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複:回複:月上重火

來源: ahsh 2010-04-08 12:07:43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86951 bytes)
回答: 月上重火ahsh2010-04-08 12:0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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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透送雪芝回去之後,雪芝晚上又偷偷溜出來,一個人跑到花滿樓去看了看,打聽到赫連驚紅不在洛陽,隻得作罷。不過洛陽的夜晚更加讓人流連忘返,雪芝一出去,就逛到了午夜才回來,其間打架六次。
  因為前一日玩得太累,外加天氣冷,進了被窩就再也不想出來,竟睡了一個輪。第二天起床才猛然想起和上官透約好要出去。
  於是,同一時間,卓老板也穿著棉襖掛上兵器,把大門打開。
  門外站了一幫來聽說書的人,早已等得麵如土色。
  “失禮失禮,昨天晚上興奮過度,起晚了。我們繼續。”卓老板走進鋪子,從角落搬來一個椅子。
  雪芝剛一拉開門,就看到樓梯間站了兩個侍從。這兩個侍從是上官透派來的,一看到雪芝,就過來鞠躬問好,並請她在房中等待片刻,他們這就去通知上官透。
  “上官透行走江湖,素來喜歡獨來獨往,但在追求女人的時候,這兩個侍從,卻變成了必用道具。這,是為什麽呢?”
  沒過多久,兩個侍從通知雪芝上官透在樓下等待。
  雪芝立刻頂著黑眼圈下樓,看到了神清氣爽英俊瀟灑的上官透,連忙道歉說自己睡過頭了。
  上官透微笑道:“沒有關係,我們走吧。”
  與此同時,兩個侍從也消失了。
  “闊氣!”卓老板猛地回頭,指著某一個無辜的顧客,顫抖地說,“他要的就是闊氣!他是國師和福家大小姐的兒子,他怎麽可以不闊氣!讓兩個侍從等待,即添了麵子,也表現了十足的真誠,更是讓家境不是很有錢的女人搖搖欲墜!如果不出意料在客棧門外等待他們的將會是——”
  上官透讓開一步:“林姑娘請上馬車。”
  卓老板狠狠搖了幾下手指,提高嗓門:“實際上官昭君最討厭的就是馬車!”
  雪芝道:“要坐馬車嗎?”
  “不想坐?”
  卓老板又狠狠扯來一個板凳,重重堆在鋪子中央的板凳上,再用力回頭:“如果這個女人說不想坐,昭君姑娘會毫不猶豫愛上她!”
  “不想。坐馬車會錯過很多東西。”
  上官透麵露喜色:“那我們走吧。”
  “雖然他的外號是上官昭君,但是更多的人,願意稱他為‘上官摧昭君’。他是花花公子,誰都知道。被他看上的女人更清楚,對他肯定有防備。當然,他當然也清楚這個女人清楚他的事實,所以,他會怎麽做呢?”卓老板又拖了一個板凳,堆在第二個板凳上,又一次用力回頭,“——逆向思維!”
  雪芝和上官透在洛陽城裏走著,回頭率是驚人的高。上官透倒是習慣了別人注視的目光,搖著折扇還分外愜意,指了指一個六角樓:“那是古玩店。放在頂樓的東西都是價值連城的,所以你看,從這裏看,有三十多個人站在那裏守寶物。”
  雪芝踮腳,睜大眼:“真的,樓都擠滿了。”
  卓老板再一次拖來一個板凳,再堆到原本的三個板凳上,然後,再次用力回頭:“真正傷人的鷹,是不會輕易露出利爪的!真正咬人的狗,是不會在人前吠叫的!真正的風流郎,是不會在女人麵前表現出他是個采花賊的!相反,他會像一個溫文儒雅不可一世的貴公子!這,就是心理戰術!”
  “裏麵也有很多仿古青銅器、唐三彩、梅花玉,都是洛陽的特產。尤其是唐三彩,變化無窮,彩色斑斕,什麽樣子的你都能在這裏找到。有的圖紋精致到讓人驚歎,我每次回來都會去買很多。”
  雪芝吐吐舌頭:“我隻知道洛陽的杜康、牡丹還有刺繡。”
  “仿古青銅器、唐三彩、梅花玉,”卓老板雙眼發紅,橫掃四方,“你猜他會送哪一樣?”
  “梅……花玉?”
  “錯!”
  上官透輕笑出聲:“那些都是大部分人對這裏的印象。對了,你跟我來。”說罷往前麵走去。雪芝連忙跟上去,見他停在一個小路攤旁邊,拾起一個小哨子,回頭道:“這是趙炳炎銅哨,是因趙炳炎得名的,原料是上好的黃銅和軟木……”說完,對著哨口吹一下。
  雪芝道:“音質真好。”
  “你吹吹看?”
  雪芝接過銅哨,看看哨口,有些不自然地吹了一下:“真的很不錯。”
  “他都不會送!”卓老板再次搬來板凳,身高已不夠,隻好吃力地踮腳,放在第四個板凳上,再用力回頭,“趙炳炎銅哨是洛陽名產,但是是價位不高又最討女孩子和小孩喜歡的小玩意,送了這個,女人不可能拒絕,也不會懷疑他的動機!他會讓這女人覺得,她是他的紅粉知己,他對她有無限好感,他把她當聖女來欣賞,永遠永遠不會想把她拖到床上!”
  上官透掏出銀子,遞給老板,又以扇柄指指:“我們再去前麵看看。”
  雪芝一邊把玩著哨子,一邊抬頭看看上官透:“謝謝。”
  “不客氣。”
  兩人又一起逛過花市、酒館、雜貨店、墨寶店,雪芝越發覺得,上官透似乎不像別人所說的那麽花,就像照顧妹妹一樣對待自己,外加長得好看,性格謙遜,實在讓人無法不喜歡。
  天色漸漸暗下來了。
  卓老板扶住搖搖欲墜的椅子,聲音渾厚:“他會在天黑之前就送她回家。美名曰——”
  “洛陽雖然治安不錯,但天黑了畢竟不安全。我早點送你回去吧。”
  “這時候女人會怎麽想呢?傳聞中超級風流的催花一品透不但不摧殘自己,還如此體貼,希望自己早點回家!” 卓老板一口氣蹲在地上,抱著頭,“實際上,實際上,實際上——”
  洛陽客棧門口。
  “今天真的很開心能和林姑娘出來走走,但把林姑娘要買布的事給忘記了。明天不知姑娘還有空沒有?”
  卓老板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這個女人已經對他十分十分十分有好感,並且卸下防備了……”
  “嗯……”雪芝原本打算第二天啟程,但不受控製地,接下來的話脫口而出,“有的。”
  卓老板轟的一聲站起來,眼中布滿血絲:“這個風流花心男人的殺手鐧都在明天!!!”
  “那明天見。”上官透微笑著退去。
  “卓老板,你堆那個椅子做什麽?”
  “閉嘴!”卓老板惡狠狠吼道,環顧四周,氣氛分外凝重。
  突然,他又開始收拾鋪子:“打烊了,今天說書到此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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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芝睡得特別早,所以第三天起得也很早。但是開門的時候,沒有看到上官透的侍從,略有些失望,於是拿了銀子下樓用早膳。
  同一時間,武器鋪也早早開了門,一張印有大字“卓”的小旗隨著太陽冉冉升起。成群結隊的人蜂擁而入,發現裏麵除了堆了高高的四把椅子,空空如也。顧客們都略有些失望,正準備轉身走的時候,忽然,上空傳來了渾厚的聲音:“各位早。”
  雪芝用完,但還是沒有看到侍從的身影,正準備起身回房,忽然有人輕輕拍了拍她的肩:“林姑娘早。”
  這個時候,所有人抬頭看去,卓老板左手拿金盾,右手拿金弓,腰別黃金劍,身穿衝天英雄金甲,背上吊著一根麻繩,緩緩從房梁上降落,最後高高地站在四把椅子上,穩了穩身子,居高臨下地對顧客們道:“今天,我要揭露昭君姑娘的惡行。”
  雪芝立刻回頭。上官透正在她身後,朝她笑笑:“昨天沒睡好,所以今天就自己來了,希望姑娘不要見怪。”
  “怎麽了?”
  卓老板因為身上掛的東西太多,沒有前日靈活,隻得呈垂直狀舉手,高聲道:“從這一刻開始,昭君姑娘的清高溫柔皮子就要一層層撥開,甜言蜜語飛出來!他會說什麽?他會說什麽呢?!”
  一個大媽抬頭看著卓老板,指了指他:“卓老板,你站那麽高是為什麽啊?”
  卓老板的聲音在盔甲中嗡嗡回蕩,因此更加渾厚:“女人愛聽什麽,他就說什麽!!”
  “知道你明天就快離開洛陽了,實在舍不得。今天一醒來,立刻就來這裏等著,希望早日看到林姑娘。”
  雪芝愣了愣,有些尷尬:“哈哈。”
  “走吧,我們先去布坊。”
  “為何昭君夫人要去布坊呢?”卓老板從背後的金質箭筒中抽出一把箭,架上弦,猛地拉出,金箭衝出,連續刺穿了二、三、四樓的地板,直飛向天際,“因為重雪芝打扮得再樸素,她,終究,是個女人。”說罷,伸出套了金製手套的手,指向福家布坊。
  生意紅火,沒人殺價,沒有潑婦,布銷得快,布坊裏的人這幾天日子過得都很滋潤。可惜的是,上官透一進去,幾乎所有女人都不買布,都圍了上來,隻有幾個特別漂亮的女子站在角落,一聲不吭地選布。雪芝微微一怔,心想上官透果然風流,竟然招了這麽多女人。
  “這個時候,這女人會想什麽呢——上官透怎麽惹了這麽多女人!”說罷,卓老板扔出金弓,又一次衝穿了房頂,所有人的目光跟著一起飛上去,又飛下來。
  “實際不是這樣!真正被昭君夫人摧殘過的女人,就不會再靠近他,因為,都傷了心,但是,依然深愛他!”卓老板的金手指又一次指向布坊,仿佛指在了不吭聲的姑娘們頭上。
  上官透在忙,雪芝也懶得管他了,自顧自地挑選布匹,沒想到這一挑,就是一個時辰。一個時辰過後,上官透終於抽出空來,回到她的身邊:“林姑娘果然好眼光,這塊刺繡色彩秀麗,手工精致,在別的地方都找不到的。”
  “實際上官透最討厭的就是陪女人逛街和挑刺繡!!”金劍脫鞘,卓老板的眼睛和劍鋒一起發射出耀眼金光,“如果這個時候,這個女人說她就要這塊刺繡,買了就走,昭君夫人會永遠愛她!”
  雪芝看看手中的刺繡,又看看旁邊的:“唔,兩塊都很好,再選選吧。”
  卓老板金雞獨立,用劍指著天空:“隻可惜,至今為止,讓上官透永遠愛著的女人,一個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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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洗福家布坊以後,雪芝抱著一大堆布匹和精工刺繡準備拿去付帳,但是神采奕奕的她,被筋疲力盡但是看不出來的上官透直接送給她了。雪芝死活要自己付,但上官透表現出的是前所未有的固執,隻得由著他。
  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軟,雪芝又覺得對上官透虧欠一分,所以在人群中擠來擠去的時候,上官透牽了她的手,拉她到自己身邊時,她再緊張,也隻好假裝不知道。
  打包東西的時候,布坊的丫鬟看看重雪芝道:“少爺,你這拿得也太多了,都是送給這個姑娘的麽?”
  上官透摟住雪芝的肩,把她往懷裏一帶,笑得無比甜蜜,就是一戀愛中的寶貝:“我的東西就是芝兒的,隨便她吧。”語畢,閉了眼,在雪芝發間輕輕一吻。
  這下可吃不消了。雪芝猛地彈出來,臉倏地紅到脖子跟,東西也不拿就直接衝出布坊。吃人嘴軟,拿人手軟啊,雪芝狠狠踢爆了路邊的幾個酒壇子——下次一定要自己付帳!
  沒過多久,上官透也跟著出來了。他才剛走到雪芝身邊,雪芝便回頭,惡狠狠道:“我不喜歡別人隨便碰我!”然後轉身就走。
  卓老板的鋼盔上留有給胡須透氣的孔,他一手高舉黃金劍,一手掙紮著彎曲,摸著胡子:“女人生氣肯定不希望別人看到,而且,她們喜歡被男人追!他們的終點站肯定是沒有人的地方!”
  雪芝在客棧門口停下來,來回踱步幾次,跑到客棧後麵的涼亭中。
  “對不起,冒犯了姑娘。”上官透話是這麽說的,但是和雪芝的距離還是隻近不遠,“其實,我和林姑娘以前見過麵,姑娘大概不記得了。”
  “我不知道。”
  “還在生我的氣?”
  “我知道你是為了給家裏有個交代才那樣,算了。”雪芝揮揮手,“一會我去把錢付了。”
  “我說了,我以前就見過你。”上官透的聲音溫柔到冰都給融了,也靠得越來越近。
  “很顯然,姑娘是在找台階下。但,昭君夫人可能會讓這種升溫的曖昧消失嗎!!!”卓老板猛地一揚手,黃金劍脫手而出,終於刺穿了一切阻礙,在樓頂衝出了一個大洞。
  大媽道:“卓老板,這樓可是你自己修的……”
  “芝兒……”上官透忽然走上去,捉住雪芝的手,頭微微一側,在她臉頰上吻了一下。
  卓老板張開雙臂,咆哮道:“‘你是我的’這句話,已經過時了!!”
  “我沒有太多的東西可以給你,但是如果你點頭,我就是你的。”上官透一手握緊雪芝的手,另一隻手已經摟住她的腰,輕輕一勾,她就倒在了他的懷中。
  這個時候,卓老板忽然神色凝重地蹲下來,把金盾往下挪,放在板凳底下,然後狠狠敲了一下,金盾像龜殼一樣黏在椅子下麵,然後,一條短線從盾牌下方露出懟£
  “這個女人,一定會逃回客棧!”卓老板慢慢直起身子,打了個響指,一個小廝立刻消失在牆角,卓老板看著遠方,目光肅穆,“我都說了,三天時間,這個女人一定變成肉魚。如果她回到房間,她就要與美好的少女時代,說再見了。”
  雪芝趕回房間,剛推開房門,就看到房間裏站了一個人。
  這個人不是上官透,而是穆遠。
  “昭君夫人最後的殺手鐧一定會出來,然後,今晚吃掉她!除非她是一個人——”卓老板話音剛落,消失的小廝便又跑出來,對著卓老板的金盾發扔了一顆小火球。
  大家齊聲道:“除非是誰?”
  “上官透早就放過消息,有一個女人,他永遠不會打她主意。”卓老板叉著腰,張狂地大笑著,“這個女人,就是重雪芝,哇哈哈哈哈哈!!”
  群眾忽然安靜了。
  穆遠一轉身看到雪芝,便道:“少宮主。”
  這時,上官透剛好跟過來,聽見這三個字,怔怔地看著雪芝,道:“你真的是……重雪芝?”
  火球引燃了短線,飛速燒上去,卓老板用盡自己最大的肺活量,讓渾厚的聲音回響在整個鋼盔中:“所以,以上內容,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算我瞎編!”
  話音剛落,金盾爆炸,一個小盤托著卓老板和他的衝天英雄黃金甲,對著上麵早已打好的巨洞,一衝而出。
  所有人仰望天空,看著化作小點的卓老板,沉默了很久很久。
  最後,終於有人說道:
  “我真不知道他這麽做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看這架式,短期內卓老板可能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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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芝沒有回答。穆遠看到上官透,朝他拱了拱手:“沒想到上官公子也在這裏。”
  上官透朝他回了個禮,就一直盯著雪芝。隻是,剛才在客棧樓下的柔情蜜意全都不見了,神色相當複雜:“抱歉,開始我沒有相信你。”
  雪芝依然沒有忘記發生在樓下的事,甚至不正眼看他:“沒事。”
  上官透看了一眼穆遠,道:“我有事,先走了,你們慢慢說。”頓了頓又道,“芝兒,我會回家一段時間。你若有事,可以到長安太師府找我。”
  雪芝點點頭。上官透走了。
  接下來,雪芝抬頭看看穆遠,又賭氣一般自己坐到桌旁,撥弄著幹蠟燭的燭芯:“你來這裏做什麽?”
  “宮裏出了一點事,我是來特地通知你暫時不要回去。”
  雪芝手中的動作突然停下來:“出什麽事了?”
  “我要說的就隻有這些。再隔幾個月回來,說不定長老他們的氣就消了。”穆遠從懷中拿出一張銀票,遞給雪芝,“這些錢應該夠你用的,要隨時跟我保持聯係,有困難一定要通知我,知道麽?捎信給我的時候不要用真名,也盡量避免提到有關你身份的事——”
  “你告訴我,到底出什麽事了?”
  “不必多問,不是大事,但對你不好。我會想辦法處理。先走了。”穆遠走到門口,又低聲說道,“對了,雖然上官透條件很不錯,但是……罷了,這種事你比我有分寸。”
  雪芝還未來得及說話,穆遠就已經拉開門。
  而站在門口的人,竟是宇文長老。
  雪芝和穆遠都驚至啞然。
  “不是大事?”宇文長老一步步走進來,雙手放在拐杖上,“《蓮神九式》被人盜了,還不是大事?”
  房內是長久的寂靜。
  初冬的晚風吹得窗扇來回搖擺,枯樹在風中折腰,幾乎就要斷碎。
  “不會的。”雪芝一臉不可置信,“《蓮神九式》明明就是鎖在重火宮最深處,加了那麽多重機關,還有那麽多人防守,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宇文長老打斷她,“就是在你出離這幾天時間,我們出動了一半以上的人出去找你,高手更是全部出去了。有人乘虛而入,所有守門的弟子屍骨無存,蓮神九式還在原處,但看以前它有文字的一麵是朝北放置的,現在變成了朝南,顯然已經被人動過了。而且幾乎能肯定的是,這人已經盜走了內容。”
  “《蓮神九式》的原秘笈不是雕刻在琥珀上的嗎?並且不浸水看不到內容,這人怎麽研究出來的?而且,有這麽多時間去抄秘笈,為什麽不直接把整塊琥珀都帶走?”
  “你以為那麽大一塊琥珀帶在身上不容易被人發現?”宇文長老已經略微露出一絲怒氣,“重雪芝,你違反了重火宮的條例,原本是應該廢除武功挑斷手腳筋的。但穆遠簽下了在重火宮的終生契約,為你求情,外加你是重蓮的女兒,這事就算了。”說罷轉身準備離開。
  雪芝上前一步:“我會回去的。”
  宇文長老半側過頭,麵無表情:“你的所有衣物我都讓丫鬟給你放回房間了。”
  宇文長老離開了。
  雪芝背上一涼,遲疑道:“穆遠哥,宇文長老……那是什麽意思?”
  穆遠欲言又止,看著別處,才緩緩道:“刑罰已經免除,但是你……不能再在重火宮待了。”
  兩天以後,雪芝再一次硬著頭皮回到重火宮。不過這一回,從她身邊路過的弟子卻沒有再和她打招呼。
  再過幾天便是春節了,重火境內卻荒涼得連落葉都不剩。
  從小就聽說重火宮曆史上有不少被逐出師門的宮主少宮主,但重雪芝如何都不會料到,自己也會有這一天。但她不相信。她沒有回房間,而是直接去了宇文長老的長老閣。
  宇文長老坐在窗旁,抬頭紋深深地烙印在麵上。他的麵色一年比一年蒼白,眼睛一年比一年灰暗。雪芝知道他也是十來歲就入了重火宮,跟隨著當時的宮主,一直到她,已經是第四代。
  雪芝走過去,一下跪在地上。
  宇文長老依然靠在椅背上,翻看書卷。
  “對不起,我錯了。”雪芝這是第一次認錯認得這麽幹脆,頭也埋得很低,“請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以後一定好好練功,再也不離開重火宮,再也不會不經允許和別人隨便打交道。”
  宇文長老頭也沒有抬:“現在再來說這些話,不會太遲了麽?”
  “求您。”雪芝磕了個頭,一直沒有抬起來,“我從小就在這裏長大,這裏就是我的家。離開這裏我哪裏也去不了。請再給我一次機會。”
  “你還是沒有弄明白自己的立場。”宇文長老的聲音十分蒼老,“重火宮不是避難所,也不是給小丫頭玩鬧的地方。其實這不是你的錯。要怪,隻能怪重蓮命不好,生了兩個孩子都是女兒。女兒,生來就應該是被疼愛的……雪芝,我從來都是把你當孫女看待,這麽多年對你如此苛刻,良心到底也過不去。從今以後,你恢複自由了。”
  “不!”雪芝用力搖頭,“我會把武功練好的,我現在就去修煉《蓮神九式》,我不一定能夠超越爹爹,但是我一定會變得很強,求您再給我一次機會!”
  宇文長老揮揮手:“什麽都別說了。你收拾收拾,早點離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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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芝一直在長老閣跪了一個晚上,但是宇文長老不為所動。甚至沒有一個儀式,被驅逐的程序就已經被執行了。雪芝回到房間,收拾好了所有東西,剛一出門,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穆遠,還有四大護法,以及一些弟子。
  所有人的情緒都顯得十分低落。
  雪芝笑笑:“都來給我送行了?”
  朱砂忽然撲過來,緊緊抱住雪芝:“長老們都太過分了!少宮主年紀還這麽小,怎麽受得住武林中的千磨百折?”
  “不經風雨,怎見世麵?”雪芝拍拍她的肩,“以後大家要在哪裏碰麵了,可不要裝作不認識啊。”
  “不可能的。”海棠鼻子紅紅的,“我們看著少宮主長大,如果不論輩份身份,你就像我們的親生侄女一樣,以後無論到哪裏,我們都一定會照顧你。”
  琉璃道:“其實客觀說來,這次根本不是少宮主的錯。但沒辦法,條規在那裏。希望你出去以後多多磨練多多學習,不要入一些不三不四的門派。”
  朱砂怒道:“到這個時候你還這樣說話!”
  硨磲遞給雪芝一個包裹:“一些藥丸和暗器。”
  雪芝收過那些東西:“多謝。”
  穆遠也遞給遞給雪芝一個包裹:“這裏麵有一些比較重要的東西,你帶出去再拆開。”然後又遞給雪芝一塊玉佩:“這是宮主以前最喜歡的,你也帶上吧。”
  雪芝接過第三個包裹和玉佩,笑道:“好,謝謝。”
  然後大家都陷入沉默。
  雪芝道:“我走了啊,以後你們多多保重。”
  一一道別後,雪芝一咬牙不回頭徑直往宮外走去。但是到半山腰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在瑤雪池附近停下來。
  曆代宮主的墳墓都在重火宮的後麵,隻有一個人的在這裏。
  雪芝的名字就是來自於瑤雪池和天蠶靈芝。
  她放下包裹,在重蓮墳墓前跪下來。空氣極冷,枯殘的葉子被風卷起,沒有章法地在整個小院中飛舞,也順帶落入瑤雪池,在結了碎冰的水麵上蕩下漣漪層層。
  墓碑上題著龍飛鳳舞的大字:吾愛重蓮之墓。
  因為雪芝隻要在宮內,就一定會常常來掃墓拔草,這一會兒她又把墳旁的灰塵拂去,最後對著墳墓,開口閉口半晌,都沒說出話來。
  末了,隻有沉默著,重重地磕頭三次,提著包裹下了嵩山。
  雪芝一直不敢回頭。身旁的景色在不斷變換,而身後巍峨的高山卻一直屹立不動,就像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已在這片土地上紮了根,永不動搖。
  在山腳的福德客棧暫時住下,雪芝先打開了穆遠給的包裹。裏麵裝滿了書,再仔細一看,竟都是重火宮的秘笈:《九耀炎影》、《混月劍法》、《浴火回元》、《天啟神龍爪》、《日落火焰劍》、《赤炎神功》、《紅雲訣》……幾乎重火宮重要的秘笈都給他裝進來了。她剛才後悔自己以前沒把武功學好,以後都沒了機會。從小到大,她第一次在看到那些曾被她稱為廢紙堆破書的秘笈後,有一種如獲至寶的感覺。
  然後她把重蓮的玉佩別在腰間,秘笈全部整理好了,又看到一封信。拆開一看,雄渾超逸的一行字出現在她眼前:
  這幾天我脫不開身,你先在福德客棧住上幾天,之後我會想辦法幫你找個地方住下,以後的事我們再慢慢商量。
  雪芝微微一笑,把東西都收好,準備洗漱上床睡覺。
  但是她剛一轉過身,餘光就瞥見窗外灰蒙蒙的一片中,有一個黑影閃過。當下不敢動彈,靜觀其變。隔了很久依然沒有反應,她再猛地回頭,拉開窗戶,門外卻除了枯樹林,什麽人都沒有。
  雪芝長長呼了一口氣,關上窗,卻聽到身後傳來細微聲響。
  她立刻回頭,看到身後一個黑衣蒙麵人,驚叫一聲。
  但已來不及迎戰。
  這人動作太快,快到她完全沒有餘地還手。那人迅速點了雪芝的穴,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捂住雪芝的鼻口,朝她頸項刺去。
  雪芝皺眉,又叫不出聲,幾乎被嚇暈厥過去。
  但匕首刺到她脖子的時候就停下了。那人眼睛一轉,回頭。雪芝看到他眼角有幾根魚尾紋,年紀不小了。然後一高一矮兩個的身影躥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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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矮的那個立刻就跟黑衣人打起來了,動作快到讓人看不清麵孔,隻聽見乒乒乓乓幾聲,一隻小手伶俐而狠勁地戳了數個空,在櫃子上戳出幾個洞。
  高的那個是個少年,身材略微瘦削,穿著非常輕便貼身的青色衣裳,散著發,頭發右側還混著紫色綢緞編了幾個小辮子。他背對著雪芝,手中不知道在把玩著什麽,站在旁邊倒是悠閑。
  這時再去看那幾個牆上的洞,邊緣似乎都染上了什麽液體,很快就像被腐蝕傷口一樣快速擴散。那個黑衣人似乎也格外謹慎,出手處處不留情,有殺人滅口的趨勢。
  這時,那個少年相當歡快地抬頭道:“好了!”
  矮一點的那個發出了女童般嬌憨的聲音:“動手!”
  黑衣人倒抽一口氣,收回剛劈出去的手掌,但沒來得及。那少年不知朝他扔了什麽東西,他忽然慘叫起來,聲音聽上去似乎也上了年紀。他捂住自己的手掌,足下輕盈地點了幾次,跳出窗外,幾下身影便埋沒在黑暗中。
  “哈,逃了,我看你怎麽逃出我的五、指、山!”少年跳起來,卻被那個女童捉住衣角,差點跌倒。他猛地一回頭,甩手,頭上的辮子也跟著甩了甩,一個黏黏的小球就跟著甩了出來,迎麵飛向女童。女童不緊不慢地閃身,小球又一次飛向了千瘡百孔的衣櫃。隻聽見啪的一聲,幾隻毒蟲貼著衣櫃滑落下來,剩下的大部分都附在櫃子上,哢嚓哢嚓幾聲,櫃子爛得比剛才還快。
  “聖母英明!”少年立刻作出膜拜向,朝女童鞠了個躬。女童一腳踹上他的膝蓋,他倒在地上。
  “也就隻有你敢這樣出手,老娘留你一條命。”
  嬌憨的聲音說著彪悍的話,雪芝看清了她的臉,也相信,這天下也隻有她才能以這樣的臉說這樣話——玄天鴻靈觀觀主滿非月。
  而那個倒在地上的少年就不打算再站起來了。雖說他的打扮和上次差別甚大,還留了劉海,腰間也換了一個比上次大了很多的葫蘆,但雪芝絕對不會忘記奪走自己初吻的人,無論是第幾次。
  滿非月走來,解開雪芝的穴道。雪芝按住自己被點穴的地方,一屁股坐在床上。
  “重姑娘你放心,我隻有戴了這個才會傷人。”說完舉起另一隻手,那隻手上的中指、無名指和小指都套了金屬指甲套,顏色是金中泛青,雪芝光看看都覺得自己中毒了。
  雪芝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你被重火宮驅逐,在江湖上可能就沒以前走得那麽順了。”滿非月指了指雪芝床上的秘笈,“這些東西還是收好比較好。”
  雪芝愣住。一般人看到重火宮的秘笈,都是如狼似虎地撲過去,但是這個滿非月還有她身邊的少年看到了那些冊子,就像看到了排泄物。
  “那些秘笈或許對你們來說是密寶,對我來說,是一錢不值。不用那麽看著我。”
  雪芝這才開始收拾包裹:“你怎麽知道我被驅逐了?”
  “我們知道消息,總是比別人提前一點的。”
  “那剛才準備殺我的人是誰?”
  “這我怎麽可能知道?”滿非月轉眼看看身邊的少年,“豐涉,你替她看看有沒有被傷著。”
  豐涉笑眯眯地走過去,笑眯眯地在雪芝身邊坐下,戳戳手,兩隻大眼睛睜得更大了:“好啊。”說罷捏捏她的腰,又捏捏她的胳膊,敲敲背,捶捶膝蓋。
  “你要死。”雪芝眼神凶狠。但看過他們用的毒以後,也隻敢動口。
  豐涉轉眼笑道:“沒有。”
  滿非月道:“現在你打算怎麽做?”
  “我不知道。”
  “等你的情哥哥吧?”
  “情哥哥?”雪芝想了想,忽然站起來,“不是的!我一直把穆遠當大哥的!”
  “嗬嗬,小女孩果然就是小女孩啊。”滿非月走過去,分外同情地握住雪芝的手,“你情哥哥的目的都達到了,怎麽又會來?”
  “雖然你救了我一命,但你還是沒有資格這麽說!”
  “太單純了,嗬嗬嗬嗬。”滿非月揚起那張女童的臉,露出了相當婦女的神態,“有沒有興趣加入玄天鴻靈觀?”
  “沒有。”
  “真的麽?我在英雄大會上或許拿不到第一,但是整個天下真正能打倒我的人,五個指頭數得出來。”
  雪芝不說話。
  “要加入麽?”
  “不。”
  “真的……”滿非月一邊說著,一邊翹起戴上毒指甲套的小指,“不考慮一下?”
  “我……我再考慮幾天好了。”
  “你以為幾天之後,你的情哥哥就會來麽?”滿非月動了動小指,“再考慮考慮。”
  這是逼良為娼。
  “明天早上。”
  “很好,明天早上我來找你。”滿非月說話溫柔了很多,還帶了些風情,回頭看一眼豐涉,“涉兒,我們走。”
  豐涉朝雪芝拋了個媚眼,跟著滿非月出去。

  28 29 30

  28
  三更時分,雪芝就背著重火宮的包袱偷偷從客棧後門溜出,摸著黑在馬廄偷了一匹馬,加鞭逃出了登封,朝西北方逃去。這個時候鬼母也行蹤不定,隻有先去長安找司徒雪天。
  連續趕了幾個時辰路,天也開始亮了。雪芝前一夜受驚過度,這一會兒已經徹底筋疲力盡,不由放慢速度。眼見長安城門已經進入了視野,雪芝終於跳下馬,揉揉已經快失去知覺的屁股,準備牽馬走。
  但這才覺得身後有人,再回頭一看,心髒幾乎跳停——豐涉正站在她的身後,笑盈盈的看著她。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我當然是帶你走。”他比第一次見麵時看去開心了很多,似乎日子過得蠻滋潤,“跟我回聖母那裏吧。”
  雪芝哭笑不得:“如果你還有良心,記得我第一次救過你,就不該這麽做。”
  “我當然記得你救過我。你還不滿意我的報恩方式。”
  “所以,你還欠我的,對不對?”
  豐涉眉開眼笑,點頭點得特帶勁。
  “所以,你應該重新報恩一次,對不對?”
  豐涉還是用力點頭。
  “所以,這一回,放過我吧。”
  “可是,讓你進入偉大的玄天鴻靈觀,是對你的報答,對不對?”
  “不不不,不是,你想,我到鴻靈觀,肯定還要跟你發生同門紛爭。如果你放了我,下次再見麵,大家都是朋友了,可以互相照應,對不對?”
  豐涉眨眨眼:“好像也有道理。”
  “也好。”豐涉走近幾步,鼓起半邊臉。
  “你做什麽?”雪芝下意識後退一步。
  “香一下。然後說‘豐哥哥你好帥好英俊我都快被你迷死了求求你放過人家嘛’,我就放你走。”
  這對很多可愛的姑娘來說,或許再得心應手不過。
  但是,重雪芝不是可愛的姑娘,念到這句話,她立刻想到的人,又是一個她連名字都不想提的死丫頭。
  於是,豐涉的香香變成了鍋貼。
  他捂著自己的臉,咬牙切齒道:“你完了,跟我回去!別以為你漂亮我就不敢打你!”
  雪芝轉身就跑,被豐涉捉住手腕,兩人就打了起來。豐涉的武功自然不如雪芝,三招就落了下風,最後他後退幾步,戴了手套,從懷中拿出一個黏黏的小球。
  雪芝立刻不動了。
  “小妞,你輸了。”
  雪芝咬牙:“卑鄙。”
  “哈哈,我姓卑名鄙,字下流。”說完這句話,豐涉便走過去,手中捏著惡心的小球,在雪芝雙頰上一邊親了一下,“跟豐大爺走吧。”
  這個時候,一個人捏住豐涉的手腕,取出那個黏黏的小球,扔掉。豐涉猛然回頭,身後一個錦衣男子正在對他微笑:“這位公子如果不介意,我把我妹子帶走了。”
  豐涉挑挑眉:“好啊。”
  然後那個男子用扇柄對雪芝勾勾,雪芝轉身跟他走了。
  雪芝小聲道:“上官公子?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不該在這裏?”
  “哦,對,你住這裏。剛才真是謝謝你了。”
  “不客氣。剛看到你站那裏的時候,我就說你怎麽這麽快就到長安了,原來是因為被人追殺。”
  雪芝還未回話,豐涉忽然閃到他們麵前。他看看上官透,蹙眉道:“你怎麽還沒死?”
  上官透撐開扇子搖了搖:“我為何要死?”
  “你剛才摸了毒蟲卵,怎麽可能不死?”
  “啊,這麽說,或許一會兒就死了?”上官透笑道,“芝兒我們走,一會我要是突然死了,可要小心。”
  豐涉打開葫蘆蓋兒,再抖抖蓋子,很快一隻毒蠍子掉出來。
  他提著蠍子尾巴,就扔向上官透。
  上官透身形一閃,擋在雪芝麵前,一掌擊落了蠍子,合扇,擊中豐涉的腹部。豐涉連退數米,彎腰捂著肚子:“你……你在耍什麽把戲?”
  “看你年齡不大,下手竟然如此殘忍,還逼女人做她們不愛做的事。我對男人可憐香惜玉不起來。識相的,就不要跟來了。”
  上官透跟雪芝離開了。
  沒多久,滿非月就從樹林中躍出:“走吧。”
  “聖母?你在這裏?”豐涉先是吃驚,後是惱然,“居然不出來救我!”
  “我都說了多少次,遇到什麽人都可以交手,如果是上官透,那是離他越遠越好。”
  “他?他就是一品透?”豐涉神情扭曲,“肚子更疼了。”
  “都說了,他不怕毒,而且他的特征很好認,你就知道調戲姑娘——回去再收拾你!”
  “為什麽不怕毒?”這時,兩人已經在茶樓坐下,上官透給雪芝倒了一杯龍井,“月上穀的心法,加上有人幫助打通經脈,就對毒免疫了。”
  “這麽說,月上穀的人豈不都是百毒不侵?”
  上官透笑道:“打通經脈沒這麽容易的。”
  霧氣彌漫,上官透原本看上去有些傲氣的臉,也變得溫和起來。雪芝看著他,有些出神:“原來是這樣。今天真的很謝謝你。”
  “這些都是我該做的。你別太在意。”
  雪芝點點頭。
  上官透的變化實在太大。最後一回見到他,說難聽點,他整個人就是一隻發情的公獅子,侵略和誘惑雙管齊下。這一次,貴公子的氣派又擺出來了,仿佛最後一次在洛陽客棧發生的事都是她在做夢。
  29
  沒多久,便有一個書生模樣的人走過來,朝他們拱了拱手:“上官公子。”
  上官透立刻站起來回禮:“楊會元,近來可好?”
  “承蒙公子關照,聖上那邊已經點頭了。不知公子何時有空到寒舍小坐片刻,也好給在下與室子一個表謝的機會。”
  “都是自己人,表謝就不用了。倒是楊會元喜生貴子,改日一定登門拜訪。”
  “這不又是客套話麽?您這一年裏有半個月會待在京城都已經是稀奇事,下次再遇到您,恐怕我兒子都娶媳婦了。”
  “哪裏哪裏,最近有一些事要處理,暫時抽不出空,忙過這一段,一定赴約。”
  楊會元瞥了一眼雪芝,會意笑道:“明白明白,都說上官公子坐了琴心便全力赴之,果真如此。”
  “楊會元誤解了。這是我妹子,最近在她遇到了點事,我怎麽能不幫忙?”
  “不都說是某家的千金或者某門的姑娘麽,怎麽這回變成妹子了?”
  “這真是我妹子,叫重雪芝。以後她要來了京城,還得請楊會元多照應著。”
  “這沒問題!”楊會元朝雪芝笑道,“重姑娘以後有事盡管說,到西街楊府找我,隨時都有人在。”
  雪芝怔了怔,站起來拱手道:“好,多謝。”
  兩人又客套一陣,楊會元走了,上官透再坐下來。
  雪芝道:“你知道我出了問題?”
  上官透遲疑了片刻:“或許這麽說有點失禮,但你離開重火宮的消息傳得很快,昨天的事,今天長安這一帶都知道了。估計不出幾天,整個天下都知道了。”
  “到時候會怎樣?”
  “重火宮結仇不多,重蓮仇人不少。既然離開重火宮,你唯一的身份便是重蓮的女兒。”
  雪芝沉默。
  “接下來你打算怎麽做?”
  “我不知道……或許,先回登封。”
  “為什麽?”
  “宮內有人跟我說好要在登封會麵的。”雪芝頓了頓,“雖然我也不知道他是否依然可信。”
  “重火宮曆來沒有隻是驅逐的處罰,要麽直接取了性命,要麽殘廢著出去,你卻完好著出來,實在有些蹊蹺。如果他們叫你在登封會麵是個陷阱,那還是不要回去的好。”
  “那倒也是。那我要準備準備,等來年少林兵器譜大會開始,我或許會去看看。”
  “那再好不過,剛好我也要去,我們可以一起。”上官透笑道,“我有兩個朋友正在蘇州等我,春節過後我會去和他們碰麵,你跟我一起去麽?”
  雪芝原想拒絕。但一想到靈劍山莊就在蘇州北部,竟莫名道:“沒問題。但你打算在哪裏過年?”
  “自然是回家過。”
  “那沒問題,過完年我們在哪裏會麵?”
  “你不跟我一起過?”
  “我又不認識你家人,這樣不大好吧。我在長安有親戚,我去找他就好。”
  “也好。”
  兩人商量好正月初七在長安春飯館見麵。上官透正準備送雪芝出去,就聽到有幾個人在旁邊大笑,笑過之後,其中一人還捂著肚子,上氣不接下氣道:“我就說重雪芝怎麽會突然和重火宮決裂,猜來猜去,愣沒猜到這一個。”
  “夏輕眉這如意算盤可打錯了,他以為誘惑重雪芝就能操縱重火宮,但沒想到那小姑娘太感情用事,竟然為了他和重火宮撕破臉。我賭一千兩,夏輕眉之後絕對會甩了重雪芝!”
  “我說重蓮那女兒也夠笨的,夏輕眉追林奉紫是眾所周知的事,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上官透拍拍雪芝的肩:“走吧,不要聽了。”
  雪芝依然堅持站在原地。
  “她就是重蓮的女兒又如何了?還不照樣是個女人?你看重雪芝在擂台上下手那麽狠,被男人征服後,不依然軟得像塊膠?”
  “一品透說過,再是強大的女人,遇到心愛的男人都一定小鳥依人,果然是真話。”
  這下上官透尷尬了:“芝兒,原話不是這樣的,你別聽他們亂說。”
  雪芝沒有聽進去。
  “不過說真的,撇去她的身份不看,這麽小的年紀武功就這麽高的人,江湖上可找不出幾個。”
  “那些都是吹捧出來的。我看重雪芝就隻有一樣東西跟他老爹很像——那張臉!哈哈,別說老子年紀大了打別人小姑娘的主意,再過個兩三年,這重雪芝肯定禍國殃民。唉,出來混什麽江湖,嫁給老子當小妾算了……你們看著我做什麽?後麵怎麽了?”
  那人說到這,一邊回頭,看到上官透,臉唰地白了。上官透從桌上抽出兩根筷子,捏住一根,另一根在手中飛速轉了幾圈,脫手飛出,擊中那人的帽子,從門上穿過去。
  上官透放下一錠銀子在掌櫃那,追著雪芝出去了。
  帽子順著門滑落,門開始裂縫,最後碎裂。那人的白臉變成了青臉。
  30
  雪芝與上官透道別以後,徑直去了紫棠山莊。
  上了階梯,和門口的人說了幾句,對方立刻就進去通報。雪芝不過在門口轉了兩圈,一個一身雪白但是縫製考究的男子就走出來,笑道:“芝兒,我就知道你會來。”
  “雪天叔叔!”雪芝一看到眼前那張三十來歲還沒多大變化的娃娃臉,立刻熱淚盈眶, “我被重火宮給趕出來了……”
  司徒雪天道:“這事我也是早就猜到了,你先進來,有話我們慢慢說。”
  自從司徒雪天替家族東山再起,發揚老爹爺爺們的精神重新回到經商之路,紫棠山莊便一年比一年氣派。前些年司徒雪天一躍而上,成為全長安曆史上最年輕的首富,這裏更是修得比皇宮還宏偉。隻是世事難全,司徒雪天前些年剛娶了個老婆,就因為難產去世。孩子保住了,單名言,但從小就沒吃過娘的一口奶水,這才不到七歲,就跟著老爹一起學習經商,還特早熟,見了雪芝以後,立馬擺出小大人樣叫重姑娘。但司徒雪天看他一眼,他就立刻改口叫重姐姐。
  司徒雪天讓人給雪芝騰出一個房間,便帶著她在客廳中坐下。
  “感覺日子過得好快。”司徒雪天笑道,“你小的時候還特別喜歡打人,現在都變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那是你一直在忙著賺錢,哪有時間記得我們這個偏遠地帶長大的小鬼。”
  司徒雪天無奈笑道:“又開始撒嬌了。”
  這話一說,雪芝小孩子脾氣就上來了,抖著嘴巴委屈道:“雪天叔叔,長老連個機會都不給我,江湖上的人還亂說話,我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麽辦……”
  “謠言的問題很好解決,過完年我就跟你去一趟靈劍山莊,他們的人去澄清謠言,應該有點作用。”
  “哦。你說要去的,到時候別又說不去。”雪芝特別難受。隻是這麽一來,她又要看到討厭名單裏的人。
  “放心,這都是小事。關於重火宮的事,我才該跟你說說。”
  “怎麽了?”
  “你被趕出來是因為什麽?”
  “《蓮神九式》被偷了,我犯了條例。”雪芝把之前發生的事大概說了一下。
  “原來如此,重火宮裏有人犯事。”
  雪芝愕然:“叔叔的意思是,秘笈是重火宮裏的人偷的?”
  “不一定是宮裏的人偷的。更有可能是有人協助放水,幫外麵的人偷到了秘笈。”
  “為什麽?”
  “我不認為蓮神九式有這麽容易到手,但是這個人的動機我實在想不明白。”
  “那他們為何又要趕我出來?我留下來雖然幫不了大忙,但也比趕我走好啊。”
  “你想想,如果這個時候不趕你,第一個出事的人很可能就是你。你是重蓮的女兒,不論如何他們一定要保住的。不過你年紀小,宇文長老大概認為你不懂,也不會演戲,所以幹脆執行命令,也不解釋——當然,這些都隻是推測,還沒有實際證據。”
  “原來是這樣。這麽說,我以後還有機會回去了?”
  “不過芝兒,你還是要多和你爹學一下,私人感情可以考慮,但凡事要以大局為重。”
  “我爹?他才不以大局為重呢。他一遇到二爹爹什麽都忘了。”
  “我說的就是你二爹爹。”
  “啊?叔叔在開玩笑麽?”
  “嗯,別看他平常吊兒郎當的,他有自己的平衡點,一旦這個點動搖了,再深的感情他都會放到一邊。可能這就是你大爹爹去世以後,他一下接受不了事實的原因吧。總覺得虧欠了你大爹爹。”
  “我隻知道他把我扔在重火宮裏,自己過自己逍遙日子去了。”
  司徒雪天歎了一聲:“總之,你先在我這裏住下,有什麽需要的,都跟我說。”
  於是雪芝在紫棠山莊住下,每天有空就幫著雪天理理簿子,翻翻文書,晚上就讀秘笈練武,一晃眼就到了大年三十夜。當天晚上,雪芝和司徒雪天、司徒言,還有紫棠山莊內的丫鬟、管事、賬房先生等人一起吃了團年飯,在園子裏放爆竹。司徒言燒了不少樹,還差點弄出了火災。一個大年過得也倒是熱鬧。早上起來,雪芝在床腳看到了一個彩繩穿線的龍形香囊,研究了半天,才發現裏麵裝了一疊銀票。一去問司徒雪天,司徒雪天居然說那是壓歲錢。
  大年初五,雪天出門拜年,問雪芝要不要去。雪芝不好拒絕,隻好答應。
  馬車轟隆隆在長安穿過幾條街,在一個大宅院門口停下。抬頭一看,牌匾上赫然寫著:國師府。

  31 32 33

  國師府建於長安東側,延綿數千米。大門高十尺有餘,可容下八人抬大轎自由進出。兩隻巨鼓擺在左右兩側,鼓壁上刻有天獅飛鳳,鼓麵上是士兵浮雕。
  雪芝還沒來得及打退堂鼓,就被司徒雪天叫下了馬車。
  此時此刻門庭如市,不少人進進出出登門拜年,光看衣著神態,都知道一個二個盡是達官貴人。其中,也不乏黑著臉出來的。
  雪芝道:“這些人怎麽了?”
  “國師為官清廉,不收重禮。”說罷,司徒雪天提著禮物和侍衛說話。侍衛立刻放了他們進去。
  國師府天井相當寬敞,四角和門口都放置了石獅,形態各異。前沿有一條長長的水田,如一葉扁舟側臥天井,十分精巧秀美。
  路過有不少人都來和司徒雪天搭話,互賀新年,司徒雪天向他們一一介紹了雪芝,說她是自己侄女,來京城做客的。最奇的是,在這裏,名滿江湖的重雪芝,在這裏也不過是一個三字名而已。
  進入正廳,一個題有“仁義忠孝”的巨大牌匾橫在中間,字大得相當霸道。
  司徒雪天道:“這是聖上題的字。”
  雪芝點頭。
  不一會兒,幾個官員和太太帶著漂亮閨女上門。司徒雪天道:“做買賣的來了。”
  雪芝點頭。
  “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進去找國師。”
  雪芝依然點頭。
  司徒雪天剛離開沒多久,雪芝就看到他們往東苑去了。這種地方對她來說實在是神奇又陌生。她還是老實地待在原地不動。
  然後,旁邊一個“做買賣”的官員道:“看來上官小少爺今天是怎麽叫都叫不出來了。”他老婆接道:“要不,我們試試叫二少爺?”那官員道:“二少爺去年才成親,說不定還會帶著媳婦兒一起來,免了免了。”
  雪芝怔怔地看著他們,卻被對方的回瞪給弄得不敢再看。
  沒過多久,司徒雪天便出來了,身邊還跟著一個上官透。
  旁邊幾個“做買賣”的趕忙上前,卻因上官透兩個字都停下了動作:“芝兒。”
  雪芝看看四周,小聲道:“你不是不出來麽?”
  “我不知道你說的親戚居然是司徒叔叔。”
  司徒雪天道:“我也不知道你和上官小透居然認識。這孩子我也是看著長大的,小的時候還尿尿在我身……”
  上官透道:“咳,芝兒,年過得還好吧?”
  “挺好。”司徒雪天一在,雪芝的本性就容易爆發,還眼睛一彎,用手肘撞了撞上官透,“你還沒娶親吧?”
  上官透愣了愣:“這,是的。”
  “那就考慮考慮娶親吧,我看喜歡你的姑娘挺多的,不要隻顧著玩,體諒別人姑娘的心。”剛一說完,腦袋就被司徒雪天敲了一下:“你二爹爹說得沒錯,你這個瘋丫頭以後出去肯定會吃虧。”說完立刻用手捂住頭:“不要用內力。會打死叔叔的。”
  雪芝捂著腦袋,揉了揉:“痛啊,不要老打頭!”
  司徒雪天無比錯愕:“你居然不打人了。”
  上官透笑道:“我們說好要去蘇州的不是麽。”
  “雪天叔叔已經答應了要跟我去。”
  “什麽?你們已經說好了?”司徒雪天道,“既然上官小透要去,我就不去了。”
  “雪天叔叔!”
  “芝兒乖,我去也沒用,況且山莊裏事還多,小透這人可信的。”
  “你明明答應過我的!”
  “不要任性,乖啊。”
  “你說話不算數!”雪芝在司徒雪天手上扇了一下,“凰兒不要我,你也把我推給別人,好,我自己去!”說罷跑出去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更有不少做買賣的官員一家子偷偷議論道“這姑娘脾氣好怪”、“不討人喜歡”等等。
  上官透道:“我去找她。”
  “雪芝從小沒爹沒娘的,弄得她有點孤僻,性格也不大好,還很敏感。小透你說話一定要小心點,別把她弄哭了。”
  “我知道。”
  天氣嚴寒,外麵正在飄雪,上官透穿著鬥篷出去。起初還隻是柳絮細雪,沒走多久,便漸如鵝毛。大過年的,街上行人來來往往,不時可以聽到城中心的爆竹聲,還常有一家幾口人到市集買東西,或攜手回家。
  天已黑成一片,雪花密密麻麻地散落,在空中結成無邊無際的網,與夜幕黑白相映,搖曳著墜下。
  上官透在河邊的一個小涼亭中找到了雪芝。雪片仙鶴羽絨一般,飄入涼亭,落到雪芝頭上。她抱著雙臂,輕輕吐氣,白色的霧團兒很久才揮發在空氣中。
  “我知道,我又犯錯了。”上官透摘下帽子,在她身後,還沒開口說話,雪芝就冷不丁地扔出這句話。
  “誰說你犯錯了?”上官透歪過頭去看她,“你不會覺得我家太無聊,找借口溜掉吧?”
  “我沒有!”
  “我一會兒會去勸勸司徒叔叔的。”
  “我不是因為這個生氣的!”雪芝氣急敗壞地轉過頭,眼睛紅紅的,“我知道他是真的對我好,但是,我會覺得……他是在趕我走。”
  “怎麽可能?你別亂想了。是我剛才在後院裏和他說,你對我來說就像親妹妹那樣重要,他才會放心我們倆去的。”
  雪芝看了他許久,忽然咬牙切齒道:“你到底想要什麽?我直接告訴你吧,我在重火宮裏什麽地位都沒有,對《蓮神九式》,我也一無所知,你放棄吧!”
  上官透走近一些,扶住她的雙臂:“傻芝兒,沒有目的,我就不能對你好麽?”
  “我不信你!”雪芝提高音量,後退一步,卻看到了街道上有一家三口牽著手歡鬧走過,眼淚唰地流出來,聲音也軟了不少,“我想凰兒了。”
  上官透一時不忍,走上前去,把她摟入懷中:“我陪你找他。”
  32
  “我不敢找。”雪芝哽咽道,“如果我找到他的時候,他也……我,我不敢。”
  “你二爹爹從出道以來就一直以福大命長出名,不可能出事的。”
  “可是天下這麽大,我到哪裏去找他?”
  “這個我們之後再商量。你現在要做的,就是乖乖跟著透哥哥去蘇州,然後去兵器譜大會上看看,不要鬧你雪天叔叔,知道了嗎?”上官透一邊說著,一邊拂去她頭上的雪花,又摸摸她的劉海。
  雪芝撥開他的手:“不要像在跟小孩說話一樣跟我說話!還有,不要再自稱透哥哥,惡心!”
  “嗯,那叫我上官哥哥也可以呀。”
  “小透,就這樣。”
  “好吧,這個隨你。不過你還是我妹子。以後,我爹娘就是你爹娘,我兄弟姐妹就是你兄弟姐妹,不要跟我們家客氣就是了,你同意麽?”
  “我真不懂,你幹嘛莫明其妙對我好?”
  上官透笑道:“其實我是我們家的老小,姐姐哥哥都有了,一直想要個妹妹,但一直不能如願。所以我就想在外麵認個妹妹,可惜至今讓我覺得像妹妹的,隻有你一個。”
  “那其他人呢?”
  “現在我帶你回去?”
  “其他姑娘呢?”
  上官透想了想,又笑盈盈地摸摸雪芝的頭:“透哥哥還年輕,身體也還不錯,所以,會做一些正常男人會做的事……”
  雪芝認真地看著他,認真地點頭。
  “所以你是我妹妹。”
  “我不懂。”
  “以後你會懂的。”
  雪芝還是不懂。
  兩年以後,她懂了。在某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她掐住一個脖子搖來搖去,暴怒道:“你那時候就是想告訴我我沒女人味是不是?讓你連男人基本的反應都沒有是不是?你要死!你要死!!”搖了半天,她才把那隻可憐的狗扔到一邊,擦擦汗,特別解恨地站起來。轉身,卻看到了身後朝她微笑的人,立即後退一步:“你離我遠一點,不要再靠近我!我什麽都沒說!”那人走過來,輕輕朝她耳垂吹了一口氣,柔聲道:“那時候你還不懂事,現在不一樣了。我光是想起你,血液都在燃——”話音未落,雪芝捂著發紅的臉,驚天鍋貼上陣。
  正月初七清早。
  上官透直接上紫棠山莊找人。剛讓人替雪芝收拾好了包裹,司徒雪天便對旁邊的人說:“你們去叫一下重姑娘。”
  旁邊一個丫鬟應聲退下。
  上官透道:“她還沒準備好麽?”
  “這兩天她練劍練得太晚,都是正午過後才起來的。”
  “那要不我下午再來吧。”
  “別,到時候出發太晚了。”司徒雪天把包裹遞給上官透,“你也別太寵著她,讓她磨練磨練,不會有問題。”
  “姑娘家不就是用來寵的麽,沒關係的。”
  司徒雪天皮笑肉不笑:“我看你對別的姑娘也是‘寵愛’有加啊。”
  上官透笑盈盈地用扇柄敲敲手掌:“不過是身為男子的責任。應該的,應該的。”
  “你要敢這樣‘寵愛’芝兒,哪天一個不小心事情傳出去,說不定她老爹就從哪裏鑽出來了。我和林宇凰十來歲就認識了,對他性格再清楚不過,他要真害起人,大部分人都選擇自己死掉了。別以為你是一品透他就不敢下手,這江湖上的事說不清的。”
  “司徒叔叔,連你也威脅我——放心好了,我對雪芝真正是一百二十顆兄長的心。”
  “其實我知道蘇州吸引你是有原因的。不過,當著芝兒你還是收斂點,她畢竟年紀還小。還有,你可別讓你那些朋友嚇著她了。”
  “我會把握分寸。”
  雪芝聲音從後麵傳來:“什麽分寸?”
  司徒雪天和上官透異口同聲道:“沒什麽。”
  雪芝打了個嗬欠,抓住上官透手中的包裹。上官透道:“我來拿好了。”
  “昭君姐姐喜歡拿,我又能有什麽辦法。”
  司徒雪天噗了一聲,又自覺失態,連忙咳兩聲來蓋住。上官透忍了半天才道:“我們走吧。”
  於是,兩個人和司徒雪天道別後,各自牽了一匹馬上路,還帶著司徒雪天給兩人的兩疊壓歲錢。
  到了路上,雪芝才覺得和上官透同行那是分外痛苦,從長安趕到洛陽,一路上都是上官透認識的人。雪芝開始懷疑自己和他生活的世界不是同一個,他們兩人的生活圈,唯一的交點竟是司徒雪天。而且上官透還不肯讓她閑著,隻要她在,他就一定會給別人介紹說她是他妹妹,還是親生的。別人反複盯著他們看,還真以為國師夫婦老蚌生珠,拚命說兩人真是像神了。
  33
  蘇州城還凝結在化不開的積雪中。古樹湖石,郊園疏樓,就連小橋上的屋脊,屋脊上掛的連串紅燈籠,也蓋滿了厚厚的白霜。
  天方亮,蒼穹還微微透著點青灰色。雪芝和上官透一起進入蘇州城,上了小船,駛向城東的宅院。雪芝靠在棚子裏小憩,上官透從船頭進來,道:“芝兒,快到了,醒醒,不然一會容易著涼。”
  話音剛落,船身稍微搖了搖。上官透掀開簾子的動作停了停:“你先在裏麵等等。”話音剛落,一個有一人高的大紅燈從天而降,在船頭滾了一圈,直撞上來。上官透一手抓住花雕木欄,相當輕巧地往上一翻,不見了。接下來,整個船一直搖搖晃晃,船夫傻眼地看著船頂。雪芝這才稍微清醒了點,披著外衣出去。
  剛才的大紅燈籠橫在船篷頂中央,上官透正赤手空拳和燈籠後麵的人交手。可惜燈籠太大,把人完全擋住。上官透左躲右閃,身法輕靈。但另外一頭的人死纏爛打,招招狠勁。不過多時,一根玉簫倏然衝破燈籠,刺向上官透麵門,上官透一個後仰,再起身捉住玉簫,手腕一轉,玉簫就從那人手中脫落。上官透捉住玉簫,一邊與對方交手,一邊在紅燈籠上戳了幾百個洞,然後他把燈籠拋到下來:“芝兒,接住!”
  這個時候,雪芝才看清和他交手的人。那個男子看上去和上官透差不多大,散著發,碎劉海,頭頂有一個彎彎長長的髻,額頭上纏了一圈黑緞帶,一身深紅羅綺衣。打扮比較惹眼神情相當嚴肅,看上去不大好對付。
  這時,上官透握住玉簫,往前一刺,被對方閃過以後,手掌翻轉後鬆開,玉簫在空中旋轉一圈,擊中對方的腹部,才回到手中。
  對方捂著肚子:“竟然使一品神月杖,你打賴!”
  上官透不停下手中的動作,笑道:“這才是第一重而已。”
  那人一拳擊來:“說好不用這一招的!”
  上官透又閃過:“你脾氣這麽暴躁,是不是又被拒絕了?”
  那人更怒了,一腿踢來:“我何時被拒絕過!”
  上官透迅速地回踢兩次:“連個女人都追不到,虧你還敢自稱是我兄弟。”
  那人為閃躲後退一步:“光頭透你現在不要把話說得太滿,等哪天你也遇到了追不到的女人,看我怎麽笑死你!”
  “女人超過一個月追不到的我就直接放棄。”上官透將玉簫往下擲出,待玉簫插入船篷,和那個男子肉搏,“隻可惜,七日內追不到的女人,我都沒有遇到過。”
  “光頭你活膩了,居然把我的簫插那裏,裏麵全是泥!”那男子忽然不打了,蹲下去抽出玉簫,在衣角擦了擦,“我可是要用嘴來吹的,想我吃泥不成?”
  “血你都不怕吃,怕吃泥。”上官透嗤笑,朝船頭道,“芝兒,把燈籠舉起來一下。”
  雪芝一頭霧水地舉起燈籠。
  誰知那人一看燈籠,氣得又衝過去打上官透。隻聽見上官透從容道:“狼牙力道驚人,卻總是在身法上吃虧,剛我在下麵都聽到你落上船頂的聲音了。”
  “你和紅袖那個死女人就知道嘲笑我的輕功!”
  雪芝將燈籠翻轉過來,看到上麵有幾百個小孔組成的笑臉圖案,下麵又是小孔組成的幾個字:
  我是狼牙。
  沒人注意,船早已停泊在小樓下。隻是船夫給頂上的兩個人嚇著,不敢吭聲。直到一個軟綿綿的聲音從小樓上飄下:
  “大清早的就詛咒別人死,仲公子好閑心。”
  這時,被稱作狼牙的男子猛然停下動作,朝上看去,站得筆直:“我沒有!”
  天稍亮了些,但依然是淡淡的青灰色,就像由許許多多的菊花石拚湊而成,連同水中的倒影都顯得溫柔空翠。岸邊是一個修築精巧的酒樓,樓上掛著的大紅四角燈籠,連著菱形招牌搖搖晃晃,招牌上麵寫著四個大字:仙山英州。
  二樓窗口倚著一個女子。她穿著一身水紅色的絲衣,烏發如雲,發髻上綴著白色的絨毛。確切說,她並不是一個五官特別精致的女人,但沒有男人會不看她。
  雪芝就是站在船上,都無法忽略她那波瀾起伏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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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透此時也抬頭,對著窗台笑道:“紅袖,數日不見,也不知這蘇州被你夷平沒有?”
  紅袖隻手叉腰,微微歪著頭,回笑道:“女人想要的東西,男人多數給不起;但男人想要的東西,女人永遠都拿得出來。我要願意,蘇州早平了。不過在上官公子夷平長安之前,紅袖又怎敢夷平蘇州?”
  雪芝雙眼寫滿了“我是笨蛋我什麽都不知道”,眼神閃亮地看著紅袖的胸部:“好大啊……”
  她實在無想象,自己是女人都看傻眼的胸,男人會怎麽看。
  上官透差一點就笑出聲來。所幸這話隻有他一個人聽到。他立刻飛到岸邊,踩住船頭:“芝兒,下來吧。”
  雪芝看他一眼,帶著得意的笑,輕盈躍到岸邊。
  “那個小妹妹是誰呀?”紅袖搖搖手指,“這麽對待你男人不行哦,雖然他是臉皮天下第一厚的上官透。”
  上官透道:“她叫重雪芝,是我妹子。”
  狼牙也重重落在岸邊:“你何時改姓重了?”
  紅袖道:“我就說你這一品透怎麽口味一下子變這麽多,原來這是你傳說中的妹子,那也就是我們的妹子。”
  “對了,我忘了介紹。”上官透指指狼牙道,“芝兒,這位是仲濤,不過我們都叫他狼牙。”
  “仲濤?”雪芝喜道,“就是那個傳說是天下第一臂力的洛陽大俠仲濤?”
  仲濤道:“大俠愧不敢當,這名頭都是跟著光頭混出來的。”
  上官透小聲補充道:“他暗戀紅袖很多年。”
  仲濤道:“喂喂,光頭,住嘴。”
  “暗戀不存在,明戀倒是有。”二樓的紅袖接道。雪芝正感慨她聽力一流,她便又不以為然道,“他明戀我的胸。”
  船夫正坐在岸邊喝水,立刻狂噴出來。雪芝也目瞪口呆。
  上官透道:“樓上那個叫裘紅袖,你應該也聽過她的名號。她說話向來毒舌且口無遮攔,不過被她迷倒的男人還真不少。”
  船夫咳了半天,擦擦嘴巴,又喝一口。
  雪芝想了想才道:“原來她就是裘紅袖?我當然聽過!‘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蘇杭紅袖,美人難求。’”
  “妹子,這是誰教你的?”
  “我叔叔司徒雪天。”
  “那是他騙你的。”裘紅袖掩嘴笑道,“原句應是‘上蒼有天堂,下地有蘇杭;蘇杭有紅袖,天堂酥胸上。’”
  船夫又一次將口中的水狂噴出來。
  “看看你們說話,都把人給嚇著了。我到底是女子,多少會害臊些。這些話還是上來講吧。”裘紅袖扔下這句話,就從窗口消失不見。
  於是上官透和仲濤帶著雪芝,搖頭歎氣上樓。
  幾人在二樓窗邊坐下,上官透道:“這仙山英州是紅袖開的酒樓,生意一直是整個蘇州最好的。不過今天我們回來,她特地清場招待我們的。”
  雪芝道:“謝謝裘姐姐。”
  “不必客氣,今天我是看著一品透和妹子你的麵才親自下廚,這福份別人可求不來。”紅袖一邊令人端茶送水,一邊自己上了菜,“妹子在重火宮遇到的事我們也聽說了,不過會想著法子幫忙的,一會兒我還有事要跟你們說。先等等啊。”
  裘紅袖嬌笑著下去了。她別的地方確實都長得一般,但是一雙細長的勾魂眼,還有她無法讓人忽略的胸臀,都已足夠給她女人的形象打十二分。
  雪芝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又一次歎道:“好漂亮啊……”
  上官透給雪芝夾了一點開胃菜:“芝兒覺得她漂亮?”
  “她走路的姿勢好漂亮,那動作,還有小裙子,都會飄啊。”
  仲濤道:“這死女人最喜歡賣弄風情,一上街搖屁股搖得滿街人都在看,她也不在意。她的外號也不知道你聽過沒?”
  雪芝道:“我知道,上官紅袖!”
  “嘿,妹子聽過的事還不少。”
  “那是自然,她可是重火宮少宮主。”
  雪芝沮喪道:“被拋棄的少宮主。”
  “以後你總會回去的。不用擔心。”
  對於裘紅袖的事,雪芝聽朱砂說過。對於她誇張身材朱砂隻字不提,但朱砂說上官透的女人在長安洛陽一帶一抓一大把,裘紅袖的男人在蘇杭一踩死一堆。所以別人都說她是女版上官透,外號上官紅袖。裘紅袖不隨便陪人睡覺,但幾乎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在和男人調情,所以在某些人口中,風評不是很好。她和上官透認識後,很多人都期待看高手爭霸,誰勝誰負,結果沒過多久,兩人沒有在一起,反倒因為臭味相投成了死黨。
  雪芝看了看上官透,實在有點想不通:他這麽好色的人,怎麽會不喜歡這般尤物呢?
  這時,幾個小廝開始上主菜。
  “芝兒,太相似的人,總是無法互相吸引。”上官透一邊說著,一邊夾了芙蓉銀魚給雪芝,“嚐嚐,這魚在別處吃,就絕對沒有這裏的味好。”
  雪芝突然回頭:“你怎麽知道我在想什麽?”
  “吃飯,別想東想西的。”
  片刻過後,菜全部上齊了,裘紅袖坐下來,敲敲金鉤蟹:“這個季節能弄到的蟹都不好吃。改明兒,我給你們做一頓蟹宴。”
  仲濤吃了一塊黃泥煨雞:“女人,手藝進步很快啊。”
  “於是你想,我要上鉤了,連廚子都不用找,在外漂泊時帶上我,更加方便了是不?”
  仲濤握緊筷子,不說話,繼續吃菜。
  “對了,我最近聽來一點小道消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裘紅袖完全無視仲濤,轉頭對上官透道,“有人說重蓮在世時譜寫了兩本秘笈,威力堪比‘蓮翼’,不過至今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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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芝耳朵立刻就立起來了:“真的?有這兩本秘笈的消息麽?名字呢?”
  裘紅袖道:“不知道。我也隻是聽說。”
  “我覺得可能不大。”上官透道,“如果重蓮真的留下了秘笈,為何不交給雪芝,或是林宇凰?雪芝才剛離開重火宮就傳出這種消息,很明顯是別有居心的人想來對付她的。”
  雪芝道:“昭君姐姐真聰明。”
  上官透像是完全沒有聽到。
  仲濤微微一怔,一字一句道:“昭君姐姐。”
  裘紅袖也跟著念道:“昭君姐姐。”
  接下來,兩人忽然爆笑成一團,尤其是仲濤,已經開始難以自製地拍桌子。上官透依然雷打不動,無比從容地吃飯。到兩人笑夠了,他才抬起頭來,微笑道:“你們如果把這名字叫出名了,將來會發生什麽,唯有天知。”
  裘紅袖忍笑道:“放心好了,你的形象重要。不過我始終沒弄明白,狼牙一口一個光頭你不反對,昭君姐姐又算什麽?”
  仲濤道:“光頭不喜歡女人形象。”
  上官透直接跳過他們:“芝兒,事不宜遲,我們明天就去靈劍山莊。不過我和他們有點問題,就不陪你進去,你自己跟他們說能行麽?”
  雪芝道:“你不去嗎?”
  上官透想了想:“要不,讓狼牙和紅袖陪你?”
  “這不好麻煩兩位,我自己去沒問題。”
  紅袖道:“一品透,人家這麽依賴你,你就跟著去吧。你不是自稱是人家兄長麽。”
  “如果是芝兒要求,闖古墓進深山都沒有問題,但靈劍山莊這地方,我是堅決不跨入半步的。”
  紅袖道:“為什麽?”
  仲濤道:“這就不要問他了。你想光頭實力還是能見人的,不在京師附近弄個門派,反而去東邊建個月上穀是為了什麽?”
  紅袖道:“我以為隻是好聽罷了。”
  仲濤道:“你是天下第一大山莊,我就是天下第一大山穀。你我勢不兩立。”
  上官透道:“不過當時一時衝動,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雪芝道:“為什麽?”
  上官透道:“我這人隨意慣了,弄個門派事太多。”
  仲濤道:“人家做夢都在想弄個大門派並且揚名天下,你可好了,因為不好玩,所以我不要,還天下第一穀主。所以我說我最鄙視出家人。”
  上官透道:“其實有時候有個門派倒也好玩。”
  紅袖道:“為什麽?”
  仲濤道:“你們女人哪來這麽多為什麽!”
  次日,上官透帶著雪芝前往靈劍山莊。靈劍山莊設在金雞湖畔,山莊前長長的階梯上,有不少人正在清掃積雪。階梯像是無窮無盡,一直蔓延到了極高的大紅門處。走到一半的時候,上官透說在原地等雪芝。
  雪芝一個人進去了,下麵的人一報她的名字,她很快就被放進去。過了中庭,在大紅毯子上踩了幾個水印,雪芝隻站在正廳門口,就看到裏麵密密麻麻站滿了人。
  “雪芝,快進來!”熟悉而令人討厭的聲音自裏麵傳來。雪芝硬著頭皮進去,林軒鳳正在笑盈盈地看著她。
  雪芝很不自然地朝他拱了拱手:“軒鳳叔叔。”
  “我還說是誰呢。原來是小雪芝,稀客啊稀客。”
  一聽到這個聲音,雪芝更加鬱悶了。她竟然沒有留意這裏有很多女子,而原雙雙就站在她的後側。她也朝著原雙雙拱拱手:“原教主。”
  而原雙雙身旁站的人,是手握長鞭的林奉紫。奉紫額上掛著些許汗珠,正朝著她微笑。她正開口欲言,原雙雙搶先道:“是什麽風把我們小雪芝吹來了?也不知道小雪芝大老遠地從嵩山趕到這裏,是為了什麽?”
  雪芝道:“軒鳳叔叔,我有話想跟您單獨談談。”
  “你軒鳳叔叔現在很忙,沒看到麽。”
  林軒鳳道:“雪芝,這裏都沒有外人,你但說無妨。”
  雪芝往四周看了一眼。夏輕眉正站在靈劍山莊弟子那一邊,手中也握著長劍,不過大氣未喘一口。見了雪芝,立刻輕輕朝她揮手。
  雪芝道:“那雪芝在門外等候,等軒鳳叔叔有空了再說。”
  原雙雙笑道:“唉,雪芝啊,你那點小女兒心思我還不知道麽。其實你是想來求你軒鳳叔叔澄清謠言,順便來看看夏公子罷。可是也要挑對時候啊,輕眉剛跟奉紫都快成親了,剛正比武試高下呢。”
  林軒鳳凜然道:“原教主!”
  原雙雙道:“你軒鳳叔叔也幫著你說話呢。”
  奉紫忽然一臉情急,左顧右盼,終於走向雪芝:“姐姐,我不跟你搶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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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芝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她的印象中,奉紫隻是一直黏著她,外加令人討厭的身世,讓她覺得分外討厭而已。但她怎麽都想不到,奉紫居然會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說出這般令她難堪的話。
  “小紫,你退下!”林軒鳳一向性情溫和,竟也略顯得憤然。
  雪芝已經沒臉再轉過頭看夏輕眉,隻對林軒鳳道:“軒鳳叔叔,我今天來確實是為了江湖上的謠言。雪芝與夏公子隻是普通朋友,但被別人拿來說事。如果您出麵澄清,謠言一定會平息。”
  “公開宣布隻會越抹越黑,但別人問起我一定讓整個山莊的人都照實回答。”林軒鳳道,“這回離開重火宮,你一定吃了不少苦,要不,現在這裏住下?”
  “不了,謝謝軒鳳叔叔的好意。我朋友還在門外等我。”
  “剛就有人告訴我外麵有兩個人,原來竟是你朋友。為何不帶他進來?”
  “我告訴他隻進來片刻,他就在外麵等了。”
  “怎麽隻是片刻?好不容易來一次江南,這麽快就打算走?”
  這個時候,有一個女弟子輕手輕腳地進來,在原雙雙耳邊偷偷說了幾句話。原雙雙點點頭,又繼續看向林軒鳳和雪芝。
  “嗯,我還有要事在身,就不久留了。謝謝軒鳳叔叔。”雪芝朝林軒鳳鞠了個躬,轉身離開。
  “慢著。”原雙雙的聲音在她身後冷冷響起,“雪芝,你是存心和靈劍山莊作對是麽。”
  雪芝道:“我不懂你的意思。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可以走了麽?”
  “林莊主,我這有個姑娘告訴我,門外等候的人,可是孔雀翎白鬥篷,臉上有紅紋的。”
  “什麽?”林軒鳳不禁從台階上下來,“雪芝,跟你來的人……是上官透?”
  奉紫的臉瞬間變得慘白。
  雪芝幹脆不逃避:“是。”
  原雙雙走近雪芝,繞著她走了兩圈:“你有事要求林莊主,居然還帶著靈劍山莊的仇人,這未免也太挑釁了。”
  雪芝笑道:“原教主不是一直對上官透十分欣賞麽,怎麽這會兒變臉變得這麽快?”
  “我和上官是屬於私人感情,但他當初做了對不起靈劍山莊的事,眾所周知。這一點我還是分得很清楚的。”
  “都不要說了。”林軒鳳蹙眉道,“雪芝,上官透這人不可交。”
  “他對我很好。”
  “他對任何人都很好。”林軒鳳頓了頓,“反正你最好不要和他來往。你還小,很多人事的是非黑白都分辨不清,很容易誤入歧途。”
  “沒有理由和證據,你無法說服我和他絕交。”
  林軒鳳歎氣:“罷了,你自己的人生,旁人沒有插手的權利。”
  這時,奉紫又站出來:“姐姐,你一定不能繼續跟他在一起了。他不是好人。”
  雪芝原本冒出一句關你屁事,但見奉紫緊握的雙手在微微發抖,麵色也是難看之極,心中不免疑慮:為什麽她對上官透深痛絕惡?難道上官透曾經玩過她?
  想到這裏,雪芝告訴自己,要開心,嘲笑奉紫。但心中真正的感覺,卻是說不出的難過。她有一衝而出質問上官透的欲望,卻又一次被原雙雙阻攔下來:
  “我就說為什麽小雪芝會放棄了我們輕眉。原來啊,是跟上官公子裹上了。”
  那個“裹”字,終於成功把雪芝激怒。她回頭,惡狠狠道:“你再侮辱人看看!”
  “我哪裏侮辱你了?”原雙雙嬌笑道,“是人都知道,和一品摧花透在一起的女人,沒一個是清白之身的,你和他同行走遍大江南北,不是裹是什麽?”
  “他把我當妹妹看,你去問他就知道!”
  林軒鳳道:“原雙雙,你住嘴!”
  原雙雙像是沒有聽進他們說的話:“重雪芝啊重雪芝,我真是小看你,把你當孩子了。原來你玩這些事的本領比我們這些上了年紀的女人還強。”
  雪芝指著她,氣得手指發抖:“你……你再亂說看看!”
  林軒鳳叱道:“原雙雙,我一向尊敬你,但倘若你今天再多說一個字,天下再沒雪燕教這個門派!”
  “我什麽不是幫著你的,你居然還吼我!”原雙雙眼淚唰地流下來,“你要剔掉雪燕教是吧,那你去啊,你去就是!”
  林軒鳳無視她,走近雪芝,低聲道:“雪芝,雖然原教主說話過分,但也不無道理。為了你自己的清譽,離上官透遠一點。”
  雪芝的眼淚就在眼眶中打著轉兒。但當著這麽多人,她不能掉淚。
  她轉身,一語不發跑出靈劍山莊正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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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小到大在習武闖蕩江湖都吃過不少苦,但上一次為這種小事掉眼淚的時間,她自己都記不住。她身上有些許女孩子都不應該有的傷疤,但她鮮少自憐,反而覺得那些是一種成就。她還小的時候,有一次摔得連海棠都看不過去了,告訴她疼就哭出來,不要憋著。但雪芝一直沒弄明白,為什麽要為了身上的小傷口哭。
  她生長在封閉的重火宮,對男女之事了解幾乎為零,初出江湖略微懂了點,但依然處於最單純的小女孩幻想階段,從來不曾被人這樣說過。從來不曾因為過度羞辱而掉眼淚,這一回,剛一跨出正廳大門,她就再難控製,哭得一塌糊塗。
  但是還沒出去,林軒鳳和夏輕眉就已經出來。
  “雪芝,對不起。”林軒鳳略垂頭,“我答應你二爹爹,要保護好你和奉紫,但我什麽都沒做到。”
  雪芝背對著他們,擦拭眼淚都不敢。
  “原雙雙心疼奉紫,也希望她變成最優秀的女孩,所以對你多少不公平。”林軒鳳長長歎了一口氣,“會給你帶來這麽多困難的是你的身份,但人的出生是沒有辦法改變的。雖說如此,是否鼓足勇氣走下去,是取決於你。你的敵人不是任何人,而是你自己,還有整個天下。”
  腳下有半融的雪,眼淚一旦沒入,便再也找不到。
  “叔叔你什麽都不用說,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
  林軒鳳又道:“我相信你會變得很強,強到像你大爹爹那樣,無人超越。”
  雪芝點點頭,依然沒有回頭,徑直往前走。但剛一到靈劍山莊的正門口,又有人追上來了。
  “重姑娘。”
  這一回是夏輕眉。
  “我都知道,不要再說了。”
  夏輕眉繞道雪芝麵前,垂頭看看她:“哭花了臉就不漂亮了。來,笑一個。”
  雪芝沒有任何反應。
  夏輕眉遞給她一塊手帕:“奉紫要我給你的。”
  雪芝看了看那塊手帕,接過來看了看,扔到地上。夏輕眉輕輕吐一口氣:“果然脾氣不小啊。你要因為那個八婆幾句酸言酸語就受不了,那實在太虧了。”
  雪芝愕然抬頭:“八……婆?”
  “咳。雖然她很喜歡我,但我不喜歡她。更不喜歡她跟你說話的方式。其實你要體諒體諒她,她年紀也不小了,還沒成親——如果她像當年薛紅那樣滿足於現狀風騷到底,也沒有問題,但她又偏偏想嫁得不得了。好的不要她,不好的她看不上,除了欺負年輕漂亮的小姑娘,還能做什麽?”
  “她……可是奉紫的師父。”
  “奉紫是倒了八輩子的黴,遇到了這麽個師父。不過還好她沒被原雙雙影響,不然就太可惜了。你也別在意她說的話。肮髒的人眼中,再幹淨的東西也是肮髒的。”
  雪芝揉揉眼睛,破涕而笑:“沒想到夏公子性格如此開朗。”
  夏輕眉又清清喉嚨:“我是看你哭才這樣的,平時我很穩重。”說罷又笑起來:“不要難過了。趕快把眼淚擦幹淨,上官公子還在下麵等你吧?給他看到你這樣子多不好。”
  雪芝這才反應過來,往下看去。
  上官透還站在階梯半中腰,不過是背對著他們的。
  “我真該走了。”雪芝連忙跑下去,又回頭,笑得無比燦爛,“謝謝你。”
  夏輕眉怔了怔:“不客氣。有緣再會。”
  雪芝剛一下去,上官透便回過頭來:“說好了麽。”
  “嗯。”
  “怎麽眼睛有點紅?”
  “沒,沒有啊。”
  “是不是剛才在門口那人把你弄哭了?”上官透戴上鬥篷連襟帽,立即往上麵走,“我去收拾他。”
  “沒有沒有,夏公子是來向我道別的。”
  上官透慢慢轉過頭,幾粒微小的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
  “夏公子?……他就是夏輕眉?”
  “嗯。”
  “你等我,我去把他皮剝下來。”上官透又往上走。
  雪芝連忙拽住他的手臂:“等等,傳言不是他的錯。”
  “我知道。但是如果沒有他,別人也不會這樣說你。這樣的人好了也沒用,消失比較好。”
  雪芝還是死命拽住他的胳膊,一個勁往下拖:“認識你這麽久,第一次知道你脾氣這麽倔。他是我朋友——就是因為我們是朋友,才會被人說。實際他人很好的。”
  上官透回頭,看了雪芝許久。直到看到她頭皮發麻,才微笑道:“芝兒說什麽就是什麽。但是如果有人欺負你,你一定要給我說,知道麽。”
  “是,昭君姐姐!”
  上官透又一次看著她不動了。
  雪芝聲音放低了很多:“透哥哥……”
  “這才聽話。”上官透摸摸她的頭發,“過兩天這裏會有廟會,你想不想去看看?還是說直接去少林寺?”
  “當然是廟會!”雪芝想了想,“不過我沒想到,你剃過光頭,還真的信起佛了。”
  “傻丫頭,誰說去廟會就是燒香了?”
  “那是去做什麽?”
  “以前是為了尋樂子去,不過這一回就是陪你了。讓你紅袖姐姐和狼牙哥哥去玩。”
  “尋樂子?”
  上官透想了想道:“就是尋一些樂子。”
  “這算解釋嗎?”
  “以後你會懂的。”
  雪芝還是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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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靈劍山莊回到仙山英州,雪芝突然大轉變。仙山英州的一二樓是飯廳,三四樓是客房,上官透和雪芝都住在三樓,兩人的房間中間隻隔了一個空房。即便如此,前一夜他還是被叮叮咚咚的聲音驚醒了數次。奇怪的是他們一回去,雪芝的房間一直都很安靜,直到晚飯時分,上官透去她的房間叫她,發現她不在,於是下樓找仲濤。
  這一日仙山英州又開始營業了,所以一到用膳時間人就特別多。裘紅袖騰了個包間出來讓他們先休息。上官透問仲濤雪芝去了哪裏,仲濤指了指廚房。上官透一臉疑慮地去了廚房,竟然看到雪芝在裏麵躥來躥去,幫忙洗菜切菜。
  上菜的時候,雪芝才跟著裘紅袖一起端著菜過來了,還笑盈盈地像是非常開心。上官透看著一盤盤端上來的佳肴,終於忍不住道:“芝兒,你去做飯了?”
  “沒有,我不過幫紅袖姐姐而已。我不是很會做飯。”說到這裏,用筷子指了指一盤水晶餃子中形狀最奇異的一個,“這個是我做的。”
  仲濤清清嗓子,用手在臉上擦了擦,轉過身去。
  雪芝不是很高興:“放心,這一個我來吃。”
  開飯後,雪芝立刻給上官透盛了湯,又夾了碧螺蝦仁,然後笑道:“透哥哥請用膳。”
  女人捧著哄著上官透這種事,仲濤和紅袖早已習以為常,也沒覺得有什麽奇怪。但上官透目瞪口呆。他已經過了要問“你為什麽要對我好”的年紀,隻好笑著說謝謝,然後莫名其妙地吃飯。
  雪芝看著上官透吃下去,然後繼續笑道:“好吃嗎?”
  上官透表情有點僵:“好吃。”
  雪芝又三下五除二吃下自己的飯,快步走到上官透身後:“透哥哥,今天辛苦你了,有沒有覺得很累?”
  上官透道:“還好。你不吃了?”
  雪芝立刻把雙手放在上官透肩上:“我幫你捶背吧。”語畢開始在他背後捶打按捏。上官透身子都僵了,但還是不知道如何反應。
  裘紅袖道:“真沒想到雪芝這麽乖巧。”
  仲濤道:“光頭,嘖嘖,你在哪去找這麽好的妹妹啊。”
  上官透沒有說話,飯也沒吃下去。他原本打算等雪芝按完再吃的,最後終於忍不住轉頭攔住雪芝:“謝謝,我還好。你去玩吧。”
  “沒有關係,你吃飯,我幫你捶背。”
  裘紅袖慢慢將身子探前,歪頭看著上官透:“第一次看到一品透這麽緊張。芝兒,你停停吧,再捶下去要折壽了。”
  仲濤道:“今天怎麽了?以前不是三個女人幫你……”
  上官透搶先道:“芝兒,你喜不喜歡逛道場?”
  “透哥哥喜不喜歡呢?”
  “我不是很喜歡。”
  “那我也不喜歡。”
  上官透又一次沉默。仲濤看看雪芝,又看看上官透,再看看裘紅袖。裘紅袖嘴邊掛著詭異的笑容。然後上官透又開始找話題,但無論說什麽,雪芝總是迎合他,奇怪的氣氛就持續了一個晚上。最後雪芝犯困回去睡覺,上官透才鬆口氣,和另外兩人正常說話。
  仲濤道:“我說光頭啊,你出什麽問題了?我看妹子這麽乖巧,你還表現得跟做了虧心事一樣。”
  “芝兒平時性格不是這樣的,我不知道她想做什麽。”
  裘紅袖單手撐著下巴,玩著燈芯上的小火苗:“也不是做什麽,小孩子說要改變的時候,絕對是說變就變了。剛才妹子在廚房裏說,去過一次靈劍山莊吃了不少教訓,從今以後她要更加珍惜對她好的人。”
  “那是在說你麽,光頭?”
  上官透喃喃道:“……果然,靈劍山莊的人又開始了。”
  裘紅袖道:“雪芝丫頭身上那股正直單純氣,還有一點傻氣,都還蠻討人喜歡的。但你自己把握好度,稍微一個不對,這妹子恐怕就當不成妹子了。”
  上官透道:“你想太多了。看芝兒對我的態度,哪像有那種意思的。”
  仲濤道:“人家紅袖哪裏擔心過妹子了?人家擔心的是你,你個老色魔。”
  上官透愕然道:“芝兒還這麽小,怎麽可能?”
  仲濤道:“怎麽不可能?這麽水靈靈的純潔小姑娘,如果是我妹子,我絕對一口氣吃掉她。”
  上官透拾起一根魚骨頭,彈過去:“你動她試試!”
  仲濤打掉魚骨:“我看你是想獨吞!”
  裘紅袖道:“不鬧了,一品透這邊我是放心的。我是擔心雪芝,二八青春韶華,就遇到這麽個情場大鯊魚,你口口聲聲說是她兄長,但你做的哪件事像兄長做的了?怎能保證她不亂想?”
  “放心,我不會讓她喜歡上我的。”
  “這是你能控製的麽?”
  上官透笑道:“當然。”轉而陷入沉思。
  此時,雪芝在房間裏,嚴重失眠,還唉聲歎氣:“怎麽才能問昭君姐姐關於奉紫的事?開不了口啊。”
  半個時辰後,仲濤撫掌道:“哈哈哈,我就說了,滿非月今年絕對鬥不過原雙雙,果然,果然啊。”
  裘紅袖道:“雪雁神鞭還是很管用的。倒是滿非月,會的招式裏十個有九個拿不上擂台。”
  “不過到了兵器譜就難說了,畢竟要求要鬆些。是吧,光頭?”
  上官透道:“沒錯。”
  裘紅袖盯了他片刻,道:“而且,月上穀的蓮神九式也是非常有看頭的,對不對?”
  上官透道:“沒錯。”
  “重火宮的羅漢拳也不錯,對不對?”
  “沒錯。”
  仲濤來勁了,勾住上官透的肩:“雪芝妹子很可愛,是吧?”
  “沒錯。”上官透忽然抬頭,“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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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州的廟會比別的地方都要稍微晚一些,所以一到舉行日,大清早就有不少小販擺攤,街道上人山人海。泰伯廟上的人扛著幾百座佛像,在蘇州城內巡城。善男信女們一路擁著佛像,或步行,或船行,陸續往至德橋擠。縱觀整個蘇州,紅飛翠舞,車馬扁舟,一片花天錦地。
  重雪芝、上官透、仲濤以及裘紅袖也是一大早就出來了,不過因為雪芝一直流連麵具兵器鋪,裘紅袖又被攤邊的胭脂水粉給吸引去,所以過了午時,一行人才抵達至德橋。那時,雪芝臉上已經戴著關公麵具,右手握著一個風車,左手提著紙魚,身旁的上官透還替她拿著一個竹條編織但是被小匕首捅穿的小鳳凰。
  踏過石砌的橋墩,擠過衝天式三間石坊,四人才緩過氣來。雪芝擦擦額上的汗,把大紅棉襖脫下來。上官透攔住她:“別脫,容易感冒。”雪芝哦了一聲,又乖乖穿上。仲濤終於看不過去了,說光頭你怎麽這麽像個娘。
  上官透道:“紅袖呢?”
  仲濤指指身後:“這。”
  “哪兒?”
  仲濤再一回頭,發現紅袖不見了。仲濤一下急了,左顧右盼,發現沒人,於是躍上石坊探看,驚動不少人。最後他瞥見了房簷下的紅袖。一個英挺男子正在和她說話。紅袖搔首弄姿,爆發出從外到內的風情。仲濤跳下來,作勢要衝過去捉奸,上官透卻在後麵冷不丁地冒出一句:“紅袖狩獵的時候去打擾,後果你知道的。”
  於是仲濤隻好停下,死死盯著房簷下的男女,雙眼噴發出火焰。
  上官透無比同情地拍拍仲濤的肩,扔下他,跟著看中彩燈便消失在人群中的雪芝走了。
  “喜歡這個?”
  “嗯。”雪芝正看得出神,片刻便突然回頭,“我隻是覺得好看,我們走吧。”
  “喜歡就買了。”上官透正要掏銀子,雪芝卻拽住他的袖子,硬拖著往前走:“現在買也看不到,等晚上再說。”
  這時,彩燈鋪的老板道:“小兩口感情真好。”
  “沒有沒有,他是我大哥。”
  上官透看了看她捉著自己袖子的手,嘴角輕輕勾了一下:“是,妹子。進廟吧。”
  進了泰伯廟,雪芝立刻嚷著要抽簽。上官透不信這個,說什麽也不抽,最後被雪芝賴得受不了,說隻此一次。然後看著一排簽筒,雪芝猶猶豫豫半天,最後有些不大自然地選了“君成命理之月下靈簽”。
  “你先。”雪芝把簽筒遞給上官透。
  上官透拿著簽筒就開始搖。這個時候,旁邊一個婦女道:“唉,這位公子,搖簽的時候要想著喜歡的人,這簽才會準。”說罷自己拿了個簽筒,閉上眼睛想了片刻才開始搖,掉了簽,她笑道:“喲,是上平,我去解簽了。”
  上官透又開始搖。簽落,拾來一看,上麵四個殷紅大字:上上大吉。
  雪芝探了腦袋過去看:“哇……上上大吉!我去幫你解簽!”去解簽架上翻了一陣子,拿了片紙條,念道:“嘉耦曰配。與她是否合得來。如兩者之間。有意合之。且經一段時間之交友。認為可合者。可合之。不必多考慮者也。是一己之命也。唯必有善果結之……”
  上官透笑道:“不是很準。”
  “不準?”雪芝眼睛眯成一條縫,“昭君姐姐剛想著誰呢?”
  “就是誰都沒想,所以才說不準。”
  “這樣啊……沒意思。我來。”
  雪芝接過簽筒,閉上眼睛,腦子裏居然不由自主浮現出一張笑盈盈的臉,自己都覺得分外尷尬,然後轟隆轟隆搖了幾下,簽落了滿地。旁邊的人都轉過頭來看她,上官透立刻幫她撿。她紅著臉重新搖,最後搖出一根,分外緊張地拾起來,一看,上麵寫著一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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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芝睜大眼看著那個血紅色的“下”,欲哭無淚。
  “怎麽了?”上官透靠過來一看,歎道,“我都說了不要信這個,看吧,把自己心情弄得不好。”
  雪芝去翻解簽條。
  “便如鳳去秦樓,雲斂巫山,鳳去秦樓耶。表明伊人去矣。巫山之雲亦斂歟。可知意中之人走了。是表白兩人不宜結合耶。一切之事。婚姻亦如此斷矣。不宜餒誌。宜另擇佳偶去。”雪芝哭喪著臉,“我不信,為何昭君姐姐的簽這麽好,我的卻這麽差!”說罷扔掉紙條,又開始搖簽。
  上官透道:“這……能抽兩次嗎?”
  雪芝當沒聽到,終於又抽來一個:下。
  “君爾耶。在與伊人之間。隻為偷香。竊玉之上用心。取去玉。偷其香是己。不為愛情而行。易言之男歡女愛。如此之結合。時之過憋。將同床異夢者。爰之。一己與人之結合耶。必須以愛為基礎。方有幸福可言。”雪芝繼續哭喪著臉,“一次是偶然,兩次是偶然,三次就是命運了!”然後又搖簽。
  搖了很久,終於搖來一個:中。
  雪芝終於心情好些,歡快地去解簽:
  “為了成一事。穿上鐵鞋奮鬥不懈。命咧遭丁費心費力。皆無所獲。了然了然耶兩手到頭來皆空空。”雪芝雙目無神,“兩手到到頭來……皆空空。罷了,我們走吧。”
  雪芝無精打采地出去了。
  這時,開始抽簽的中年婦女又回來,低聲給上官透說:“那小姑娘是你什麽人?”
  “是我妹子。”
  “你那妹子真可憐。誰都知道廟會為吸引遊客在簽裏摻了水分,上中下簽各占六成,三成,一成。至於下下簽,這裏是沒有的。這都能被她連續抽到兩個下一個中,也不容易了。”
  上官透沉默片刻,出去了。
  於是雪芝一個下午心情都不好。她走著走著,又聽到了原本不屬於這裏的煩心事。大概是林軒鳳這兩天替雪芝說過話,幾個人在那裏研究說這是不是欲蓋彌彰,然後又有人說夏輕眉花心,追求奉紫的時候還不忘記勾搭雪芝。雪芝一聽這話,原本無處發泄的火氣衝壞了腦子,跑過去就把那幾個人暴打一頓。那幾個人到最後都沒明白是怎麽一回事。隻有上官透瞧著雪芝,那雙淡淡琥珀色的眼睛略微帶著點疑慮。雪芝也不解釋,煩躁了一個下午。
  天很快黑下來。
  雪芝跟著上官透走出寺廟,準備去市集裏麵轉轉。到橋墩的時候,上官透卻忽然想起了彩燈沒有買,說要倒回去買一個。雪芝情緒低落,心不在焉地答應後,就一直站在原地等他。
  很快,有個小販從她身後喚道:
  “這位姑娘,要不要看看彩燈?”
  “不要,我大哥正給我買呢。”
  小販走了。
  沒過多久,又有人問道:“姑娘,看看彩燈吧。”
  “不要。”
  又一個小販走了。
  再過一會兒,再有人從她身後說道:“請問……”
  “不要不要不要!”雪芝轉身,不耐煩地看著那人,“要我說幾次你們才肯安靜一點?”
  她身後的人怔怔道:“果然是重姑娘。”
  雪芝也愣了:“夏……公子?”
  “是我。”夏輕眉微微笑著,單邊的酒窩也跟著深深陷進去,因此看去特別甜美,“你一個人來的?”
  晚上的泰伯廟燈火輝煌,橋的另一端,舞獅,賣藝,雜技……熱鬧的活動都湊齊了。夏輕眉身長貌美,一雙眼睛看去也是星鬥一般晶亮晶亮。雪芝一時頭暈,下麵的話脫口而出:
  “沒有,我……我跟我姐姐一起。”
  “你姐姐?”
  “是啊,夏公子也是一個人嗎?”
  “我是跟靈劍山莊和雪燕教的人一起。”夏輕眉輕輕吐了一口氣,“你前幾天從靈劍山莊出去,我還以為我們又要隔很久才會見麵呢,沒想到這麽快就遇上了。”
  “哈哈,說不定很快又會在少林寺遇上呢。”
  “重姑娘也要參加兵器譜大會?”
  “嗯。到時候還希望和你切磋切磋呢。”
  “如果重姑娘願意,夏某自當奉陪。”夏輕眉喜道,“也不知道為什麽,每次跟你聊天過後,總是會覺得很有精神,應該是受姑娘影響吧。”
  “過獎。”雪芝看看周圍,“我姐姐還沒來……我看我得先去找他了。”
  “要不要我跟你一起?”
  “不用不用,謝謝。”
  與夏輕寒匆促道別之後,雪芝又覺得特後悔。竟然因為過度緊張而放棄對話,她果然是個笨蛋。但是徑直往前走了一段,發現找不到上官透人了,於是又一次跑回寺廟。寺廟中人來人往,就偏偏沒看到個穿白色衣服的。但很快仲濤叫住她。
  “妹子,光頭說他有點事,讓我先陪著你。”仲濤把一個鳳凰彩燈遞給雪芝,“這是他買給你的。”
  “他在哪裏?”雪芝笑眯眯道,“我去找他。”
  “這……他老毛病犯了,可能不大方便。”
  “老毛病?”雪芝先是一頭霧水,但很快豁然開朗,“他找女人去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妹子想多了。”
  “那紅袖姐姐呢?”
  仲濤翻了個白眼:“你紅袖姐姐已經犯毛病犯了一個晚上。唉,你想去哪,我陪著你。”
  雪芝想了想道:“我想再去求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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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雪芝很沮喪,重雪芝很絕望。為了避免再次被衰神附身,她先去別的簽筒抽了簽,拿了一堆上和上上,才回到月老簽筒。但令她再一次陷入暴走的是,月老簽筒,還是下。
  雪芝暴走著又玩了一個時辰,終於玩不下去,提前回了仙山英州。
  繼續暴走了半個時辰,雪芝終於躺在床上睡著了。
  迷迷糊糊中,她聽到裘紅袖高亢的音量久久回蕩在客棧:“一品透你小子帶種的!居然把蘇州第一冰山都釣上手!姑奶奶我佩服你!那冰山是連老娘的麵都不給的!叫老娘乳牛!你有本事就把她給我玩了再扔,老娘以後叫你大哥……”
  雪芝一向睡得很沉,但都受不了這個音量的轟炸,自夢中驚醒。下床,推門出去,結果迎麵撞上剛準備敲門的上官透。
  “透哥哥?”
  上官透遞給她一個小紙包:“你肚子餓了麽?我給你買了一點夜宵。”
  “謝謝。”雪芝接過紙包,又往外麵看了看,“紅袖姐姐怎麽了?”
  “她喝多了點。你不要過去,小心被誤傷。”
  “紅袖姐姐的酒品真是……”說道這裏,雪芝的眼睛忽然彎了起來,用手肘子捅捅上官透,“不過,我都聽到了哦。蘇州第一冰山哦,不賴嘛。”
  “不要聽她胡說,我和那個春姑娘隻是聊了幾句,紅袖就開始誇大其詞。”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終於可以看到昭君姐姐的情場瀟灑大出手了,結果隻是聊幾句。”
  “那些都是江湖上的人亂傳的,實際沒這麽誇張。”
  “嗯,不過這樣也好。”雪芝眼睛都笑成了一條縫兒,“這樣下去,昭君姐姐就是我一個人的姐姐,沒人跟我搶。”
  上官透眼神閃爍了片刻,忽然扣著食指關節,敲敲雪芝的腦袋:“你還敢說,剛才在廟會上跟別人怎麽說我?”
  雪芝捂著頭:“我不就是那麽一說麽……”
  上官透隻拍拍她的肩:“傻丫頭,早點休息吧,要是有事就敲我門,我睡得晚。”
  “好。”
  上官透轉身走了。
  這時,雪芝忽然跨過門檻,纏住上官透的胳膊:“昭君姐姐!”
  上官透回頭,錯愕地看著她。
  雪芝用臉頰在上官透的胳膊上蹭來蹭去,一邊笑得特別開心:“除了我爹爹,從來都沒有人像昭君姐姐這樣對我,我真的很感動。以後等芝兒從紅袖姐姐那裏學來廚藝後,一定會天天給姐姐做飯,讓姐姐不會後悔對我這麽好。”
  上官透禁不住笑道:“等芝兒嫁人了以後呢?”
  “嫁人了以後,就讓丈夫也一起下廚給姐姐做飯。我這麽凶,他不會不聽我的。”
  “好。”
  “我一定會永遠聽姐姐的話!”雪芝蹭到頭以後,又緊緊抱了上官透的手臂一下才放開。
  上官透滿麵春風地離開。裘紅袖喝醉了看到他,都問他是不是哪裏出了問題。上官透淡笑不語,裘紅袖又開始糾結冰山春容的事。
  其實雪芝也對冰山相當好奇,但沒想到,第二日便看到了美人的真麵目。
  深雪方融,蘇州城內隱隱透出一點冬末春初的氣息。廟會依然在進行,城內人群攘來熙往,春容站在仙山英州外沿的碼頭上,兩鬢的發絲挽起,露出雪白微長的脖子,瞳孔極黑,泛著深潭裏的波光。
  春容是蘇州城一個富商的女兒,但並不嬌生慣養,性格還特別剛毅。重點是,確實是個美人胚子。綜合起來,無論哪方麵都很符合上官透的審美。據說從來沒有男人看到過她的笑容,有傳聞說,她對誰笑,將來肯定就會嫁給誰。雪芝原本不相信這世界上有這種人存在,但看到春容的瞬間,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好冷。
  春容和裘紅袖對上,就像冰對上了火。
  裘紅袖拉開門,砰的一聲撞了門板,然後冷冷笑道:“春小姐不是說永遠不會踏進我這酒樓半步麽,怎麽今天這麽沒骨氣,自個兒送上門了?”
  “裘大姐,若不是上官公子‘請’我來,我確實沒閑心在這種場合逛。大姐要是不待見我,我這就走,之後的事,大姐自個兒跟上官公子交代。”
  “那你走吧,不送。”
  裘紅袖剛準備關門放狗,仲濤就跑下來搶先道:“唉,春容姑娘,你先等等,光頭說他馬上來了。”
  “告訴他,我沒那個心思等他,以後也不會再見他。”
  雪芝也走過去,笑道:“春姑娘,不要這樣,他很快就來了。”
  “喲,這是哪家的小姑娘?”春容瞥一眼雪芝,“早就聽聞上官公子風流倜儻,不會連小女孩也不放過吧?”
  “喂,大姐你別亂說話。”
  “亂說怎麽了?是上官透在追求我,小丫頭你看不過去也沒辦法,有本事叫他不要追。”
  “你不是不想見他麽,怎麽還不滾蛋?”裘紅袖終於忍不住,把門轟然關上,“真受不了一品透,怎麽這回找了個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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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上官透出來了,還真打扮成了一隻孔雀。他還沒弄明白是怎麽一回事,就下來微笑著扶扶領子彈彈衣袖:“這個據說很難對付。狼牙,祝我好運吧。”
  仲濤不敢說紅袖的不是,隻好眼巴巴地看著上官透。
  於是,上官透出去。
  於是,上官透被狠狠推回來。
  察覺不對,回頭再一看紅袖,猜中了七分,於是又一次出去,再次回來,就到了黃昏時分。雪芝在後院中練劍一日,頓感一日相當漫長。不過待上官透回來,也沒有不一樣的,四個人還是一起吃飯一起聊天,然後各自忙各自的。晚上雪芝還是會跑到上官透那裏去和他聊天,撒嬌賴皮打滾夠了以後,再回房睡覺。
  第二日同樣如此。不過到晚上,雪芝在和上官透近距離講話的時候,在他身上聞到了不一樣的味道,再靠近嗅嗅,四處嗅嗅,嗅到上官透直接開躲了,才疑惑地問:“昭君姐姐還真變成姐姐了,居然用牡丹香。”上官透原欲解釋,但還是選擇沉默。
  第三日,上官透沒有回來。雪芝的一日變得更加漫長。
  第四日,上官透回來了,還帶著麵部神經壞死的春容。也不知道是不是春容前幾日說的話氣了雪芝,雪芝是連和她說話的欲望都沒有。一頓飯吃下來,就隻有仲濤在調節氣氛,倆姑娘都一直沉默。不過裘紅袖是拉著臭臉,雪芝是沒有表情。
  晚飯過後,春容就擠進上官透房裏沒出來,原本是和昭君姐姐聊天的時光被人占了,雪芝的心態就像被人搶了尿尿地盤的小狗一樣,和裘紅袖在一樓喝酒聊天。
  聊到一半的時候,有幾個靈劍山莊的人進了酒樓,在她們身後一桌坐下。
  “九師兄還不能走路麽?”
  九師兄?不是夏輕眉麽。雪芝耳朵立刻豎起來。
  “不能,聽說被踹了很多腳,還傷了腿骨,這幾天都回了金陵療傷,也不知道下個月少林寺還能去得成不。”
  “以前就聽說上官透特別暴力,但看他斯斯文文的樣子,還以為那是謠言呢。”
  “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莫明其妙去打了師兄……莫非,是因為當年那事?”
  “什麽事?”
  “他被逐出靈劍山莊之前……你靠過來一點。”
  兩個人開始竊竊私語。
  裘紅袖道:“那些人在說什麽?我好像聽到一品透的名字了。”
  雪芝二話不說,放下酒壺,以出恭為借口上了三樓。跑得大汗淋淋,原本想破門而入問上官透為什麽要隨便傷人,但卻聽到上官透房內傳來奇怪的聲音。明知這樣不光彩,雪芝還是沒忍住,輕輕在紙窗上戳了個洞。
  不戳還好,一戳她就看到了裏麵的戳。
  這裏麵的戳,把雪芝近十七年少女的美好幻夢全部戳得煙消雲散。
  窗邊原本放有燭台的紅木桌上,她和上官透天天坐著聊天的地方,有兩條□交疊的身影。上官透覆在春容身上,從雪芝的角度,他們身體連接的部分完全暴露無遺,其中快速抽動的,是她從未見過的男人的隱密部分。上官透的表情除了比平時迷離一些,也沒什麽不一樣的。但雪芝第一次看到冰山美人笑。隻不過,笑得那麽不美麗,那麽……淫褻,帶著生不如死的呻吟,還有泛著潮紅的雙頰。
  嘔吐感像從心中洶湧而出,雪芝努力控製住自己的情緒,輕輕撫平那個小孔。但是已經被戳破的小孔,再無法恢複原狀。
  雪芝默默退回自己的房間,坐在桌旁發愣。
  過了很久很久,她看到上官透送春容離去的影子。然後,他又回到她的房門前,輕輕敲了兩下。
  雪芝打開門。
  上官透還是像以前那樣對著她微笑,溫柔得像是她最親的哥哥。隻是,即便他衣冠楚楚,麵如美玉,她依然無法不想起他身下,與春容相連的部分……如此可怕,如此齷齪。
  “芝兒,還沒有睡麽?”
  雪芝一動不動看著他。
  “怎麽了?心情不好嗎?”上官透伸手想摸她的頭,但她相當敏感地退開。她的手心在冒汗,即便緊緊握著,也無法控製不發抖。
  “芝兒?”
  雪芝雙眼泛紅,嗓音沙啞:“我討厭你。”
  上官透驚詫地看著她。半晌,才調和了情緒,輕聲道:
  “你說什麽?”
  “你出去。”雪芝連聲音都在發顫,“我討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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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芝以前不是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事,但親眼看到又另當別論。
  那一夜過後,上官透就被重雪芝光榮地列入了最討厭人的名單中,位居第三名,僅次於第一名的林奉紫,以及第二名的林軒鳳。
  雖說如此,雪芝對自己口無遮攔的行為非常後悔。上官透的私事,她本無任何資格去插手或者評價。次日清晨,她便下定決心要去向上官透道歉。敲了敲門,上官透在裏麵說請進。雪芝剛一推門進去,就看到他正散著發喝茶,胸前衣襟微微敞開,眼下還有一圈淡淡的青色。雪芝站在門口不動,滿腦子又開始自動回放前一夜看到的事。
  “芝兒?”上官透連忙扣好衣服,又趕忙挽起頭發,從桌上拿了孔雀翎發簪,三下五除二就把頭發弄好,“……怎麽這麽早就起來了?”
  雪芝也是第一次發現,“對不起”三字,是如此難以啟齒。但還沒到她說話,上官透便道:“吃過早飯沒?”
  “還沒有。”
  上官透立刻站起來:“走吧,我帶你下去吃。”
  雪芝情緒消極地跟著他下去,一言不發地吃完一頓早飯,又默默退回房間,連練武都直接省了。到晚飯時間,雪芝又跟著上官透到樓下去用膳,但很不幸地,她在二樓看到了春容。隻是春容的性情突然變得溫和許多,雖然有些別扭,但她確實有給雪芝獻殷勤的趨勢。被之前還趾高氣揚的美人這樣對待,雪芝無論怎麽說都會有受寵若驚的感覺。隻是一看到春容那張依然不帶笑的臉,她又一次想起其躺在桌上雙頰發紅的笑容,頓時胃口全無,隨便吃了一點就上樓。
  這一晚春容沒有繼續留在仙山英州。
  晚一些上官透又敲了雪芝的房門。坐下後,上官透道:“我都聽紅袖說了,春容說話冒犯了你,對麽。”
  “沒有,還好。”
  “如果是這樣,以後我再也不和她打交道。”
  雪芝一聽這話,火氣就上來了:“你這話說得到輕巧。什麽都做過了你當然不想再看到她,不要拿我當擋箭牌!”剛說完,又一次想抽自己一嘴巴。
  上官透和雪芝大眼瞪小眼,良久,才醞釀著說了一句話:“昨天,你都看到什麽了?”
  “我看到……脫衣服。”
  “那之後呢?”
  “然後紅袖姐姐叫我,我走了。”
  上官透像是大大鬆了一口氣,又把椅子搬得近一些:“芝兒,我是不是把你嚇著了?”
  “沒有,我,我不過有些吃驚而已。”雪芝下意識後退。
  “或許你現在看上去,會覺得可怕,但以後等你成親,就不會這麽想了。”上官透依然在想方設法把這事描繪得婉轉些,“到了一定年齡,你總是會想主動親近喜歡的人。其實這件事,就是兩個人在一起接觸的最親密方式,會很幸福,也很美好。”
  雪芝認真聽著,發現隻要不回想前一晚,還是可以接受的。然後她又把注意力集中在第一句“你總是會想主動親近喜歡的人”上。於是,順理成章地,她就想起了自己撲到上官透身上蹭來蹭去喊昭君姐姐的情景。隻是矜持的昭君夫人鮮少回抱她,多半都隻是在她背上輕輕拍兩下。
  雪芝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最後禁不住撲到桌子上,把臉埋進雙臂。
  ——這是一件多麽丟人的事!
  上官透靠過去看看:“芝兒,你還好吧?”
  “還好。”
  “其實跟你說這麽多都沒有用,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上官透輕歎一聲,“以後隻要我跟你在一起,都不會再和別的女人說話。等你長大些,能接受了再說。”
  雪芝不說話。
  “芝兒,別想太多,知道嗎?”
  雪芝忽然坐起來:“以後也不可以。”
  “什麽?”
  “以後也不可以再跟別的女人在一起。”
  上官透略顯吃驚:“為什麽?”
  “……或許等我能接受了,我可以考慮讓你去找女人,但是你不可以花心,挑中的女孩還一定要給我選,我滿意的你才能要。”
  上官透拚命忍住笑意:“這樣說話,不會太任性麽。”
  雪芝想了想,撐著下巴說:“其實我真不知道你找那麽多女人做什麽?如果說喜歡那樣的事,有一個妻子就可以了啊。而且,芝兒都說過,會伺候你的。”
  上官透看著雪芝,徹底說不出話來。
  雪芝伸手在他麵前搖了搖:“昭君姐姐?”
  上官透快速晃晃腦袋,琥珀色的瞳孔,竟像是半透明一般明亮。他溫柔地摸摸雪芝的頭,微微笑著:“就聽你的。從今以後,透哥哥絕對不會再看別的女人一眼,芝兒也不要再因為這種小事,隨隨便便說出討厭我的話,知道了嗎?”
  “啊,那個。”雪芝終於找到一個好借口,“其實是我昨天聽說你把夏公子打了一頓,心情不好,所以才……”
  雪芝有些不好意思,上官透臉上的笑容卻消失得極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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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的日子裏,上官透被雪芝“伺候”得非常鬱悶。在經過數日雪芝糖衣炮彈的轟炸後,說完全受得了她一下比以往火爆一百倍的脾氣,那絕對是假話。
  雪芝還在重火宮的時候,很多人都說她的脾氣跟年輕時的朱砂有得一拚,然而如今的朱砂不一樣了,甚至傳授雪芝“女人秘笈”。其中第一條就是要溫柔。她說,女人可以心眼小胸部小,甚至可以不漂亮,但最重要的就是要溫柔,還說少宮主你什麽都有了就是沒有溫柔,隻要稍微溫柔那麽一點點就可以。雪芝銘記在心,但真到脾氣上來的時候,誰也控製不住。
  從目睹了上官透的“真實”以後,雪芝常常看了他就來氣,他稍微做一點不對就忍不住要尖酸幾句。說多了如果上官透表現出一點不樂意的樣子,她的火山會又一次爆炸。她原本不想這麽做,卻被自己反反反複複的情緒弄得更加毛躁,小日子過得也不大順暢。
  轉眼間便是四月初,少林寺兵器譜大會即將舉辦,雪芝漸漸飛到另一個世界的心,也被這兵器譜給拉了回來。
  整個武林的人口大流動,雪芝等人也開始動身,朝著少林趕。
  九蓮山少林寺,位居九華山脈,地勢險要,是易守難攻之地,也是理想習武之地。寺院十方叢林,基地廣闊,看去氣派無比,尤其是到了兵器譜大會,更顯少林寺曆史悠久的大家風範。少林方丈釋炎是曆史上最年輕的,胡子也是黑的,又一反曆代方丈的傳統形象,相當有正義感就像花大俠。雖然有所爭議,但總體說來聲華行實,受人尊崇。
  英雄大會算是武林人士個人出頭的大會,兵器譜則是完全替門派爭臉的大會。雖然說江湖中沒有官方門派排行,但很多人衡量一個門派的好壞,都是通過兵器譜來的。所以出現在兵器譜大會上的人、以及紮堆的人要多很多。大會分兩個榜,一是兵器榜,一是武笈榜。上了兵器榜的門派,連續三年挑戰沒有回應,自動下榜;上了武笈榜的門派,連續五年挑戰無人回應,自動下榜。
  雖說此大會是在少林寺舉行,但是判決勝負的方式還一點都不仁慈。在刻有“南少林寺”的石坊後麵,有一個大廣場。大廣場的中央放置著幾乎和寺院一樣高的擂台,輕功不好的人還上不去。因此,判斷勝負的方式有三種:一,一方失去戰鬥能力;二,一方認輸;三,掉下擂台。
  因為同一個門派可以無限挑戰,所以很多弟子都不願意大動幹戈,皆點到即止。一般來說,被對方打傷或者指中要害的人一定會認輸。所以真正有看頭的都是掌門之鬥。也是受了這兵器譜大會的影響,許多門派中翹楚往往隻剩了掌門。
  此時的重雪芝,正站在華山去年的大紅兵器榜前。
  第一名,少林寺,燃木刀(釋炎)。
  第二名,靈劍山莊,坤元神劍(林軒鳳)。
  第三名,武當山,太極劍(譚繹)。
  第四名,重火宮,混月劍(海棠)。
  第五名,月上穀,一品神月杖(解語)。
  果然劍是兵器之首。唰唰唰一掃排行,上麵最多的武器就是劍,其次是刀,剩下依次是,鞭,雙劍,棍,鉤,杖等。
  雪芝看到第四名和第五名時,回頭道:“昭君姐姐,這個解語是什麽人?竟然排在海棠下麵。”
  “她是二穀主,是我娘年輕時的好友,比我娘年輕些,身手很不錯。不過這是三年前的榜,現在她基本等於退出江湖了。”
  “二穀主?”雪芝喜道,“她就是那個傳說中什麽事都不做的二穀主?”
  “原來你聽過那個二穀主?”上官透笑道,“他是解語的丈夫,確實他才是真正的二穀主,不過他負責在月上穀中做事,在外麵都是解語出麵。”
  “為什麽呢?”
  “他對我說的理由是江湖是非太多,他又太懶太貪玩,待在穀中當個井底蛙也相當不錯。”
  “哈哈,原來這天下還有人性格也是這樣。我都直接懷疑他是不是叫林宇凰了。”
  “原來林大俠也是這種性格。”
  雪芝傻眼:“林……大俠?”
  “這稱呼很奇怪麽?”
  “沒,還好。倒是你,為什麽從來不參加兵器譜大會呢?”
  “兩年前我參加過的。”上官透掃了一眼大紅榜,最後在下麵第八十一名出找到“玉錦杖(上官透)”,於是笑道,“去年看好像在中間的,竟然這麽快就掉了這麽多。”
  “昭君姐姐不會是又隻打了一場就跑了吧?”
  這時,一直在跟裘紅袖說話的仲濤道:“你昭君姐姐當時拿的是四十九名,因為五十名那個男人欺負了他的小情人。”
  雪芝睜大眼:“他的小情人?”
  “是呀,五十名那個就是小情人的老公,據說在兵器譜大會前幾天動手打了小情人,小情人來給你昭君姐姐告狀,你昭君姐姐看不順眼了,就上去打了他一頓,直接把那人從擂台上摔下來,差點沒了命。你昭君姐姐有峨眉的師太給他撐臉,天不怕地不怕,扁了人就跑。於是釋炎老和尚也睜隻眼閉隻眼,讓他上了這個榜。”
  雪芝眯眼看著上官透:“小情人叫什麽名字呀?”
  上官透凝神想了很久:“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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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都可以忘記?”雪芝搖搖食指,“姐姐果然國色天香,風流倜儻。”
  “我記得了,她叫香塵。”
  裘紅袖道:“其實叫做秋娘。香塵是他在燒香時候遇上的,大概在一品透腦袋中,這兩個女人都跟和尚和燒香有關,所以記混了。”
  上官透朝裘紅袖使眼色。仲濤又接道:“其實這兩個人差別很大。香塵是個洛陽的歌女,去燒香的時候求姻緣,性格真是溫柔到所有男人都受不了,剛好當時光頭也被老母拽去,於是乎,香塵就認定了光頭是她求來的終生姻緣。兩人好了大概三四天,光頭一聽她有暗示要成親,甚至還沒動過她,就以回月上穀為由奔走了。之後聽說香塵尋死覓活了大半年,頭發都掉了一半。光頭造孽。”
  說的時候,上官透拽了幾次仲濤的衣袖,但是仲濤愣一口氣說到底。
  雪芝道:“那秋娘呢?”
  仲濤剛一開口,上官透就把扇柄塞到他口中。仲濤吐出來呸呸了幾聲,正要動手,裘紅袖又接道:“秋娘遇到一品透的時候二十九歲,是個風姿綽約的少婦,比他大了九歲,這年齡差距還是比較驚人的。秋娘自從被一品透救了以後就徹底淪陷,還說要放棄他,因為希望他永遠記住自己。你不知道當時一品透和她告別的時候有多癡情,看他那樣我和狼牙都一直覺得,倘若哪天一品透浪子回頭,第一個找的一定是她。結果才過了兩年,連名字都能記錯。”
  雪芝雙目發直。
  上官透道:“紅袖,夠了。”
  “既然做了,就不要怕人說。”
  “都過去這麽久了,還有提的必要麽。”
  雪芝卻突然冒出一句:“昭君姐姐原來隻有二十二歲。”
  “那你以為我多大?”
  “二十八九吧。”
  “我看上去有這麽老麽?”
  “沒有,覺得你經曆的事蠻多的,應該不會小才對。”雪芝看著上官透,“以前你很少參加這些武林的活動吧?我都沒有看到過你。”
  上官透回望她,點點頭。
  裘紅袖道:“他基本是晃一晃就走了,而且總是獨來獨往,或者跟著我們兩個。估計月上穀是他的都沒幾個人記得了。”
  仲濤重重拍拍上官透的肩:“光頭,你最近怎麽老發呆?”
  “我沒有。”
  “不過,昭君姐姐武功真的很厲害,不知道和穆遠哥比起來誰厲害一些。”
  裘紅袖道:“穆遠哥是誰?”
  “是現在重火宮裏最厲害的人。不過他也不愛拋頭露麵。”雪芝突然看到遠處的武笈黃榜,“對了對了,那個榜我去年才看的,第一名還是重火宮《蓮神九式》!據說很多人知道大爹爹去世了,都依然不敢挑戰蓮神九式,怕重火宮哪個會蓮神九式的人出現……穆遠哥?”
  其他三個人都一臉莫名地看著雪芝。
  雪芝連忙往一個人堆跑過去:“穆遠哥!穆遠哥!”
  那群人中帶頭的男子回過頭來。他裏麵穿著緊身的白衣,外麵披著中袖黑紗。長發幹淨利落地梳挽在腦後,以深紅細長的發帶係上,露出了光潔的額頭。臉上皮膚略顯白皙,眉毛筆直而上揚,因此顯得有些驕傲。但脖子上掛著一串黑色的圓珠,將整個人襯小了不少。
  裘紅袖道:“第一次看妹子這麽激動。那小子就是穆遠?蠻俊的麽。”
  仲濤道:“他看去最多十七八,紅袖,你要找也給我找點大的。”
  “我若是去找他,你能奈我何如?”裘紅袖笑了笑,又回頭瞥了一眼上官透,“長江後浪推前浪啊,人家還年輕武功就這麽高。一品透,你老了,芝兒妹子也跟著別人跑了。”
  上官透道:“我見過他,他是重火宮的大護法,和芝兒關係不錯。”
  裘紅袖笑道:“就是這樣才容易跑麽。”
  仲濤道:“紅袖,你什麽時候才能積點口德?”
  “少宮主!”穆遠笑著拱手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這裏。這幾個月你都去了哪?”
  他身後站著四大護法,還有大群重火宮弟子。
  “我跟上官公子一起。”雪芝指指身後的上官透,又和他身後的四大護法打了招呼,“我早不是少宮主了,你也別這麽叫,聽了多尷尬。”
  “那……怎麽叫?”
  “雪芝。”
  “雪芝?這……好吧。”
  紅袖在後麵偷偷道:“跟一品透學學,叫芝兒也可以呀。”
  上官透看了一眼紅袖,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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