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之吻 作者:萬方

來源: 聞弦歌 2010-02-12 03:41:08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31926 bytes)
啊,寒冷的冬天總算過去了,春天就在眼前。在溫和的風中,有那麽兩個女孩兒走在街上,也許她們並不十分引人注目,但也不是沒有回頭率,每天都會吸引若幹對眼球。她們年輕,對穿著打扮充滿熱情,對時尚十分在行,漫長的冬季她們的心總是躍躍欲試,想象著到時候怎樣展露自己,怎樣感受肌膚和空氣接觸的美 妙。這是吃,還有吃。她們愛吃,女孩兒的嘴總是很饞的。休息的日子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吃是她們最經常的活動。為了身材苗條,也為了享口福,她們還有一個愛好,健身,不約而同地參加了同一個健身俱樂部。

  那家俱樂部叫做奧特,兩個女孩兒就是在奧特認識的。當時的情形是這樣,姚一和楊一,記不清是哪個了,聽到有人叫了聲一一,以為是在叫自己,然而不是,就脫口而出地說:你也叫一一呀!於是她們就認識了。

   暮色降臨,大約七點左右,健身房的燈已經亮了,空間顯得格外明亮,四下裏播撒著潔淨、時尚和活力的分子。巨大的玻璃窗外可以看到西天的一抹桃紅,空氣中振顫著節奏單一的各式聲響,跑步機在吱吱叫,金屬器械一起一落發出響亮的哐啷聲,一張張汗津津的臉吐出粗重的呼吸,有的表情呆滯,有的齜牙咧嘴。看,一個 年輕人正舉起杠鈴,那白皙的臉由於用力而漲得通紅,額上的青筋如蚯蚓般蠕動,他的痛苦是那麽顯而易見,幾乎顯得有些可笑。這小夥子名叫郭先,是女孩兒姚一的同事,同在一家香港投資公司上班,而公司又離奧特不遠。郭先是個白白淨淨的小個子,長著精致的五官,他知道作為男人自己有些瘦弱,心裏卻覺得無所謂,說 到底他是個有點懶散的貪圖自在的人。不久,郭先認識了另一個女孩兒楊一,不過不急,等等才能輪到他。

  楊一在大學中文係畢業後成了一名報 社記者。雖然她的思維不算很敏捷,文筆也沒有多精彩,但她為人靈活大方,采訪後很快能寫出文章,這就很夠了。自從和姚一相識,兩個一一時常相約同一時間來俱樂部鍛煉,運動後又自然而然地一起去吃東西,再後來她們一同逛街買衣服,周末約上幾個朋友泡吧,聊得熱火朝天,還一起去看電影郊遊,好玩的事一件接著一 件。很快,兩個女孩兒就感覺到一個問題,不管誰一叫一一,她倆總是齊聲答應,然後相視而笑,有時故意都不答應,結果還是咯咯笑。所有的朋友,包括她們自己,都覺得需要有另外的稱呼,以便把她們區分開。姚一是學英文的,她想到了“one”,提議自己叫萬萬,楊一還叫一一,可隻要還有一一,誤會就難以避免。楊一是個大眼睛的姑娘,眼睛大到可以算作她的特征,姚一的眼睛自然比她小,於是有個家夥隨口提議她倆一個叫大眼兒一個叫小眼兒,話剛出口就引來陣陣竊 笑,兩個女孩兒登時變了臉,那位弱智先生遭到一通劈頭蓋臉的臭罵,實在活該。

  這時期兩個姑娘都是單身,沒有男朋友,她們覺得自己的自由是那麽可愛,那樣值得讚美和享用。有時候這兩個二十五六歲的女孩兒也會故意誇張地把自己稱為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發出曾經滄海難為水的感歎。

  不久,她們倆就對彼此的戀愛經曆如數家珍。

  楊一最後的一任男友是她的采訪對象,一個頗有成就的中年男子、有婦之夫。你猜最好玩的是什麽?是我往他家裏打電話。他隻要一出氣兒我就知道他老婆在不在家。他滿嘴謊話,編得那叫快,恨得我呀……”

  看著女友目光中閃爍的風情,姚一的心不由得蠢蠢欲動,她憋不住地吐露了自己那段鮮為人知的情感波折,也是一位有婦之夫,也是因工作而相識。

  他說他愛我,我信他說的是真話,其實我並不在乎名分,真的,可我實在不能忍受……”

  楊一的大眼睛瞪得比燈泡還亮,盯著姚一,說,你不能忍受什麽?說呀!

  姚一不能忍受的是想到那男人和另一個女人睡在一張床上。

他難道會不碰她?你信嗎?

  楊一當然不信。

  一想到這兒我簡直要、惡心死了,想吐,想掐死他……”

   所幸的是她們是有知識的現代女性,理智戰勝了痛苦,理智因此被打磨得愈發金光燦燦。現在再回首那段時光她們可以津津樂道,自信內心的感情已經提升到了一個高度,那可不是所有女性都能達到的高度,她們因此而情投意合。當然還有許多其他的戀愛,中學時期的和大學時期的,兩個姑娘時常陷入回顧的熱潮,交流、議 論、感慨,你一言我一語,說到興頭上簡直像在說相聲。談呀說呀笑啊,多麽痛快淋漓。可是談話漸漸出現了停頓,接著是靜默,到後來她們會不由自主地歎起氣來,愛情一去不複返,今後會怎麽樣呢?

  五月的一個晚上,她們和朋友們坐在酒吧街露天的桌旁,燭光在清爽的微風中搖曳,在年輕人臉上投下晃動的影子,起名字的事又被提起來。兩個女孩兒笑著說要發起一次征集活動,設獎,誰起的名字被采納誰就得獎。

  獎多少錢?有人問。

  大家異口同聲地說俗。那麽獎什麽呢,一個吻怎麽樣?當眾!知道那個國王和公主的故事嗎?誰要是回答出國王的三個問題,公主就嫁給他!可咱這兒有兩位公主,豈不麻煩啦!陣陣開心的哄笑引起旁桌人的側目。

   兩個一一滿麵春風,臉龐在夜色映襯下顯得格外光潔動人。好了,現在該輪到郭先了。他是這晚聚會的參加者之一,位子正好坐在楊一旁邊。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個大眼睛的女孩兒,隻知道她是姚一的朋友,也是奧特的會員。大家笑了半天,停下來歇息片刻,郭先忽然抬手打了個清脆的榧子,有了!

  什麽有了?大夥詫異。隻見郭先麵帶微笑,伸出手,左一指右一指:她,橫橫,她,豎豎。

  滿桌人還在發愣,楊一已經反應過來,拍起巴掌。好!太好啦,多好玩的名字,多麽妙啊!那天剩下的時間裏,大夥兒一直在和兩個女孩兒逗笑,誰嫁給郭先?要不一個大老婆一個小老婆。

  呸,美得他!姚一啐了一口,隨即瞟一眼女友,嗨,快看她呀,笑眯眯的,你就嫁他得了。

  楊一的大眼睛興奮發亮,她本想反擊,又改了主意,扭過臉細細端詳坐在身旁的青年,微帶調侃地問:請問,你姓甚名誰?郭先像個聰明人那樣應對自如,姓郭名先,可惜,不是神仙的仙,先後的先。

  那一刻兩人的臉龐離得很近,四目相對,仿佛在彼此探問,怎麽樣,還夠格吧。四周發出哦哦的哄叫,郭先和楊一移開目光。

  那次聚會以後姚一和楊一真的改了名字,楊一是豎豎姚一是橫橫。可大夥都不叫她橫橫而叫哼哼。姚一撒嬌地抗議,要和楊一換名字,正在一旁的郭先說了句話,他說楊一個子高,叫豎豎合適。誰能想得到呢,這句隨口說出的話日後竟多少次成為夫妻間吵架的由頭。

  等等,誰?誰和誰做了夫妻?不要著急。

  又一個晴朗的黃昏,西天的紅光透過大玻璃窗照射在健身房裏,給所有的東西都鍍了一層金。姚一走進健身房時不由得抬手遮陽,適應了一下,她看見楊一已經在跑步機上奔跑了,旁邊還有一個人在跑,竟然是郭先。

  喲,太陽從西邊出來啦。姚一走上前說。郭先呼哧帶喘地咧咧嘴,用苦笑作為回應。

  楊一笑著和女友打招呼,嗨,哼哼!她氣息平穩,兩條修長的腿勻速地向前邁動。

   姚一什麽話也不再說,隻是站到郭先麵前,雙臂往胸前一抱,盯著他看,嘴角上彎起一絲嘲諷的笑紋。郭先到底是郭先,他沒有敗下陣來,用加倍的自嘲回應姚一的嘲諷。小夥子把自己說得一無是處,什麽個子矮,三等殘廢啦,小白臉啦,非洲饑民,身上摸哪兒哪硌手,兩排小肋骨當人體標本特合適……郭先總能搶在姚一前麵說出她想說的話,逗弄得姚一又氣又樂。那天鍛煉完畢,三個人一起去吃魚頭泡餅,吃飯時郭先和姚一繼續表演逗嘴,楊一則邊吃邊欣賞,結果吃撐著了。那個夜 晚給哼哼和豎豎留下愉快的印象,以後三個人經常在奧特碰麵,一起去吃飯。郭先總是扮演弄臣的角色,把兩個女孩兒對他的譏諷嘲笑當讚美來聽,那種機敏滑稽又悠然自得的態度讓姑娘們樂不可支,開心極了。一次三人吃飯時郭先起身去上廁所,好一會兒沒回來,兩個女孩兒都覺得沒有他像是少了點什麽,她們笑嘻嘻說出自 己的感覺,當成怪有趣的事兒,一點也沒有意識到這正是變化的端倪。

休息的日子,兩個女孩兒相約去逛商場,盡情地轉啊看啊挑啊選啊,那天姚一破紀錄地試穿了九條裙子,楊一呢,隻比她少試了一條。穿過男裝區時,一張真人大小的模特像吸引了楊一的目光,那是個麵容清臒的男模特,塌陷的雙頰顯出兩團陰影,眼神似笑非笑,十分曖昧。楊一脫口而出地說:“看,像不像先兒!”

  兩個姑娘在廣告前站住,細細打量。

  “你覺得這人好看嗎?”姚一開口問。楊一大模大樣地點點頭,“唔,挺性感的。”

  姚一撲哧笑了。她沒有想到這隻是個開始,從那以後,楊一嘴裏時常冒出一些讓她意想不到的話。

  “想想,先兒臉上的痣長在哪兒?好好想想啊!”要不就是,“先兒也是左撇子,左手寫字,特神!”或者是,“這衣服誰穿也不好看,除了一個人,先兒。”這些話每每讓姚一感到吃一驚,可她偏偏做出不以為意平淡無奇的樣子,似乎一切都很正常。有一天,楊一又說,“嘿,郭先肚子裏可能有蟲子。”

  “什麽?蟲子?”楊一糊塗了。

  “你不知道嗎?他睡覺咬牙。”

  “我上哪知道去?怎麽,你和他一塊睡覺了?”

  楊一尖叫起來,伸開雙手撲上去,要去掐姚一的脖子。姚一奮力反抗,高喊道:“幹嗎,幹嗎你!討厭!”

  原來楊一是聽郭先的大學同學說的。姚一不由得問楊一:“怎麽搞的豎兒,喜歡上郭先啦?”

  “他挺可愛的,你不喜歡嗎?”楊一的口氣自然而又隨便。姚一飛快地調整自己的心態,帶著一絲鄙夷的神氣吐出一個字:“他?”

  楊一沒有讓她再說下去,很坦白地說出自己的看法,她覺得郭先的性格好,樂觀豁達,人又那麽聰明,和他在一起總那麽快活,對這樣的男人有好感不是太正常了嗎?

  “好感,沒錯兒。可你難道會愛上他,和那麽個小男人結婚?”姚一對自己的直截了當有點不安。果然,小男人的稱謂讓楊一感到不受用,繼而激起一股挑釁的欲望。

  “什麽叫小男人?你怎麽定義小和大,衡量的標準是什麽?個子,還是生殖器?”

  姚一的反應快得驚人,撇了撇嘴,說:“可惜,我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什麽意思?”楊一有點發怔,立刻明白過來,罵道,“呸,不要臉!”

  兩個女孩兒的這次談話在嘻嘻哈哈之中混過去了,似乎一切不過是個玩笑而已。可事實是怎樣的呢?

  有一個事實,人是嫉妒的,而兩個關係密切的女人尤其嫉妒。這種嫉妒能達到什麽樣的程度?且看事情的發展吧。

  不久,美妙的夏天過去了,秋高氣爽的藍天下人人精神振奮,步履輕快地奔向各自的目的地。姚一和楊一很忙,見麵少了,三人的聚會更是談不上。有時兩個女孩兒偶爾想起對方,不由得有些詫異,奇怪,原來彼此的關係不過如此嘛。

  公司裏一如既往地人來人往,嘈雜忙碌。姚一坐在電腦前,麵對著厚厚一遝要翻譯的資料卻視而不見,腦袋裏有一些問題在打轉,她在想,人,女人,一個女人應該怎樣生活,活著需要什麽?什麽是幸福?答案絕不止一個。要有錢,要自立,要體現自我價值,更要享受,還有美麗,愛情,周遊世界。想著想著,一個人出現在腦海裏,清瘦的臉,笑嘻嘻的模樣,是郭先。

  姚一吃醋了嗎?不,沒有。可她明明陷入了一種不正常的情緒當中。究其原因,惹她如此不安、不快的是楊一對郭先態度的變化。他們倆之間是不是有了什麽秘密?楊一為什麽喜歡郭先?他真的那麽好嗎?

  午休之前,姚一去了趟洗手間,站在鏡子前補了妝,整了整額前的劉海,不一會兒她就走出電梯來到大堂。郭先的身影已經站在門外的台階上,這小子總是腰板筆直,好像褲帶裏別了根棍子,穿著得體,頭發梳得一絲不亂,真是很精神,姚一心裏這樣想著,穿過大堂,準備臉上的表情。

看到姚一,郭先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隨隨便便地問:說,上哪兒吃去?

  那天他倆去了一家泰國餐廳,姚一非常欣賞泰式的冬陰功湯,那又酸又辣又鮮的味道獨一無二,是任何別的菜係沒有的。她默默喝著湯,態度很矜持。郭先不由得問:嗨,怎麽了,情緒不高?

  姚一沉住氣,淡淡一笑,沒什麽,挺好呀。可實際上她心裏有股怒氣在蠢蠢欲動。

  事情發生在昨天。她正在跑步,楊一來了,兩人熱情地打了招呼,各自鍛煉。後來洗澡的時候楊一問女友:嗨,我問你,你的夢是彩色的還是黑白的?姚一從來沒有想過,思忖了一下,沒等她回答,楊一說了,先兒昨天做了個彩色的夢,你猜他夢見什麽?

  夢境很神奇,帶有象征意味,楊一講得津津有味,故意不說自己是怎麽知道這個夢的。姚一聽著,隻覺得心頭怦怦直跳,說不出話來。分手後她越想越覺得憋悶,簡直難以忍受,早上一上班就給郭先發了郵件,約他一起吃午飯。

  機靈的郭先已經猜到是怎麽一回事,他不再關心哼哼的情緒,沒事兒人似的東拉西扯,說說公司裏的新聞,拿同事開開玩笑,姚一被逗樂了,但立即又收斂起笑容。後來她終於憋不住了,說:嘿,聽說你的夢是彩色的……”

  郭先微微一怔,並沒有躲避姚一的目光,相反,眼神變得專注,目不轉睛地望著對麵的女孩兒。

  嘿,我問你話呢!

  郭先不回答,繼續望著。

  你啞巴啦!

  郭先依然望著,不出聲。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姚一有點不知所措,有點慌亂,突然她堅持不住了。

  渾蛋!討厭!滾你的!姚一大聲罵道,同時揮起拳頭,隔著桌子要打郭先。郭先手疾眼快,一把攥住半空中的小拳頭。女孩兒的臉泛起兩團紅潤。

  不久,公司裏的人發現有兩個男女同事成了情侶,天天出雙入對,雖然他們自己並不承認是戀愛關係,但是還能有什麽別的解釋呢。

   郭先已經不去奧特鍛煉了。哼哼和豎豎有時還會在那裏碰麵。兩個人仍然笑著打招呼,聊天,可誰也不提郭先的名字,好像那是個咒語。隻有一次,咒語不小心地從一個女孩兒嘴裏冒出來,於是像打開了閘門,她們大談特談起來,先兒這樣先兒那樣,多麽逗,多麽CUTE,多麽可恨,多麽可愛,多麽可憐兮兮又多麽奸詐狡猾……傾吐的欲望使兩個姑娘幾乎忘記了她們所談的對象,傾吐變成了對象本身。好熱烈的一場談話啊!可突然間她們感覺到了尷尬,態度為之一變,變得冷淡,漫不經心,有一搭無一搭地說起閑話來。

  這個時期是年輕人郭先一生中最好的時光。從小到大他並不缺乏自信,甚至算得上是個自我感覺良好的人,但他從來也沒想到自己身上竟有那麽多的可愛之處,聰明和獨特氣質自不必說,連左撇子、下巴上的一顆痣都那麽值得欣賞,他簡直覺得自己裏裏外外都亮閃閃的。

   開始他沒有感覺到危險,他的反應完全出於男人的本能,這種本能把他帶上鋼絲,並且賦予他保持平衡的極大本領,最終還把他帶到了兩個女孩兒的床上。楊一的身體是頎長的,很美,但有一點硬,哼哼多肉的身軀柔軟得多,雖然不及楊一美觀,卻更受用,讓人激動。郭先自認為豔福不淺,滿足而得意。代價,當然,世上什 麽好事兒會沒有代價呢!可他沒想到好日子竟那麽短暫。

  一次相遇時,楊一和哼哼說,郭先睡覺咬牙,咬得咯吱咯吱響,逗極了。姚一立刻意識到郭先欺騙了她,他和楊一發生過關係。

  當時姚一臉色煞白,神情有些恍惚,窘迫地陰沉沉地瞪視著女友。應該說她們是了不起的姑娘,兩個人咬緊牙關,克製住情緒,隱藏起仇恨,禮貌地分手了。但,仇恨,這股可怕的情感是一定要發泄的,還能發泄到哪裏去呢?

   郭先,這個自在懶散微微自負的小夥子在兩個女孩兒的夾擊下萬念俱灰,一心想逃離這個世界,而又不可能。短短的一個月,他垮了,徹底地認命了。最終郭先被姚一製服,因為他倆天天都要見麵,怎樣也躲不過去。郭先想到過辭職,可還沒等采取行動,楊一已經決絕地斷了和他的關係,於是他隻有和哼哼結婚了。

事情到此似乎已接近尾聲,一對年輕男女經戀愛而成為眷屬,有點曲折,但也並不十分曲折。可是各位,別急,故事並沒有完呢。

  婚禮舉 行得很排場,新郎新娘去新馬太作了蜜月旅行。朋友楊一再也沒有出現過,新郎漸漸鬆了口氣。然而有一個人不甘心楊一就此消失,那就是姚一。還在蜜月中,新婚夫妻徜徉在新加坡的烏節路,熱帶的風把女人的裙子掀開,露出大腿,那是個高高個子的姑娘,腿很長。新娘注意到丈夫的目光,問了一聲:嘿,看什麽哪!

  晚上,新娘躺在新郎的懷裏,忽然問:你說,你是不是嫌我矮?

  你說什麽?新郎十分詫異。

  別不承認了,我知道你喜歡高個兒,喜歡腿長的。新娘提起曾經有一次她不想叫哼哼,想叫豎豎,你當時說什麽來著?

  我說什麽了?

  你說她個子高,叫豎豎合適。姚一不願意說出楊一的名字,隻是說

  新郎想不起來,也懶得費那個腦筋,管它呢!你就是哼哼,我的哼哼,哼哼,哼哼,哼哼……”新郎一邊好玩地叫著妻子,一邊親吻她多肉的肩膀、脖子、胸脯,弄得新娘情不自禁地發出了哼哼的呻吟。

   然而姚一聽到郭先叫她哼哼心裏還是覺得不舒服,甚至有點受刺激。她忍不住地要問丈夫那個老問題,有沒有和楊一上床。郭先說沒有,她不信,郭先不置可否,她不答應,郭先堅決否認,她沒法子,但氣得要命。事到如今郭先怎麽可能再承認呢?任何聰明的男人都會這麽辦的,那就是不管姚一采取什麽態度,撒嬌也好,胡 攪蠻纏也好,入情入理也好,郭先的回答都一個:沒有,絕對沒有,根本沒有的事兒……

  姚一實在是想不通,簡直覺得不可思議,她的老公怎麽 是這樣一種人,這麽無賴!明擺著的事,她完全知道他們幹過什麽,抵賴也沒有用啊!而老公郭先也是這麽想的,簡直神經病,不可理喻,明擺著的事,她心裏都明白,問來問去想幹嗎?有個屁用啊!郭先忍不住說出口:你既然知道,還問我幹嗎?姚一愣住了,無言以對。看著妻子難看的臉色,丈夫先想開個玩笑,一笑了之,可妻子忽然高聲大罵起來:無賴!天底下沒有比你再無賴的,不要臉!

  姚一的臉上充滿狠巴巴的活力,而郭先則用一種陰冷的動物性的 目光望著她,默默想道:為什麽,這是怎麽搞的?怎麽就結了婚呢?當然他什麽話也沒有說出口,一切都鎖在心裏。每次爭吵後夫妻倆都有一段時間相互不說話,在鬱悶的氣氛中熬時間,一天或者兩天,慢慢緩解。有一次,郭先咬死抵賴的態度讓姚一氣得要發瘋,抓起一個玻璃杯扔到地上摔碎了,郭先扭身就往外走,地 一摔門,消失了。

  晚上姚一沒吃飯,躺在床上,想到郭先她的心裏隻有恨,憑什麽,他憑什麽!想想他那德行,小男人,小白臉……淚水潸潸流 出,那是委屈與懊惱的眼淚。天黑下來,世界變成一個黑黢黢的深坑,她被埋在裏邊,多麽悲慘多麽苦啊!突然,屋子裏亮起來,是對麵飯店的霓虹燈,紅彤彤的彩光在整個房頂和整麵牆壁上閃來閃去。眼淚止住了,不再流淌,她愣愣地躺著,心想:別傻了,幹嗎自己一個人難過?憑什麽!姚一翻身坐起來,她的肚子有點餓 了。

  她拿起電話撥通了一個朋友,想約她一起出去吃飯,可對方不在,她又打給另一個,是位男性,先是隨意問候,東拉西扯,接著不由自主地透露出心中的不快,引來對方關切的詢問,那個晚上她在打電話中度過。

   九月裏姚一遞了辭職書,離開原來的公司去一家德國公司工作了,待遇好是一,不願意和老公同出同入是二。同事們漸漸發覺郭先的身體有了些變化,準確地說是身體比過去胖了,襯衫不再癟塌塌的,能撐起來了。誰也沒有想到郭先迷上了健身,每天下班以後他都去奧特鍛煉兩個小時,把四肢和胸部練出一塊塊肌肉,硬邦邦 的。姚一的工作很忙,也很累,沒有精力健身了,換成了美容和保健按摩。夫妻倆幾乎不再吵架,對那一段糾纏不清的日子,姚一想想都覺得很沒有意思。偶爾,兩人親熱之後,姚一摸摸丈夫發達的胸大肌,幽幽一笑,你是不是去奧特和楊一約會呀。郭先也淡淡笑著:我不會告訴你的,你自己去看嘛。

    可姚一一次也沒有去看過。

  郭先確實見到過楊一,是在奧特附近的街上,楊一站立在路邊,似乎在等人,一件米白色的風衣襯托出她高挑的個子,引人矚目。發現郭先她立刻背過身假裝沒看見,而郭先在一種不可抑製的衝動的激發下大步走向她,叫她,他叫的不是楊一,而是豎豎。

   聽到曾經親昵的聲音,楊一的心跳加快,激動中混雜著厭惡的情緒,她控製住自己,鎮靜地轉過身和郭先打招呼,就仿佛他們之間什麽也沒有發生過。她告訴郭先自己在等男朋友,一個從國外學成回國的海歸,比她大八歲,好幾家公司都爭著聘他去作CEO,她在考慮要不要和他一起去上海工作。正說著,一輛汽車開到他們身邊停住,車裏坐著那位海歸。那人下了車,和郭先彬彬有禮地握了手,然後告辭,很洋派地為楊一打開車門,然後自己再上車,汽車一陣轟鳴,絕塵而去。

  郭先心裏有股說不清的滋味,好像受到了歧視似的,想想並沒有。楊一一句也沒有問他的情況,也許是故意的,如果是,那說明她心裏還有他。嗨,誰又知道呢。隻有一個事實讓他感覺好些,那個海歸也是矮個子,說不定還沒他高呢。

  當郭先的身體練得一天比一天健壯,結實,姚一和他離婚了。

   離婚對郭先並非沒有影響。一段時間裏他的情緒很不穩定,時而覺得解放了,情緒亢奮,時而又自憐自哀,落落寡合。曾經,他這個人,被兩個女孩兒那樣的愛上,那樣對他津津樂道,難道一切不過是海市蜃樓?這是什麽道理?其實郭先明白,沒有別的道理,隻說明女人根本不懂男人,她們愛的是自己,津津樂道的是她們 自己的感覺。而天底下有男人願意依照女人的想象生活嗎?沒有,絕對沒有一個。有時他恨自己沒出息,就因為和姚一在一個公司,天天見麵,就被她俘獲了,如果當初選擇了楊一會怎麽樣?夢裏他聽到輕柔的女聲在叫他,先兒,先兒……”他甚至還夢到過一個麵目模糊的家夥挽著楊一的手,醒來後想,一定是那個海歸給他留下的印象。每晚脫衣上床前,他站在鏡子前打量自己,仔細欣賞每一塊肌肉,這一刻腦子裏沒有任何雜念,煩惱盡消。

  冬去春來,街上的景致一天比一天絢爛多姿,到處閃動著白白的大腿,光潔脖頸上的項鏈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在一個商務Party上,郭先佩帶著工作人員的胸牌正忙著,來賓裏的一張臉一下引起他的注意,多麽麵熟,是誰?啊,想起來啦,不是海歸嘛!

  那位男士西裝筆挺,胸前插著貴賓的花束,一隻手端著酒杯,而另一隻手……郭先定睛望去,嘴不由自主地微微張開,他看了又看,不,那隻插在他臂彎裏的纖纖玉手不是楊一的手,不是。那是一位年輕貌美的姑娘,美貌的程度是楊一不能比的,簡直可以用光豔照人這個詞來形容。

  Party進行的過程中,郭先的心一直隱隱不安,眼睛總在東張西望,尋找著海歸的影子,他想和他打聽楊一的情況,但最終不過是想想而已。

  那麽我們的楊一現在怎麽樣,在幹什麽呢?

   九月六號楊一度過了二十九歲生日,她約了朋友一起吃飯,有人帶來生日蛋糕,有人帶來禮物,她特別喜歡一個GUCCI的包,雖然她知道是假貨,還有一個銀 手鐲,式樣別致,她立刻戴到手腕上。飯後大家又去了酒吧。楊一喝多了,笑嘻嘻摟著身邊一位男士的脖子,說今晚上就和他回家了。大夥兒開始起哄,楊一起先還笑,過一會兒卻扭過臉去。一個女友發覺她在流眼淚,二話不說趕緊把紙巾遞過去,接著一桌人都安慰她,說都是酒精惹的禍。忽然手機響了,是媽媽!來自千裏之 外的聲音那麽熟悉那麽溫暖,楊一告訴媽媽自己在和許多朋友一起吃飯,一切都好,非常快樂。

  夏天快要過去了,風變得涼爽起來。一個月明之 夜,姚一坐在出租汽車上,汽車在機場高速路上飛馳。飛機晚點了,害得她在廣州機場等了三個小時。現在她有些疲倦,斜靠在後座上,默默望著車窗外,腦子裏不由得想著在酒店遇到的那個男人。她相信自己的判斷和決定沒有錯,沒有去他的房間。但是如果去了呢?姚一下意識聳了聳肩,這是她經常和外國同事相處染上的習 慣,不,她對自己說,她沒有興趣,不會有什麽新鮮的,不過也沒什麽可怕的。

    這些男人啊!

  天上的月亮在隨著汽車移動,姚一抬頭望著明月,上次和郭先通電話是什麽時候?好像還是冷天呢。不知道他最近怎麽樣了,還沒有交女朋友嗎?想到他,姚一心裏一點也找不到恨的影子,確實沒有什麽可恨的。

  回到家,洗了澡,換上睡衣,姚一躺到床上,真舒服,真累啊!明天一大早就得去公司,真可怕。她伸手拿起一本雜誌想翻翻,眼睛卻有點睜不開了,就關上了燈。

  不一會兒,一一睡著了。此刻,另一個一一也在睡夢中。她們誰也沒有想到誰。也許她們的心依然相通,因為她們真的有很多共同之處,但生活中,她們彼此再不相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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