忍拂逆她的請求,樓澈禁不住歎息一聲,點了點頭,應允了。
歸晚心一寬,隻要樓澈答應了,問題應該就沒那麽嚴重了。露出盈盈笑容:“夫君大人,謝謝你。”
又見到這種笑容,樓澈也笑了,如三月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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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錯種禍源 第六章 亂禍之兆 字數:4008
天載二年春,“護國寺”一案終於了結,因此案查無實證,最後隻能不了了之,但是流傳此事跟皇後甚有牽連,皇上在案後大幅削減國丈方麵的官員,因此朝堂議論紛紛,相反,螢妃的娘家勢力得到鞏固,就這樣此消彼長之下,國丈府風光已經不複如舊。
“至少皇後宮的禁軍已經撤出,後位也保住了,其他的就不能再奢求了。”纖纖玉指折下剛冒出新芽的柳枝,湊到鼻前,輕輕嗅,果然帶有春意盎然的氣息啊,歸晚露出欣慰的淡笑,放下柳枝,轉首問道:“沒有發生其他事了嗎?”
管家低著頭,聲音刻板沒有起伏,像是背書似的匯報:“沒有其他事了,這半月來外麵議論最多的也就是‘護國寺’的案子。”
“外麵傳多了,傳膩了,也就沒事了。”歸晚笑語,樓澈答應她的事果然做到了,皇後的地位保住了,後宮沒有亂成一團糟。一切隨著春天的到來都在往好的方麵發展。想到這,她更感到一種朝氣蓬發的感覺。
“皇後呢,有什麽反應嗎?”
“沒有,”管家沉穩地說道:“沒有任何反應,後宮已經一切如常了。”
把柳枝插進花瓶裏,隨意撥弄兩下,歸晚放下了心中大石,半個月了,自從和皇後談過之後,就一直耿耿於懷的事情似乎得到了解決,歸晚勾起嘴邊弧度,正想吩咐管家退下,忽然又感到哪裏不對勁,細想一下,皇後的性格婉約,但是說到就一定會做到,是標準的外柔內剛,她說過會殺螢妃,難道現在會罷手嗎?
不會,她一定是在等……等待最好的時機,想到這,皇後淒美的笑容似乎又重顯眼前,不自覺得,手上加緊了力道,柳條應聲而斷,歸晚倏地低頭,看著新折的柳,如此的脆弱啊,眉一蹙,她轉過身:“派人監視國丈府,一有不尋常的動靜就告訴我。”現在異常的平靜隱隱給她一種風雨欲來的感覺,她不能不防備。
皇後啊,你可千萬別鹵莽……
管家詫異地一抬頭,臉上顯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這是歸晚頭一次看到他平和的臉上第一個情緒波動,看著他,問:“怎麽了?”
管家重新低下頭,任何的表情都隱去,簡潔有力地答了一聲:“是,我會派人日夜監視國丈府。”奇怪啊,相爺早上吩咐的,和夫人現在吩咐的一模一樣,不知道該不該說,想要張口說,一轉念,終於還是把話含在嘴裏。
注意到管家悄然的離開,歸晚凝視著剛從樹上折下的枝條,伸手拿起,禁不住喃道:“都已經春天了,為何還如此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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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草如碧絲,春桑低綠枝。
“當君懷歸日,是妾斷腸時……”一道吟脆的聲音插進來,委婉悠揚,帶著如風如雲的淡然和笑意。
放下筆,轉過身來,果然看到歸晚站在門廊外,管修文揚起笑,招呼道:“夫人,怎麽到西廂來了?”
看到他純真的笑容和真誠無比的話語,歸晚踏進西廂的書房,吟吟笑語:“未來的狀元爺怎麽吟起春思了?”每次看到管修文都有種清澈動人的感覺,她忍不住想逗他,想不到這種童心在自己的身上還存在。
早已被“狀元”兩個字磨出厚顏,管修文自在地繞過書桌,對著歸晚道:“春思本就是好詩,現在正逢春風三月,有點觸景生情罷了。”
隱約覺得他的解釋有些牽強,春思是寫女子等待丈夫歸來的思念之情,如何能觸景生情,甩開腦子中的雜想,歸晚不以為許,坐在書房的客椅上,側過身,問管修文:“下月就是科舉開考了,你可有準備了?”
“已經全準備好了,”帶點羞憨地笑了下,管修文謙虛答道:“希望能夠高中。”在這個女子麵前,他能把真實的感受講出來,是不是因為她是改變他命運的人的關係呢?
從樓澈那早就知道他是狀元之才,一點都不驚訝的歸晚笑意不改:“我是問你準備好進入官場了嗎?”聲音如此悠閑,像是談論家常一般。
管修文怔住,一時答不出話,凝眸看著歸晚,啟唇答道:“我已經準備好進入官場了,但是,我還沒有找到要守護的東西。”聲音輕輕的,帶著遺憾和不知名的寂寞情緒。
這個少年和自己是如此相似,歸晚飛快轉過這個念頭,沒有堅定的信念,以後的路會多難走啊。清澈如水,有一天會被染成墨池嗎?有點擔憂得看向管修文,歸晚問:“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你的感情和皇權有衝突,你會選什麽舍什麽?”不知道為什麽,她問他這個問題,這個她也沒有答案的問題,因為這個少年沒有任何背景,沒有政治利益,在機緣巧合下,他又得知了某些事情的真相,所以這些話她可以問他,沒有負擔,不必擔心後果。
聞言,管修文依然呆楞,不知如何作答,三個月前所見,現在記憶猶新,除了歸晚,沒有其他人知道這件事,這是他們兩人之間的秘密,也是改變他命運的鑰匙,數次在夢中回想這個鏡頭,在黑暗中,那個女子看著他,問他,你願意離開戲班跟我走嗎?自己一定是著了魔了,不知道她的身份,甚至在背光中,連對方的樣貌都看不清楚,他就回答願意。
幾次回想起那時的事,他就非常納悶,當時的自己為什麽會答應呢,是怕死嗎?這隻是其中一小部分的原因而已。到底是什麽原因呢……他到現在還不明白。實在是不明白……
看到歸晚笑意盈盈地等他回答,他心念一動,不後悔當初那個決定,如果再讓他選一次,他仍然這麽選,如果能常對著這樣的笑顏,心一定,他答:“我也不知道該怎麽選。”兩個答案都不是對的,也不是錯的,這樣的情況下,沒有選擇的價值。
略有些失望,歸晚不語,明知這道題如此難選,她還是希望別人給她一個答案,這答案至少能給她啟示,讓她麵對未來更多的事態。輕搖兩下頭,側過臉,看向窗外,輕吟:“春風不相識,何事入羅幃……”
管修文聞詩一悸,這是春思的最後兩句,在歸晚嘴裏念來,竟帶了幾分悠遠和迷茫,難道是遇到什麽困難了嗎?忍不住問道:“夫人是遇到什麽煩心事了嗎?”
“……是啊,”歸晚朗然答道,“煩心事很多。”又過了半月,皇後依然沒有任何動靜,她都有點焦躁不安了。
管修文輕皺眉,溫和地問:“什麽事能讓你煩心呢?”難道是為了樓相的事,三個月前的那一幕突兀地竄進他的腦海,暗暗有些排斥。
有心要考考他對朝堂的認識,歸晚提醒道:“你知道‘護國寺’事件嗎?”
管修文納悶不已,對著歸晚隱含笑意地說道:“護國寺,是指這次螢妃和皇後去敬香的事嗎?”
“什麽?”
歸晚啞言,以為自己聽錯了,蹙起眉,聲音都有些低沉:“什麽時候的事,螢妃和皇後去敬香?”話音裏滿是不確定,為什麽?為什麽她一點都不知道這件事,是不是其中有什麽誤會,還是……
管修文見她反應有些奇怪,徐徐解釋:“三天前,螢妃和皇後去敬香,還願,平息‘護國寺’事件的餘波。這件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大家還有些好奇,怎麽這兩個死對頭會一起去敬香呢。”
歸晚徹底楞住,一股寒意往上冒,已經完全明白問題出在哪裏了。皇後一定是想動手了,所以才會和螢妃一起離開京城去上香,因為隻有那個時候,可以下手。這一切,樓澈全知道了吧,所以管家隱瞞了事實,每天的匯報都是哄騙她的。問題嚴重的是,樓澈既然知道了皇後的打算,那皇後豈不是必輸無疑。越想越嚴重,兩方必有一方會失敗,而且極有可能是皇後,從古至今,皇權鬥爭失敗者通常隻有一條路……想到這,歸晚心都涼了。
身子倏地站起,聲音冷冷的,失去平時那種動人的悠閑:“她們去了幾天了?是三天前去的?”
管修文被她突然的動作嚇一了跳,慌忙答道:“是的,三天前去的,預計明天清晨會回來。”不明白歸晚突然間臉色蒼白的原因,但是也聞出了其中事態嚴重的味道。
不行……歸晚一個轉身向門外跑去,這種事決不能發生。
一把抓住歸晚的手,管修文也有點驚訝地看著自己的手,剛才想也沒想就抓了,沒有想過這個動作多麽唐突,隻是自己決不能這麽看她倉皇跑出去,他帶了些焦急得問她:“怎麽了?”
被猛然抓住的手臂有略微的疼痛,讓她頓時清醒不少,聽到少年這麽問,她提醒自己不能慌,要鎮靜,事情一定還有轉機。勾起一抹笑,她吩咐少年:“修文,你快出去幫我叫輛馬車,不要相府的,也不要驚動管家他們。我現在要出去。”
也許是那聲修文,叫得他心微微一顫,也許是她眼神裏流露出一絲無助,讓他無法再追問下去,看到歸晚依稀已經恢複了冷靜,他立刻向門外跑去。
一刻鍾後,一輛飛奔的馬車從相府前的大街上駛過,揚起滾滾黃塵,帶著車輪瘋狂轉動的聲音絕塵而去。
馬車顛得歸晚很不舒服,但是她必須忍耐,一手撐住車轅,半低下身子,她苦苦思索,皇後會用什麽法子,她隱約可以猜到,很早之前就聽說過,國丈府有一批厲害的死士,這次用的辦法一定是半路劫殺吧。這樣的話,就可以把責任推掉,保住國丈的命,那麽皇後呢?她自己又打算怎麽辦呢?她早就存著必死的決心……難道……
心隨著顛簸的車一起上下,歸晚感到心焦不已,樓澈上次答應自己饒過皇後,已經兌現了。這一次,他不會再手下留情了吧。
好冷酷的心啊。現在該怎麽辦呢?這樣趕得及阻止皇後嗎?難道沒有人可以幫自己了嗎?
正這麽想著,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心裏暗惱,她沉聲問馬夫:“到底怎麽了?為什麽停下來?”她現在不能再耽誤時間了。
馬夫惶恐的聲音傳來:“到了北門,正在驗關。”
這麽快就到了城門嗎?一撩簾子,她往外看去,城門士兵正在一一檢查,轉眸看去,城門邊站著好幾人,像是將領的樣子,熱烈地不知討論什麽。其中一個……是林瑞恩將軍。
那個外冷內熱的少年將軍,朝廷第一將領,是唯一可以在朝堂和樓澈抗衡的人。看到他,歸晚心一跳,喜悅湧上來,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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