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風雲緣起 第六章 京城很小 字數:4135
陽光明媚,鳥語花香,陳舊的閣樓上,站著一個少年,眼睛看著窗外,沒有表情,凝神看著遠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
風大了。
吹揚起少年的頭發,衣袖擺蕩,漸漸有些心煩,歸晚從衣袖中取出一條銀色的絲帶,把頭發高高束起。眉頭微蹙,她看著遠方,耐著性子等待。
忽然從東方飛來一隻雪白的鴿子,在舊閣樓的上方轉了好幾圈,忽然拍拍翅膀,咻地停在扶欄邊,小小的鴿腦袋東轉西轉。歸晚走近,低喃了一聲:“終於來了。”抓住鴿子,伸手捏住鴿子腳上的環,從中抽出一張便條。仔細地看了上麵的內容,微微有點失望。
抬起頭,略一沉吟,她轉身走入閣樓內。
閣樓內比起破舊的外表要精致得多,裏麵有兩個房間,外麵的是一間簡單的書房,裏麵是臥室,歸晚踏進臥室,一個丫鬟坐在床邊。
聽到聲響,玲瓏回過頭,用略帶失望的聲音說道:“他還沒有醒過來。”
把眼光轉向床,上麵躺著的異族男子閉著眼,氣息平坦,睡得非常安穩的樣子。讓人以為他是在午睡,過一會兒就能醒過來似的。
明明已經昏睡三天了,為什麽還沒醒來?想起兩天前,大夫信誓旦旦向她保證,今天一定會醒,現在都已經接近黃昏時分了,連一點點要醒的跡象都沒有,看著他安詳的睡顏,歸晚帶著諷刺地一笑,這個時候了,還能睡得如此香甜啊……
三天前,她吞下了“蠱丸”,為了尋求解藥,她動用了丞相府的一切力量,甚至包括各地的探子,可是,三天來從各地收集來的信息竟是少之又少,望著床上昏睡不起的人,難道最後的希望還是在他身上嗎?
輕歎口氣,她對著還在床邊坐著的丫鬟說:“玲瓏,你先回去吧。”三天以來,都是玲瓏在相府和這裏兩處奔波,一直傳遞消息,照顧病人,她也該累了吧。
“小姐,相爺很擔心你。”玲瓏溫婉地提醒。
她不明白,小姐為什麽要救這個不明來路的異族男子,小姐做事一向分寸得當,別人常說自己人如其名,玲瓏乖巧,其實真正做到八麵玲瓏的是小姐,她跟隨小姐多年,從沒見小姐做過有失分寸的事。這一回是怎麽了?
明白她在擔心什麽,歸晚苦笑了一下,她何嚐想惹這一身的腥,但是性命悠關,她也是無可奈何啊,這事不能明說,如果告訴玲瓏,又要平白惹出風波。
嘴角一勾,她笑得輕鬆:“不要擔心,玲瓏。”看到玲瓏因為她這句話安下心來的樣子,歸晚催她,“快走吧,回去告訴管家,我吩咐的事不能讓外人知道,一切都要秘密進行。”
玲瓏回答了一聲是,整理一下衣裙,正要走出閣樓,歸晚忽然又叫住她:“玲瓏,在這裏的一切,不可以告訴夫君,知道嗎?”
玲瓏露出不解,不過看到小姐不願意再多說什麽的樣子,依然很柔順的點了點頭,走出了閣樓。
看到她離去,歸晚就著她剛才的位子坐下去,感到位子還有點微熱。順著床看去,他昏地非常沉,但是麵色比起三前的夜晚要好很多。
吃了六支百年人參,麵色當然好了。歸晚惱道,她給他吃的是人參靈芝,他給她吃的是密毒。還真是天淵地別啊。
正想站起身,忽然瞥到床上人的眼睛輕輕動了一下,歸晚身形一頓,複又坐下,盯著床上人看。心裏暗暗驚喜:他要醒了。
耶曆感到左手刺骨的疼痛,逼地他不得不醒來,眼睛慢慢地睜開,眼前一片模糊,一片光暈中,有一個人坐著,是誰?
是他,是那個晚上巷子裏俊美的少年。
頭腦一陣暈眩,他感到四周都在搖晃,忽然一隻手扶住了自己,轉頭一看,少年在身邊,他問:“我睡了幾天了?”聲音沙啞得嚇人。
“三天。”少年的聲音清脆好聽,跟他們弩族的勇士完全不同。感到嗓子眼像火燒一般難受。正想著,一碗熱湯已經端到麵前,他抬頭,對上她含笑的臉。
伸手接過湯,心裏有點愧疚,自己給他下了毒,他卻這麽周到體貼。喝了一大口的湯,頓時覺得全身暖暖的,力氣也恢複了,這是人參湯吧。他們弩族人生了重症絕症才會用的珍貴人參,天朝卻遍地都是。
看到他喝了一口湯之後就楞住了,歸晚催促:“不好喝嗎?”
輕搖頭,一口喝完參湯,耶曆放下杯子,對著歸晚,輕輕道了一聲:“謝謝。”
歸晚一怔,回道:“客氣什麽,”看到他一杯參湯下肚,精神好了很多,有些問題就可以問他了,有些事,她等了三天了。
還沒等歸晚開口,耶曆忽然搶先問:“小兄弟,你叫什麽名字?”不知道為什麽,很想知道他的名字。
“索格塔。”
“什麽!”耶曆大叫出聲。
看到男子聽到這個名字臉色大變,驚訝出聲,歸晚心中暗暗好笑。那一日聽到他喃喃“索格塔”,昏迷後也有時叫出這個詞,所以就想試試,想不到他反應如此之大。
看到他用奇怪,驚疑,甚至是感歎的眼神盯著自己看,忍不住笑出來,“我和你開個玩笑,我怎麽會有這麽古怪的名字,我叫餘晚。”
聽到他的回答,耶曆才釋然,原來是玩笑,但是那絲絲的失望為什麽會湧出來呢。
這個人真的是挺有趣的,聽到假名字,他一臉震驚,臉色一連三變,真是有夠奇怪,告訴他真名,他又好像有點失望,看來弩族人也挺單純的呢,如是想,歸晚問他:“我的名字,你知道了,你的名字呢?”
沉默了半餉,就在歸晚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忽然把手握成拳,放到胸前,念了句弩語,回過頭,對著歸晚說:“我本來不在這裏把名字告訴任何人,但是你救了我的命,我們弩族人是最重恩情的……”說到這裏他忽然停頓下來,飛快地掃了歸晚一眼,“我叫耶曆。”
“什麽!”這次換成歸晚驚訝地輕叫出聲。
雖然隻是一聲很輕的叫,耶曆如雷電般的利眼已經望了過來:“怎麽?你聽過這個名字?”
當然聽過,難怪他從牢獄中逃出來,難怪這三天的京城戒備會如此森嚴,難怪還聽說林將軍親自領兵捉拿逃犯,原來……原來他是弩族王子。
自如地一笑,她麵不改色:“沒聽過,”看到他仍不是很相信的眼神,又補充道,“因為耶這個姓在天朝從沒聽到過的嘛。”
稍稍放下點心,耶曆嚴厲的表情緩了下來,他不想因為名字暴露身份進而要殺人滅口。潛意識裏,他不願對這個少年揮刀。
但是這個少年不是普通人吧,他居然能把他安全地藏了三天,這不是一般人能辦得到的,想到這,他的又提起戒備心,忽然想起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他問:“這裏是什麽地方?”
“這裏是‘來福樓’的後院。”歸晚看到耶曆一臉的不解,才想起他是弩族人,又補充道,“這裏是百華街,離那條巷子並不遠。”
提到那條巷子,耶曆眉頭一皺:“怎麽會在這裏?”太不安全了,居然在京城的中心地區。
“這裏才是最安全的,”看穿他心中所想,歸晚的聲音裏沒有起伏,像敘述家常,“理由有兩個,其一,這裏在你逃出來那天就搜查過了;其二,如果那天把你送到偏遠的郊外,隻怕你已經沒命了。”
見耶曆點點頭表示同意,歸晚又接著說:“現在我已經救了你了,你也該把‘蠱丸’的解藥給我了吧。”等了足足三天,她的耐心都快用完了。
為難地看著歸晚,耶曆沉思了片刻:“我不能給你解藥。”
……
氣氛突然間冷了下來,兩人麵麵相覷,陷入沉默之中,各有各的心事,百轉心腸。
耶曆想:不能給他解藥,他不像表麵看起來這麽柔弱,給了解藥,也許就不會幫助自己了,如果要離開京城,還需要他的幫忙,隻要能安全離開京城,以後再回報他的恩情。
歸晚想:他不肯解藥,肯定是想我幫他離開京城吧,真是得寸進尺,那就暫時忍讓吧,等得到了解藥,他就別想活著離開京城。
想到這裏,耶曆真誠地說道:“餘小兄弟,隻要我能離開京城,在這之前,我一定會把解藥給你的,你不用擔心,隻要不吹動穀笛,蠱毒在肚子裏一輩子也不會發作。”
歸晚也不生氣,依然笑語盈盈:“耶曆大哥也請放心,小弟自會想方設法,安全送你出城。”
兩人相視一笑,就此達成“協議”。
既然達成了不成文的協議,歸晚又解除了隨時毒發的隱患,一時間,心頭一塊大石放下,兩人在臥室裏,稱兄道弟,談天說地,也頗具樂趣,尤其是耶曆說的塞外風景和人文,讓歸晚見識不少。
忽然間想起什麽,止不住好奇,歸晚問道:“耶曆大哥,這索格塔究竟是什麽意思?”
耶曆正想開口,忽然看到歸晚盈盈笑顏,那一晚在巷子中的遇見他的情形又回到腦海中,他把眼前這美少年錯當成神靈,一時間竟啞口無言,回答不上來。
看到他不回答,歸晚還以為觸犯到某些弩族人的禁忌了,說道:“剛才還要請你見諒,我少不更事,盜用弩族名字了。”
想起剛才的事,耶曆擺了擺手:“沒事。”臉色沉靜,有點嚴肅,歸晚見了,也無話可接。
又啞然一陣,耶曆顯出為難的表情,歸晚暗暗好奇,耶曆開口說道:“其實……你挺配這個名字。”說完,臉色更差,似乎自己在埋怨自己什麽。
聞言,她一陣糊塗,正想問他什麽意思,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他們的談話。
歸晚麵色一變,朝耶曆使了個眼色,又用手指了指床底,耶曆明白意思,從床邊坐起,立刻鑽進床底。
看到他鑽了進去,歸晚撫平床單,才從容得走到門口,打開了門。
門一開,和一雙漂亮的眼睛對個正著,看到他,歸晚不免也小小的吃了一驚,冰冷的表情,漂亮的眼眸,分明是三天前幫她付帳的俊朗少年。而且這一次碰麵,少年的身邊站著若幹的官兵,正在歸晚閃神的一小會,兩個士兵,小跑地靠近,對著門口的冷漠少年行了軍禮,齊聲說道:“將軍,前堂沒有收獲。”
原來他就是年少俊才,和樓澈一文一武輔佐皇帝的林將軍。歸晚猜出他身份的同時,意識到了危機。
注意到對方也略顯吃驚地看著自己,歸晚不動聲色,笑著招呼:
“看來京城真的是很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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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風雲緣起 第七章 索格塔 字數:4472
都說奇人必有奇遇,是不是指現在的這種狀況呢,歸晚苦笑。
注意到對方的眼裏也有詫異之情一閃而過,歸晚略一沉吟,心想這也許是個絕好的機會,把耶曆交給林將軍,然後再向林將軍尋求解救之法,就不相信耶曆能受得住刑部的重刑。
正這麽想著,忽然瞥到裏屋床底的角落微微一道銀光閃過,歸晚的心頓時疙瘩一下,她當然知道那是耶曆的穀笛,那日刻骨銘心的痛楚又回到腦海,是耶曆在提醒她不可背叛“協議”!
現在可是進退兩難了。
“原來你就是那個赫赫有名的林將軍,那日多謝了。”爽朗的和對方打招呼,歸晚在心裏提醒自己要鎮定。
輕點了一下頭,林瑞恩一時說不出話,三天前,押送進京的弩族要犯突然逃出,他便服追捕,犯人是在這一帶逃脫的,他布下天羅地網,卻沒有抓到人,整整三天,耶曆是在人間蒸發了嗎?整個京城全搜了一遍,卻還是沒抓到他,問題到底出在哪呢?
會不會有什麽地方遺漏了,今天他隻好帶著人再搜一遍,卻不想又碰上這個少年。
京城真的這麽小嗎?林瑞恩聽到他的第一句話,也有些困惑。
自己為什麽會記得他呢?是因為那日他穿著高貴,卻付不出飯錢的事給他影響太深刻了嗎?
隱約覺得答案不是這樣,林瑞恩蹙起眉,張口說道:“我是來追捕逃脫的要犯,這幾日,你可見過一個異族受過傷的年輕男子?”聲音和他人一樣是冰冷的。
當然見過,他還在床底呢。
“沒有,這幾日我都在屋子裏待著,沒出門。”歸晚說得誠懇。
略點頭,林瑞恩眼睛向屋子裏轉了一圈:“我們是例行公事,你不介意我到裏麵看一下吧。”
“當然沒關係,”歸晚聲音輕快,心底暗暗緊張。
引著他走進屋,歸晚心頭千百個念頭一閃而過,沒有想到一個兩全之法,回頭看了看林瑞恩沉穩冷漠的臉色,忽然想到什麽。轉頭嫣然一笑,口裏說道:“將軍,前一日多虧你相助,小弟一直銘記在心。”
林瑞恩深深皺起眉,男人怎麽能這麽笑呢?是因為他麵目俊美的關係嗎,這麽嬌柔的笑容在他的臉上能表現得如此美麗無邪。
沒有答話,突然注意到對方把自己領到了裏屋,林瑞恩腳步一緩。
見他停了下來,歸晚伸手去牽住他,把他帶到床邊,指了指,床邊唯一的凳子:“將軍你坐。”
如果別人突然對他伸手,他會毫不猶豫得扭住他的手腕,可是當這個少年自然地伸手牽住他的時候,他隻是微微一怔,還沒反應過來什麽,手已經伸了過來,正想甩開他的手,隻覺得手上一陣溫潤細膩,低頭一看,纖纖玉指,白皙細膩。
腦子轟然一震,這分明是一雙女子的手。
回過神,看見“他”指著裏屋床邊唯一的凳子,他倏地甩開“他”的手,看著凳子,也不知道是否該坐下去。
看到林瑞恩瞪著凳子,歸晚心怦怦地跳,她這一著的確是冒險之極,把林瑞恩領到床邊,她的確是別有用心,別的官兵看見將軍坐著,就不會來搜床底,而對於林瑞恩來說,一般人對於身邊觸手可及的東西反而不會太注意,她要賭,賭林瑞恩坐下後唯一的盲點。
可是現在見他瞪著凳子,難道是發現什麽了?
猶豫了一會,看到“他”望著自己,似乎有點不安,轉念想到,也許“他”女扮男裝是有苦衷的,自己又何必揭穿“他”呢。就這樣想著,他坐了下來。
歸晚暗裏鬆了一口氣。向著門口望去,四個士兵已經走進屋子開始搜查了。
越看越皺眉,歸晚忍不住嘀咕:“怎麽這麽粗魯。”在外屋搜查的士兵東翻西找,手下一點都不放鬆。
林瑞恩也看到手下士兵搜查,一想起“他”是女兒身,士兵們的動作在他眼裏也顯得有些粗暴。正沉思著,聽到“他”輕輕一聲埋怨,忍不住地,他開口:“動作輕點。”
外屋的四個士兵不約而同都抬起頭,轉頭看向林瑞恩,看到他一臉寒意,不由麵麵相覷,腦子裏都多了一個念頭:將軍今天真是有點古怪,放柔了動作,他們頭一次搜查地如此小心翼翼。
很快就把外屋搜查完了,四個士兵走到林瑞恩麵前,恭敬地站著,等著將軍的命令。
按慣例是要連裏屋一起搜查,抬頭飛快的看了“他”一眼,林瑞恩有點舉棋不定,舉目四望了一遍,他終於開口:“這裏我看過了,沒有異常。”
聽到這話,歸晚心裏一陣喜悅,終於把這個冷漠的少年將軍給騙過了。這樣想著,她看向他,眼神一接觸,他竟然先別過臉。
看著四個士兵退下,林瑞恩正想起身離開,歸晚忽然問:“將軍,你剛才所說的異族逃犯可是弩族人?”
點了點頭,林瑞恩疑惑地看向“他”,不知道“他”為何要問起這個。
歸晚解釋:“我在想,如果像將軍這樣搜,也許不會有結果,還不如,在他回弩族的路上伏擊,說不定會有用。”
沒有想到會聽到這一番話,林瑞恩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向門口走去。
雖然沒有聽到他任何答話,但是歸晚知道他把話聽進去了,心裏有點高興,隻要他把這話聽進去,她的計劃就一半成功了。
看著眾人離去,林將軍頭也不回地走了,歸晚緩緩合上門,整個人靠在門上,籲出一口氣,側過頭,對著床的方向:“現在可以出來了。”
慢慢從床下爬出,耶曆用奇怪的眼光打量歸晚:“你為什麽要提議他賭住我回家的路?”
聽出他的不滿,歸晚莞爾,徐徐說道:“我這麽做,你才有機會逃回家啊。”
看到他一臉的不解和不相信,歸晚安慰:“你別急,我慢慢解釋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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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很暗,沒有月光,兩個人影慢慢地在京城的北城門邊走著,看他們悠閑的步伐,似乎在散步,在如此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散步。
走地很慢,一邊在觀察周圍環境,歸晚輕鬆自如,側過頭,看到對方因為在黑暗中更顯得灼烈和謹慎的眼光,她笑語:“不用這麽嚴肅吧。”
看到她如此自如的笑容,耶曆說:“我們弩族人隻要不在自己的家裏,就會保持警惕的姿態。”
“那倒是個好習慣。”話音裏淡淡的,似高興,似無奈,似感歎。
聽出她話音裏別有含義,耶曆轉頭看他,天色太暗,怎麽也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就如同她的心一樣。
轉眼已經走到了城門邊,抬頭看看天色,歸晚停下腳步:“好了,到了。”
同樣停下的耶曆看到眼前隻有兩人的城門,質疑道:“這樣真的行得通?”
“當然了,現在的林將軍在東麵布下層層關卡等著你,因為那是你回去的方向,現在你從北邊出去,就不會碰上了,再說,雖然饒了遠路,但是一個月後從楓都轉向,你還是能回到弩族,是失掉性命好些,還是繞些路回家好些,想必你心中早有計較了吧。”
一口氣說完這麽多話,歸晚不給他喘息的時間,催促道:“今晚你就從這走吧。再不走,就沒機會了。”
凝神看著歸晚,耶曆點了點頭。
“那麽……”歸晚笑笑,提醒他,“我對你的承諾全都兌現了……”
沉默著,耶曆卷起袖子,看到歸晚防備的往後退,他笑出聲:“別誤會,其實,我是以血養蠱,解藥就是我的血。”
看著他,歸晚恍然大悟,心裏暗暗惱,早知道解藥在她麵前躺了三天,何需這麽麻煩。
含笑著看著耶曆拿刀在自己的手腕上劃了刀小小的口子,血慢慢流下來,歸晚頭皮發麻,先不說要喝他的血,現在身邊也沒碗一類的東西,難道要她湊上去喝嗎?
“怎麽了?”耶曆疑惑地出聲,不明白他為什麽不喝解藥,還一臉的為難,他不是應該很高興能解毒了嗎?
算了,性命比什麽都重要,這麽一想,歸晚走上前,湊到他傷口出,喝起血來。
耶曆一震,當歸晚輕湊到他傷口的一瞬,一種酥酥麻麻的感覺從他傷口蔓延開來,傷口都不痛了,隻覺得全身隻有傷口微微發熱。
在想什麽呢,就算對方美麗動人,到底也是男人啊,這兩天對著他頻頻閃神倒也算了,現在居然還有心動的感覺了,耶曆啊耶曆,你到底是怎麽了?
心裏暗暗天人交戰,他忍不住,看向低頭喝血的少年,黑綢般的發絲,白皙如玉的肌膚,小巧的下巴,優美的脖子,還有……
驟然抓住少年的手臂,耶曆激動不已:“你……你不是男人?”
突然被抓住手臂,歸晚吃痛,抬起頭,看著耶曆一臉的震驚,疑惑,歡喜,聽到他的問話,詫異了一下,平靜地回答道:“是啊,我又沒說我是男人。”
看著歸晚平靜的表情,嘴唇上還有沒檫的血跡,在黑暗中更顯得豔若桃李。耶曆心裏豁然開朗,一點點的歡喜累積起來,他朗笑出聲。
歸晚像看著瘋子一樣看著他,提醒:“城樓上還有守兵。”
剛說完,就應證了她的話,城門邊上跑出兩個守門兵,耶曆看也不看,灼灼地看著歸晚:“果然是索格塔……”
兩個士兵靠近了,耶曆人突然動了起來,有如豹子般靈敏,抽出對方腰間的劍,動作迅速,幹淨利落,兩個士兵連聲音也沒發出,就到另一個世界去報到了。
冷然看著對方的行動,歸晚眼中顯出一絲神秘莫測。
處理了兩個士兵的耶曆轉過身來,把劍放在自己的腰間,大步向歸晚走來。
他才剛殺了人,感覺到他身上似乎有血腥的氣味在流蕩,歸晚向後退。
加快腳步地靠近,一把抓住歸晚的肩膀,把她拉到自己身前,耶曆神情喜悅,喃喃道:“索格塔,你是索格塔。”
根本不明白他在胡言亂語些什麽,使盡力氣推開他,她冷聲提醒:“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不在乎被推開,但是後麵一句話點醒了耶曆,放開手,他定神看著歸晚,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會回來的。”
說完立刻轉身,向著城門的走梯跑去,像是想到什麽,身形一頓,回過頭,對著歸晚再次承諾:“我會回來的,索格塔。”
歸晚無語,看著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黑暗中,接著又聽到城門發出聲響,料想他出城了,臉上神情變換莫測,忽然勾出一個諷刺的笑容,她低語:“弩族人隨時保持警惕的心態嗎?”低笑一聲,她舉手一揮,本來空無一人的黑暗中竄出兩道人影,轉眼之間,來到她身邊,分明是兩個高手。
兩人並肩站在她身後,其中一個以一種沉悶低啞的聲音說道:“已經通知林將軍了,他從這裏出去,死路一條。”
望著黑暗,歸晚沒有表情,輕輕得說,像是說給身後人聽,也像是說給自己聽:“你都不能活著回去了,還怎麽回來,”停頓一下,似乎心有不忍,她輕聲解釋,“真是殘忍,誰讓你是異族呢?多麽無奈的命運啊……”
沒有人回答她,隻有風吹起,在黑暗中帶走她的聲音,沉淪在寬闊無比的城門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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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錯種禍源 第一章 皇宮勝宴 字數:4314
秋葉春花野杜鵑,安留他物在人間。
秋風四起,池塘裏雖然早已沒有蓮花的影子,隨著秋意漸濃,楓葉飄落池上,倒也別有風味,滿目猩紅飄在水上,時不時打著轉。昨天晚上回來時沒有注意到楓葉凋落,難道這是一夜之間落下的嗎?昨夜不知花落下,今日別有愁上頭。
自己做的是對的吧,沒有錯吧?他本來就是天朝的敵人,放虎歸山的話,也許以後會有更多的人會犧牲,如果這樣想能讓自己煩躁的心平穩一點,她會一直這麽告訴自己,自己沒有錯。
“歸晚。”溫柔體貼的叫喚不遠處傳來,這麽溫暖人心的聲音,除了她的丈夫別無他人。
悠悠轉過頭,看著樓澈從回廊走來,像在霧中一般,驀然回想起這幾天真是有如夢中,如煙如霧,勾起笑容:“夫君大人,下朝了嗎?”
這麽虛幻的笑容,他第一次看見,昨夜天快亮了才回來的歸晚,見到他第一句話帶著失落和疲憊:“我回來了,好累哦。”不知道這幾天她到底遇到什麽事,她不說,他不問,隱約知道她動用了部分探子和護衛,但是自己承諾過,她的一切,他不需要深究,隻要包容就夠了。
滿含溫情地,樓澈拿過放在回廊上的碗,看到裏麵文絲未動,詢問道:“怎麽不吃這羹,不合胃口嗎?”
“是我自己沒胃口,”歸晚笑笑,眼光閃爍不定,唇微啟,想是在掙紮什麽,半餉,開口,“朝廷沒發生什麽大事嗎?”
驚訝地看向歸晚,帶了點訝異和探索:“我不知道你對朝政也有興趣。”
聞言,歸晚不吭聲,樓澈看著她,總覺得今天的她有很多的話沒說出來,整個人顯得失落,矛盾,還有種說不出來的憂鬱,心有不忍,又憐惜她眼裏所蘊涵的困惑,他徐徐開口:“朝廷的確發生了大事,”注意到歸晚因為這話而顯出一點在意,他繼續說,“據說昨天林將軍追捕弩族王子,結果讓他溜走了。”
歸晚抬頭,再一次確定:“溜走了?”
“恩,本來已經是網中之鳥,誰知半路殺出弩族人來營救,所以讓他給跑了。”話音裏不無遺憾。
歸晚一時百感交集,昨日種種曆曆在目,她並不是冷血的人,所以她困惑,疑慮,矛盾,耶曆是國家的對敵,是弩族的重要將領,他的死是天朝多少人的願望,昨天那樣做完全是正確的,但是剛才聽到他逃走了,她心頭一塊大石落下來,她並沒有害死他,也許潛意識裏,她也期望自己不是間接甚至直接害死他,希望自己不要牽涉到這種血雨腥風中去。
淺淺地,淡淡地笑開了,心底的陰鬱一掃而空,伸手拿過盛著羹的碗,她慢慢地吃起來。
突然見到她有了胃口,眉間的憂鬱突然就沒了,樓澈也安心不少:“都冷了,叫下人拿去溫一下。”
“不礙事。”歸晚含著羹回答。
也許是心情放寬,半冷的羹在她嘴裏也顯得美味,滿足的輕歎一聲,發現樓澈還站在回廊上,她驚訝地喚道:“夫君大人,怎麽了?”
樓澈慢步走到邊上,坐在歸晚的對麵,看著歸晚,有話要說卻什麽都沒說。
明顯的,感受到樓澈的眼光透過自己,其實看的是身後飄滿紅葉的池塘,看著他溫潤的眼睛,歸晚心中百轉柔腸:“夫君大人是聯想到什麽了嗎?”
“也許吧,”樓澈永遠帶著種微笑,像是三月的春風,讓人感受到清新和溫和,“歸晚,下月初,我們要進宮一趟。”
下月初?不就五天之後嗎?歸晚問:“是宮中有什麽喜事要慶祝嗎?”
樓澈的點頭證實了她的猜想:“景儀院造好了,小皇子滿兩周歲,皇上擺宴慶祝雙喜臨門。”
景儀院?好熟耳的名字……在哪聽過?忽然想起酒樓的那天,中年文士以帶著諷刺的口吻提起過,為螢妃造的宮殿。恍然大悟似的,歸晚看向樓澈:“我也要出席嗎?”想象一下當日會發生什麽情景,她就有點頭皮發麻。
和樓澈去見螢妃,多奇怪。
“當然了,你是我的妻子啊。”溫和的聲音很肯定。
聽到這話,歸晚無語,注視著樓澈平穩的不露一絲情緒波動的臉,忽而問道:“不會有矛盾嗎?”
挑起眉,樓澈反問:“什麽矛盾?”
歸晚放下碗,看看廊外的天空,整理了一下思路,緩緩說道:“夫君大人是當朝首輔,權傾朝堂,天下什麽事你不明白,明知是對的事情,應該做,那麽明知是對的但是以後會後悔的事情呢,你會做嗎?”
看到她真誠的眼神,輕柔的話語,樓澈有些茫然,直覺地開口說:“怎麽會有明知是正確,但是以後卻會後悔的事情呢?”
“你不是已經做過一回了嗎?”狡黠地笑了一笑,歸晚說。
一震,樓澈眼神銳利地看向歸晚。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尖銳的一麵,歸晚狀似無辜,繼續說:“皇上是君,夫君是臣,皇權是綱,感情是常,這不是矛盾嗎?”
樓澈啞然,深深打量著歸晚,在他這種注視下,歸晚自如地一笑,站起身,輕輕揮了揮衣袖,轉身向廊外走去,很隨意地拋下話:“真是手執棋子的局中人啊。”
明白她意有所指,樓澈有些惱,平時刻意回避的問題驟然被拿到麵前,還有些惱那個雲淡風清的身影,對著那道離開的身影回答:“觀棋不語才是真君子。”
聽到了他的話,身影沒有停下,依然向外走著,歸晚暗道,誰讓他們把她拉來觀棋呢,螢妃,樓澈,她,本來就是各有棋局,現在非要把他們拉到一個棋局上來,她也是被命運所迫啊,不過,不幸中的大幸,她不是下棋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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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屋簷相連,竟然看不到頭,身陷紅瓦大院裏,歸晚不得不感歎,皇宮的雄偉華麗比她想象中更勝一籌。
“真是奢侈的豪華啊。”似感歎,歸晚這樣說道,伴隨她的話音隻有轆轤的馬車聲。
聽到她的低語,樓澈解釋:“先皇喜愛華貴之美,所以宮中整修過一番。”聲音裏似乎也略帶些惆悵。
側過臉對著樓澈,眼裏沒有情緒,帶著淡然的笑容:“想必景儀宮也是這般華美吧。”
樓澈不語,笑著拉攏車簾,很溫柔的輕樓過她,答非所問地說道:“不要這樣吹風,容易著涼的。”不習慣這樣的親熱,本想推開他的歸晚,聽到這話,稍稍放鬆了下。
正在兩人各有所思的時候,馬車停下了,絲竹之聲,嬉笑之聲,喧鬧之聲隔著簾子也傳了進來,受到這些聲音的鼓惑,歸晚也有點興奮之情湧上來。聽到報官大喊一聲“樓丞相及夫人到。”身邊一空,樓澈已經下了馬車,歸晚挪了一下身軀,正想跟上,簾子被撩起,一隻手伸到她跟前,她舉目望去,本來熱鬧的宮殿前,華服官員和女眷全注目著自己這裏。
莞爾一笑,她握住樓澈伸來的手,慢慢踏下馬車,眾人似乎都有些怔忪,回過神來,立刻有幾個官員圍過來,對著樓澈又是奉承又是諂媚,官話,空話,鬼話連篇,看著他們一副虛偽討好的麵容,歸晚心裏暗笑,也有些怔然,這就是權力嗎?真是無所不在的權力啊。
就在這一撥又一撥的官員朝拜中,忽而眼角一瞥,還有人站在左邊角落裏,巍然不動。原來還是有不畏權勢的人,帶著好奇,歸晚定睛看去,頓時驚了一下,站在那裏,挺秀身姿,不是林瑞恩將軍是誰?
今天穿著一身白色儒服,身上冷漠之氣因為衣服不同,顯得斯文,光看外表,誰又知道他是戰場上英勇無敵的戰將。他站在一旁,身邊也是官員圍著,但是大部分都是武將,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歸晚覺得他似乎也在注意這邊。
終於應付了一大群人的寒暄問候,等到各人散去一些,歸晚覺得有些疲累,難道這就是宮廷宴會?虛偽,華麗,帶著奢靡的氣息。
注意到她的神態有些怪異,樓澈低聲問道:“歸晚,累了嗎?”有些心疼她的疲憊。
側頭一笑,歸晚揶揄:“夫君大人,現在宴會還沒開始呢。”
樓澈微微一怔,朗笑出聲。引來幾個官員的再次注目。
“真是個風華絕代的女人呢,”角落裏,一個身穿武袍,身材高壯的男子一邊看著,一邊評論道。景儀宮裏處處熱鬧,隻有這一處,四五個人圍著林瑞恩站著,開口說話的是林瑞恩得力前鋒羅乘。
左邊站著的一個高瘦男子唏道:“老子們在邊關拚死拚活,這些平時隻會舞文弄墨的,倒在京城快活。你看這樓夫人,老子長這麽大,還沒見過這麽美的女人呢。”
當今皇上重文輕武,那是天下共知的,武官在宮中沒有文官升遷的快,待遇也比不上文官,所有邊關將士心裏都多多少少有點怨氣。
“周將軍,注意言辭,這是什麽地方。”喝住他的就是陪在林將軍身邊的中年文士,他是軍師,一向以計謀百出和高瞻遠矚而出名,在軍中輩分高,被他這麽一喝,那高瘦男子也就不說什麽了。
轉身,看到林瑞恩一臉高深莫測,微微一歎,開口道:“將軍,我想以你的眼力,你也該認出那樓夫人,我們和她可算是一麵之緣了。”
不吭聲的,林瑞恩置若罔聞,依然一副冷冰冰的樣子。
軍師不以為許,繼續講:“想不到她就是樓夫人。”這句話倒不像是他講的,而是代林瑞恩講出來一般,林瑞恩眉一皺,正想說什麽。就在這時,注意到樓澈低頭,麵色溫柔的說了什麽,歸晚側頭嫣然一笑。見狀,林瑞恩一楞,眉頭皺得更深,張了口卻忘記了要說什麽。
看到他的樣子,軍師也皺起眉頭,哀歎一聲:“紅顏都是禍水啊。”
聽到他的話,林瑞恩還來不及反應,旁邊的高瘦漢子已經開口:“想不到陸軍師也喜歡上那個美人兒了,”停頓一下,似乎想起什麽,他又道,“這可不行啊,陸軍師,你孩子都可以上戰場了,你還想著這麽年輕美麗的,這可對不住夫人啊,要我說,這麽美的人兒,跟我們將軍倒有些般配。”
他說完,自己還嘻嘻地笑了兩聲,似乎認為自己的注意不錯。
“住口,”林瑞恩暴喝了一聲,“說什麽瘋話。”
附近的人都回過頭來,所有人都是第一看見這個冰冷的少年露出怒顏,高瘦男子楞在當場,不知該做如何放應,所有人幾乎都是驚異於林瑞恩奇異的表現。
剛喝出聲,他就有點後悔,這些都是一起在戰場上殺敵的弟兄,他竟然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剛才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不能忍受這些帶有妄想的瘋言瘋語,嚴重幹擾到他的情緒,一偏頭,看到軍師了然於心的表情,一陣煩躁又起,別過頭,正好對上歸晚詫異的探究表情,他猛地轉頭,裝做沒有看見。
就在林瑞恩煩躁不已時,一道墨藍色身影來到殿前,高聲喊道:“皇上,皇後,螢妃娘娘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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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錯種禍源 第二章 後園密會 字數:4614
滿殿的官員女眷全都低頭行禮,大殿內頓時鴉雀無聲,隻聽見一陣腳步聲走進,接著就是一聲溫和的“免禮——”
歸晚緩緩抬頭,皇上為首站在大殿之中,身邊各站著一個女子,站右邊的,是讓歸晚感到既熟悉又陌生的螢妃,而左邊的就應該是母儀天下的皇後了,曾聽說在宮中專門針對螢妃的就是皇後,耐不住好奇,歸晚不禁先往皇後看去,皇後身穿淡紫的水袖服,雖然沒有螢妃般傾國傾城之姿,但也是鳳眉丹目,分明一個清秀佳人,更難得的,她氣質嫻雅,有種可親而不可近的雍容華貴之感。
同樣身為女人,歸晚也不得不暗暗稱讚一聲,不愧為一國之母。偏頭看去,皇上已經坐下,歸晚也伴著樓澈在左首第一席坐下。
酒席已經準備好了,各人沒有皇上的指令,沒人敢動,歸晚抬首看向皇帝,與她想象中真是完全不同。皇上麵目英俊,雖然年近三十,大概是由於養尊處優的關係,看起來依然氣度翩翩。但是,讓歸晚感到遺憾的是,皇上沒有銳氣和魄力。當今皇上在做太子時因為平易近人而深受百姓愛戴,但是做為皇帝,這樣的溫和必定是個缺憾吧。
看到皇上舉起玉樽,歸晚也拿起麵前的白玉杯,一時之間根本沒有聽到皇上到底在說些什麽,隻是耳邊似乎傳來什麽“天下太平”“五穀豐登”“是開朝以來難得一見的盛世”“皇上英明”之類的詞。虛偽的奉承在這個場合看來是普通不過,歸晚帶著笑,始終保持儀態得坐著……“這就是樓卿的嬌妻把。”忽然傳進耳朵裏的話似乎在提她,聞聲,她抬頭,看到皇上溫和的笑著凝視這裏。
身邊的樓澈已經開口:“是的。”歸晚含著微笑點了下頭示意。
皇上似乎頗為欣賞,笑著讚揚:“樓夫人風姿無雙,和樓卿可謂是一對壁人啊。”
聽到這話,螢妃和皇後同時把眼光移了過來,歸晚抬頭,正好對上螢妃的眼睛,真是秋水為瞳,但是此刻她的眼裏卻帶著困惑,溫柔,甚至有點不甘,還有一些連歸晚都不懂,說不清的情感。
看到這樣的眼眸,連歸晚都覺得心頭沉重起來,硬生生移開目光,注意到皇後看著自己,臉上帶著笑,卻又神色複雜。
幸好這時候,皇上又轉向其他大臣,注意的視線一離開,歸晚輕籲一口氣。
雖然明知今天的宴會會暗流洶湧,但此刻麵對著,又是別有滋味了,歸晚暗暗發誓,此類宴會以後千萬杜絕,真是傷神傷情又傷身。拿過酒杯,她輕茗了一口酒,借著這個動作,躲開幾道複雜的目光。再也不敢抬頭向最中間的位子,她把眼光往下移了點。
坐在皇上下首的似乎是皇上的胞弟,果然與皇上有幾分相像,但是氣質上是迥然不同,皇上溫和親切,但是這個端王以冷漠無情而著稱。但是由於他曾經救駕有功,更加顯得跋扈非常。正在觀察著,端王似乎注意到有人注視,轉過頭來,鷹一般的眼睛射過來。歸晚對上如此冷酷的眼睛,微微一怔,繼而一笑,若無其事轉過臉去。
端王見她自然地轉過眼光,竟是一楞,平時遇到這種情況,別人不是唯唯諾諾得移開目光,就是嚇得不敢動彈,這個女子倒確是非同一般,這個樓澈,運氣不是一般的好,先有一位美麗無雙的螢妃,後又有個風姿絕倫的妻子,天下的豔福他倒是享了一半。
別過眼,也能感覺到端王那裏傳來的陣陣壓迫感,轉頭看向下方,那些喝了酒的官員,百態橫生,笑鬧一片,心裏一陣煩躁,歸晚拉拉樓澈的衣袖,樓澈略低頭,不解地看向歸晚。
“夫君大人,端王爺的視線也太無禮了吧。”歸晚如是說道。
聞言,樓澈抬頭向端王那邊看去,麵上帶著淡笑,眼裏卻是冷峻的警告。
這個笑麵虎,對上樓澈的眼,端王麵色更嚴厲,現在沒必要和他這個丞相做對,暗咒了一聲,他把臉移開。
頭一次看到樓澈如此表現,歸晚有點不能適應,平時在家看到的樓澈都是溫潤如同三月春風,剛才那中笑裏藏刀的樣子還是第一次見,這也是他的一麵吧。不然的話,在這個爾虞我詐的環境,他如何保住地位權勢。
暗道自己想的得太多,畢竟身旁的這個人承諾過,他是不會傷害自己的,既然不會傷害自己,又何必去管他的手段和方法呢。
沉靜在自己的世界裏的歸晚,忽然被一陣絲竹聲震醒,這才發現歌舞助興的表演已經開始了,抬頭看去,席前幾個妙齡舞女翩翩起舞,輕盈的舞姿,動人的姿態,或靜或舞,或扇或轉,絲竹之聲動聽,舞女之姿動人,一時間場上朦朦朧朧,如夢似幻。
不一會兒,歌舞就結束了,聽到傳官報時辰,歸晚嚇了一跳,竟然才過了半個多時辰,難道是她度日如年,才覺得時間特別難熬?
聽到傳官說,歌舞隻是今天宴會的小小插曲,真正的重戲是飯後看戲。歸晚啞然,一個慶祝兒子滿兩歲的宴會搞得如此隆重,是不是有點太過奢侈了?後來才發現自己錯了,這個宴會美其名是為小皇子慶祝,其實是祝賀景儀殿的造成。把一個孩子的生日當成名目,討另一個女人的歡心,這個皇宮的一切都顯得那麽迷離和不可思議。
……
宴席差不多要散了,皇上,皇後及螢妃先行離開,暫作休息,離開戲還有半個時辰,所有大殿官員散開,開始在新造的景儀宮觀賞,三三兩兩的女眷,高談闊論的官員,氣氛比剛才吃飯輕鬆不少,笑聲陣陣傳來。
歸晚感到有些無聊,樓澈又在宴席散去時,說有要事同皇上商量,接著就走了,現在隻剩下自己一個人了,這半個多時辰該怎麽度過?轉眼看到別的女眷們有的聚在一起聊天,有的撲蝶賞花,暗暗歎息一聲,可惜自己平日並沒有可以談心的高官夫人或小姐,否則現在也不會百無聊賴了。
再坐著也不妥當,歸晚站起身,心想還是到處轉轉,欣賞一下新造的宮殿,否則,她連這趟進宮的目的都快忘了。
景儀宮的構造跟其他宮殿幾乎沒有什麽兩樣,金碧輝煌,沒看幾步,歸晚就厭了,暗道,皇上要討螢妃的歡心,怎麽如此沒有新意?轉著轉著,已經遠離人群,她也懵然不知。等她回過神,已經來到景儀宮的後殿,這裏燈光碎散,跟大殿的燈火通明截然不同,往園子看去,歸晚當場楞住。
蓮池,楓葉,回廊,竟然跟丞相府一模一樣,就連池上飄著紅葉也相差無二,如果不仔細看,簡直讓她錯認為回到相府了。
心裏暗驚,歸晚饒著池子走著,跟平時在家散步完全不同,她此刻心情頗為沉重,想到螢妃這樣做身後的含義,歸晚就暗暗捏把冷汗,這事要是給有心人事知道了,捅破了,簡直是大罪,罪禍九族啊,回神一想,天塌了也有樓澈撐著,自己又怕什麽。
心情複雜地繼續走著,也不知是不是有意安排,後院居然一個侍衛和宮女都沒有,稍稍定了心,歸晚又有點好奇,這園子是否真的處處和相府相同呢,想起蓮池邊有個自己平時很愛待的玉階,不知這裏是不是也有,想到這,歸晚舉步向著園子深處走去。
走到蓮池的最邊上,果然有玉階,歸晚此刻也不得不佩服螢妃了,看來又是一個癡情人。
證實了自己的猜想,正想轉身回去,身後已經腳步聲傳來,歸晚詫異,一路上並沒有看到任何人,是誰在這個時候走進園子?
回頭一望,遠遠走來的竟然是樓澈和螢妃!
歸晚思路斷了一秒,想要打招呼,又不知怎麽開口,注意到兩人身邊沒有其他人,氣氛又有點詭異,自己這個時候出來會不會太奇怪。心下一轉,她屈身躲在玉階旁的假山後,這時候又慶幸這裏和家裏造的一模一樣,躲在這裏決不會被發現。
“螢妃娘娘,你到底要帶臣到哪裏去?”樓澈喚住螢妃,語氣帶著疏離。
美麗的臉龐上帶著幽怨,姚螢回過身,直視著樓澈,這個她傾心相愛的男子,現在居然用如此冷漠的聲音,如此疏遠的稱呼叫喚她,她覺得心都擰得有些痛了,聲音柔柔的,她開口說道:“你不認識眼前的地方嗎?”
怎麽會不認識呢?樓澈依然不帶感情地說道:“這是新建的景儀宮。”
“不是,”姚螢使勁搖頭,聲音更加悲涼,“這不是景儀宮,這不是,”手指向著圓子一一指去,她帶著哭音說道:“這是我最愛的蓮花,你造的蓮池,這是我愛的回廊,你造的回廊,那是我愛的玉階,你造的玉階……”話不成音,姚螢啜泣不已。
看著眼前的姚螢悲傷地哭泣,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樓澈楞住,情不自禁地,眼前浮過歸晚的樣子,同樣是兩個如此美麗的女子,本質上卻如此大的差別嗎?姚螢外表美豔,內心柔婉,歸晚外表雅秀,內心……內心應該是自如灑脫的吧。
“你在想什麽……”姚螢一陣心慌,看到樓澈似乎剛才心不在焉似的。
回神看著姚螢,樓澈歎了一聲,溫和地勸道:“螢兒,你在做什麽你知道嗎?這裏是皇宮,耳目眾多,你答應過我,萬事小心,你現在這樣給人看見了,會惹來殺身之禍的。”
聽到他改變稱呼,姚螢才慢慢放下心來,幽幽說道:“我是著急,今天看到你……你對餘小姐這麽好,我太傷心了,所以……”
眉頭一皺,樓澈回答道:“歸晚也是你給我找的妻子啊,你到底要我怎麽辦?”心好煩。
微微楞了一楞,姚螢露出一個比哭更難看的笑容:“是啊,是我給你找的,我本來想,我不在你身邊,給你找個不比我差的女子給你做妻子,可是……可是我今天看到了,我又忍不住嫉妒了……天啊,我是多麽卑鄙,連我自己都厭惡自己了。”雙手蒙麵,姚螢的淚水又忍不住地往下掉。
當初自己進宮時,真心地希望樓澈能夠得到一個好妻子,想起在鴻福寺驚豔一瞥的餘歸晚,就求旨賜婚,可是那時的心痛是什麽,她放不下……放不下眼前這個溫潤如玉的男子啊,所以在新婚之夜把他召進宮,她千方百計得留住他,自己在宮中受其他姘妃的欺負,他就會留在自己的身邊保護她,所以她不反抗,寧可依靠他來保護,人人把她當成軟弱,哪裏知道她別有用心呢?
隻要自己在宮中是弱勢,他就會永遠留在身邊吧,所以她不介意,不介意傷害自己,換得他無法割舍的眷戀。
從姚螢身上彌漫著一種很濃的悲傷感,連歸晚都感受到了,心裏也有些傷感,多麽沉重的感情啊。
樓澈無語,隻能看著姚螢,什麽時候開始的呢,這個女子的身上開始籠罩著化解不開的悲傷和憂鬱,歎了口氣,他從袖子裏取出方巾,很溫柔地為哭成淚人兒的姚螢檫去眼淚。
他的氣息一靠近,她就覺得很安心,輕輕靠在男子的肩上,注意到他想後退,她伸手樓住他的腰,輕柔地說:“不要離開我,我以後再也不管你有沒有其他女人,隻要你不離開就行了。”
聽到她的話,樓澈不說話,但是也沒有推開她。
歸晚終於忍不住,從假山偷偷望外看了一眼,沒有想到,看到的就是螢妃溫柔地靠在樓澈身上的美麗圖畫,其實他們是很般配的一對,可惜命運弄人,不知怎麽了,今天的自己也有些傷感了,雖然樓澈不是她愛的人,但是親眼看到他和螢妃的親熱,心裏還是有點疙瘩。
沒有愛情基礎的自己都會有點介意,如果讓深愛螢妃的皇上知道了……豈不是……不敢深想,歸晚提醒自己忘了今天看到的一切。
終於等到他們遠去,歸晚鬆了一大口氣,靠著假山的身軀有點酸,她站直身子,也許戲要開始了,正打算慢慢走回去。一轉身,聽到樹叢裏有聲音傳出,她心下一驚,難道樹叢裏有其他人藏著?
退後兩步,向著發出聲音的地方,凝神看去,黑暗中,她和一個人的視線碰個正著,歸晚一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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