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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打------前麵沒看我就刪了,我木語
表告------好心幹壞事
好夢成真。
幾個月前宋瑜受到的生日卡上,範萍在‘生日快樂’下多加了這一句俏皮話。
好夢都能成真嗎?
弗洛伊德說,夢是未實現的願望,能否變成現實取決於它是否切乎實際。
有位作家說,與實際無關的夢隻是桃花源般一道美麗的風景,不能實現也無關心情,因為做夢的本身就是一種愉快的精神享受。
如此推理,如果夢是與實際有關而又未實現的願望時,那麽它就是一種精神折磨。
宋瑜做了那個有關嚴碩的琦夢後,早晨醒來便開始心不在焉。
刷牙時她怔怔地想著那個夢,仔細地回憶著其中的細節,在薄荷的氣息裏不自覺地微笑……
洗臉時冷水敷麵,她迅速清醒過來,連連暗罵自己:瘋了!瘋了!失望的情緒便如激起的漩渦般吞沒了她……
她無法解釋那個無緣無故、沒頭沒腦的夢。夢中的陌生男子她總共隻見過五次,甚至沒有說過一句話。這個夢境的本身太過熟悉,她唯一可以想到的理由就是自已對範萍的初戀故事中毒太深,所以才會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日思夜夢,念著這句話,她的心裏微微一動。難道自己莫名喜歡上了那個文雅俊秀的男孩子?他不過是個大四的學生,她應該比他要大上兩歲,真是啃嫩草啊!她從沒想過姐弟戀,但好象也並不在意,如果對象是他的話。這個念頭引來的結論讓她心裏很是害羞。
在愛情麵前,既沒有成熟與幼稚的區別,也沒有以年齡劃分的界線。他的獨特魅力吸引著她,這是無法掩飾、也是難以抗拒的情愫。五次相遇,她就莫明喜歡上了一個彼此都不認識的陌生人。雖然她知道他是誰,可是他不知道她是誰,於是這僅是她的暗戀。
不期而至的暗戀讓她不知所措。前一天晚上歐陽芸曾開玩笑,口口聲聲叫她衝上前去自報家門,這是打死她都幹不出來的事情。如果歐陽芸知道了她此刻的想法,肯定會嚷嚷著慫恿她:怕啥,倒追!
倒追!?“嗬!”想到這,宋瑜心虛地吐了一下舌頭。她那麽靦腆的一個女孩子,連自我介紹這樣普通的事情都不願意幹,怎麽可能去做倒追這樣勇敢的事。算了吧,好夢何必要能真。
最後,她認定,自已一是年紀大了,二是又沒戀愛過,所以神經才會如此脆弱,經不起一點點的誘惑。歐陽芸曾說不談戀愛的女人容易變成花癡,興許她宋瑜也快要變花癡了。
花癡?!天哪!好好的自己也會被套上這樣的稱號?她思躊著不禁有些心驚肉跳。
圖書館裏,宋瑜望著窗外滿目繽紛的秋葉做了一個深呼吸,重新把注意力放回書本上來。體育管理理論和迤邐美夢相比,實在是枯燥乏味,難怪她一個上午都想入非非。
不遠的走道上,嚴碩還了書,一轉身正好看到吐舌頭的宋瑜,很搞笑的表情。他再度望了這個女孩一眼,似乎認出她來,嘴角微微露出了笑意。
宋瑜的一天在神思恍惚度過,當夜晚悄然降臨的時候,她坐在去康成的公車上依然想著他。
夢想與現實的差距,在她而言,就是公車亭邊,他與她之間的距離。
周五晚上的瑜伽課上,宋瑜集中注意力教授著瑜伽姿勢中的‘貓斜式’與‘狗斜式’。
唐迪針對這兩個宋瑜看來並不好笑的名詞已經帶著全班笑了兩次了,宋瑜也被搞得不斷笑場,眼看安安靜靜的瑜伽就快變成熱熱鬧鬧的遊戲了。這會兒好不容易大家靜下心來,她命令自己一定不能再出事故了。此刻的她一邊描述著兩個姿勢的動作要領,一邊認真地在正前方的瑜伽墊上作示範演示。
“貓狗斜式有兩種不同的練習方法,分別是站立時的練習法和四肢跪地時的練習法。我們先來練習第一套站立時的練習法。大家看著我,這樣兩腳分開與肩同寬,膝蓋微微放鬆可適度彎曲,左右手各自輕輕地平放在膝蓋上,狗斜式時吸氣將背部彎成弓形,貓斜式時吐氣將背部彎成圓形,隨著吸氣吐氣反複拉伸脊柱交替作這兩個動作。”
宋瑜示範完畢,一邊複述著動作步驟和呼吸節奏,一邊走到每個學員身邊幫助糾正姿勢,
“吸氣―――呼氣―――吸氣―――呼氣―――”
“咳咳咳”,幾聲連續急促的咳嗽聲突然打破了室內的寧靜,宋瑜扭頭看到最後一排的戴嘉跪倒在瑜伽墊上,捂著胸口喘著氣,眉心緊緊地皺起來。
宋瑜走過去輕輕地上下撫了撫戴嘉的背,關切地問道: “哪裏不舒服?要不要歇一歇?”
戴嘉搖了搖頭,小聲對宋瑜說: “沒事,謝謝。別管我了。”
於是宋瑜接下去又開始示範第二套貓狗斜式的練習法: “我們四肢跪地時仍保持兩腳分開與肩同寬―――”話到一半,又一陣更為猛烈的刺激性咳嗽打斷了她。
瑜伽館內一時間有些紛亂,學員們紛紛停下,有的關心地看向戴嘉,有的則麵上頗有怨色。戴嘉沒有作聲,她非常識相地低下頭、蹲下腰,慢慢地卷起了瑜伽墊,很快就作好了要走的準備。唐迪看著有些不忍,走過去對戴嘉耳語了幾句,戴嘉聽了笑著點了點頭便輕手輕腳地離開了。
宋瑜心裏也有些不忍,但是在康成這個白領雲集的公共場所,眾所周知、習以為常的規矩就是:誰感冒病了,就該自己隔離自己,不傳染別人,個人不能影響了公眾的利益,大家來上課的錢都不是白花的,被傳染得病請病假的話可是要扣獎金的。這個人如果不自覺離開,有人便會站出來義正言明地請他(她)走。
成人世界生存的殘酷讓宋瑜在適應中有不能理解的內心掙紮和茫然,對於還有一年便要畢業的她來說,她似乎心理上還沒有做好充分的準備。來之前在宿舍裏,她剛和母親通過電話,因為距離這個禮拜的上一次通話不過兩天時間,她接到電話覺得很突然。母親直接了當地問她畢業的打算,還旁敲側擊地問她最近有沒有認識什麽人,她實事求是地一一回答,母親聽後沒有說什麽便聽不出任何情緒地收了線。
畢業、工作、戀愛、結婚,一切看來都越來越近了,母親已經把這些東西放到了考慮的日程上,而她自己在校外兼職,已經邁出了走向成人世界的第一步。
胡思亂想中,宋瑜的動作有些慢,她收拾好東西走到健身館前台處的時候,俱樂部裏已經空蕩蕩了。燈火通明的門廳裏,前台小姐莉莉合上大門自己卻跑開了,一圈舒服的小沙發上坐著兩個打扮入時的年青白領,正有一句沒一句地在聊天。宋瑜看到她們便停下了腳步。
唐迪指著戴嘉對宋瑜說:“小丫頭要漂亮,這麽冷的天居然還穿這麽短的小裙子,真是美麗凍人不要命了!我叫她喊翟奕竑過來帶她去看急診,前一陣就聽到她咳個不停,現在是越來越嚴重了,她一點也不當心!”
戴嘉穿著一條薄呢花格短裙,腳上是一雙很別致的細跟中統皮靴,兩條修長的腿白生生地裸露在外麵,很美麗也很性感。戴嘉不是那種驚豔的女孩,不漂亮但很耐看,性格溫和柔順,加上她在唐迪的影響下穿衣越發有水準,宋瑜覺得戴嘉和她那個英俊瀟灑的男朋友站在一起看著就非常養眼。對身體壯實的人來說,一年四季都可以亂穿衣,但對於身體單薄的戴嘉而言,在深秋季節穿短裙就有些冒險了。
宋瑜望了一眼戴嘉,對唐迪的話點頭表示讚同,於是兩個人聯手開始了對戴嘉的嘮嘮叨叨:什麽要注意保暖啦,什麽著涼就趕快喝薑湯啦,什麽盡量少吃刺激性食物以免加重咳嗽啦,什麽不舒服的時候不要勉強自己練習瑜伽啦,什麽醫保卡帶在身上了沒有……
戴嘉不斷地點頭答應,後來摸著頭頸笑著說:“我脖子都酸了,你們就別操心了。我真沒什麽大事,應該是前一陣感冒沒有徹底好的緣故。我以前一感冒就吃頭孢,結果現在我體內已滿是頭孢抗體,再吃什麽抗生素都不管用了,你說去看病又能怎樣?好了好了,我自己小心點,明天就穿褲子和大衣還不行嗎?”
這個答複讓唐迪十分滿意,她想起來什麽看了看自己的手表說: “哎呀!都等這麽久了,你家翟奕竑怎麽還是千呼萬喚不出來啊!”
戴嘉說: “他在機場那邊的開發區上班,過來這條路上比較容易堵車。往常我都是自己打車回去的。”
唐迪白了一眼戴嘉說:“現在你病了,當然要他多關心一下囉。再打個電話催催,要不幹脆我陪你去得了。”
看到戴嘉的男朋友來不了,宋瑜也跟著問道:“要我陪你去嗎? 我反正回學校也沒什麽事。”
戴嘉說: “真不用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我再多等一會,他說會晚一點,你們都快回去吧。”
聽了這話,唐迪歎了口氣說:“好吧,那我可不管你了。你要好好管教你的那位,讓女士這樣等他,絕對是不應該的。”
“哈!‘絕對是不應該’,唐迪又在聲張正義了吧。”單車教練趙為重複著唐迪最後的那句話,肩背挎包,步履輕快地走了出來,輕便的灰色運動衣下,整個人顯得格外健碩英武。他衝三個捂著嘴笑的人揮了揮手說:“嗨,三位女士,你們還在搞姐妹淘啊,快回家吧,別弄太晚了。我先走了,再見嗬!”
“再見!”宋瑜和戴嘉齊聲說道。
“等一等!”唐迪說。
趙為沒有聽見唐迪的話,早已帶上玻璃大門出去了。唐迪見了,迅速起身,一手抓上手袋,一手提上運動包,正準備趕上前去,腳下的高跟鞋卻滑了一下,人險些摔倒。站穩腳跟後,她對著地麵上光可鑒人的大理石罵了一句三字經,又匆匆忙忙追了出去。
宋瑜和戴嘉麵麵相覷,彼此心領神會地笑了起來。
“自己小心身體啊,我也走了啊。再見!”宋瑜向戴嘉告了別,也走出了康成大廈。
安靜的夜晚,安靜的城市。
候車亭裏空無一人,沒有他,沒有他。
他應該早就走了。
宋瑜翻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才錯過一班車,下一班車不知還要再等多久。
她望著馬路對麵的寫字樓,明亮的燈光,百葉窗後的文件櫃和寫字台,他工作的地方也應該是這個樣子的吧。
秋風很涼,當落葉飄落的時候,不知為何,悵然若失的感覺慢慢包圍了她。
第十一章 逃之夭夭
宋瑜是個大忙人,悵然若失的情緒在五彩繽紛的校園生活裏被很快衝淡了。
周六上午她依約與邵奕煒、陳靖、王淩燕三個人一起練雙打,在人家布下鴛鴦陣,雙拍合一的淩厲迅猛攻勢下,她應接不暇,搞得一身大汗,臉頰也紅撲撲的。
王淩燕笑道:“宋瑜的臉蛋這會兒看上去成大蘋果了。”
邵奕煒看著補充道:“不夠紅,頂多算個水蜜桃。”
水蜜桃?毛茸茸的水蜜桃,毛茸茸的!這人又在臭她,她哪裏有那麽多汗毛!宋瑜心裏氣憤,又不好發作,隻是訕訕地笑了笑。
拿水蜜桃比喻過她的可不隻邵奕煒一個,但邵奕煒這麽說,她就沒來由地生氣,真是活見鬼!
臨走收拾東西的時候,邵奕煒追到器械儲藏室對宋瑜說:“今晚我們院與外語大學搞聯誼舞會,你一起來玩吧。”
臭了她還好意思請她,呸!宋瑜搖搖頭說:“請我幹嗎?外語大學可多漂亮女孩子啦,你好好把握機會,我就不跟你們小孩子湊熱鬧了。”
邵奕煒麵露失望,可仍不甘心就此放棄,繼續鼓動道:“我們院光頭太多,好多人都不會,你可是專業人士,從小就接受正規訓練,又是本院的助教大人,就算做好事來教教我們嘛。”
邵奕煒難得吹捧恭維她,而且又言之有理,她本該賣他個麵子,可這些個遲到的好話抵消不了過去的恩怨,她宋瑜此刻去意己決,恕難更改,於是裝笑推辭道:“不啦,我碰巧有事,實在是不能去,太不好意思啦。你不就是舞林高手嗎,自個兒帶著他們好好玩吧!”
邵奕煒眼見沒有回旋的餘地,不怒反樂,轉眼就嘻皮笑臉地逗宋瑜道:“哎,小姑娘,最近是不是有什麽情況啊?剛開始練球好一陣子心不在焉的,春色滿麵嗬!”
“又胡扯!”被他道破滿腹心事,宋瑜臉一紅,馬上窘死,她懶得再搭理邵奕煒,更不能在此地逗留,拿了運動包和球拍匆匆跑了開去。
這群嘴巴比狗屎還臭的混蛋,去勾搭外大那些漂亮女孩子,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宋瑜一路想著臭嘴邵奕煒和他的那夥跟屁蟲在舞會上如何被外語大學伶牙俐齒的女孩子們痛扁加痛扁,心裏不禁偷偷樂了起來。
女孩子的心情變起來就象六月裏的天氣那樣讓人捉摸不定。
天氣預報說,今天午後晴轉多雲。宋瑜的心情變得更快,早己是多雲轉陰。
中午,她一個人到食堂買了飯,又一個人坐在圓桌旁吃,默默地吃著吃著,再一琢磨邵奕煒所言‘心不在焉’、 ‘春色滿麵’之語,心裏便煩煩躁起來。她都老大個人了,怎麽連這點小心事都藏不住,該死!
一勺花菜肉絲正要送進嘴巴,隨著“嗨!宋瑜姐姐”的一聲親熱呼喚,一張年輕的笑臉不知從哪裏突然冒了出來,在她的麵前搖頭晃腦。戴著窄窄黑框眼鏡,穿著抽象圖案毛衣的蕭嶽,說話間已挪過一隻凳子,挨在宋瑜旁邊坐了下來。
蕭嶽是麓曦老板嶽晨的兒子,今年剛剛考進H大計算機係讀大一。這個機靈的小家夥遇人見麵熟,他和宋瑜在麓曦才見過幾麵便親熱得一塌糊塗,姐姐啊姐姐地喊個不停。拿他媽媽嶽晨的話來說,這小子是一肚子壞水,和他老子一個德性。
嶽晨曾經關照宋瑜有機會的話,在學校裏幫她盯著點蕭嶽,嶽晨告訴宋瑜,“蕭嶽鬼注意多得很,如果聽到他在學校闖禍的話就告訴我。他父親從小就不管他,現在我們離了婚, 他老子更是縱容放任他。他老子去澳洲前,沒事動不動就塞給兒子五位數,又是支持他什麽軟硬件升級換代,又是支持他野外遊,這不明擺著跟我作對,製造機會給兒子幹壞事嗎?”
母親的擔心總是很多,有時難免會多慮起疑。在宋瑜看來,蕭嶽能考進H大這樣的著名學府,至少說明他是個努力讀書的好孩子。小男孩好奇心重,本來就很正常,再加上家庭的管教比較少,所以難免有時會有些玩皮任性,這些都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宋瑜對嶽晨是這麽說的:“嶽姐,你就放心吧。我覺得蕭嶽是個挺不錯的孩子,我會幫你留心照看他的。如果他有什麽事要我幫忙的話,也叫他盡管來找我。”
話是這麽說著,可蕭嶽自從知道他媽讓宋瑜在學校裏盯著他,便開始躲起宋瑜來。H大之大,蕭嶽想逃之夭夭可不是太容易了。於是乎,跟她親熱得一塌糊塗的機靈鬼頓時從人間蒸發了,宋瑜明白這些小孩子心態,既不放在心上,也不去主動找他。
這一刻,機靈鬼從天而降、重返人間,宋瑜頗為吃驚,她看見明顯長高了一點的蕭嶽笑道:“好久不見嗬,小嶽。”
蕭嶽嘿嘿了兩聲便急切地問起了正事,神色還很是躊躇:“宋瑜姐姐,今晚有空嗎?”
認識這麽久,蕭嶽還從來沒有求過宋瑜什麽呢,宋瑜理所當然地十分好奇,她放下勺子,看著內心在進行著激烈思想鬥爭的蕭嶽問道:“什麽事呀?”
“今晚我們院與外語大學搞聯誼舞會,你能來嗎?” 蕭嶽終於鼓足勇氣,說了出來。
又是那事,唉!
宋瑜聽了蕭嶽的話便想起了早上邵奕煒的邀請,不覺好笑起來,她怎麽盡和這個係裏的小男生們搞迂回戰,真是的。她搖搖頭說:“你們小孩子結伴一起去玩吧,我都老大姐一個啦,就不去了。你到那裏可有大把大把的女孩子可以請啊!我不當電燈炮,也不會告訴你媽的。”
蕭嶽聽了很泄氣,他悶悶不樂地說:“我媽可跟我說了,你打過包票的,說我有事要幫忙可以盡管來找你的。這麽說話不算數,我不幹!”
“我能幫你什麽呀,你要自己去找女孩子跳嘛。”宋瑜哧哧地笑起來。
“我才學,班上的女孩都不要跟我跳,說我不行。”蕭嶽非常委屈地訴苦, “沒女孩會跟我跳!宋瑜姐姐,你可不可以教教我,,陪我練幾支曲子,跳一下,不會耽誤你很久時間的。” 蕭嶽說完苦著臉,目光滿是期待地望著宋瑜,象個快要被拋棄的小寵物,在等待主人最後的判決……
可憐的神情讓人好生不忍。
蕭嶽這招太有用了。
“好吧,我就呆一會兒啊。”宋瑜看著蕭嶽可憐巴巴的樣子,心裏一軟 就答應了。
“歐也!” 蕭嶽高興得差點要跳起來,被拋棄的小寵物轉眼虎虎生威。
舞會設在學生活動中心的禮堂內,仿效社會上的娛樂場所,燈光布置得很暗很暗。開會時用的小桌子和折疊椅被移開,整齊地放置在大廳的四周以供來賓休息。
蕭嶽說,這是測試夜視力最好的場所,因為場上的美女可能是場外的醜八怪,非火眼金睛不行。他告訴宋瑜,他班上幾個平時不戴眼鏡的兄弟都紛紛架上自己的或者是借來的、搶來的、騙來的眼鏡來了,又冒充斯文,又方便檢閱外大女生:撥開重重的迷霧,透過層層的脂粉。
架著眼鏡的男孩VS濃妝豔抹的女孩,彼此大眼瞪小眼,仔細審視。
宋瑜想象著蕭嶽的描述,心裏不禁再次偷偷樂了起來。這些小男生,雷死人不償命!
蕭嶽和宋瑜進禮堂來時,人已經到了不少,桌子椅子也被占據了大半,但是男生的數目明顯一邊倒地遠遠超過女生。男生們有些悠閑地坐著,喝著飲料聊著天,仿佛這裏不是舞會而是茶館。有些則胸有大誌,目光炯炯地站立著,隨時隨地準備向目標發動進攻。
黑暗中稀有動物般的女孩們大多盛裝打扮,穿著美麗的衣裙,化著靚麗的妝容,舞場上翩然穿梭、爭奇鬥豔。不跳舞的幾個遠遠地坐在禮堂的深處,彼此興致勃勃地講著話,毫不不理會場地這頭男生們熱切注視的目光。
大廳中央的舞池內,旋轉燈搖曳的彩色光影在人們的臉上徐徐晃過,增添了幾分夢幻迷離的感覺,當旋律熱烈歡快的拉丁舞曲從音響裏飛出時,整個禮堂都興奮起來。可惜會拉丁舞的人不多,速配淘汰後,隻有十來對勝利者留在場上暢快地隨音樂張揚地扭動。
這晚的宋瑜來得勉強,隨隨便便也不打扮,穿著羊毛衫西褲,一張清水臉脂粉不施,與平時沒有什麽不同。但是這裏的女孩子實在是太少了,供不應求,於是便物以希為貴,蕭嶽拉著宋瑜一路而過時,竟然一樣引來無數羨慕的目光。蕭嶽可得意了,昂首挺胸,神氣活現,就好象真是拉著自己的女朋友似的。走在小朋友堆裏,宋瑜有些害羞,亦步亦趨地跟著蕭嶽,微微低下了頭。
兩人走到蕭嶽同學早已占好的地盤處坐了下來,果然如蕭嶽所說,大一的小男生濟濟一堂,眼鏡片閃閃發光!
蕭嶽跟著音樂搖頭晃腦的功夫,宋瑜看了看場上跳著的舞步,好一個扭胯動腳,節奏正是TWO THREE 恰恰 ONE,便對蕭嶽說:“ 嗬,是恰恰。那對穿黑色的跳得真好。”
蕭嶽望了一眼舞池內幾對扭動著的繁複百變的舞步,歎了口氣:“太難了,我還是從簡單的來起吧。你想喝什麽?我請客。”
“不用了,我現在不渴。”宋瑜是坐坐便要走的人,哪裏有心思,她擺了擺手。
下一支是慢四,緩慢抒情的音樂聲才響起來,蕭嶽便眼疾手快遞拖著宋瑜說:“宋瑜姐姐, 這個是慢四吧,我會。”
宋瑜站起來,在小男生們羨慕的目光和吞咽的口水中,手把手教蕭嶽調整了一下姿勢,倆人便跳進了舞池。蕭嶽一邊小心翼翼地挪著步子,一邊口中念念有詞地數著節拍,還不時看看腳下,樣子非常滑稽。宋瑜被蕭嶽緊張的樣子搞笑了,她時不時地鼓勵他一句:“挺好的”,“不錯嘛” 。
一曲結束後,蕭嶽果然信心大增,開始跟旁邊的同學揚揚自得地吹噓起來。宋瑜聽著這胡言亂語的蕭氏舞經,強忍著笑,十分捧場地點頭表示讚許。於是,蕭嶽發鬥誌昂揚,吹噓完畢,他對宋瑜說:“我前幾天還跟同學學了快三,待會咱們一定要試試!那個刺激!”
“啊,你這麽厲害!” 宋瑜張大了眼睛,將信將疑,“快三可不好掌握呢。”
“就試一曲吧,我求你啦。宋瑜姐姐,求求你!”蕭嶽看著宋瑜猶豫不決的樣子哀求道,立刻開始裝可憐,改變戰略戰術。
“好吧。”宋瑜是吃軟的,再次投降。她雖然有點擔心蕭嶽在場上會大出洋相,但想想誰跳舞不是從不會到會的,便決定好好陪蕭嶽練幾支曲子,既來之,則安之,不再多慮了。
不經意間,禮堂內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不但椅子上都坐滿了人, 角落的空隙處也站滿了人。沒過多久,快三的樂曲就響了起來,宋瑜聽到旁邊有人說這是袁沁的《心煩意亂》,她從沒聽過這支曲子,正琢磨著這別有意味的歌名,蕭嶽已經大力拉起了她,兩步就衝到了舞池裏。
精神抖擻的蕭嶽很是急躁,初學的舞步還處於生疏階段,他一急之下便亂了陣腳。快節奏下的三拍,他右腳起步後退向左轉,接著左腳應該邁橫步,可他忙亂中又跨前一步,差點把宋瑜給絆倒。宋瑜頓時緊張起來,不等她有片刻緩衝,蕭嶽已快速拖著她左轉右轉,橫衝直闖地掃了半個場地。
曲子的節奏太快了,宋瑜簡直來不及提醒和糾正蕭嶽的任何錯誤,隻好隨機應變地跟上他的步子,並且小心翼翼地提防著兩人互相踩到彼此。好在蕭嶽樂感還算不錯,雖然毫無美感可言,但一路搖搖晃晃還能踩到點子上。
一個快速轉身間,宋瑜猛然看到了邵奕煒那張嘻皮笑臉,他正雙手交叉放在胸前,無所事事地站在一旁,頗有深意地望著自已,眼中滿是諧揄的神情。宋瑜一下子覺得大窘特窘:她對邵奕煒說不來,結果又來了。不但如此,她與蕭嶽這一對還是目前場上最糟糕的一對,如同一架快散架戰鬥機,左搖右擺地掃過人群,搖搖欲墜。真是有苦說不出。
這樣一個恍神的片刻,宋瑜沒有跟上蕭嶽,頃刻之間,她覺得自己的右腳被猛烈地踩到,接著左腿膝蓋又被狠狠地撞到,一個踉蹌,險些跌倒。說時遲,那時快,不及站穩,她眼見前麵有一對舞伴正飛速朝他們旋轉而來,就要撞車了!她心裏一急,趕緊抓住蕭嶽往左後側靠舞池邊的方向使勁地拉了一把。蕭嶽本來就沒站穩,被拉後大吃一驚踩了個空,人就向宋瑜撲過來。宋瑜隻覺右腳被再一次更加猛烈地踩到,驚慌疼痛下,身體不自主往後靠去,右邊大腿碰到了桌子的一角,一陣生疼過後,便有冰冰涼涼的東西沿著她右邊大腿的後側迅速蔓延下去,她還沒來得及想明白,又被蕭嶽撲過來的慣力猛推了一下,終於徹底失去了平衡向後倒去……
宋瑜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嘭”一聲輕輕的悶響,她覺得自己好象坐到了一個溫溫暖暖軟軟綿綿的墊子上,不,不是墊子!是―――她伸出手,想扶住什麽,手臂卻被一隻手穩穩地抓住了,是人!是―――
驚慌失措的她張開了眼睛,一張俊秀白皙有著濃濃書卷味的臉落入她的眼簾,是他!
無框鏡片後,是一雙滿含笑意的眼睛,那雙眼睛裏,隻有她的臉,隻有她的臉……
一如夢境重現。
宋瑜怔住了,一時分不清是夢還是幻覺。
神思恍惚中,她聽到了幾聲不懷好意的笑聲和口哨聲,人方才驚醒過來。她看到自己居然側身坐在嚴碩的大腿上,手臂和腰被他用雙手不輕不重地扶著,曖昧不已,真是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她的臉霎那間滾燙滾燙,掙紮著站起身來,手不經意地一觸,卻發現右邊大腿後側的褲子全都濕了,象那個什麽似的。她頓時又羞又急,真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這時,一個男生清朗而親切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哎,你沒事吧?”
宋瑜低著腦袋,不敢再看聲音的主人,她說“對不起”,聲音小得可憐。
“哈哈哈哈!”“嗬嗬嗬嗬!”“嘿嘿嘿嘿!”周圍是此起彼伏的哄笑聲,隱約混雜著‘哢嚓’、‘哢嚓’的快門聲。
混亂中,蕭嶽從地上爬了起來,眼睛歪戴到了頭頂,他大聲地叫喚著:“宋瑜,你拚命拉我幹嘛!哎呦,痛死我了!痛死我了!你們笑個屁啊!”
“哈哈哈哈!”“嗬嗬嗬嗬!”“嘿嘿嘿嘿!”
宋瑜自顧不暇,哪裏有精力跟蕭嶽周旋,她扔下一句:“我先走了”便匆匆忙忙跑著離開了喧鬧的禮堂。
出了禮堂大門,冷風一吹,她才發現自己的風衣忘記在裏麵了。她猶豫了一下,沒有回去拿,而是加快了步伐向宿舍的方向走去。
離開很遠,她似乎仍能聽到舞池邊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嘻笑聲,大呼小叫聲,口哨聲和噓聲,還有手機對著她搶拍的‘哢嚓’、‘哢嚓’聲。她又怒又羞又委曲,真是《心煩意亂》,這該死的快三!
宋瑜回到宿舍,歐陽芸正掛在MSN上與男友羅海誠聊天,氣氛不太好。歐陽芸轉身看了一眼宋瑜,噘著的嘴立即變成‘O’型,接著便咯咯咯爆笑起來。
宋瑜對歐陽芸做了一個要打過來的手勢便自顧自忙起來,她取出手機,給蕭嶽發了一封短信讓他幫自己拿一下風衣,然後又去找替換的衣服。
宋瑜正忙個不停時,手機響了,她馬上猜到是蕭嶽,沒好氣地拿起一看才發現是母親打來的。
宋瑜媽媽嘮嘮叨叨地告訴宋瑜北京來寒流了,驟然降溫,宋瑜爸爸感冒了,因為這是宋瑜第一次一個人獨自在外過冬天,她千叮嚀萬囑咐宋瑜要注意保暖,小心生病。宋瑜立刻說自己身體可好了,都多少年沒生病了,讓媽媽不要操心。宋瑜媽媽仍不放心地左叮嚀右囑咐。
這個電話來得真不是時候,宋瑜萬分後悔接了它。她現在還穿著濕淋淋的褲子,剛才回來時沒穿風衣又吹了冷風,身上冷得直哆嗦。她著急起來,連忙無條件地答應媽媽所說的一切。聊得差不多時剛想掛電話,宋瑜媽媽又喊住了她,把那頭的電話傳給了宋瑜爸爸。宋瑜想著父親病了的確應該問候一下,於是又問候父親,再耐著性子回答父親的問題,匯報自己最近的生活學習情況,東扯西拉,好不容易才收了線。
漫長的電話後,她再也抗不住了,鼻子一酸,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
“嘖嘖嘖!小魚兒,有人想你了!玩瘋了吧?瞧你這瘋狂勁,肯定是今晚的舞會皇後了!”歐陽芸下了網,走過來仔細打量宋瑜的濕褲子,再度咯咯咯地爆笑起來。
還舞會皇後呢,宋瑜又羞又氣,凍得要死,哪有心情跟歐陽芸鬥嘴,她衝歐陽芸做了個凶巴巴的鬼臉就趕緊跑了。
洗完澡換上幹淨的衣服,宋瑜終於舒了一口氣。泡上一杯袋裝薑茶,她打開了電腦,還有一個報告要改動排版,她戴上耳機,邊聽音樂邊幹起來。
報告修改完畢,她隨手整理桌上的物品時,目光無意中掠過手機,有一封來信提示,便拿起來看,原來是蕭嶽回複她的信,洋洋灑灑長篇大論:說宋瑜講話不算數,扔下他就跑了;說他光榮負傷,要宋瑜請客吃飯;說事情已辦妥了,等宋瑜有空去取;說他守著這件風衣,根本沒機會請別的女孩子跳舞,極其失落,要宋瑜賠償精神損失;最後說他為答謝宋瑜陪他跳舞,備上了禮物一份,請她查看電子郵箱。
宋瑜看罷就要回信去罵這個混小子,想一想後,自己笑了一笑,又放下了手機。她揣測著蕭嶽提到的郵件的內容,心中突然不安起來,耳邊仍是舒緩的音樂,可心跳卻徒然加速。
停下音樂,她登陸打開了郵箱。
不看則已,一看嚇一跳。
蕭嶽的郵件附了五張照片―――好事者們在舞池裏用手機搶拍到的幾個精彩瞬間: 第一張是她撞翻了桌上的飲料,人正要倒向嚴碩,嚴碩一臉著急的表情;中間三張是她坐在嚴碩的身上,從閉著眼、到發著呆、再到仰著頭望著他,嚴朔的表情從驚呆了、到強忍著笑、再到笑意盈盈;最後兩張是她正低頭查看自己濕了的褲子,右腿側麵,屁股下麵,濕漉漉的一片。
宋瑜驚怒喜羞,心裏象是打翻了五味瓶。她感到自己的臉在火熱火熱地發燒,一顆心在撲嗵撲嗵地亂跳,真是心煩意亂。
心煩意亂間,她的脖子一涼便被一雙手牢牢掐住,立馬一動也不能動彈,與此同時,歐陽芸尖聲怪氣的聲音傳入耳來:“哇噻!這麽香豔的H大春色撩人圖。小魚兒呀,我昨天還說要給你介紹小帥哥呢,你今天就坐到人腿上去了,太牛了,把姐姐我佩服得五體投地!”
宋瑜‘啪’地趕緊關了窗口,滿臉通紅地不知從何開始為自己辯解,歐陽芸卻擺了擺手坐到了她的桌上。
“唔,我可不要聽無理狡辯,也不要聽八卦傳聞。Seeing is believing,你倆什麽時候勾搭上的,快老老實實交待!” 歐陽芸曲起食指扣擊著桌麵,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甘休的架勢。
宋瑜吱吱唔唔、前言不答後語地爭辯著說:“我不是的,是蕭嶽硬要去跳舞,該死的快三,轉暈了。”
“蕭嶽,男朋友?”聽見一個男人的名字,歐陽芸立刻精神振奮。
“啊呀,蕭嶽隻是個小朋友,不是男的,不―――人家才大一呢。”宋瑜口不擇言地解釋,話出口才覺得語無倫次。
“哦!特嫩的小嫩草,外加還算嫩的大嫩草,原來你一晚泡倆嫩草嗬!”歐陽芸對宋瑜豎起了大拇指。
“胡扯!我是他媽媽的瑜伽教練,要我看著他點!”宋瑜急了。
“哈哈,看孩子蹦噠到舞場去了,他帥不帥?”歐陽芸大笑。
“小帥毛孩,你要不要?”宋瑜抓住歐陽芸把柄,打蛇棍掄上。
“我才不啃嫩草呢。哎,那你坐在嚴碩身上發什麽呆?”歐陽芸回到正題,繼續審問。
“我發什麽呆?”宋瑜堅決不認帳。
“還裝蒜!有照片為鐵證!”歐陽芸指著宋瑜的筆記本大叫。
“我是摔跤摔糊塗了。”宋瑜到底心虛起來。
“嘖嘖!摔人身上還能摔壞你? 我看你明明是是千般婀娜、萬般旖旎,春心蕩漾得緊,酒不醉人人自醉!哈,現在還紅著臉呢!”歐陽芸說完,不等宋瑜追上,抱起洗澡的東東便逃之夭夭。
別人可以逃之夭夭,她宋瑜隻能桃之夭夭了,她看了看牆上鏡子裏的自己,臉頰紅撲撲的,配著圓圓的白淨的臉蛋,真象一個水蜜桃。
第十二章 好友的婚訊
人的年齡和閱曆兩樣都能決定人的想法。別人在宋瑜這個年齡早就拍拖交友,甚至開始談婚論嫁,可她卻像個青澀的梅子一樣才開始被催熟,為第一次撥動她心鉉的陌生男孩魂不守舍。
前一天晚上歐陽芸一句很油菜的話就讓她在床上思來想去、心神搖曳了好久。歐陽芸說:“姐弟戀嗯,女的很幸福啊,一直管著男人;男的更幸福啊,一直被女人疼著,哈哈哈!這就是老牛啃嫩草的好處!”
禮拜天的上午,宋瑜一個人在寢室裏,忍不住再打開那封郵件來看,不免又是一陣心驚肉跳,她順手刪了那個郵件,關了窗口。過一陣子,到底還是坐立不安,重新登陸郵箱,恢複了那個郵件,把她坐在嚴碩身上的那三張照片存在了硬盤上的照片文件夾裏,想一想,還是不妥,幹脆另建了一個新文件夾保存。為了給新文件夾取個名字,竟然想來想去拿不定主意,她覺得自己是要瘋了。幹完這些,她不敢再看那些照片,隻覺得自己的臉又發起燒來。
如果說她與他公車站的相遇是平淡而自然的,那麽她夢中的相遇則是美麗而浪漫的。在她心中情愫暗生時,她一直期望能與他再次相見,也許是車站的候車亭,也許是校園的路上。可是機緣捉弄人,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結果會是這樣讓人尷尬難堪的場景。除了很小的時候坐過父親的腿,舞會那次是她平生第一次坐在一個男子的身上,她可以清晰地感覺得到身下他溫暖的體溫,脖子後麵他濕熱的呼吸,她的手臂被他的手穩穩地扶著,她的腰也在盡在他的掌握之中。這是熱戀中的情侶才會有的親密無間,而他們還未曾正式相識,盡管她知道他。她相信愛是需要緣分的,這算不算天緣巧合?舞會上那麽多人,偏巧她坐到了他的身上。照片上他笑意盈盈地望著她,她不會忘記,他的眼中隻有她的臉,一如夢中那麽美好。
此刻的宋瑜仿佛置身於一種不真實的幻覺之中,甜蜜柔和的氣息充溢在她的周圍,她被這看不見的氣息輕輕地擁抱,如同春風吹皺了一池春水,心裏也泛起暖暖的波瀾。
快中午的時候,範萍來了一個電話,她與鄒桐已回到H市,她約宋瑜中午一起吃飯,說有事要告訴宋瑜。
範萍的電話好歹把宋瑜從白日夢裏拖出來,搖晃在乘客不多的公車上,無所事事,她的一顆蹦跳的心又開始在回憶和想象中遊蕩,越到後來,流連在想象裏的時間越多。
她幻想著與那個文氣男孩的再度相遇,陽光、月光、星光、校園、公車亭、舞池……
變幻的背景和交替的場麵如同一個個絢麗繽紛的肥皂泡撲躍而來......
隻可惜,都是肥皂泡泡。範萍在車亭裏喊她的時候,肥皂泡泡們,一個一個全跑了。
宋瑜夢遊似的跟著範萍在市區的一家粵菜館坐定,等上菜的功夫,範萍對她說:“小瑜,我打算結婚了。可能過幾天就去注冊領證。”
“呃~?”這下宋瑜的白日夢徹底醒了,大吃一驚地說:“啊,這麽急?”她還不知道戀愛是啥滋味,好友就要結婚了。人世道啊,她永遠都趕不上同齡人的腳步。吃驚過後仔細一向,她覺得範萍的決定太草率了。
就年齡而言,範萍隻比宋瑜大了幾個月,二十四歲都不到,現在就結婚似乎還太早了點,再談個一年兩年根本不成問題。就範萍和男友鄒桐的關係而言,兩人僅交往了一年多時間,範萍對鄒桐根本談不上熱情如火,甚至還有些若即若離。雖然鄒桐去年就曾趁著出差的機會去外省拜訪過範萍的父母親,但範萍絲毫沒有去鄒桐老家回拜的想法。如果不是因為這次鄒桐的父親得病,她也許不會急著去見他的家人。
念及這些,範萍如此倉促的結婚決定讓宋瑜十分意外。俗話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一向都很成穩的範萍就這麽匆匆嫁了?這不是開玩笑嗎?
“他父親身體不太好,他父母親都想讓我們早點確定下來。”範萍平靜地回答,還笑了一下,隻是神色有些恍惚。
常年運動的範萍有著健康的小麥色肌膚,五官精致秀氣,十分耐看,溫婉含蓄的外表下有著與眾不同的氣質―――堅毅和果斷。今天她化著自然妝,淡淡的妝容遮掩了這一周以來所經曆旅途勞累,也遮掩了世事變遷下並不平靜的心情。
“那你們倆個自己怎麽想?你想這麽快結婚嗎?”宋瑜能夠懂範萍的意思,但仍然覺得鄒桐父親的重病不應該成為好友結婚的唯一理由。如今早已不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的年代,結婚應該是兩相情願、水到渠成的事情,況且範萍向來很有主見,宋瑜不認為鄒桐父母的一句話就足以讓範萍下這麽大的決心。
可這回宋瑜就是錯了。一個人不能全然理解另一個人,年齡經曆都是原因,除了這些,過去一周範萍所經曆的,宋瑜無法感同身受,所以宋瑜不明白範萍的內心變化。範萍下這麽大的決心,就是因為鄒桐父母的一句話。
“看了他父親那個樣子,我心裏真不好受。他的一雙手插了幾根管子抖個不停,卻緊緊抓著我和鄒桐的手不舍得放開,他母親就在一邊抹眼淚,鄒桐一個大男人也兩眼紅紅的看著我不說話”,範萍說著眼圈漸漸紅了,“他們一家都是好人。”她如是總結了結婚的理由。
好人就嫁嗎?在宋瑜看來,麵對一個重病在床的老人的殷切希望,善良的範萍終是不忍讓他失望,但是婚姻並非是憐憫和同情,人生的路那麽長,沒有愛情的婚姻如何廝守到老?
範萍愛鄒桐嗎?宋瑜從未問過範萍這個問題,憑著長期的察言觀色,宋瑜不問也能略猜一二。宋瑜的結論是,範萍不愛鄒桐,隻是處得來罷了。但是此時此刻,宋瑜十分希望範萍能親口推翻她所有的猜想臆測,明明白白地告訴自己,他們是多麽相愛。宋瑜猶豫了再三,終於輕輕地問道:“萍萍,你愛他有多深?現在結婚是不是太快了?”
宋瑜的問題普普通通而且老土得很,範萍拿著餐巾的手卻輕輕地顫了一顫,她將餐巾放下,目光停留在麵前的一道西芹百合蝦仁上。
西芹百合蝦仁是今天這家餐館的推薦菜,也是廣東家常菜之一,因‘百合’的諧音有‘百年好合’ 之寓意,故而粵式婚宴上常有這道菜肴。宋瑜喜歡清淡的食物,這道鮮滑爽脆的菜是範萍特意點給她的。
看著範萍發楞的樣子,宋瑜十分後悔自己的多嘴,正要岔開話題打破沉默時,範萍徐徐地開了口:“這兩天,有時我也會問自己這句話。說愛吧,我再也沒有過年少時經曆過的那種感覺, 我既沒有特別的喜悅,也沒有特別的衝動,更沒有特別的渴望。可能是我長大了,不再會那麽投入地愛一個人,所以我沒有了激情;說不愛吧,和他在一起輕輕鬆鬆、平平淡淡的,也挺高興的。常言不是說平平淡淡才是真嗎?”
範萍的話怎麽聽怎麽都不象是個即將結婚的開心女孩,仿佛一個年過不惑的婦人,風雨滄桑之後對命運的無奈和對情感的冷漠讓她變得平和而淡定。平平淡淡才是真,這話本身沒有錯,可那應該是相對於幟烈的激情而言的平淡,應該是激情過後的平淡。沒有激情的平淡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平淡,是陌生人見麵客客氣氣的平淡,是死水不瀾的靜寂無波。一顆本該青春的心好象一口陳年枯井一樣,真讓人難受。
宋瑜看著範萍似是從容平靜的臉龐,無法言喻的傷感不由襲上心頭,她說:“萍萍,我覺得不該是這個樣子的,這樣不對。你應該再仔細想想,也許他不是最適合你的那個人。你曾經說愛情是不分年齡的,人家老年人都能黃昏戀,你才多大呀?我覺得鄒大哥起碼還需要一年時間才能走到你的心裏。”
最後一句是宋瑜言不由衷的俏皮話,範萍卻既不笑也不反駁,而是沉默不語。
走進範萍心裏的那個人,宋瑜到底是猜對了。沉默中,範萍的前塵舊事在宋瑜的腦海中慢慢浮現。年少時青梅竹馬的戀人,溫馨浪漫的戀情,那個美好的故事曾深深打動著宋瑜的心,甚至莫名出現在她的夢中,而作為故事中的女主,範萍切身經曆了這一切,即便不是刻骨銘心,又何嚐能輕易忘卻。宋瑜覺得此時自己完全能看透範萍的心情:‘不思量,自難忘’。
服務員換過碟子後,宋瑜接過範萍給她夾的菜,遲疑地問道:“萍萍,以前那個人,過了這些年,你還會時常想起來嗎?”
“嗯?”範萍有些驚奇,“小家夥!你倒記得那麽清楚。”她回了回神陷入回憶之中,緩緩說道:“有十年了,日子過得好快啊。很多和他在一起的事,其實我漸漸記不起來了, 不過有那麽幾件事,也不是很特別,卻沒有忘記。”
這才是範萍的內心所愛,宋瑜想。
“他是什麽樣子的?現在肯定和我們一樣都長大了。”宋瑜一邊問,一邊用手輕輕地撫摸餐巾角上一條明顯的折痕。她從言情小說上看到,年少的心初涉愛河,純真無暇,能夠奮不顧身,傾心所有去愛對方,心中便會留下深刻的印跡,好比這嶄新雪白的餐巾上重重的折痕。她不斷地不斷地去撫摸壓平這痕跡,它卻始終不能淡去,依然雋永如故。
“唉” 範萍歎了口氣,“我不知道。他在我的記憶裏最後的樣子,永遠地定格在十三四歲的年紀,隻不過是一個小孩子罷了。現在的他,我又怎麽會知道。”她說著站起身來,指了指宋瑜碟子裏堆積的菜說:“你看你,十萬個為什麽,都不好好吃飯了,快點吃,都要涼了!我去一下洗手間,回來檢查你。”
宋瑜一個人坐著,細細回味範萍的話,心事重重的,食不知味。她麵前的芒果汁飲料上插著一把牙簽作的小紙傘,小巧玲瓏,很是可愛。
傘,雨季。
拔下小傘拿在手裏,她忽然想到了讀體院時候的事。
那一年,全國體操錦標賽在H市修訖一新的體育館舉行,時間正好是六月份,梅雨季節,天氣又悶又熱,到處潮乎乎的。
有一個周六,天又下起了雨,滴滴答答,沒完沒了。她懶在家裏,本打算複習功課準備期末考,但教科書實在是枯燥無味,結果翻起了言情小說,愛不釋手。
亦舒的《胭脂》。她看得心裏失落口中歎息,自尊自強的女主到底命運不濟,最終都沒有得到愛情。正為女主心煩氣悶的時候,恰巧範萍來找她,要拉她去看體操比賽。她想正好,頭昏眼花,是該出去透透氣了,便滿口答應和範萍一起去體育館, 這才知道是全國體操錦標賽的男子團體決賽,範萍說她家鄉的省隊很有望進入前三強。
範萍一路上有說有笑,她也把看小說後的壞心情拋到腦後,倆個人都興高采烈的,唧唧喳喳地講個不停。擠公車時她們被別人的傘弄濕了半條裙子也毫不在意,象小孩子過年一樣嘻嘻哈哈,渾身是勁。
進了煥然一新的體育館,她東看看西摸摸,又新奇又興奮,不住口地讚歎著喊範萍快來看這看那,一回頭,卻看見範萍呆呆的站在一旁發楞。這時,她媽媽在體院時的同事張老師偏巧走過來,她就忙著跟張老師打招呼,也顧不上範萍了。張老師是來做比賽裁判的,她問候完了,正想把範萍介紹給張老師認識,範萍卻失蹤不見了。
她和張老師講了一會兒話,又一個人等了許久許久。比賽快開始時,範萍才無精打采地回來。她問範萍怎麽了,範萍隻說是肚子不太舒服,上洗手間了,還誇了一番洗手間裝潢得如何超極現代派,惹得她也屁顛顛地馬上跑去瞧了瞧。
到了看台,她們的位置偏得要命,遠遠地高高在上,場地裏的人都變的好小好小,麵目模糊不清。範萍隻是個學生,沒有什麽錢也沒有什麽關係,當然買的票是很便宜、位置也不好的那種。於是她告訴範萍,張老師說可以帶她們去裁判那邊的看台看,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每一個運動員的麵孔呢。範萍死活不肯,她隻好作罷。
比賽時,因為看不清場地裏的人,她一直盯著大屏幕,不時跟範萍議論著屏幕上播放的運動員的比賽鏡頭,範萍興致並不高, 有一陣子還有點魂不守舍,連她說話都沒聽見。
後來她問範萍:“有沒有你認識的人啊?你們省隊的?”
範萍這才如夢初醒般猛然搖頭道:“我都離開那麽久了,哪還會認識誰?”後來又畫蛇添足地補充道:“我又不是追星族,哪裏記得住那麽多名字。”
她當時還不知道範萍初戀的那段往事,所以並沒有在意範萍這些細微反常的舉動。很久之後的那個春日的夜晚,她得知一切時心潮澎湃,卻忘記追問範萍,之後再想起來時,已經錯過了詢問最好的時機。要她刻意去問範萍吧,她覺得太唐突了,怪怪的,無憑無據,實在太八卦了,而且她清楚範萍是那種心裏藏得住事,嘴巴守得緊的人,不想說的東西再問也沒有用,於是這個問題一拖再拖便成了千古之迷。
千古之迷也好,昭然若揭也好,她感到,範萍心裏的那個男孩,就在她們看不清楚的場地上,隔了無數的座位,無數的人,更是隔了漫長的歲月,無數的回憶。
這是怎樣的一次見麵,不能相逢的獨自注視,微笑著的殘忍,淡然中的無奈。
......
宋瑜放下小傘,範萍也從洗手間回來了,補了妝,嘴角含笑,恢複了高興的神情。
又上了一個菜,宋瑜一點胃口也沒有,真想打破沙鍋好好問一問範萍,關於那個體操錦標賽,還有那個她連名字都不曉得的男孩。看了看仿佛心事已了、專心專心致誌吃著牛崽骨的範萍,她又猶豫了,躊躇一番,終於不滿地嘀咕起來:“範萍,我總是說不過你。不管怎樣,我不想你就這麽草草地嫁了。”
“嗬”,範萍將骨頭扔到碟子裏,好笑地望著宋瑜說:“小傻瓜!我都談了一年多時間的戀愛了,還叫‘草草地’嗎?”
宋瑜嚴肅而肯定地點點頭。
範萍笑著搖頭,舉起自己的果汁杯子對宋瑜說:“我高興的日子,不許掃興哈!來,不談過去,為我將來的幸福幹一杯!”
“祝你幸福!”宋瑜放下筷子舉起杯子,垂頭喪氣地說。
“笑一個!”範萍不滿意,伸過手來嗬宋瑜癢癢。宋瑜在椅子上亂躲一氣,忍不住咯咯咯大笑起來。
兩人放下讓人傷感的話題,重新說說笑笑起來。
婚禮在每個女孩心中都是一件隆重神聖而溫馨浪漫的事情,談起這個,宋瑜和範萍都興致勃勃。範萍與鄒桐的家都不在H市,倆人都不是鋪張的人,打算領證後簡單地請同事好友吃個飯,一切從儉,並不準備在這裏大辦筵席收禮金。正式的婚宴是逃不掉的,為了諸多家鄉親友,元旦放假期間,他們要分別在兩人的家鄉辦酒宴,時間緊迫,將會很忙碌很忙碌。
宋瑜不去參加酒宴,但禮物是不可少的,她問範萍:“想要什麽禮物?”
範萍揚起臉反對:“省省吧,你還在念書呢。”
宋瑜聽了不高興了:“哎!我可是掙錢的,別小看人!”
“那送我們一對靠枕吧,我跟鄒桐靠著看電視時就能想著你的好來。”範萍撿了個便宜的東西提議道。
“嘁!你天天忙著兼職扒分,哪有時間看電視? ”好朋友結婚就送兩個靠枕,太沒情調了, 宋瑜很不認同,她知道範萍每周從周一到周四有四個晚上在康成兼職,哪裏有時間看電視,靠枕對範萍而言根本沒有用處。
“不看電視的話,我還能靠著聽音樂嘛。”範萍笑著反駁道。
“你結了婚還繼續兼職嗎?”宋瑜問。念書時的範萍不是特別看中金錢的人,但現在她總是說多掙錢不是壞事。在宋瑜看來,結婚以後家庭會更加重要,不論如何,新婚妻子也不該天天夜不歸家,即便再需要錢,也不能這樣急功近利呀。
“兼啊,為什麽不?他總是出差在外跑,我閑著也是閑著。況且,他父親看病、房子還貸、我們結婚,都要用錢。”範萍理所當然地說。
宋瑜覺得她該說點什麽勸勸範萍,可一時裏又不知從何說起,自己連戀愛的經驗都沒有,哪裏有什麽資格去指點別人的婚姻生活,如此一想,她便不作聲了。
吃了飯後,範萍並不急於回去,她拉著宋瑜興衝衝地去逛街。
兩人在百貨商城的小家電部為了一個豆漿機轉了半天,範萍仔細地聽售貨員的介紹,最後買了一個免清洗的全自動豆漿機。她對宋瑜說,鄒桐睡懶覺總是不吃早飯就上班,長久下去對身體不好,有了豆漿機後,她要讓鄒桐早晨至少喝一杯豆漿吃點麵包餅幹什麽的再出門。
宋瑜笑了。她想,範萍是一個不外露的人,所以自己才會誤以為範萍對鄒桐不上心有些冷,但從細微處看,範萍心中還是時時想著鄒桐的。愛一個人,未必是小言中的那麽纏綿悱惻、溢於言表,很多時候旁人無從猜測,隻有他們的心裏才知道,正如人們常說,婚姻合不合適就好比穿鞋子,隻有穿鞋人本人才知道。她想自己的擔心有些多餘。
走出百貨商城時,天色已經不早了,兩人不同路,宋瑜告別了範萍獨自返校。
路上,範萍的往事和婚事又勾起了宋瑜的心事,有那麽一刻,她突然擔心,如果自己的暗戀是段沒有結果的單相思,自己會不會永遠難以忘懷,心裏永遠有一片陰影。
愛情是不需要理由的,可自信是需要理由的。現在的宋瑜沒有愛情,也沒有自信。
第十三章 ?褪竊趺戳凍傻腬r
離學校正門不遠便是電信學院本科的男生宿舍,帶著一路積聚、沒有愛情毋寧死的念頭,宋瑜為自己找了一個踏訪這裏最穩妥的理由:順便溜溜找蕭嶽,取回自己遺失在舞會上的風衣。
天漸漸黑了,路燈朦朧的光暈下,她恍惚起來,思維不受控製地遊走,重逢的鏡頭在腦海裏不停翻湧,一幕一幕,斷斷續續,觸手可及,卻並不真切。莫名而生的期盼裏,她仿佛看到年輕英俊的麵容,笑意盈盈的目光,黑色眼睛中自己的臉……
台階、門廳、走廊、樓梯、房門、一扇、兩扇、三扇……
她的視線漫無目的地遊移,所有的鏡頭都迅速組合重疊,心跳隨之不斷加速……
宋瑜不知不覺走到走廊的盡頭,才幾百步的距離,竟然感到虛脫般的疲乏。緩下腳步,一個身材魁梧的胖臉男生恰好從走廊這頭的樓梯飛步上來,“嘭”地一聲便撞上了她。驚慌失措之時,她人早被撞出兩三步外。
“ Sorry!Sorry!助教大人莫要生氣,莫要生氣。嘻嘻!”鄭展飛說話間已經轉身又上了一段樓梯,瞬息消失了蹤影。
宋瑜回過神來站穩自己,努力集中注意力看了看旁邊的門牌,才發現走過頭了。“ 瘋了!”她罵了自己一句,倒轉回來。
一年級的男生寢室,髒亂差可謂到了極點,踩著周末品種齊全卻無人處理的走廊垃圾,聞著氣味豐富得讓人不願再有想象力的空氣,宋瑜終於找到了蕭嶽的據點。
門沒有關,敲擊鍵盤聲和滾動鼠標聲和諧地交融在一起。宋瑜想到了一句話:豬窩裏走出來的才子。她扣了兩下門板後邁步進門。
“宋瑜姐姐,歡迎光臨!”
迎接宋瑜的除了熱情洋溢的“歡迎光臨”,還有一股讓人幾欲窒息的臭襪子味。蕭嶽和另一個男孩正對著一台筆記本電腦,爭先恐後地輸入著東西,看到宋瑜手捂鼻子呼吸困難,蕭嶽做了個鬼臉,把手伸到桌子下的抽屜裏胡亂摸了一陣,很快就掏出來一支特大號的噴霧式空氣清新劑。
宋瑜還來不及張大嘴巴,蕭嶽已經揮動手臂對著自己周圍的領地噴了一圈,濃烈的迷霧之中,芬芳的水汽飄然四溢,有些嗆人。他旁邊的男孩居然熟視無睹,趁機占據了鍵盤前的有利地形,奮指急書。
蕭嶽咧著嘴對宋瑜笑道:“條件艱苦卓絕,我們這裏急需拆遷!你邊上挪挪!”說最後一句時,他大力拍了一下同伴的腦後勺,自己腦袋也不放心地轉回到電腦屏幕上。
“不許打人!我就不挪!”挨了打的同伴立刻反唇相稽。
小孩子的聯想機能真是發達,把百年老校幾十年曆史的宿舍樓和千年曆史H市的百年危房混為一談。宋瑜對著兩人打完招呼問蕭嶽:“小嶽,我來拿風衣,你們忙什麽呢?”
蕭嶽頭也不回地幹笑了兩聲:“嘿嘿,你不懂的。黑客技術,絕對刺激!”
“幹壞事了吧?你小心!”宋瑜起了好奇心,卻故意裝做非常有城府的樣子。
“哪能呢,是學習新技術嘛!編程,編程序你懂嗎?我們的專業!” 蕭嶽轉過身,理直氣壯地辯駁。
宋瑜笑,心裏的念頭翻了一遍,她真是不懂。
”要不信你過來看看。”蕭嶽眼珠子咕嚕一轉,鎮定自若地說。
宋瑜果真走過去看。
屏幕上是一個色彩樸素的網頁,網頁上方小小的五星紅旗的旁邊,‘維護信息安全,普及網絡技術’幾個大字顯眼奪目。滾動欄目裏熱點新聞、業內動態、技術大全、互動開發等等板塊應有盡有,讓人眼花繚亂。網頁下方的聊天室裏,幾個活躍的卡通人物在弱口令攻防術(注:弱口令指那些容易被猜解的口令或密碼)的標題下,從論戰擴充升級黑客字典庫中的組合,跑題熱議起了Oday技術(注:信息安全技術),侃侃而談窗口平台緩衝區溢出漏洞的分析檢測與完善防護。
函數調用、函數指針、堆分配函數……
函數,這是宋瑜唯一能看得懂卻又不真正懂的名詞。原來是理工科必修的高等數學呀,她這麽想著,對蕭嶽放心不少。
蕭嶽指著聊天記錄中一個老壽星的頭像說:“我就是這個‘山中不倒翁’,這個壇子的斑竹(注:版主)就是那個‘豐雲四起’,很厲害的高手,我中學時就跟著他了。”
宋瑜看了看‘豐雲四起’和懶羊羊一模一樣的頭像,忍不住撲哧一笑。
正笑著,懶羊羊便發來了一段天書般的匯編代碼,蕭嶽和同伴立刻湊近腦袋,神經緊張地閱讀起來。一段又一段中英文夾雜的對話被火速貼上,不斷有人追蹤提問。懶羊羊一點也不懶,有求必應,答疑迅速。
懶羊羊、老壽星、大灰狼、小豬玀、大白菜……
卡通頭像熱熱鬧鬧,堪比兒童樂園。
雖然老大不小了,宋瑜可是懶羊羊的粉絲,還收集了一個懶羊羊頭像的馬克杯,雖然有點不好意思的說。
懶羊羊,黑客?還高手?
一個愛偽裝的又懶惰又搞笑的男孩?他/她多大了呀?
搞什麽鬼。
準是蕭嶽在裝神弄鬼。
宋瑜拍了拍蕭嶽的肩說:“你學習編程也就罷了,千萬不要跟壞人去搗蛋搞破壞,要出了事可怎麽辦?聽到了沒有?”接著又拍了一下蕭嶽同學的肩說: “你也是,知道了沒有?”
兩個男孩互相看了一眼,強忍著笑,把頭拚命地點得象撥囊鼓一樣。宋瑜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我的風衣呢?”
蕭嶽站起身,從桌邊床下拖出一個堆滿亂七八糟衣服的紙板箱,兩隻手在裏麵一陣攪動, 拎出了一件皺皺巴巴的風衣對宋瑜說:“喏!”
宋瑜接過風衣,臭襪子味勢不可擋。 “啊!”她不禁皺起了眉頭,“你們這些小鬼頭,黑客就是這麽煉出來的啊!”
蕭嶽飛手抓過那支空氣清新劑便要對風衣掃射,嚇得宋瑜跳著後退了一步,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
兩個調皮的男孩看樂得哈哈大笑起來。
蕭嶽說:“黑客怎麽煉的?就是聞著偶的臭襪子味煉的,你不信可以問問我們班的神算子。”他用手指了指同伴一動不動的腦袋。
神算子?宋瑜可是熟讀武俠,眼前的小家夥,《水滸》裏的梁山好漢神算子,《射雕》裏聰明絕頂的黃蓉……
她開始神遊。
神算子不作聲,對著屏幕上的代碼苦苦思索,象極了泥沼小屋中的瑛姑,可惜宋瑜不是黃蓉,不能瞧一眼就一語道破機關、說出答案。
一想到膾炙人口的那闋詞“四張機,鴛鴦織就欲雙飛”,她就想起了他,臉上不覺熱了起來。
他看電腦時,是不是也是這個樣子的?
聚精會神,不,全神貫注。
就這麽一個莫名走神的瞬間,兩個男孩已經結束聊天,唏瀝嘩啦地收著各種外接線。
“宋瑜姐姐你拿到衣服,該請我吃飯吧?”蕭嶽手握一捆電源線伸著懶腰說。
“嗯?” 宋瑜知道自己臉紅了,急著就想走,“你把我的衣服弄成了醃鹹菜,還好意思要我請吃飯?”
“天地良心!我可沒有非禮你的衣服。你看你看,我自己的衣服不也放在這個盒子裏。”蕭嶽委屈地踢了一腳裝滿髒衣服的紙板箱, “再說了,難道非要我把你的衣服大模大樣地掛在這裏?那你可要對我的終身大事負責了,MM們看見了,都要逃走了 。”
宋瑜伸出手欲戳一下蕭嶽的腦門,手到半空中卻停下了,換了個磕爆栗子的手勢嚇唬蕭嶽說:“你好好弄弄個人衛生吧!要不MM們看見了,都要逃走了。”
“哈哈,習慣成自然,習慣成自然!MM們會習慣成自然的。”蕭嶽縮起脖子做了個鬼臉,“哎呀,宋瑜姐姐,我最近零花錢都快沒了,窮困潦倒啊!好多天都食不果腹了,可憐可憐我吧!”
這分明是胡扯,嶽晨才說蕭嶽父親給了他五位數的零錢,這麽快就吃光了?宋瑜說:“我先借給你,回頭告訴你媽。”
“不要了,我會自己說的。今晚,就今晚,救急不救窮嘛!”蕭嶽仍不肯放過宋瑜,油嘴滑舌,一套又一套。
宋瑜沒奈何,“好吧,你想吃什麽?”
蕭嶽高興起來,拖著腮幫想了想:“我才聽說學校西門附近開了一家江浙特色餐館,叫什麽香園, 還沒來得及去打探,今晚正好去嚐鮮。”
挑嘴的家夥。宋瑜點頭。
蕭嶽咽了一口口水,一臉神往。
宋瑜堅持要回宿舍一趟,蕭嶽便說好時間在西門等她。
晚飯時間,走廊裏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走在不相幹的笑聲和說話聲中,不知為何,宋瑜感到了明顯上升的回頭率,被看得別扭起來。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普普通通的夾外套,腦子裏靈光一現,立刻明白了,霎時又羞又窘。
該死的蕭嶽,該死的舞會,該死的照片!她成了新聞人物!
她以後再也不要來這裏了!再也不能來這裏了!
宋瑜橫穿男生宿舍外的籃球場,紅著臉逃竄到大路上,迎麵便看到邵奕煒和幾個男生有說有笑地走來。
“嗨!宋瑜。”邵奕煒笑著盯著宋瑜看,仿佛她身上還穿著那條恐怖的濕褲子。
“嗨!宋助教。” 一起的幾個男生也上下打量著宋瑜,聲音明顯在憋著笑。
“你們好。”宋瑜打完招呼, 臉上已經燙若才出鍋的山芋,不敢再抬頭,匆匆奪路而逃。
“宋瑜,等一等!”邵奕煒揚聲喊住了她。
宋瑜停下腳步,摸了摸自己臉方才轉過身去,頭卻不肯抬起來:“什麽事?”
“昨天晚上,你後來沒事吧?” 邵奕煒問她,語氣是少有的親切自然。
“我還好。” 宋瑜習慣了邵奕煒的冷嘲熱諷,這一刻他的善意問候讓她著實鬆了一口氣。
“嘿,小事一樁,不要太放在心上。過幾天後誰還記得?我外公常說,日出東海落西山,愁也一天,樂也一天。你看你,都過了一天,臉還紅著呢。”邵奕煒細語安慰,象個大哥哥一樣順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沒在意。”宋瑜抬頭看了一眼邵奕煒,昨晚當眾出醜後,這是有人第一次對她如此關心地好言勸慰。女孩子心思細密,聽了心裏不免有些感動。
感動還沒結束,邵奕煒開始數落:“你就是太嫩了,一副小姑娘羞羞答答的樣子。要換作你們寢室歐陽那個瘋子,肯定當麵就把那幾個的手機給砸了。”數落完畢,他的語氣開始不正經:“哎,怎麽後來又想著來了?不是說不喜歡跟小孩子們湊熱鬧嗎?那個小眼鏡是誰?帶著你一路掃蕩,跟吃了春藥的唐老鴨似的。”
蕭嶽是吃了春藥的唐老鴨,那她又是什麽。邵奕煒可真會罵人。宋瑜不悅道:“你又臭嘴!那是我一個朋友的兒子,很想學跳舞,人家是第一次,誰天生是舞神啊?就你跳得好!”
“噢!”邵奕煒裝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那麽好心腸,下次可不可以教教我?很久不跳,我都荒廢了。”
邵奕煒和宋瑜跳過舞,時間要追溯到一年前的校際聯誼活動。兩人相擁而舞的照片被校報記者生動捕捉,出現在學校報紙上、宣傳欄中、甚至還在學校官方新聞網的首頁盤踞了整整一天。正而八經的照片雖然比不上昨晚那個山寨版的超級轟動效應,但是,這足可以讓宋瑜此後一年都杜絕和邵奕煒共舞的一切機會。
在她心中,這倒不是與狼共舞,而是與敵共舞。
“人家可是喊我姐姐的,等你叫我姐姐再說!”宋瑜沒好氣地說,誰讓邵奕煒又屢教不改地叫她小姑娘。
“嗬,小師妹一跳變成老大姐,那我可虧大了,這要好好想想!”
此刻,遠處等著的那幾個男生不耐煩起來,大聲喚了幾下邵奕煒,於是他揮揮手去追他的同學。
邵奕煒講得對,愁也一天,樂也一天。
宿舍裏,宋瑜將風衣扔進臉盆,開始在手袋裏掏東西。
歐陽芸踱步過來,貓下腰,對著臉盆裏的風衣嗅了嗅說:“啊喲,恐怖!比垃圾筒還糟糕!幹洗店要加你錢了!”
宋瑜歎氣:“大一的小男生真是太髒了。你說他們以後都這樣嗎?”
“怎麽會呢,知道小公雞是如何煉成大公雞的嗎?它們知道追母雞的時候,就越變越美麗了!”歐陽芸扭了扭屁股,順手拿過宋瑜桌上的一樣東西揚了揚說:“宋瑜,借用一下,你的寶貝香煙殼。”
聽著歐陽芸的話,宋瑜想著蕭嶽說的:黑客是怎麽煉的,就是聞他的臭襪子煉成的,禁不住咯咯地大笑起來。
“瘋子!想大公雞了吧!”歐陽芸回頭白了宋瑜一眼。
“去你的!我回頭告訴羅海誠,你叫他大公雞!”宋瑜奪門就逃。
“死魚―――”
第十四章 猶如故人歸
深秋季節,夜長晝短。隨著白天不斷地縮短、縮短,身上衣服不斷地加多、加多,人的情緒也容易不斷地低落、低落。
宋瑜走到學校西門的時侯,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剛才和歐陽芸鬥嘴帶來的快樂心情也早就拋到了九霄雲外。月光下、路燈光下,她望著地上不斷變化的一個孤零零的影子,顧影自憐。
門口有個‘大’字的人影,看到她就變成了‘犬’字,很搞笑。
蕭嶽對她搖了搖手,直嚷著餓過頭了,抱怨等得胃穿了孔,腸子都斷了,肚子想叫都叫不動了。他嫌宋瑜走得太慢,跑到她身後大力地推著她走,把宋瑜弄得趔趔趄趄險些被絆倒。
宋瑜轉身使勁推開蕭嶽,命令道:“老實一點吧,你!”
蕭嶽不理,上前便要繼續推她。
宋瑜閃身讓過,蕭嶽撲了個空,象唐老鴨一樣搖搖擺擺衝了出去。
宋瑜笑道:“又不是鬧革命搶糧食,你急著衝鋒陷陣幹嗎?”
蕭嶽站穩後大聲吼:“ 革命,就是革命!餓了才要造反呢,飽了我就老實了。”說著順便把兩支手伸到頭頂上晃了晃,齜牙咧嘴地冒充小兔乖乖。
齜牙咧嘴的大兔不乖。
宋瑜無奈地笑了笑,將手插入外套口袋中,手指觸到手機的刹那,她想起來問蕭嶽:“ 昨晚你發給我的那些照片,哪裏搞來的?”
“那個啊,好多人發來發去的,我精心挑了幾張好的送給你,自己的就沒好意思拿出來獻醜了。怎麽樣,拍得不錯吧?”蕭嶽得意洋洋。
“好多人,有多少人看到啊?”宋瑜心裏一緊,臉騰地熱起來。那“喀嚓”、“喀嚓”搶鏡頭的聲音仿佛在她耳邊炸開了鍋,她被滾油濺得狼狽不堪,不,她正在下油鍋的途中,無處可逃。
“據初步估計,大概是全院人民的百分之九十九,全校人民的百分之九十。H大bbs上,置頂貼!那個點擊率哦!”蕭嶽眉飛色舞地說。
全院人民。全校人民。數以萬計的人民。
“啊~!我的臉都要丟盡了!”宋瑜聽罷大驚失色。雖然已經作了最壞的打算,結果被證實之後,她的感覺不是天驚石破,而是驚魂奪魄。這下她不是丟臉丟到姥姥家,而是丟臉丟到全H大了。
邵奕煒講的那個網上的謎語是怎麽說的:‘人麵不知何處去’―――丟臉。 她的臉也沒地方去了。
下一句,‘桃花依舊笑春風’―――那個沒地方躲的臉呀,迎著秋風,紅過桃花。
“哎呀,什麽丟臉不丟臉的,你這下可大紅大紫了!那回貼上好多人還誇你長得清純靚麗呢,慕名而來索要聯係方式,嘿嘿,那個網絡效應啊!你不知道人家明星沒事還要折騰點緋聞造人氣呢。你可為我校網絡提升排名大大地造勢了!”蕭嶽對宋瑜的擔驚受怕很是不屑,嘰哩呱啦、手舞足蹈地把她推向更為痛苦的深淵。
“丟臉丟盡了!我要出名幹嗎?真是瘋了,這幫混蛋!”宋瑜忿忿道,鼻子酸酸的。
“嗬嗬!罵人可不好,宋瑜姐姐”,蕭嶽興奮無比,“那個教我們高數的錢老頭看了都說,‘嘩,靚女!嚴碩都有女仔嘍,倆人好登對(粵語,意即般配) 哦!’難道錢老頭也混蛋?”蕭嶽模仿著廣東腔,別別扭扭地裝出老頭子的口氣。
登對。她與他。
宋瑜回味著錢老頭的話,不知不覺地有點楞神。
蕭嶽瞄了宋瑜一眼,如同發現新大陸一般喜上眉梢,他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宋瑜姐姐,嗬嗬!嚴碩可是我們係傳說中的高才生呐,你這樣大庭廣眾之下咚地一坐就把他搞定,一坐搞定,絕對的名利雙收, 名利雙收!”
一坐搞定?!名利雙收?!
宋瑜回過神來,滿腹狐疑:“你們膽大包天,居然把那種照片發給錢教授?!”她不相信錢教授會看bbs上那種亂七八糟的帖子,這是唯一可能的理由了。
蕭嶽不好意思地幹笑了一下:“今天早上錢,錢老頭假正經,補上他上個禮拜病假掉的高數課,上,上課時,我們班的阿,阿毛玩手機,被,被錢老頭沒收了。你,你跟嚴碩那張正好被,被阿毛設成了背景, 所以,所以爆,爆了光。”
蕭嶽結巴完,宋瑜醍醐灌頂,徹悟之餘,隻覺得怒氣不由地騰騰騰從胸中竄起。可是此事與蕭嶽並無直接關係,她不好對蕭嶽發作,隻能咬緊下唇,兩隻手也不自覺地牢牢攥成了拳頭狀。
蕭嶽察言觀色陪笑著說:“阿毛的確有點過了,不象話!我下回一定讓他給您陪不是。”
“算了!”宋瑜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氣得要命。
“哎呀,宋瑜姐姐,你就不要生氣了嘛!你看,我又沒拍那些照片,也沒到處亂發給你曝光,況且那晚我不顧身上鑽心的疼痛,冒著流言非語的夾擊,還幫你死死守著那件風衣呢!”蕭嶽圍著宋瑜蹦來蹦去,一招無效,又使一招。
宋瑜心亂如麻,哪裏聽得進去,一聲不吭,隻顧低頭向前走。
小男孩如何能夠理解大女孩的心思,蕭嶽眼見宋瑜左右不答理他,頓了頓後,又興風作浪起來:“宋瑜姐姐啊,還有啊,你埋怨別人雖說是理所當然,但是你自己也是有嚴重錯誤的。你想啊,當時你不顧身上的褲子那麽濕乎乎,嘭嗵一下坐就到了人家大腿上,事後也不道歉。咱們嚴碩兄弟英雄救美,沒撈著啥便宜,自己的褲子還濕了好大一片,那可是關鍵部位哦!”蕭嶽說著在空氣裏象征性的劃了個超級大圓圈,“你說那個轟動啊,舉座嘩然,全場震驚!在這種緊要關頭,你不留下來與他同甘共苦,睬都不睬不別人,立馬逃之夭夭,溜得比那個兔子還快,人家嚴碩麵對四麵八方劈頭蓋臉的流言蜚語不也就一笑了之。你想想,他不比你更倒黴?”
蕭嶽的描述有聲有色、活色生香。宋瑜沒有說話, 一顆心卻按捺不住地狂跳不已。她望著地上迅速移動的影子,最大可能地加快了步伐。
“到了!到了!”蕭嶽突然拉住宋瑜大叫起來。
宋瑜收回腳步,還未來得及看清餐館的招牌,就被蕭嶽大力地一把推入自動開啟的玻璃大門內,頃刻之間若有若無的鋼琴曲便夢幻般地在耳畔流淌―――《平湖秋月》。
琴鍵落處,但聽得皓月當空的夜晚,湖天接連成一碧,高閣淩波處,秋風習習送爽,憑欄綺窗,亭台下流水淙淙而過,好一幅水月相溶之良辰美景,不知今夕是何夕。
悠揚而婉約的旋律一點一一滴地撥動她的心鉉,帶來一片靜謐空明的美好,她的心慢慢平靜下來。
候座的片刻,蕭嶽再沒了饑餓反應,無聊地玩起了前台上擺設的招財貓,把可憐的貓手敲打個不停。
小兒多動症,宋瑜心裏笑。
她隨眼向裏望去,隻見寬敞的大堂內擺放著數十張仿明清的紅褐色花梨木八仙桌,桌沿椅背上都頗具匠心地鏤雕著精致的花鳥圖,古樸典雅。幾盆枝繁葉茂的綠色植物錯落地擺放在其間,生機盎然,別有一番詩情畫意。聽著這淡淡的曲子,置身其間,仿佛真能感受到泛遊夜湖,湖畔賞月的閑情逸趣。
穿著粉緞盤花扣對襟旗袍的領位小姐在前不急不徐地走著,引著他們往大堂的深處而去。她沒有來過這家餐館,一路東張西望,很有些好奇。已經過了通常的晚飯時間,客人並不多,角落裏的幾張桌邊坐著二三對情侶,細品慢飲、喃喃低語。
走到一張靠牆的桌邊,領位小姐緩緩地停下了腳步,欠身伸手示意兩人入座。宋瑜脫下外套,道謝著接過餐牌坐下,對蕭嶽問道:“小嶽,想吃點什麽?。”
“大魚大肉!”蕭嶽毫不含糊地答道。
小孩子嘴饞了。
宋瑜微笑,不經意的抬眼間,似乎是流星掣電的霎那,她看到了記憶中已然熟悉的眉眼。在前方緊挨著的一張桌旁,他正對著她坐著,逗著一個隻看得到側麵的大男孩說著話。他一抬頭,也看到了她,眼睛裏流露出淺淺的笑意。
看到‘熟人’的不止是她。“哇噻!阿毛!你小子也在這!”蕭嶽一個飛身撲過去熊抱住了側身而坐的那個大男孩。
叫阿毛的大男孩嗆了一口,奮力掙脫蕭嶽的熊臂站起身來,正待揮拳向蕭嶽襲去,看到他身後的女孩猛然呆了一呆。
“嗨,你們好!”嚴碩微笑著站起身來,有禮貌地招呼道。
“哇噻! 這麽巧!你們都在!太好了!”蕭嶽一見嚴碩,頓時喜形於色。
“你,你們好。”阿毛站直了身子卻局促不安,方方正正的臉龐上尤存著幾分稚氣,原本開闊的眉宇擰在了一起。
“你們好!”宋瑜也站起身來,想笑卻笑不出來。
笑不出的就是心裏有鬼的人。
蕭嶽幹咳了一聲,擺起一副大人似的正經八百的樣子,煞有介事地介紹道:“這是宋瑜姐姐,我們學校體育係的師姐。這是阿毛,大名尹明,但你不能叫他尹毛,我的同班同學。”
這個笑話並不好玩,隻有說話人自己大笑。
蕭嶽捂肚子痛笑的時候,阿毛再度揮拳。千鈞一發之際,宋瑜和嚴碩一人逮一個,隔開了敵對的雙方。
蕭嶽在宋瑜身後做了個鬼臉便不作聲了。
嚴碩在尹明耳邊講了一句話,尹明也平靜下來。
“嚴碩,我和他們同係。”嚴碩對宋瑜伸出了手。
沒有被電流擊中的感覺,很溫暖。分開的時候,她有些小小的不舍得。
“你們還沒吃吧,嘿嘿!不如大家一起坐吧,人多點菜方便,什麽都能嚐嚐!”蕭嶽看到尹明這桌還未點菜,厚臉皮地化敵為友,熱情無比地提議,還趁機捅了宋瑜一下。
宋瑜覺得尷尬得要命,正要反對,卻已被人搶了先。
“好啊,尹明說呢?”嚴碩如此一問,尹明點了點頭。
宋瑜很窘,女人的第六感覺,她覺得尹明並非心甘情願。
冤家宜結不容易解。唉!
嚴碩招手喊來服務生重新加上碗筷。
於是四個人重新坐定,八仙桌上合居一方:嚴碩和尹明不動,蕭嶽快速地坐到尹明的另一側,剩下宋瑜落單。她最後坐下,夾在了蕭嶽與嚴碩之間。
拿起餐牌,蕭嶽給了宋瑜一個用意不明的眼神,害得宋瑜緊張地偷窺了一下桌上另外的兩方。
人家兩個好好地在看餐牌,就他們這裏明堂多!
小孩子忘性大,幾句話的功夫,蕭嶽和尹明就恢複了友誼,東扯西拉起來。
兩個人針對吃喝的相聲很快演變成三個人的聊天節目,宋瑜開始心不在焉,她拿餐牌擋住了自己的臉。
‘濫竽充數’今天可以改成‘宋瑜充數’。輪流點菜時,她根本沒聽見別人在說什麽,目光到處隨意就念了一個菜名,立馬引來男聲雙重笑。高音部明顯就是她近旁的蕭嶽,低音部就遠了些。
他沒有笑。不,他沒有笑出聲而已。
“喂!宋瑜姐姐,嚴師兄剛剛點了這個,我們不要重複點一樣的好不好!”蕭嶽用胳膊肘搗了一下宋瑜,故意大驚小怪地提醒道。說完還湊過身來,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補充道: “嘿嘿!‘身無’啥的, ‘心有靈犀一點通’。”
什麽‘身無’啥的!宋瑜窘得要死。豁出去了!她不搭理蕭嶽,很快換了一個菜名念出來。
冷盤,花團錦繡拚,男孩子不會點的菜。
第一個菜就是她的花團錦繡什錦冷盤,點得不錯,多種食物的豐富色彩組成了一朵綻放的美麗花朵,令人不忍下筷。
不忍下筷,隻有女孩子才這麽想。
蕭嶽和尹明用筷子大肆捕撈海蜇絲、木耳絲、黃瓜絲……花朵立刻開始凋謝。
“阿毛,你心情不好胃口還那麽好?”蕭嶽的筷子功顯然比不過尹明,嘴上就不願意了。
“美食有安慰作用。”嚴碩看了看端坐一旁大快朵頤的尹明,代他說了。
“哦~!”蕭嶽了然地點頭,繼續攻勢:“阿毛,手機討回來沒有?”
尹明應聲中彈。“沒有。錢老頭不肯。”他咽下嘴裏的食物,一臉悻悻的神色,筷子也放下了。
“啊-哦!這下你可要倒黴嘍!錢老頭子肯定會死死揪住你不放的。高數可不好過啊,老頭子堂堂課都點名畫押,還算作平時成績。據說上一屆就逮了三個補考,你可咋辦喏?” 蕭嶽幸災樂禍地說。
“寫檢查就算了,他還要扣平時成績!” 尹明被按中命門,立刻泄氣。
“那你敢緊低頭認錯啊,極其誠惶誠恐的,知道不?象我這樣。”蕭嶽做了個比哭還難看的囧臉,繼續單口相聲,“不成的話,再來個打恭作揖、三跪九叩。嚴師兄不是錢老頭的得意門生嘛,幹脆幫忙討個情吧?”蕭嶽的餿注意魚貫而出,“我可以在網上幫你搜索超級檢查範文,保證誰一看就感動得眼淚鼻涕一池子。”
“正文是這樣的:最最最親愛的數學權威錢教授大人……”
蕭嶽是一個擅長耍寶搞氣氛的人,就是有時表現得太過火了,要不然也能成為陽光男孩。他這麽一攪和,宋瑜的尷尬倒都忘了個一幹二淨,她頻頻掩口失聲,忍不住終究還是咯咯咯笑出聲來。
嚴碩與尹明也被逗得大笑起來。嚴碩說:“我們下午已經去找過錢教授,可惜教授他不在家。下周有空時,我會再帶阿毛去認錯。”
這個人心腸不壞,講話也很有禮貌很有分寸。宋瑜的小心思―――很高興。
“阿毛,你還要向宋瑜姐姐交代清楚,一定要賠禮道歉!她為這事把我罵得狗血噴頭!” 蕭嶽趁勝追擊,誇大其詞。
宋瑜沒想到這麽快自己就被卷入,一臉愕然。
嚴碩微微一笑。
尹明看了看嚴碩,悶聲悶氣地對宋瑜說道:“對不起,那個照片也是別人發給我的,現在又被錢老頭爆光了,我不是故意的。”
宋瑜的臉不爭氣地紅了,她搖搖頭說:“沒事。以後你要尊守課堂紀律。”最最最冠冕堂皇的假話,不,是真話,她願意原諒這個不懂事的小男孩。
蕭嶽並不滿意就此解決事端,繼續興風作浪:“宋瑜姐姐啊,你也要向嚴師兄交代清楚, 你把人家褲子弄濕還沒道歉呢。害得阿毛本是好心邀請,結果也被罵得狗血噴頭!”
原來是這樣。
蕭嶽拖宋瑜去。尹明拖嚴碩去。無巧不成書。
浪頭太大了,宋瑜被打個正著,張口結舌,不知如何是好,一顆頭低著,再也抬不起來。
這時,香氣四溢的叫化童雞被端了上來,蕭嶽和尹明兩個雀躍起來,連聲喝彩,興奮地操起了筷子。
窘迫無比的人,被人遺忘在角落。
不,有人還記得她。一個聲音小聲地安慰她說:“嗨,別生氣了。小孩子口不擇言,別跟他們計較了。”
溫言細語,如沐春風。秋風也是好的,配著耳邊的樂曲悠揚動聽,她摸著自己的臉,點了點頭。
他不吃雞,繼續摘花―――她的花團錦繡。
摘花人問:“你是體育係的?”
“嗯。”為花者羞羞答答。
“體育係好象隻有碩士班,你是碩士生吧?”摘花人是個識花人。
“嗯。” 一言半語,言不盡意。
不,是一切盡在不言中。好象也不對頭。唉!
“我好象在康成大廈前的候車亭見過你,你也在做兼職?”摘花人不但識花,而且知花。
“嗯。”宋瑜微笑,他是記得她的,車站的相遇存在於他們共同的記憶之中,真好。“我在康成健身俱樂部做兼職。”
“很對口,你教什麽?”摘花人不但識花、知花,而且懂花。
“瑜伽。”花者一字千金,這回終於多了一個字。
嚴碩看著她笑,眼睛裏流動著讓她沉醉的光,“瑜伽教練?我曾在網上看到過一篇文章,說古印度流傳著世上兩種超越自然獲得永恒的方式, 一種是在瑜伽中實現精神的遠離塵世, 一種是在戰場上奉獻自身的肉體。文章中描繪瑜伽所達到的天人合一的境界太有點象武俠了。真有這麽神奇嗎?”
他知道瑜伽,也看過武俠。她在心裏笑。
“‘在瑜伽中離棄世間,在戰場上委棄身體’,真沒想到你知道這句古語。”她不再一字千金,打開了話匣子,開玩笑說:“可惜我的功力隻練到了一層,花拳繡腿,遠遠沒有達到那種至高境界。”
“哦,花拳繡腿?”他把她的玩笑當了真。“不對呀!”他很快反應過來。
這個人不笨。什麽呀,人家是高才生,她才笨哩。
他很會照顧她,談話圍繞著她的瑜伽轉了很久,她都快被他掏空了。
不,不是被掏空了,而是變成話癆。
“瑜伽冥想時,我們座定下來,在意念中努力讓身心合一,忘卻喧囂,回歸寧靜。”她陶醉地望向遠方,神色柔和而安逸。
他若有所思。
……
一頓飯下來,她都不記得吃了什麽。不好好吃飯,她到底也是有收獲的,她能夠肯定嚴碩是大四畢業生,基本修完學分,正在康成大廈的一家ERP (企業資源計劃)軟件開發公司兼職,同時參與H市商業銀行ERP 係統的研發項目。尹明家和他家是多年的鄰居。
這就是緣分。是嗎?她不敢問自己。
結帳的時侯氣氛熱烈,蕭嶽跟尹明推推攘攘爭著付帳,嚴碩不爭,笑著就將手中的信用卡遞給了服務生,年青的服務生立刻會意接過。他對兩個不服氣的大男孩說:“來日方長,你們以後回請就是了。”
來日方長,也算她嗎?不能這麽想,厚臉皮!可不回請的話,那才是厚臉皮!
宋瑜沒有說話,不好意思,很不好意思。
一行人走在寂靜的校園裏,不知不覺,夜已深了,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兩個大男孩時不時翻出一兩個冷笑話熱笑話逗樂,快樂的笑聲回蕩在空曠的校園裏,傳送到遙遠的地方,四圍的空氣裏也充盈滿了愉悅和美好。
月光投射到在樹葉上、建築物上、四個人的臉上,一片恬靜祥和。
秋風拂麵,呼吸著清澈的空氣,她覺得如同在夢境之中。
……
歐陽芸已經睡了,有些罕見。
還她的東西放在她的桌上。那時大學時她從範萍那裏淘來的寶貝,別致的書簽,雲煙的包裝紙折疊而成,年代久遠。‘茶花煙’三個字取字唐伯虎的書法,灑脫簡練,含苞欲放的花蕾旁是一首很美的舊體詩:
‘與君初相識, 猶如故人歸。’
範萍不吸煙,卻對這個書簽情有獨鍾,她用自己娟秀的字跡為小詩補上了後續的兩句:
‘天涯明月新,朝暮最相思。’
猶如故人歸¬_嚴碩的番外
嚴碩最近很忙碌,他所兼職的軟件開發公司因為架構師的突然跳槽,從而引發了項目開發中的一係列混亂局麵。
軟件架構師是一個軟件項目的總體設計師,在項目開發的過程中,他將客戶的需求轉換為計劃文本,製定出高層次的軟件程序總體架構,協調市場營銷人員、軟件開發測試人員、網絡係統管理人員、以及數據庫管理人員,帶領整個團隊共同完成任務。
就他所參與的商業銀行ERP研發項目來說,架構師的更換意味著整個項目從軟件設計到管理梯隊的重新洗牌和理牌。對他這樣的初級程序員而言,則意味著更多的加班加點,在複雜的人事變化中,推翻自己已經做完的許多工作,重頭來過。
元旦過後,公司裏兼職的應屆畢業生中的佼佼者將獲得公司提供的正式簽約機會,嚴碩的經理也明顯有意無意地暗示他:他在被考慮的對象之列,希望他能夠留下。
嚴碩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卻有些猶豫不決。
商業銀行的ERP係統分布於銀行的各個部門和分支機構, ERP係統升級後,銀行必須同步升級能提供高速IP服務的高性能交換式網絡,同時為遠程登陸提供安全便利迅捷的配套訪問功能。隨著ERP服務器變得越來越類似於Web服務器,嚴碩接觸到了他所鍾情的網絡資源問題和服務器資源問題的處理。同樣是編程,這方麵的軟件開發是他的興趣愛好所在。
在新一輪的人事變化中,負責這一塊工作的經理將調往其他項目組,而他也將隨著自己的經理離開這個充滿挑戰卻懸而未決的項目。
ERP 軟件開發公司不是專門從事網絡問題研究的公司,與這個公司簽約是步入職場的第一步,也預示著確定了將來職業發展的方向,嚴碩明白這個道理,決定謹慎為之。
在軟件業,比持有名牌文憑更重要的是擁有豐富的實際經驗,比擁有實際經驗更重要的是掌握不斷更新的技術知識,這是業內公認的標杆,也是嚴碩切身的領悟和體會。他沒有繼續深造的打算,連自己學校穩打穩拿的保研也沒有申請。
嚴碩母親對於他的打算並不滿意,聖誕期間他的堂兄嚴裕即將回杭州探親,任務之一便是充當嚴碩母親的說客。
嚴裕是嚴碩進入電腦行業的領路人。如果不是嚴裕從小就是個電腦迷,嚴碩對電腦的熱衷可能隻會停留在倒騰倒騰硬件配置,改編改編網遊程序衝積分,學習學習IP修改工具教程之類的小打小鬧。可現在的嚴碩今非昔比,早己在網絡技術上遠遠超越了改做管理工作的嚴裕。說客不說客的講法,在他們之間隻是個交流長談的幌子,一個男人如何能輕易控製改變另一個男人的想法。
對於能者,機會總是頻頻而來,關鍵在於去抓什麽樣的機會。目前,嚴碩的想法還不甚清晰明了,他決定多給自己一些思考的時間。
可惜思考的時間在忙碌的工作中被不斷地壓縮,剛接手的項目才過熟悉階段,一個女孩便走進了他的生活。
偶然早下班的那兩天晚上,他在辦公室大樓下麵的公車亭遇到了她。女孩長得清秀可愛,靈動的眼睛喜歡東張西望。他發現她看自己的時候,她就害羞地紅了臉。
後來在學校圖書館再看到時,女孩一邊看書一邊吐舌頭,樣子很天真很逗樂。他這才知道她和自己同校。
難得得閑的周五晚上,他被鄰居兼小師弟拖去跳舞。
他不會跳舞,買好飲料坐下沒多久,女孩就在舞池裏發生的意外中碰翻了他的飲料,撲通坐到了他的腿上。出乎他的意料,這樣的情況下,這個女孩既不叫也不鬧,看著他竟然是一副神遊的表情,他不禁笑了起來。
隨後的事情就很自然了,女孩回神醒來的時候尷尬極了,象個小兔子一樣飛快地跑了。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當他在蜚短流長中發現那些手機照片被上傳到學校網絡時,時間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貼子也被過目跟頂了無數回。他打了個電話給學校電腦中心的網絡管理員,他在讀研的同門師兄。
師兄調侃道:“這點小事還麻煩我,你的本事我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搞定!”
他說:“我最近太忙,不想惹事生非。你就非要人家女孩子哭哭啼啼來求你不成?”
“怎麽了,你小子動心了,憐香惜玉起來。要不要我幫幫你?”電話那頭,師兄搜索出了相關聯的一堆帖子,卻硬是不肯刪除。
“沒有的事,我根本不認識她。”他開始權衡利弊,估算自己處理所需要的時間。
“畢業前不瘋狂一把,你老兄可虧了!”師兄終於鬆了口。
“虧就虧吧,拜托你了!”他也鬆了口氣。
“你小子,這麽好的機會都不抓住!”師兄無比遺憾道。
他笑了笑收了線。
畢業前瘋狂一把,他不認同這種想法,他既沒有這個時間精力,也沒有這份閑情逸致,更不願意平白無故地害了人家。
他是個做事有條理的人,在他還沒有為自己考慮好職業選擇時,他無從考慮個人感情,因為他無法為愛情擔負責任,承諾將來。
和大多數理工科院校的男生一樣,在繁重的課業和男女比例嚴重一邊倒的狀況下,沒有愛情的生活也是充實忙碌、豐富多彩的。
他覺得愛情如同工作,機會總會有,關鍵在於去抓什麽樣的機會。現在呢,隻能說時機不到。
第十五章 相思處方
H大bbs上,宋瑜沒有找到那個傳說中轟動一時的置頂貼。所有和那個帖子有關的一切也如同過往雲煙般,蹤跡無覓處。
她時常去的情感空間版塊上,最新的一個熱門貼子名為‘相思處方’:
‘暗戀―――相思在不相識之時
治療處方:
藥引―――創造機會認識
藥材―――10足的勇氣,半斤八兩的智慧,辣椒1克,蜂蜜8錢,薰衣草10錢。
早晚一次。針對張口結舌的病人,麻油一勺送服,油嘴&滑舌。
(注:藥引沒有,藥材翻倍。香噴噴的的小辣椒妹妹,我見猶喜何況他。)
單相思―――相識之後的相思
治療處方:
藥引―――創造機會接觸
藥材―――10足的勇氣,999噸的毅力,心比比幹多一竅,梨花一枝春帶雨,蜂蜜16克,薰衣草10錢,玫瑰10錢。
一日三次。針對膽小如鼠的病人,汽油一筒搭配,加足馬力。
(注: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裝點兩靨之愁,閑靜時似嬌花照水,行動時如迅雷閃電。
翻倍的甜蜜催發柔情蜜意,雙份的香料造就聞香識女人。) ’
一張天方夜譚的灌水貼後,除了一長溜的“支持lz!” “好!” “好!好!好!” “頂!” “頂!頂!頂!” “ddddd!” “ddd!”以外,還有五花八門的主意:
“吃相思梅!”
“相思豆漿,又濃又香,欲購從速!QQ:XXXXXXXX。群購打折,減肥奇效!”
“送你一瓢忘情水。”
“安眠藥一粒。假冒過期,概不負責。”
“MM,敲我,GG 安慰你。QQ:XXXXXXXX。”
“同病相憐,JJ摸頭。上上下下。”
“藥到病除,戰勝相思病!”
“樓上啊,說得太輕飄飄了,戰勝相思病何嚐容易!什麽是勝利?勝利就是踩著死亡走向光明。你們先死幾回再發表高論吧!”
勝利就是踩著死亡走向光明。這話讓讓宋瑜難過。
讓她吃驚的是,第一頁最下方的跟貼竟然是王淩燕常用的ID,跟貼名為‘複診相思處方’:
‘當上述相思處方無效時,請立即停藥。
複診治療處方:
藥引―――擁抱一個,眼淚一把,長嘯一聲。
藥材―――吃喝玩樂加睡覺。
一日一次。
針對倔強如牛的病人,我校清潔隊現招義工若幹,歡迎報名。把你使不完的力氣都貢獻給校園工程吧!’
快刀切豆腐―――兩麵光淨、屑不沾刀的幹脆利索,典型的王氏幽默,宋瑜看了,不禁一笑。
她宋瑜要是有這個本事就好了,小李飛刀成絕響,例無虛發;小宋慢刀磨洋工,粘粘乎乎。
日子平淡而過,那晚以後連著的幾天,宋瑜沒有再遇到嚴碩,照片風波也漸漸平息。
幾日不見,仿佛如隔三秋。
清晨時,她在空無一人的體操館內練習瑜伽,總是情不自禁地想起他來,想起他的微笑,想起他的聲音,想起他的眼睛。
神采奕奕的微笑,風趣隨和的話語,他眼睛裏的自己。
冥冥之中躲不過的劫。
相識之後,她一頭陷入單相思,像吃了迷魂藥一般,‘ 隻見些花落東風點綠苔’,整日裏恍恍惚惚。
接連幾日的莫名欣喜與無端煩惱不斷交替地折磨著她,她不得不承認,在不知不覺中,自己已經暗暗愛上了這個男孩。他聰明睿智、一表人材,她心中那個少年時代就向往的模糊身影,此時此刻,全然被他的模樣取代。
單相思,惱人的單相思,無時不在,無處不在。
她想著那‘10足的勇氣,9噸的堅持,心比比幹多一竅’,心裏就唏噓不已,她最多隻會‘玉容寂寞淚闌幹,梨花一枝春帶雨。’
守著滿腹心事,她無人可以傾述。
範萍,再好的朋友,生活圈子一變,有些感受便相差甚遠,有些話題便無法交流。一個成熟嫵媚,從來不乏異性的追求,當下已經是要結婚的人;一個清澀純情,從來沒有接觸愛情,還象小孩子一般為單相思煩惱。況且,那麽多牽扯不清的前因後果,即便是她自己,都是剪不斷、理還亂。範萍能明白嗎?
歐陽芸,這個性格和她截然不同的女孩,聰明機敏潑辣直爽,一定會笑話她的膽小如鼠,一定會羞得她無地自容。兩個人朝夕相處,雖然是同樣的不成熟,但是歐陽芸從來沒有經曆過單相思的困惑和煩惱。
當年,歐陽芸和羅海誠一同考入H大,入學第一個月就在同鄉聚會上相遇相識。鮮奶蛋糕一樣的羅海誠對麻辣燙一樣的歐陽芸一見鍾情,死死緊盯,外加胡攪蠻纏;歐陽芸東躲西藏,外加拳打腳踢。世事難預料,戰場上勝利的歐陽芸情場上成了俘虜,一心希望找個成熟師兄的她迅速栽在羅海誠的柔指繞裏,鬱悶了很久,也甜蜜了很久。
無論是範萍,還是歐陽芸,她們如果知道了她的心事,能夠出的主意左右逃不過那張相思處方。
宋瑜真的是膽小如鼠,卻不要別人這麽說她,更不要去找他。
不,也不是,起碼不完全是。
她可以做的,隻有等待,也隻有等待。
等待。
不是在等待中希望,就是在等待中毀滅。
“小魚兒,你瘦了!下巴都尖了。在節食吧?”歐陽芸靠在床頭看電腦,嘴裏吐出一個東西。
“有嗎?可能最近太忙了。”宋瑜把幾本書放進書包,有氣無力。
“嘖嘖,你們係的課程那麽輕鬆,你還好意思抱怨!”歐陽芸舉起手裏的小口袋對宋瑜晃了晃說: “相思梅,吃不吃?”
“不吃。”宋瑜搖頭。
“笨蛋,什麽好東東都不吃!吃了相思梅,一了相思病。”歐陽芸自己掏了兩個扔進嘴裏,眼睛也回到了電腦上。
吃了相思梅,一了相思病?
宋瑜的小小心肝兒不由得抖了一抖,她的心事就這麽明顯嗎,被歐陽芸一眼看穿,無可掩藏。
“小魚兒,你是我的話,如果你發現羅海誠對你不好變了心,你會直截了當地跟他提分手嗎?”
歐陽芸稀奇古怪的問題沒商量地從天而降,完全打亂了宋瑜的思路。
“他,變心了?”她重複著歐陽芸的話,臉色由紅轉白。
“哎喲,我是說如果的話!你還沒七老八十呢,耳朵就背了?”歐陽芸又掏了兩個相思梅扔進嘴裏,盯著宋瑜呆頭呆腦的樣子直笑。
“哦,是這樣。”宋瑜搖頭,“你們都快七年了,還是不要太輕率的好。”
“時間可以決定一切嗎?”歐陽芸不屑地反問道。
時間可以決定一切嗎?
如果是以前,宋瑜會毫不猶豫地回答:當然。
但是現在,她也茫然:一個見了數麵,剛剛認識的陌生男人,她就能心蕩神怡,沒頭沒腦地愛上,時間對於一見鍾情而言,黯然失色。
愛情的萌芽才破土而出,就猶如錢塘潮般澎湃激揚、勢不可擋。蘊藏在心間的感情瞬間迸發,就好比無法回頭的潮頭,在強烈的磁場引力下奔湧向前,義無反顧。
泛濫的潮水,泛濫的相思。
泛濫的潮水被決然地阻擋在堅固的堤壩前,泛濫的相思被悄悄地埋藏在她春情萌動的心間。
她的相思,她的秘密。
守著這個秘密,此刻,她坐在圖書館內,時而滿懷喜悅,不自覺地麵露微笑;時而凝神恍惚,怔仲良久而兀自嗟歎; 時而內心悸動,慌亂不安卻手足無措。
她的生活與他的生活本來沒有什麽交集,如果不是幫範萍帶了一個禮拜的瑜伽課,她也許今生今世都不會遇到他。人生路上一個巧合,他們偏偏就相遇了。情竇初開的時候已經過了少男少女的年紀,羞澀的心縱然有浪漫的情懷卻沒有愛情的經驗,顧慮重重中坐立難安,她害怕自己的付出隻是一相情願,為人取笑。
眼神飄忽間,眼前的白紙黑字化作了那張相思處方,十足的勇氣,恒久的堅持,比幹的心機,梨花的柔情,一個一個加足馬力朝她飛麵而來。她泛愁的兩靨上,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應接不暇,柔情蜜意如迅雷般甜蜜催發,嬌花照水般靜坐的人如閃電般行動起來。
牆上時鍾的指針慢慢指向她所熟悉的時間,她拿起外套,飛身離去。
H大的正門非常有氣勢,幾年前新修以後,淺色高檔大理石裝飾的摩登幾何式框架足足超過兩層樓高,夜晚在燈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大門內的道路平坦開闊,兩旁種植的高大梧桐經曆歲月的洗禮,依然巍然挺立。曆史悠久的名校,風華盡在不言之中。
深秋季節的梧桐落了大半葉子,一棵一棵似乎間隔得很遠。大門處已經拉上了柵欄,車輛進出需要經過門衛的仔細檢查。大門旁邊的小門暢開著,零星有行人和自行車通過。夜未深,溫度卻有點低了, 一切都是那麽安靜。
宋瑜到了目的地才發現無處藏身,很是傻。她豎了豎衣領,把手插進口袋裏,幹脆走出了校門。看了一眼空蕩蕩的的公車亭,她橫穿馬路來到了反方向開往市區的候車亭。
候車亭裏隻有一個老太太在等車,神態自若。神態緊張的宋瑜衝老太太笑了笑便隔著擋風玻璃專注地望向了馬路的對麵。
不一會兒,這邊的公車就來了,擋住了宋瑜的視線,也擋住了校門口的一切。她著急地扭頭朝市區方向凝望卻絲毫沒有上車的意思。等車的老太太很是好奇,一邊上車一邊還不斷回頭看這個奇怪的女孩。
對麵的公車來了又走了,來了又走了,沒有他,還是沒有他。
也許他今天沒有上班,也許他走得太快早已進了校門,也許他錯過了這趟車,也許他早就回校,也許他……
她越發覺得自己傻,真的很傻。
呆呆地望著馬路對麵的雄偉壯觀的校門,她想起了自己念中學時候的事。
高中那時分班,她雖然選了文科, 但數學和英語仍是老大難。為此,母親特意給她找了兩個家教小老師每個周末來幫她補習。他們都是H大的學生,男的輔導她數學,女的輔導她英語。兩個小老師都戴著眼鏡,說話慢聲細語的,非常親切而又有耐心。在宋瑜看來,再難的試題,隻要到了他們的手上,便變成小菜一碟,他們三言兩語的講解比學校老師的還要通俗易懂、生動形象。她很喜歡他們,也很欽佩他們。
每逢周六上午,兩個小老師會一起來到她家,一個給她講解習題時,另一個就等在一旁看看書本報紙或翻翻雜誌畫冊。上完補習課後,他們又會一起離開。那時,宋瑜總是高高興興地給他們送行,一送就送到體院大門外的公車候車亭。
一路上,她聽他們聊他們讀中學時的學習感受,他們高考時的臨場體驗,還有他們現在大學裏的生活。望著他們從容自若、談笑風生的樣子,她心裏由衷地羨慕。她羨慕著他們的學識、他們的愛情、他們的生活、他們的學校、他們的所有。
常常人到了車站,話還未講完,於是她就陪著他們一起等車,直到他們上車離去。站在亭子裏,她總是呆呆地望著遠去的公車發楞。她知道,即使自己再努力、再勤奮、再有體育加分,也難以和他們比肩。H大,對那時的她而言,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H大,宋瑜父親的母校,全國著名的高等學府,宋瑜從小就對它的名字耳熟能詳。
小時候,她父親曾逗她說,以後等她考上了H大,他們就是校友了。可是事情不能如人所願,宋瑜學習上力不從心,在父母間的反複商量和母親的拍板之下,她高考最終選擇了體育學院。
這個選擇在當時不但是迫不得己,而且還是玄而又玄。按照宋瑜在那所區重點文科班上的中等靠後的成績排名,能否考得上正規大學都危險得很。幸虧體育院校文化課的分數線比較低,加上宋瑜母親是體院老師的內部關係,宋瑜才得以勉勉強強地考上了體育學院的體育教育專業。
大學上是上了,但是她的心中一直存在著一個小小的無奈和遺憾。四年後考研時,她毫不猶豫地報了H大的體育係,盡管體育係在這所以理工科而揚名的學府裏隻不過是個默默無聞的小係,甚至連本科都沒有設立。
範萍當時很奇怪宋瑜的考研選擇,她問正在為考研埋頭用功複習的宋瑜說:“H大就因為是重點院校,所有專業研究生的錄取總分都會偏高,它的體育係卻不見得比我們體育學院的好多少。你這樣純粹奔它的名氣而去,值得嗎?”
宋瑜想都不想便答道:“ 讀H大一直是我的一個人生夢想。我爸爸就是H大畢業的,我也想經曆一下名牌院校的生活嘛。”
範萍聽了笑道:“你又不是子承父業,不會是想找一個名牌院校的小男朋友吧?”
找名牌院校的男朋友也不用駐紮到他的學校去呀,宋瑜明明可以反駁的,可這話突如其來地說穿了她的心事,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她猛然一驚,隻能笑著搖頭不吭聲,一張紅通通的臉兒卻讓心事昭然若揭,範萍看著但笑不語。
不可否認,宋瑜腦海中每每想象的男友形象,就是一個文質彬彬、聰明博學的人。
在這些個許許多多、種種切切的原因的共同作用下,她莫名就對滿足這些條件的嚴碩產生了好感。這份好感隨著她直接、間接了解到的有關他的一切,又不斷地在增加著、增加著,讓她在不知不覺中深深愛上了他。
張小嫻說,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而是近在咫尺,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寒風侵肌透骨,在風中不知站立了多久,宋瑜漸漸感到手腳冰冷,鼻子發酸。
此時此刻,她的心裏是說不出的落寞與惆悵。她覺得她和他之間的距離,相隔了一個天涯,他瀟灑遙居高山之顛,目窮千裏心意遠,她默然守候在水一方,可望而不可攀及。
回過神,她使勁地跺了跺腳,又將兩隻手搓了搓按了按鼻子周圍的穴位,穿過馬路,慢慢地朝學校大門的方向走去。
寂靜的校園裏,隨著一陣紛亂的腳步聲,斷續的哭泣由遠及近。
一個披著大衣的長腿MM一邊哭一邊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向校門口的方向奔來,煞是怪異。
“鑫鑫!鑫鑫!出了什麽事了?”一眼認出奔跑女孩的身影,宋瑜忍不住喊了起來。
楚鑫鑫哭得梨花帶雨,“宋瑜姐姐!他們欺負我!他們都欺負我!”
“誰啊?” 宋瑜從口袋裏摸出一袋紙巾遞給楚鑫鑫,關心地問道。這個學校裏能讓楚鑫鑫哭成這樣的人傑,屈指可數。
楚鑫鑫死勁地擤完鼻涕才委委屈屈地哭述道:“王淩燕讓我,不,我去找邵奕煒,他不在,鄭展飛和他們幾個打牌的男生一起調戲我!嗚―――”
人傑就是人傑,堂堂助教宋瑜都被整得見到他們就想躲開老遠,更不用說區區一個小學妹了。楚鑫鑫和王淩燕是一個係的師姐妹,楚鑫鑫講了一半就打住的話讓宋瑜想起了王淩燕回帖的那個相思處方,她想笑卻不能笑:“這幫渾小子,一個一個都是欠教訓的家夥!鑫鑫,別哭了,我送你回宿舍吧。”
“我這個樣子不想回去,別人要笑話我的!”楚鑫鑫小孩子脾氣,心裏怨氣一說出來心情就好了,用剩下的紙巾擦了擦臉,勾著宋瑜的胳膊說:“宋瑜姐姐!你陪我去教訓他們,給我出氣好不好?”
那句渾小子欠教訓的話,宋瑜也就是隨口一說,沒想到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楚鑫鑫打蛇棍趁機掄上,宋瑜想逃都逃不了。
“今天太晚了,明天行嗎?”宋瑜找借口推脫。
“明天我一天都有課呢!嗯~,就現在嘛!”楚鑫鑫執意不肯。
宋瑜猶豫,男生寢室,她心裏發誓再也不要去的地方。照片風波才剛剛平息,她這不是自己找槍口撞嗎?
“宋瑜姐姐,連你也不願幫我嗎?”楚鑫鑫腦袋一歪,小嘴一撇,‘梨花一枝春帶雨’即刻開演,“嗚―――”
嬌寶寶。宋瑜的口袋空空如也,再也沒了後備紙巾,她用手拍了拍楚鑫鑫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說:“別哭了!再哭,他們幾個又要臭嘴了!”
“我們現在就去?”楚鑫鑫破涕為笑,一把眼淚全擦在大衣的袖子上。
邵奕煒的寢室鐵將軍把門,打牌的人傑不知轉戰到何方去了。兩人尋隱者不遇,隻好返回。楚鑫鑫一路嘰嘰咕咕地講著故事經過,宋瑜的心思卻飄到了天外雲霄。
緣分真是個奇怪的東西,可遇而不可求。你無心的時候,它翩然而來,你期待的時候,它退避三舍。
這麽多天了,那個人就象遊俠一樣萍蹤無定,心裏的影子就象鬼魅一樣反複出沒,她真要瘋了。
“啊―――!”
宋瑜耳邊突然傳來楚鑫鑫的一聲尖叫,迎頭從男生寢室的大門外飛來一隻速度極快的籃球,目標:離她們一步遠的一個男孩的頭部,宋瑜有一麵之緣的神算子。男孩目光呆滯,不知在想些什麽,根本沒有發覺身後逼近的危險。
說時遲,那是快,宋瑜一個健步近身上前,單手推開男孩,另一隻手擋住了籃球。
“哈哈!”“好!”“好身手!”大門外轉進來幾個人,熟悉的揶揄聲此起彼伏。
楚鑫鑫跑了幾步,拿起籃球,怒氣衝衝地朝嬉皮笑臉的鄭展飛一夥扔去。
措不及防的變故讓人應接不暇,“不要!”宋瑜對楚鑫鑫大喊了一聲,可一切都已經太遲了、太遲了。她伸出的手沒有攔住籃球,卻改變了球體飛行的角度。
鄭展飛的胖臉迅速收起笑容,身體靈活地一閃,飛起的籃球便從他讓出的空擋一路前行,他手裏打包的夜宵也同時飛上了天。
籃球在天空劃過一條美麗的拋物線,不偏不倚地瞄準了大門外走進來的一頂棒球帽,棒球帽下的人一臉倦容,背著電腦包,手裏依然拿著一罐可樂。
隨著一聲輕微的碰撞聲,他退後了一步,可樂罐從他的手中被撞掉,沿著他的身體滾落下來,褐色的液體一路傾灑,他淺色的褲子上頓時汙跡斑駁。與此同時,空中的鍋貼象落葉一樣在他的麵前紛紛墜落,啪嗒啪嗒地掉到地上。
夜風吹來,空氣裏充滿了可樂的甜味和鍋貼的肉香,很溫馨的味覺,很不浪漫的視覺。
“嚴碩哥哥!”滿頭大汗的尹明站到嚴碩的身旁,一臉的愕然,一起打球的幾個小男生站在尹明背後,紛紛擠眉弄眼,縮起了脖子。
“死了!死了!”楚鑫鑫躲到了宋瑜的身後,兩隻手緊緊地抓著宋瑜的肩膀。
鄭展飛一幫人裝作沒事人的樣子,對兩個女孩點頭默笑,叉著手準備看好戲。
死了!死了!又幹壞事了,又把人家的褲子弄濕了,肇事者,肇事者!他肯定永永遠遠都不要見她了。
宋瑜的心情是痛苦比高興還多,宋瑜的表情是笑比哭還難看。
棒球帽看到呆立原地的她顯然十分驚異,想開口卻什麽都沒有說。
死吧!死吧!不能視死如歸,至少也要臨死不懼。宋瑜扒開楚鑫鑫的手,走上前去,咬了咬下嘴唇說:“對不起,嚴碩,你的褲子―――”
旁邊的人七嘴八舌地起哄,憋嗓子學著女聲:
“我幫你洗吧!”
“幫你洗嘍!”
“是哦!是哦!”
“好的!好的!”
“脫吧!脫吧!”
叫得最高興的就是鄭展飛。
下自習回來的人漸漸圍攏過來,宋瑜羞愧交加,要死的心都有,低下頭就沒了聲音。
“沒關係,算了。”他如是說,聲音並不自然。
嚴碩看了看自己狼狽的模樣,無心逗留,快速幾步就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他一走,看熱鬧的人也散了。
宋瑜已經死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宋師姐,謝謝!”僵屍神算子總算複活了,聲如洪鍾。
“宋瑜姐姐,你真好!”男生宿舍的庭院深深裏,大庭廣眾的明目偷窺之下,楚鑫鑫抱住宋瑜,在她的臉頰上開心地啄了一口。
這算她的初吻嗎,媽呀!天啊!長這麽大,也就小時候那會子被爸爸媽媽、親朋好友這麽親過臉蛋。
宋瑜驚醒,猛然抬頭―――才走進門廳的男生都回了頭,包括棒球帽。她的臉騰地紅了,今晚第二次英勇就義。
什麽是勝利?勝利就是踩著死亡走向光明。宋瑜無比尷尬地一笑,苦惱人的微笑,無可奈何的微笑。轉睛的瞬間,人群之中,她忽然看到他也在笑,盈然的笑意,一如夢中。
楚鑫鑫的心情變得特別好,臨別之際,從大衣口袋摸出一個東西塞給宋瑜,完了又趁機親了她一口,又唱又跳地跑進號稱‘紅樓’的女生宿舍。
第一次沒了,第二次就無所謂了。宋瑜苦笑。
手裏的東西很滑,是一塊巧克力―――包裝精巧的德芙巧克力。
Oh,DOVE,D-DO、O-YOU、V-LOVE、E-ME。
她仿佛看見絲般潤滑的巧克力旋渦,甜蜜的旋渦,在她眼前不停地旋轉,不停地旋轉……
張小嫻說,當你愛一個人的時候,連折磨也是一種幸福。
捏著德芙,甜蜜的旋渦折磨著她,折磨著她。
甜蜜的折磨。
一個晚上的獨立寒風,換來的是一分鍾的相遇,十秒鍾的對話,一秒鍾的回頭。
‘雲鎖巫陽,霜凋楚關’,‘眾裏尋他千百度’,那人就在驀然回首的一秒對著自己微笑。
《阿飛正傳》―――“1960年4月16號下午3點之前的一分鍾你和我在一起,因為你我會記住這一分鍾。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一分鍾的朋友,這是事實,你改變不了,因為已經過去了。”
一分鍾的相遇、一分鍾的凝望、一分鍾的呼吸、一分鍾的回憶。阿飛憑借這一分鍾的勇敢闖入了蘇麗珍的感情世界。
一分鍾的相遇,十秒鍾的對話,一秒鍾的回頭。
不停息的回憶。
夜色闌珊,涼意襲人,路燈下她笑意溫柔。
宋瑜慢吞吞地走在路上,所經之處人跡罕至,隻有一對連體嬰般的情侶往本科生宿舍的方向走著。遠遠望去,圖書館的日光燈已經熄滅大半,看得到的那幾層隻留著幾支燈,孤零零地亮著。她一個激靈―――書包還在圖書館,明天上課的書還在圖書館。
要死了!抱著一絲僥幸的心理,她加快速度小跑起來。
古色古香的圖書館,厚重的大門緊緊關閉。
她的心裏一沉。
定睛一看,門前有人。
門前的獅子旁前站立著一個穿著深色長袖T恤的高大身影。這個季節這樣的穿著似乎略顯單薄,但穿衣的人絲毫沒有寒冷不適的感覺,上衣的拉鏈敞著一半,袖子也捋到肘關節的位置。見到宋瑜慌裏慌張的樣子,他取下肩上背著的一隻洋紅色帆布書包遞過來調侃道:
“嗨!小姑娘,你終於夢遊回來了。怎麽樣,《遊園驚夢》,有沒有遇見張生啊?”
還好,崔鶯鶯的《遊園驚夢》,還好,他沒看過那個GL的《遊園驚夢》。該死的歐陽芸啊,也是一張雷死人不償命的嘴巴。
路燈下宋瑜的臉色不甚分明,她接過書包輕聲謝道:“謝謝,邵奕煒。”
“你的手機呢,也不看看時間!”他毫不留情地薄責。
這話提醒了她,她伸進外套口袋掏了半天,好歹也摸出了一樣東西:楚鑫鑫的給她的德芙巧克力。
“你就拿這個謝我?”邵奕煒從她手裏一把拿過巧克力,理所當然地塞進了自己的褲子口袋,手從口袋裏出來時,手裏的東西變成了她的手機。
這個可不太好。‘DOVE’是不能隨便給人的。但太遲了。接過手機,她很尷尬。
“你不舒服?病了?”迎著路燈暗淡的光線,邵奕煒仔細看了看宋瑜的臉,語氣有些擔憂。
宋瑜被他看得不自在起來,別了別頭答道:“沒有,我有點事所以忘了時間了。”
“什麽事值得這麽急?手機放在桌上人就離開這麽久,也不怕被人拿了。”邵奕煒逮到機會,立刻開始教訓人。
被人拿了,還不是被他拿了!
“一時糊塗,忘了!”宋瑜聽著便懊惱起來。雖說這回邵奕煒好心幫了她的忙,但是到底又讓他揪住了自己的小辮子。今天是他占了天時地利,自己還是盡快脫身的好,她心下暗暗思籌。
“象你這樣丟三拉四的,估計以後當人民教師的話還要配個小秘。”邵奕煒果然開始了譏諷,第一個回合正式拉開序幕。
“誰說我要當教師了?”宋瑜被激得很不高興,口不擇言的反駁脫口而出,出口之後便是後悔莫及。
“嘿嘿!上回是誰在辦公室裏口口聲聲對孫教練說,對教學工作有著非常濃厚的興趣?好啊,今天漏嘴是吧?不想當老師是不是?就想搞搞人情世故是不是?人民教師有什麽不好?我看你要端正端正思想,提高提高覺悟。你這樣不待見人民教師,咱們孫隊知道了,可會很傷心的,我呢,也會很傷心的!”邵奕煒一本正經地訓完人,雙手叉腰幹笑了兩聲。
這算什麽話,她將來幹什麽,關他什麽事!他傷心個頭啊!
“你―――”宋瑜氣憤,很氣憤。
這個臭小子、作狹鬼,語不驚人死不休,每每還總是能占上風。她恨恨地想,自己怎麽如此口笨舌木,一次一次地被他吃豆腐!比他多吃的那幾年飯、多讀的那幾年書,都跑到哪裏去了?
“其實呢,你當不當教師也是無所謂的,女孩子嘛,嫁個好老公更重要,是不是呀?”邵奕煒漫不經心地說著,把強勁厲害的招數盡數化歸於無影無形,那個殺傷力哦!
“你這個―――”宋瑜怒火中燒,她不是他的對手,又不能爆粗口,一口氣堵在喉嚨口,憋得兩頰也脹紅起來。
什麽是勝利?勝利就是踩著死亡走向光明,別人的死亡。勝利者得意洋洋,見好就收,趁勝而歸:“喂! 我們宿舍要關門了,咱們還談嗎?要不我翻牆?”
“你去!”她其實很想說:你滾!
“好,那我走了。要不改天再跟你談談心,抓抓你的思想工作?別忘了你今天可又欠我個人情。吹胡子瞪眼的幹嗎?有道是,笑一笑,十年少。哈哈!別忘了下回請我吃飯!”
她轉身的霎那,他的目光轉深,對著她的背影揮了揮手才一路跑開。
這個世界上,看過相思處方的人成千上萬,治不好的人,何止成百上千。
沒有服用靈丹妙藥的人,到頭來一樣可以久病成醫。
宿舍裏,歐陽芸兩眼紅紅地靠在床頭捧著電腦看網絡小說,一邊捏著紙巾試眼淚。看到宋瑜回來,她奇怪道:“咦,你怎麽這麽晚才回來?瞧瞧你這臉,飽經風霜似的,別告訴我你為了考博看書看到路燈下去了!”
“還是看看你自己的臉吧,涕淚交零的。你家羅海誠每次走也不見你這麽傷心。剛才在圖書館的時候,他還給我打了個電話呢,說你跟他約了時間卻言而無信,昨天一天都沒上MSN,今天幹脆手機也關了,宿舍裏電話也不接。你越來越會折磨人了,是不是想煉滅絕師太啊?”
電話裏是羅海誠心急火燎的語氣,眼前是歐陽芸淚眼汪汪的樣子,宋瑜覺得哭笑不得。
“唉!我昨天在壇子發現這篇文,結果寢室裏斷了幾次網,急死人了,我隻好到外麵去了。為了一心一意隻讀聖賢書,本小姐兩耳不聞窗外事,掐斷了一切對外通訊。”歐陽芸毅然決然地說,還騰出一隻手在空中大力一揮。
“什麽文章值得你這樣上心,小心他要嫉妒地殺過來。”宋瑜做了個老虎撲食的姿勢。
歐陽芸看了也顧不上擦眼角的淚就大笑道:“他敢,我就跟他拜拜。你來看看,寫得真很好呢,名叫《相思處方》。”(注:《相思處方》一文為作者隨意杜撰,讀者找不到該文的話,千萬不要相思成災。)
《相思處方》,又是《相思處方》,這次卻不是那個帖子,而是一篇言情小說,溫柔的感懷,沒有結局的坑。
害死人的坑。宋瑜有些為羅海誠不平。
她歎了口氣,開始整理自己的書包,取出書時,一張折疊成飛機形狀的淡紫色便簽輕輕地飛了出來,轉眼便飄落到地上。她好奇地彎下身去,將它拾起來用手翻開,將折痕撫平。精巧別致的紙張水印著淡淡的熏衣草的圖案,散發著淡淡的熏衣草的香氣。紙麵上隻有圓珠筆劃過的重重的一點,除此而外,什麽都沒有寫下。
熏衣草是她喜愛的花卉,她床頭的牆上就掛了一個裝有熏衣草幹花的花籃。
看著這張便簽,她不禁啞然失笑:這一定是哪個女孩子的東西,隨意寫過又隨手丟棄,於是乎飛到了她的桌上。邵奕煒這個笨蛋,應該是匆忙之中沒仔細看,事無巨細,連垃圾也塞進了她的書包。
晚上睡在床上時,她反反複複想著這天發生的一切,有些睡不著。旁邊的歐陽芸似乎也睡得不踏實,輾轉反側,一直在動。
相思處方。
明天就是禮拜五了,她要去康成,她還有機會,遇到他的機會。
這個念頭讓她害怕,更讓她激動。
摸著自己拚命亂跳的心髒,她開始練習瑜伽的呼吸法。
瑜伽。機會。緣分。
家長裏短_宋瑜爸爸媽媽的番外(1)
書房裏,淡淡的茶香襯托著一室寂靜,宋瑜爸爸抿了一口茶,戴上老花鏡,繼續閱讀文件。
宋瑜媽媽走進來,看了看杯子裏的水,端走。
宋瑜爸爸不動。
宋瑜媽媽回來,放下加滿水的茶杯,看了看沒有反應的宋瑜爸爸,麵露不滿。
宋瑜媽媽:“老頭子,我有話要說。”
宋瑜爸爸:“哦。”嘴上答應,眼睛繼續盯著文件。
宋瑜媽媽提高嗓門:“老頭子,耳朵聾了?”
宋瑜爸爸放下文件,微笑:“老太婆,說吧,我聽著呢!”
宋瑜媽媽滿意地在書桌旁的小沙發上坐下,開始家長裏短:“老頭子,寒流快到H市了,我擔心小瑜住在學校會冷的!”
宋瑜爸爸:“住校大學生這麽多,象你這麽想的家長可不多。小瑜早該鍛煉鍛煉了,現在都讀研了,也是大姑娘了,應該會自己照顧自己的。我看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宋瑜媽媽:“唉!她第一次一個人在外麵過冬天。”
宋瑜爸爸看了一眼走神的宋瑜媽媽,繼續閱讀文件。
宋瑜媽媽回神,站起身,一把奪過宋瑜爸爸手上的文件:“不許看!我的話還沒完呢。”
宋瑜爸爸戀戀不舍地看著被宋瑜媽媽搶出褶皺的紙張,苦笑:“領導,還有什麽?”
宋瑜媽媽拿著戰利品,滿意地在書桌旁的小沙發上坐下,重新開始家長裏短:“小瑜年紀也不小了,到現在連男朋友都沒有。你看她同學萍萍都快結婚了,萍萍比我家小瑜就大了幾個月,真不知道小瑜心裏會怎麽想。”
宋瑜爸爸摘下老花鏡,消化新聞:“萍萍比小瑜就大幾個月嗎?她看上去比小瑜可成熟多了!哦,差點忘記,我明天出差那個―――”
宋瑜媽媽:“別打岔!我在問你小瑜的事呢。”
宋瑜爸爸笑著點頭:“好,好,還有什麽?”
宋瑜媽媽:“你們單位那個小陳有對象了嗎?”
宋瑜爸爸糊塗起來:“哪個小陳?”
宋瑜媽媽:“上個禮拜來送文件的那個小陳,今年剛剛碩士畢業的!”
宋瑜爸爸:“你消息倒靈通,我不是他的直接領導,人家的這些私事我怎麽好去打聽。”說完抿了一口茶。
宋瑜媽媽強烈不滿,站起身,端走茶杯,放到小沙發旁的茶幾上,語氣忿忿不平:“你說,小瑜還是不是你女兒了?從小到大,你什麽都不管她!都怪你,她讀書讀不好,個頭也長不高!現在你還是凡事都撒手不管,我跟你沒完!”
宋瑜爸爸站起身安慰老伴,施展緩兵之計:“管!管!管!當然管!領導,你有何具體指示?”
宋瑜媽媽:“你明天和小陳的頭一起出差,就把這件事說清楚!”
宋瑜爸爸不解風情:“說什麽?”
宋瑜媽媽:“據我所知,小陳好象還沒對象,告訴老江,讓他從中做做媒!”
宋瑜爸爸尷尬:“介紹給我們女兒?小瑜人不在北京,而且現在還在讀書,這個……”
宋瑜媽媽:“再有兩年不就要畢業了!讀碩士就不能談戀愛了?”
宋瑜爸爸:“啊呀,老太婆真是―――”
宋瑜媽媽:“你倒是說不說!”
宋瑜爸爸繼續緩兵之計:“我見機行事。”
宋瑜媽媽走神:“其實如果真有合適的,她留在H市也蠻好的。上次她沈阿姨還說起來要給她介紹男朋友來著……”
走神的宋瑜媽媽開始自言自語:“其實我們要求也不高,男孩子家境跟我們差不多就可以了,如果差一點呢也無所謂,隻要男孩子自己心眼好、為人好就行了。年紀呢,最好比我們小瑜大一些,四歲、五歲就足夠了,七、八歲也沒問題,這樣年齡的男孩子工作事業有成,人也會成熟穩重許多。小瑜就象個小孩子一樣,看著老也長不大。唉!就怕成熟的男孩子不喜歡小瑜這樣的小孩子性格,談不到一起去。如果這樣的話,年齡相仿也是可以的。學曆呢,起碼也該找個碩士以上吧。女孩子就是不該多讀書,越讀上去,選擇的餘地越小。這丫頭就是不聽話,偏要讀什麽碩士,要不然和我們一同到北京,現在一家人住在一起,和和美美的,有多好。不過,話說回來,女兒是遲早要出嫁的,我也不想讓她守著我們做老姑娘。”
聽著宋瑜媽媽思路跳躍,前後既連貫、又矛盾的見解,宋瑜爸爸絕倒:“唔,有道理、有道理。”
蜚短流長_健身館的番外(1)
甲:“那個唐迪是不是對趙為有意思,沒事就往教練休息室裏冒。”
乙:“嗯,有那麽點苗頭。曖昧!”
丙:“嘁,她要求那麽高,眼睛都長到天上去了,能看得上趙為?他外地人,健身館教練能有幾個錢?唐迪掙得可不少,再說,幾個女人受得了男人掙得比自己少?”
丁:“哎,你別說啊,我聽說一堂瑜伽課,他們那些教練可以進賬一兩百呢。”
乙:“不可能吧,象宋瑜這麽樣的新人肯定沒這麽多,健身館的老板又不是傻瓜,有這麽高薪水的話,我們都不用上班了,都去做瑜伽教練吧。”
丙:“你就倒去試試,聽說拿到證書就要花上幾千上萬的。你要教多少課才能收回老本?那個小姑娘好象父母都在北京,家裏條件好得很呢。”
甲乙:“噢!是嗎?”
丁:“知道嗎,她從小學體操的,她做的那些動作,你練上十年都不行。”
乙:“那可不一定。我看電視上老太太一字劈,不比她差。”
丁:“電視裏報道真真假假,講不清。我相信眼見為實。”
甲:“好象範萍也是學體操的。搞運動的,身材就是好!哪象我們,一天到晚對著電腦,屁股也坐大了,腰也坐圓了,背也坐駝了。”
“哈哈哈哈!”
甲:“年紀輕嘛,你看人家宋瑜上圍這麽豐滿,腰身還這麽細!”
丙:“她多大年紀?想當年,我比她還細!”
乙:“臭美!你那比太平公主還太平的紙片身形,腰再細都不好看!”
丙:“就你好!啊~,這個不是矽膠墊子嘛!拿過來!”
丁:“你猜宋瑜是C-cup還是B-cup?”
甲:“別鬧了!她出來了!”
蜚短流長_健身館的番外(2)
甲:“外麵下雨了,我傘都沒帶。”
乙:“這有什麽,打的唄。”
甲:“嘁!我哪有你那麽有錢,一下雨就打的。”
乙:“打的就叫有錢,你也太小家子氣了吧!”
甲:“打的也一樣要走出去,大衣肯定淋得透濕!”
乙:“淋濕了就去幹洗嘛!別小氣,給小鋪子也發發年終獎嘛。”
甲:“對了,年終獎你們那裏有什麽消息?”
乙:“高不了,上ERP新係統花錢如流水,到時候就從我們身上刮!”
甲:“你們電腦部天天加班還會少獎金啊,不要太謙虛嘛。五位數?”
乙:“是啊,我們天天加班五位數也不一定有,人家人力資源吃飽沒事就能拿平均數以上。”
丙加入:“酸溜溜。”
甲:“人力資源,進去的都是有關係的。那個叫小戴小戴的,好象很有些來頭!”
丙:“她男朋友的家裏有關係,好象是高幹子弟。”
甲:“怪不得!我表妹人大人力資源畢業的,這麽專業對口的名校畢業生,我給她在行裏遞了幾次簡曆都石沉大海。”
丙:“要怪就怪你職位不夠高,關係不夠硬!”
乙:“你們都說偏了,戴嘉的爺爺聽說是什麽軍區的首長,她和她男朋友翟奕竑兩個是門當戶對!”
甲丙:“哦~!門當戶對!原來如此!”
丙:“怪不得她動不動請病假,上班比逛商店還自在!”
甲:“不要這麽刻薄,我看她人挺和氣的。”
乙:“她好象身體是不好。”
甲:“什麽病?”
乙:“咳嗽,搞不好是氣管炎,或者是肺病。”
丙:“有段日子了,她也不去看看!”
甲:“瑜伽課她還來,咳嗽咳得那麽厲害,會不會傳染給我們?”
丙:“你反映反映啊,叫她不要來了,傳染病人要隔離!”
甲:“喂!好人你做,惡人我做,你倒是會做人。”
乙:“噓!有人來了!”
第十六章 雨夜溫柔
周五的天氣開始轉陰。晨練瑜伽完畢,宋瑜在體操館裏放起了《平湖秋月》的鋼琴曲。她特意買的碟,不為別的,隻為了那份初次相識的回憶。
人平躺在墊子上休息,心卻靜不下來,悠揚的音樂聲中,眼前浮現的全是一個個不真切的幻影,胸中淤積的全是無處宣泄的千愁萬緒。
她意懶心慵,在瑜伽課的記錄本上順手就塗鴉了一句:
‘人生幾許失意,為何偏偏選中我。’
李尋歡的台詞,她可以借以傷懷一番,但李尋歡的飛刀,她這輩子都學不來。千愁萬緒的惆悵化作千絲萬縷的思念,她如何能夠快刀斬亂麻?
是啊,人生失意幾許,為何偏偏選中她。本是‘少年不識愁滋味’的人一旦跌入愛情的漩渦裏,隻能夠‘欲說還休,欲說還休’。
天色不太好,風也大了。宋瑜媽媽一周前就預報過的寒流似乎真的要來了。
姍姍來遲的寒流。天涼好個秋的無奈。
宋瑜回到宿舍,歐陽芸已經走了。
她無精打采地給自己泡了一杯檸檬茶,杯子上的懶羊羊看著她笑意盈盈,一副頑皮可愛的模樣。
她對著杯子自言自語道:“懶羊羊,我要是和你一樣,也在那片快樂的大草原上就好了。現在真的很煩,真的很煩,我該怎麽辦呢?”
杯子上的懶羊羊古靈精怪地但笑不語,杯子中的茶包上上下下地沉浮,空氣裏是溫溫暖暖的香,心底裏是柔柔軟軟的情。
柔柔軟軟的情。
她忽然就有了傾述的衝動,非常想把自己的心事吐露給範萍,範萍一定可以幫助她理清思路、出謀劃策。是呀,她還等什麽呀!
說幹就幹。拿起手機正準備撥號時,手機上的不合時宜的時間卻讓她不得不放了下來。範萍的上班時間,電話裏隻能講三言兩語,可三言兩語又如何說得清這紛亂的情緒。
手機有一條早己看過的短信,範萍這個周日將正式搬到鄒桐的住處,她約宋瑜去幫忙,在她的單身宿舍吃頓便飯聚一聚告別單身生活。
範萍匆匆地嫁了。
莉莉早早就訂婚了。
歐陽芸、王淩燕、戴嘉,這些室友、師妹、朋友,一個一個都有各自的男朋友。
就她沒人要、沒人要。
當周圍的女友都愛與被愛著時,就她沒有愛情,沒有愛情。
此時此刻,她強烈地感到自己被邊緣化了,忽然就有一種恐懼感。
放下手機,她便想起了別人對唐迪的評價:超級剩女之“必剩客”。數周前還快樂自在不知愁滋味的人,現在卻覺得自己在一步步地邁向剩女的行列。
很誇張、很嚴重、很殘酷、很鬱悶、很沮喪。
今年剛開學沒多久,歐陽芸給宋瑜看了個網上的霸王貼,貼上寫道:25歲到27歲的女人是“剩鬥士”,還有機會繼續挑男人; 28歲到30歲的女人是“必剩客”,因為衝三十的女人機會已經不多; 然後就是恐怖的“鬥戰剩佛”和特級剩客“齊天大剩”。
歐陽芸裝模作樣地掐著手指算著數字逗她說:“小魚兒,你馬上可以升級到預備級剩鬥士了!眼睛一眨,快了快了!剩鬥士哦,不要太恐怖哦!”
宋瑜當即就還嘴說:“聖鬥士誰稀罕,我喜歡必勝客,海鮮比薩,口感一流!”Pizza Hut的那頂小紅帽,俏皮而飛揚,一同她當時的心情。
那時,她腦子裏天馬行空地想象:小紅帽餐館裏,朦朦朧朧的溫暖角落,她守著香噴噴的海鮮比薩,不緊不慢地吸著杯子裏的可樂。柔和明黃的燈光靜靜地流瀉在牆壁上的抽象油畫上,優雅緩慢的鏡頭中,她心裏的白馬王子衣冠楚楚、翩然而至,一場波瀾不驚的偶遇之後,他們手牽著手走在秋日散淡的黃昏裏,桂花的香氣飄滿了整條小徑……
浪漫主義的油畫。浪漫主義的心情。浪漫主義的愛情。
陶醉,陶醉,陶醉。
胡思亂想。又開始胡思亂想。沒完沒了的胡思亂想!
怎麽辦?分散注意力!上網!上網!上網!
學校bbs論壇上的體育動力版塊已經貼出了學校運動隊十二月份會議與訓練的日程表,天氣冷了,活動減少。
活動減少―――意味著她有更多的時間可以無所事事,有更多的精力可以可以心煩意亂。唉!
她暗自發誓,明年一定要多修課、多多修課!
那麽巧,情感空間版塊最新的帖子是《心煩意亂》,鬼使神差地,她的手不聽使喚地就點了進去。
又是一段單相思。
發帖人有個很男性化的筆名,字裏行間卻分明是個柔腸百斷、情緣難求的女子。她愛上了室友的中學同學,一個內向文氣的男孩。當他來找室友時,她從中幫著傳話遞東西與他見過幾麵,寥寥數麵卻身不由己地愛上了他,深受單相思之苦,可是對方連她的名字都記不清楚,絲毫看不出對她有一絲絲好感,於是,她沉淪了。
寂寞的人很多,熱心的人也很多,回帖簡直是炸開了鍋:
有的說:‘你應多找點事幹,分散注意力,別那麽花癡!’
有的說:‘臉皮厚一厚,男人一大把!’
有的說:‘純情MM,我對你動心了,咱們見個麵?’
有的說:‘你對此人一無了解,盲目的愛是不理智的。’
有的說:‘愛就是不理智的。’
有的說:‘創造機會接近他,試探試探。’
有的說:‘請室友幫忙當紅娘。’
有的說:‘他有可能有意於你的室友,你們要窩裏鬥啦!’
最長的回帖這樣寫道:
‘參考本壇舊貼《相思處方》。
樓主應該明明白白地向他表達愛慕之情,結果無非是以下幾種:
他接受你,你兩皆大歡喜。
他模棱兩可,你再接再厲。
他拒絕你,你們相忘於江湖。
如果一味自我折磨、苦思苦想、相思成災的話,那就得不償失了。’
宋瑜的目光停留在最長的那個回帖上良久良久,與《相思處方》不謀而合的帖子,殊途同歸的邏輯。
可是針對於單相思這道題,解答的方法卻不是殊途同歸,而是同途殊歸,答案有幾個,辦法卻隻有一種。
宋瑜有所感悟,心裏仍是憂懼。
周五晚上的瑜伽課,人比往常要少了許多。北方寒流正式抵達本市,上午陰晴不定,下午刮起了大風,溫度驟然下降,下班的人們不約而同地急於趕回家去。
若大的瑜伽館此刻顯得分外冷清,稀稀落落的幾張瑜伽墊子正好圍著宋瑜的組成了一個半圓。唐迪不在,戴嘉倒是來了,臉色蒼白,嘴唇也沒了血色。
宋瑜這天的練習姿勢是脊柱轉動式,簡單易學。講解一遍後,她開始示範:雙腿並攏向前伸直後,挺胸屈膝收回右腿,接著左胳膊肘關節置於曲起的右腿上,右手扶著身後一掌開外的地麵,在呼氣吸氣的過程中,向右後方擰轉脊柱。擰轉脊柱的時刻,她的眼睛看不到大家,卻聽到了一陣極為劇烈的咳嗽聲。
宋瑜回轉身,隻見戴嘉跪在墊子上,低著頭,一隻手捂著嘴,另一隻手捂著胸口,努力地在遏製即將到來的又一陣咳嗽,周圍是一片竊竊低語,還有冷漠的沉默。
有人有意見了。
宋瑜走過去彎下腰輕聲問戴嘉:“戴嘉,不舒服嗎?要咳就咳出來吧,憋著可不好。”
戴嘉沒有說話,身體微微顫動了幾下後,緩緩地放下了捂著嘴的手。
宋瑜不看則已,一看心驚膽寒:戴嘉白皙纖巧的手裏是一口痰,血痰,諸多斑斑血點混著幾縷血絲在微弱的燈光下刺目而詭異。
宋瑜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怵得沒有了反應。
戴嘉細長的眼睛泛起了淚光,雙眼緊緊閉了閉後,迅速起身一言不發地跑了出去。
望著戴嘉離去的背影,宋瑜擔心起來。課才上了一半,她想走也走不了,必須繼續下去。懷著無法言喻的擔憂,她轉過身,開始幫助學員矯正姿勢。
更衣室裏,宋瑜一邊換著衣服一邊不停地查看手機的時間,耳邊無意聽到旁人的悄悄議論:XX在洗手間裏咳嗽,象要背過去氣一樣。
一定是戴嘉!腦海裏這個念頭一閃,宋瑜匆匆套上毛衣,頭也不梳,頂著一頭亂發就衝了過去。
洗手間外,宋瑜推門時便感到裏麵有人在同時拉門。門開的那刻,戴嘉神情疲憊地站立在門後,眼角的淚痕依稀未幹。
“戴嘉,我陪你去醫院吧,你咳得有些嚴重。今天天氣又冷了,肯定是著涼了。”宋瑜扶著門滿是關切地對戴嘉說道。
“不用了,我上個禮拜才去看過,就是支氣管哮喘,沒什麽要緊的。”戴嘉強扯了一個笑容,用手背揉了揉眼睛,淚徹底幹了。
“那個,你男朋友來接你嗎?要我陪你回去嗎?”戴嘉虛弱的樣子讓人很不放心,可憐的神情更是讓人於心不忍。誠如唐迪所說,這個時候是最需要男朋友的關心的了。宋瑜好心腸地關心起別人來,自己的小九九,想了一天的如何製造與嚴碩的再度偶然巧遇,此時此刻,都忘到腦後了。
“他―――他很忙,我自己回去就行了,謝謝你。”戴嘉的眼神瞬間變得有些慌亂,目光最終落到了地麵,不肯多言,抬起腳便要走。
“等等!我陪你去攔車吧,他們說外麵下大雨了。”宋瑜說著伸出手輕輕地攔住了戴嘉。
“啊?下雨了?傘都忘了。”戴嘉像個外星人一樣表情吃驚,又咳嗽了幾聲後,搖搖頭說:“還是不用麻煩了,沒幾步路,我用外套遮遮就行了。”
宋瑜拍了拍戴嘉的後背堅持道:“別固執了,我有傘呢。你已經病了,再淋雨就更壞事了!關鍵時刻就不把我當朋友了?”
總算說服了頑固的人,宋瑜為了防止外星人自己逃跑,不得不盡心盡職,頂著一頭亂發就充當起名副其實的押送官。
前台那裏,小姐莉莉正對著電話發號施令,指揮未婚夫火速送傘。宋瑜聽了對戴嘉笑了一下,戴嘉回笑,表情卻有些尷尬。
康成大廈的門外,天色昏暗,燈火閃爍,急風驟雨,鋪天蓋地。兩個女孩背著運動包擠一把小傘,沒走幾步,身上立刻被雨打了個半濕。
宋瑜把傘柄放到戴嘉手中說:“雨太大了,我不陪你了。快去攔車吧,自己小心點哦!再見!”說著用手遮了遮頭,靈巧地一轉身回到了大廈門口的屋簷下。
戴嘉隨即反應過來,站在雨中對宋瑜大聲喊道:“哎呀!那你怎麽辦?”
風聲、雨聲、說話聲,聲聲入耳。
戴嘉手裏的傘被吹得歪歪倒倒,眼看她就要往回走的時候,宋瑜開始臉不紅、心不跳地胡謅:“我朋友就在這裏上班,等會兒可以一起走的。你就放心吧!快走!”
“你朋友?”戴嘉停下腳步,細長的眼睛疑惑地眨了眨,來不及說話,馬上又咳嗽起來。
“放心吧,我送她。”一個清朗的男聲從宋瑜背後回應道。
熟悉的男聲,宋瑜開始臉紅心跳。
戴嘉對站在門口的兩個人笑了一笑,晃了晃手中的傘說:“多謝了,下次一定還。再見!”
宋瑜不敢回頭,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深思恍惚之中,戴嘉已經朝路口方向走了數米遠,風雨中的她,身影孤單而消瘦,楚楚可憐。
“是等我嗎?”他如是問她。
明知故問。
嚴碩眉宇間微微含笑,頭上依舊戴著那頂藍色的棒球帽。離得太近,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卻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帽子上大大的機繡紅字:“METS”。
“嗨,嚴碩。”望著棒球帽下自己晝思夜想的麵容,宋瑜的思維異常遲鈍,不真切的感覺包圍了她。
風肆意猛烈地吹著她的亂發,雨點橫衝直撞地撲麵而來,熏衣草精油的芬芳在鼻息間忽隱忽現,她意亂情迷。
嚴碩撐開了一把白綠相間的長柄大傘,用問訊的目光征求她的意見:“一起走吧?”
有人內心在掙紮,刻不容緩,飛快地掙紮:
求之不得。
啊~,不好意思!
皮厚!皮厚!
哦,不是的,明明是他主動的!
咦,明明是自己說什麽朋友就在這裏上班,等會兒可以一起走的。
羞,羞,羞!
羞個頭,不就是合打一把傘?
內心掙紮的結果:‘厚臉皮’大勝‘薄麵子’。
Go!
“謝謝你。”宋瑜訕訕地笑,低了低頭走到傘下。
好開心呀!
還是臉皮厚好。汗一下!
開心的人開始想入非非。
佛曰:‘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換得今世的擦肩而過’。
宋瑜笑:前世我肯定什麽都沒幹,盡顧著回頭了。
佛曰:不夠不夠,繼續練回頭―――百煉(戀)成鋼。
宋瑜窘:佛祖您真不怕麻煩,我一個人的事都要操心這麽久。
佛曰:普渡眾生,閑著也是閑著。
宋瑜傻:呃~!
佛曰:情愛紅塵,珍惜緣分。
宋瑜悟:哦,珍惜緣分。
這麽近的距離,她可以聞到他身上獨有的氣息,男人的味道,淡淡的,清清爽爽。她的心嘭嘭亂跳。
她沉默不語,他亦沒有說話。走著走著,不經意的一個側目,她發現他把傘下的一大半位置都讓給了她,他背著電腦包的肩膀幾乎全露在了傘外,而她的運動包則毫不客氣地橫在了兩個人的中間。
太過分了。她霎時感到很不好意思,馬上將運動包挪到另一側,身體也更加靠近了他。他注意到她的動作,放慢腳步等她。
雨嘩嘩嘩地下著,兩人相視而笑。
他的外套淋得半濕,這麽冷的天,她的心裏非常過意不去:“真不好意思,你都淋濕了,冷嗎?”
“還好,你呢?”他笑了笑,語氣輕鬆。
裝的!他一個白麵書生肯定不經凍。
“我從來不怕冷的。”她的回答更雷人。要是說怕冷就好了,也許,也許……
他頓悟:“可不是,你是瑜珈教練呢,身體一定很棒。今天是來教瑜伽嗎?”
“是啊。你呢?上班?”他沒有特意恭維她,一句再普通不過的話,她就聽得心情舒暢。
“是。嗯,昨晚的事要謝謝你,尹明那個球差點砸到他同學的腦袋,幸虧你出手迅速,不然他又闖禍了。”
原來他都知道了。
他說著特意看了一眼身邊的人,隻見她在會心地微笑,一雙不安分的眼睛卻飄到了遙遠的天穹。
很快就到了候車亭,亭子裏有一個中年婦女看了他們一眼,這一眼她就受了驚,一步跳進亭子裏,仿佛迫不及待地要他撇清界線,他忍住笑收起了傘。
不能折疊的廣告傘,比起普通的晴雨傘來,個頭大出不少,傘上商業銀行的標誌十分醒目。
一定是她的目光太過於好奇,他開始解釋:“這傘是看著比較大,我一直扔在公司裏,沒想到今天倒救了急。不要笑話啊!”
“怎麽會呢,今天幸虧有了它。”她收回好奇的目光,有些窘。
他於是開了個玩笑:“剛才看見你悶悶不樂的樣子,我還以為你嫌棄這把醜陋的大傘,所以不情願跟我走呢。”
窘,太窘了!她搖頭,訕訕地笑。
中年婦女也笑。
他再來一句,她就要窘死了。
還好,他沒機會了。
公車進站了,車子十分空,兩人一前一後上了車,在車廂靠後的空位上挨著坐了下來。
挨著坐?理所當然。這麽好的機會,她應該高興,可是身體卻緊張得象根繃緊的橡皮筋。他再碰到她,她就要斷了。
輕鬆閑聊節目開始,橡皮筋開始放鬆。
“學習忙不忙?”他問。
“不忙,去年基礎課、專業課還排得挺滿的,現在課就少了,好幾天都沒課上。我們這個專業都很輕鬆的。你呢?”她答她問。
“一陣一陣的,最近比較忙。要不是今天天氣不好,可能現在還回不去。”他答。
不知為什麽,和他在一起,她覺得契合融洽,仿佛一見如故。盡管他的口氣儼然是一個工作許久的人,而她的充其量就是一個稚氣未脫的學生,但是她沒有感到絲毫的別扭。一路上隨意聊著天,她覺得他就好象是自己熟識已久的朋友,似乎有說不完的話。漸漸地,她的話又越說越多,慢慢忘記了往昔與陌生人相處時的拘謹和羞澀。
她不知道自己講起故事來很可愛,飄忽的眼睛眨啊眨的,說到起勁的時候,手指在空氣裏塗抹著看不見的畫麵,一副神遊的表情把天馬行空般的思緒展露無遺。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她一看他,臉就忽而紅了。
粉嫩的臉頰,溫暖的紅色。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可以真正抗拒溫情,她的碎碎唸在他的麵前展開了一個別樣的世界,他所陌生的世界,這個陌生的世界充滿了快樂和激情,快樂和激情如同涓涓細流般悄悄湧入他的心扉,不知不覺中,他的心被慢慢地滲透浸潤,也變得無限柔軟起來。
他從來沒有問過一個女孩這麽多問題,可是她說得那麽津津有味,生活中的一切在她眼中仿佛都充滿了無限的情趣,讓他情不自禁地想去探索和發掘。
當話題轉到網絡時,她說:“我平時最喜歡上學校裏的bbs了,特別是體育動力和情感空間。”
“最近有什麽好貼嗎?”他問。他很少上學校的bbs,外麵的天地更加廣闊而精彩。
“最近啊,唔,體育動力沒有,都是些公文。情感空間倒有,《相思處方》和《心煩意亂》兩篇都寫得很好。”鬼使神差地,她說了自己的心事,心裏最最隱秘的事情。
“是嗎?回頭我也去看看。”他的回應言簡意賅,盡顯深情。
她反應過來後,傻在那裏,臉又紅了。
他反應過來後,也感到後悔,看到她的神態,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容。
她繼續傻望,傻望他的笑容,魅惑眾生的笑容。
離學校還遠,他們就此陷入了僵局。
風雨中,車子顛簸得厲害,一個急刹車,他沒拉扶手,人就倒向了走廊,她反應神速,一伸手就拉住了他的胳膊。他迅速恢複了端正的坐姿,一個‘謝’字卻堵在了喉嚨口怎麽也說不出來。
現在是他窘了。剛才上演的不是傳統的英雄救美,而是不多的俠女救書生。
他不說話,她的臉越發紅起來,從白裏透紅的水蜜桃變成了紅彤彤的大蘋果,能說會道的小嘴緊緊閉著,一句話也沒有。
他覺得對不住她,錯過了答謝的時機,他想了想說:“聽說練習瑜伽最好的時間是在早晨,你們的健身課總安排在晚上嗎?”他想,繼續她所熟悉的瑜伽話題,也許可以讓她高興起來。
果然,她嬌羞地一笑,又打開了話匣子:“嗬~,這個你也知道!的確是這樣的,因為我們的健身課僅僅把瑜伽當作為一種鍛煉方式,所以就隻能因時製宜了。不過真正熱愛瑜伽的人是會晨起練習的,那時的空氣、陽光、人的精神身體等各方麵因素都更宜於使瑜伽修煉達到更高的境地 。你怎麽會知道這些呢?”
她有些驚奇,他對於瑜伽的了解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 雖然近幾年來瑜伽的普及程度越來越高,但是熱衷者仍以女性為主,特別是時尚的白領女性。就她的瑜伽課而言,百分之玖拾的學員都是康成大廈及其附近寫字樓裏的白領小姐。他可是個男的啊!
他說:“這個嘛,我的伯母是一個瑜伽愛好者。在我堂兄還很小的時候,她就患有很嚴重的腰椎間盤突出症,一犯病便非常痛苦,時常臥床一兩個月起不了身,差點要接受手術治療。後來我母親醫院裏一位做複健的醫生推薦她學習瑜伽,她一練就堅持了十多年,現在不但腰椎間盤突出症完全好了,其他的大病小病也沒了。這以後,她便成了瑜伽的積極推廣者,經常對家裏的親朋好友談到瑜伽的種種好處,不斷鼓勵我們去練習瑜伽。”
“那麽你也會瑜伽?”她恍然大悟,仿佛找到了同盟的道友。
可惜,他笑了笑否定:“沒有沒有,我隻是聽聽而已。不過有時在網上看到相關的文章,也會留意看看。”
“原來是這樣。” 她也了然地笑了,雖然不是同盟的道友,卻可以算作一個有趣的知音。
“你呢,怎麽會迷上瑜伽的?”
“我的一個好朋友想拿瑜伽證書,我是被她拉著去學的,其實並沒有練習多久。”
“你這麽厲害,沒練多久就能當教練了?我聽說沒有十分好的柔韌性,很多瑜伽動作根本做不了。你是不是小時候學過柔術或者天生就與眾不同啊?”
她被逗笑了:“哪有啊!不過,我小時候學過體操和舞蹈,嗯,也許底子比較好吧。”
“噢!怪不得,一勞永逸。”他的俏皮話。
一勞永逸?她著急了:“不是啊,我每天早晨都會練習的!”
這個不經逗的女孩,有點意思。他順水推舟:“是嗎?在宿舍裏?”
鬆了口氣,她答:“在學校的體操館。清晨時空無一人,是練習瑜伽的絕好去處。”為了進一步證明自己,她說著煞有介事地雙手合十放於胸前,閉上了眼睛。
很逼真、很形象,他從來沒有看過別人修習瑜伽,這一刻忽而便有些神往。
鋪天蓋地的雨幕之下,顛簸搖晃的車廂之中,純潔可愛的女孩安逸而寧靜地端坐在他的身旁,給他帶來了雨夜裏的一片溫柔。凝視著她,他鏡片後麵的眼睛也變得亮晶晶的。
他告訴她,他從來沒有看過別人修習瑜伽。
她很想說,“你可以早晨來看我練習啊。” 但羞澀如她,終於隻是笑了笑而已。
即便如此,她的心裏依然充滿了不可言喻的喜悅,柔情似水。
下了車,雨依然下著,但似乎不應景地漸漸小了,路上有人戴著衣服上連的帽子就大模大樣地走在雨裏,瀟灑而痛快。
她害怕遇到熟人,把頭埋得很低很低。低頭認罪一般。
剛才還活潑而開朗的人怎麽一下子就變得拘謹而別扭?他琢磨不透她的心思,什麽都不好問。
下雨天出來的人少,他們誰都沒遇到。
快到校園裏的分叉路口時,她看著側方映入眼簾的男生宿舍,心裏就開始了小九九:誰送誰比較好。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地慢下了步子。
這回,他看出了她的心思,幹脆停下腳步,將傘柄放入她的手中說:“雨小了,傘留給你,快回去吧, 再見!” 他一邊說著,一邊打開了夾克領子裏藏著的帽子,罩在自己的頭上的棒球帽上,衝她笑了笑,闊步走進了紛紛揚揚的雨絲之中。
他的手微微有些涼,她張了張嘴,沒有來得及道別,更沒有來得及講一句道謝的話。
他的背影漸行漸遠,她呆在原地,懊惱萬分。
她可夠牛的,占了他的傘不說,不但讓他淋濕了衣服,最後還讓他淋著雨回去,理所當然地享用,謝都不必謝,好象他就是她的……
真牛啊!
傘柄上留有他的溫度,讓人陶醉的溫度。
她握著他的溫度,聽著雨點落在傘上的刷刷聲,走神了許久。
巨大的廣告傘被放置在了宿舍的角落,卻依然十分惹眼。歐陽芸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過來,她拿起來檢查一番,誇張地用傘尖指著宋瑜危險道:“老實交代,這是哪裏來的醜八怪?”
“借朋友的。”宋瑜答得理所當然,並且大言不慚。
歐陽芸知道宋瑜的瑜伽課有不少的商業銀行的白領參加,聽了這話便信以為真。她歎道: “商業銀行真是財大氣粗會顯擺!隻可惜弄這傘又大、又重、又不好帶,還浪費材料、浪費資源、浪費力氣。誰一撐,就跟以前擺小攤的老太太似的。難怪人家會那麽好心腸,下雨天巴巴地借給你這個冒失鬼。今天你一起床,就對我滿口播放天氣預報說要下雨,要下雨。結果呢,自己出門卻不帶傘,真是丟三拉四沒腦子!”
宋瑜沒有為自己辯駁。對著電腦,她偷偷地笑了。
碩大的傘下,她與他並肩而立,他們之間不再隔了一個天涯。她喜歡聽著他清朗的聲音,她喜歡感受他溫暖的氣息,她喜歡,她喜歡……
這是一把幸運傘。她的幸運傘。
她跟著他一路回了學校,再度忘記晚飯,卻一點也不後悔。
晚上雨大了起來,雨點越來越密集,雨聲越來越響。
宿舍裏,宋瑜吃著歐陽芸的貯備曲奇,歐陽芸則用宋瑜的筆記本電腦在試一個打不開的壓縮文件。
“小魚兒,你打我吧!”歐陽芸踩著拖鞋踢踢踏踏地走過來,對宋瑜攤開了右手, “文件有問題,你的電腦死了!”
“啊!!!”憤怒的曲奇從宋瑜的嘴邊裏蹦跳出來,飛到了歐陽芸的手心。
“媽呀!本小姐任打任罵,你不要惡心我好不好。”歐陽芸從宋瑜桌上的紙巾盒抽出一張,掩護著自己的手飛速朝門口方向撤離。
電腦,可憐的筆記本電腦。藍色的屏幕一片亂碼。
俗話說得好,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軟。
宋瑜對著電腦隻會敲字上網,平時自己用起來就小心翼翼的,不敢隨便下載東西。真的是小心翼翼。
可是今天,唉!
今天,她夢遊一樣地跟著嚴碩回了學校,外麵轉眼就變成傾盆大雨。她吃了歐陽芸好心給自己的曲奇,怎麽好意思拒絕歐陽芸借用自己電腦試試打開一個文件的請求呢。
一個壓縮文件而已,《相思處方》的電子書,歐陽芸不知從哪裏弄來的江湖全本。
對電腦有兩手的歐陽芸開始在安全模式下給自己的電腦殺病毒,可宋瑜這台就是徹底死了。
拔了電線,下了電池,黑色的屏幕,徹底死了。
這台筆記本電腦今年暑假時就曾經壞過一次。往事不堪回首。
當時範萍來北京住在宋瑜家,兩個人白天學瑜伽逛京城,晚上聊天上網下載韓劇。
韓劇的劇集鬆散拖遝,卻又香又長;網絡的用戶密密麻麻,真的多如牛毛;網絡的速度停停走走,的確慢過老牛拉破車。到頭來,等待的時間比下載的時間長,下載的時間比觀看的時間還長,好不過癮,太不過癮!於是乎,連夜開機下載,充分利用網絡閑置時的剩餘資源。成效顯著,看了一部,再來一部,一部又一部。高興了幾天後,小巧玲瓏的筆記本經不起如此的剝削和壓迫,一病不起地癱瘓了。
送到電腦維修店裏一檢查,原來是中毒死機,隻需要重裝係統就可以了。維修店的小夥子問她們要不要帶回家自己重裝可以省點錢,倆人麵麵相覷都搖頭不會。小夥子又問她們有沒有做過硬盤備份,宋瑜繼續搖頭。於是,小夥子也沒擇了,說他可以試著在硬盤格式化之前先幫助拷貝一下硬盤上的所有文件。宋瑜看範萍,範萍看宋瑜,躊躇、躊躇、再躊躇,最後點頭。
死馬當活馬醫,隻好如此了。不知為什麽,這一聽上去很簡單的拷貝步驟執行得不是很成功。重裝係統後,宋瑜損失了部分文件,不但有自己日積月累收藏的音樂,下載後尚未看完的韓劇,還有範萍和她在故宮頤和園玩時拍下的所有照片。
宋瑜傷心極了,特別是想到那些經年累月才攢起來的好聽的音樂和難得來一次北京的範萍的那麽多十分美麗的數碼照片。
暑假剩下的日子裏,宋瑜又到電腦維修店給筆記本裝了新的殺毒軟件,並且從此不敢再隨便下載東西,上網隻看新聞查郵件,那個看了一半的韓劇也是買了光碟才看完的。
範萍笑話她:“吃一塹,長一智。你以後記得備份不就行了。個個都象你這樣,網絡如何發展?”
宋瑜說:“網絡就靠別人發展吧,大俠我就收山了。”說著就要拉範萍重新去一趟故宮和頤和園,把那些丟失的照片統統補回來。
範萍掙開她的手,好笑地說:“小傻子,我把美景都牢牢記在心裏了,再去一遍反而會覺得厭煩。北京那麽多好玩的地方,你還不如陪我多去看些別的景點呢。”
是啊,北京好玩的地方真是太多太多了呀,玩過的地方再去的確沒意思,有道理。宋瑜這才覺得好受一點,點頭答應。
範萍臨走的時候,特意買了一紅一藍兩個精致的小小U盤送給宋瑜做備份用,宋瑜收下時不好意思地笑了:備份!唉,她腦子裏就缺這根筋。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開學後,宋瑜仍然不敢隨便從網上下載東西,平安無事了一段日子以後,不知不覺中,她又重蹈覆轍,忘記備份,不再備份。
歐陽芸的那兩手也是三腳貓功夫,她的電腦殺毒後一啟動就不斷地報警:“找不到XX文件”,“找不到XXX文件”,“找不到XXXX文件” “找不到XXXXX文件”!
歐陽芸是個急性子,火氣立馬就來了,上竄下跳,把電線電源拽得啪啪響。
這樣的光景下,宋瑜哪裏還敢再往火上澆油、老虎屁股上拔毛。她閉緊嘴巴去倒水,路過鏡子時看到自己的樣子後就嚇了個半死―――披頭散發、蓬頭垢麵、糟糕透頂!
她就是這個模樣和他共打一頂傘、共坐一張椅子的,還嘰哩咕嚕說了那麽多學校裏、運動隊裏的趣事,自以為是地覺得自己表現得很好、很得體、很淑女。可鏡子裏的人哪裏是什麽現代運動型的整潔淑女,分明是個北宋穿越而來的邋裏邋遢的傻姑!
天呀,完了!完了!印象分―――倒扣,倒扣,再倒扣。
宋瑜洗澡回來的時候,歐陽芸不見了,同時失蹤的還有兩台筆記本電腦。
沒有備份,她的文件又要丟了。自從經過了暑假那回慘痛的教訓後,她是不敢再將電腦送到維修店去了。可是,真壞了還不是得修,何況現在是歐陽芸連夜冒著大雨出去修。
唉!報告!報告又要重新寫了。擠牙膏工作,明天正式重新開始。
披頭散發、蓬頭垢麵、淋得半濕的歐陽芸很快就回來了,對著一臉疑問的宋瑜說: “不要錢的。嘻嘻,正好碰到嚴碩出去吃飯回來,姐姐我一開口,他就答應了,真是個好人啊!省下姐姐我多少銀子啊!早知道有這麽現成的免費鋪子,我早幹嘛去了,自己瞎折騰了那麽久,投入產出太不成比例了,虧了,虧了!”
是他。
看著宋瑜神思恍惚的樣子,歐陽芸推了一下她的肩膀說: “喂,我把你的手機號自作主張留給他了,這是他的,我過了明路特地為你討來的,我們求人家就要吃虧點是不是?”
黃色的記事貼,辦公室裏常用的那種便簽紙,上麵工工整整地寫著:嚴碩手機13XXXXXXXX。
他的字明顯沒有練過,但依然十分有規有矩,數字 “7”上多了斜畫的一筆,這個寫法很象她的父親,她看著就覺得很親切。
雨越下越大,歐陽芸早早上床睡下了。宋瑜沒有睡,她靜靜地坐在一燈如豆的窗前,情絲百結。
人雲‘一葉梧桐而知秋,一聲風雨萬種愁’,此刻的她沒有絲毫悲秋的惆悵,她靜靜地回想著在雨中與他相處的時光,覺得這樣的雨夜溫柔而醉人。
第十七章 瑜伽墊上的精靈
周六的早晨,宋瑜的生物鍾工作正常,準時起床。
窗外,雨依然下著,天空灰蒙蒙一片,強勁的風夾帶著雨點不斷敲擊著窗上的玻璃,到處是一片蕭瑟的寒意。
窗內,女孩子房間特有的明麗色調越發顯得溫馨舒適、暖意融融。歐陽芸床頭的牆上貼了六隻彩色掛鉤,每隻掛鉤上都懸掛著一隻毛絨絨的卡通小動物,它們正探頭探腦、精力充沛地擺著各種搞笑逗趣的姿勢。這些小家夥是過去曆年情人節時,羅海誠附在玫瑰花束上送給歐陽芸的小禮物。此時床上的歐陽芸仍在好夢中一動也不動,整個腦袋都快縮進被子裏,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鋪滿了大半個枕頭。
房間這邊宋瑜的床上,被子已經被整齊地疊好,雪白幹淨的牆上隻點綴了一隻幹花製成的花籃,幾束深紫色穎長秀麗的熏衣草耷拉著腦袋垂出了籃外,散發著淡淡的幽香。熏衣草,美其名曰“百草之王”,淡雅柔和的小花很不起眼,可是它淡遠溫和的清香又是那麽獨特而怡人。宋瑜喜歡這份不張揚的美麗,更陶醉於它的花語―――‘ 等待愛情’,這暗和了她心中對自己的小小祝願。
範萍說,喜歡薰衣草的女孩情感豐富,對過去無比依戀,對將來充滿幻想。
對於這句話,宋瑜隻認同它關於將來的那部分,對於過去的那部分,她無法感受。在她的記憶深處,她從來沒有過青梅竹馬、情竇初開而未完成的夢,更沒有夢醒之後化不開的離愁別緒、悵然若失,有什麽可依戀的呢?什麽都沒有。
瞄了一眼睡得正香的歐陽芸,宋瑜躡手躡腳地拿上運動包和瑜伽墊子,輕輕地帶上了房門。
空曠的校園裏萬籟俱寂,惡劣的天氣裏,似乎隻有她一個人在走路。撐著備用的折疊花傘,踏著滿地的落葉繽紛,她感到的是滿心的興奮和期許。
風雨中行進,浪漫的《雨中曲(singin' in the rain)》仿佛就唱響在耳邊:
‘I'm singing in the rain
Just singing in the rain
What a glorious feeling
I'm happy again
I'm laughing at clouds
So dark up above
The sun's in my heart
And I'm ready for love
For love
Let the stormy clouds chase
Everyone from the place
Come on with the rain
I've a smile on my face
I'll walk down the lane
With a happy refrain
Singing, singing in the rain
In the rain
La……’
酣暢淋漓的一場秋雨,帶來是雨夜裏的一片溫柔。得到心裏喜歡的男孩子的會意微笑和電話號碼,那種快樂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此刻的她置身雨中,不再感到憂愁,不再感到無助,內心無比快樂。
快樂無比。
當一個人快樂的時候,什麽都阻擋不了她的快樂,正如《雨中曲》中所唱的,她可以笑對對烏雲密布的天空,因為金色的陽光就在她的心中;她可以在空無一人的街道徜徉奔跑,因為喜悅的笑容就綻放在她的臉龐。
口袋裏是電池衝得滿滿的手機,他的號碼早己輸到裏麵,他的名字卻不好意思輸進去,僅僅用了一個意味深遠的代號:‘YS’。
她幻想,有一天,她會披上潔白的紗裙,嬌羞地對他說:“YES。”
YES。YES。YES。
她反複練習。
體操館裏,望著悄無聲息的手機,她傻乎乎地微笑,屏幕上時分秒無聲地閃爍,提醒著她不要白日做夢。
好象是很傻,這麽早,誰會打電話給她。
幽雅舒緩,古意盎然的樂曲聲徐徐響起,她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凝神理氣,摒棄雜念,開始了瑜伽的晨練。
長方形的淡藍色瑜珈墊之上,她潔白赤足輕輕站立在淺粉色的朵朵蓮花圖案之中,目光安逸而專注,洋溢著快樂和自信的美麗,猶如一個落入凡間的嬌俏精靈。可愛的精靈盡情地翩然起舞,融身於她的舞台之上,全然忘記了塵世裏的羞澀和膽怯。隻見她上身前傾,左腿騰空打開與地麵平行,將身體變化出一個‘T’字造型,仿佛一隻自由自在的鳥兒,瀟灑翱翔於天際。靜立片刻而後,她單腿獨立轉身向左,舒展左臂,打開左肩,抬頭望向天空,將左臂和右腿繃直成筆直一線,左腿依然穩穩平行於地麵,於是側影便勾畫出半月當空的美麗造型,悠然而沉靜。
……
隨著樂曲的不斷變化,她協調變幻出不同的姿勢,時而邁步展臂,宛若神情肅穆、穩健豪邁的武士;時而淩空翻飛、身輕若燕,不由讓人聯想起“草長鶯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的詩句;時而安然默立,如同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聖潔而溫柔。
體操館的玻璃門外,嚴碩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她,他生平第一次看到真正的瑜伽。剛如高山巍峨,雄偉挺拔,柔若西湖淩波,靜諡和美。
目不轉睛的凝視。他黑色的眼眸中隻有她的身影,她的倩姿,他仿佛置身於一個春風撫麵、春花綻放的絢麗世界中,心田的角落被暖暖的春風輕輕撫過,心中的世界也被明媚的春光一點一點地照亮。
連續完成幾套姿勢後,她的鼻尖出了些細汗,盤腿坐在墊子上略作休息,隨手就在筆記本上記錄下次課程的時間安排。一邊思考一邊抬頭的時候,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掠過體操館的玻璃大門,心隨即不聽使喚地狂跳起來。
門外站立著一個頭戴藍色棒球帽的欣長身影。透過反光的玻璃,她看到了朦朦朧朧熟悉的眉眼。
是他。
真的是他。
不是電話,是真人,大活人!
她愣在那裏。
他輕輕扣門,同時從肩上的電腦包裏取出了她的筆記本電腦。
電腦。
反應過來,她一躍起身踩進鞋子,連奔帶跑地走了過去。
玻璃門被猛然拉開,門外的人駐足而立,對她說:“嗨,你好,宋瑜。”
“嗨,你好,嚴碩。”
朋友之間最平常的問候,她突然就紅了臉,眼睛隻敢落在他外衣的前襟,黑色的棉質麵料被雨點打濕了幾處,濕了的黑色如同墨跡一樣,濃得讓她心疼。
“有沒有打攪你?你和歐陽芸的電腦都修好了,我正好路過這裏,就順便來還給你們。”他那麽客氣地問她,沙啞的聲音越發讓她心疼。
“沒有。要不要進來?外麵很冷呢。” 一陣冷風從門外吹入,吹散了她臉上的燥熱,抬頭直視,他看上去真的神色疲倦,眼圈發黑。
“好。”嚴碩點點頭,走進來隨手關好了門。
門外是風雨交加,門內是溫暖如春。
她接過他手上自己的電腦,他就卸下肩上的東西,在門口堆著的體操墊上隨意坐下來。
鼓鼓囊囊的電腦包裏居然塞了三台筆記本,除了她的,歐陽芸的,還有他自己的。
“兩台都中毒了,記得經常更新殺毒軟件就好了。不用重裝。”
他說得輕而易舉,她聽得莫明感動:他為了她們忙了一個通宵。
報告,她的報告,不用重新寫了。
他真的很能幹,比電腦維修店的夥計強多了。
唔,他當然比電腦維修店的強多了!
人家要花幾天時間,他一個晚上就搞定了!
“你花了很久時間吧?”她不好意思。不是很久時間,而是通宵達旦。
“沒有,就是放著讓它們自己殺毒而已。”
他的否認,讓她困惑―――她怎麽就不會讓它們自己殺毒呢?
還是自己笨啊!不能再問了,再問肯定要出醜了,多丟臉啊。
快,換個話題。
“你這麽早就要去上班?”她話出口才發覺很不對勁,明明今天是禮拜六。
“嗯,我才下班。”他聽著抿嘴笑了笑,“昨晚公司裏有一個東西要修改,所以就呆在實驗室了。正打算回宿舍,想起你昨天提到每天早晨會在體操館練習瑜伽,就順道來看看。”
來看她的!
特地來看她的!
樂壞了,樂壞了,小心肝要笑歪了,要扶牆,扶牆!
他看著她。
她低頭。真要命,臉又紅了。
宋瑜低頭正好看見自己的衣服,上緊下鬆的粉紅色運動衣下,身體的曲線益發顯得凹凸有致,她略微有些窘,一邊轉身假裝往室內走一邊問他:“你來了很久了?”
“沒多久,在門外看了一會兒你練習瑜伽。剛柔相濟,非常優雅。”
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讚美。
不是父親對女兒的讚美,不是老師對學生的讚美,不是朋友對朋友的讚美。
是他對她的讚美。
生平第一次接受,這樣的讚美。
“嗯,謝謝。有些動作做得還不是很到位。”她嘴上謙虛,心裏樂開了花,又站回到自己的瑜珈墊上。
“你還要繼續練習吧,那我先走了。”他話雖這麽說,人卻沒有站起來。
這分明是暗示。明顯的暗示。她的膽子大起來,吃了豹子膽:“不要緊的,你可以留下看的。”
他衝她微微一笑,人仰後靠到了牆上。
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
表演正式開始。
她明明已經練完了,可為了他,她一絲不苟地重新開始。
弓式、橋式、鷹式、半月式、舞蹈式、孔雀式、倒立式……
音樂早已換成瑜伽冥想的曲子,動作的難度卻絲毫沒有下降。
音樂終於徐徐而止,她的半月式不得不停下來。
她有些窘。
房間裏異乎尋常的安靜。
體操館門口的堆著的體操墊上,他靠在牆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似乎睡著了。
真睡著了。
天哪!她都白忙活了!
她瞎忙活了半天,此刻卻絲毫都不窘了。
躡手躡腳地走到他的身邊,她大著膽子仔細地盯著他看。
他的眉、他的眼、他的臉、他的唇。
她的心跳加速、加速。
取過門口掛衣鉤上自己的外套,她輕輕地蓋在了他的身上。
他和歐陽芸一樣喜歡鑽被子,很快就把頭藏到她的外套裏。
她的外套裏,有她的氣息,熏衣草的芬芳,淡雅而清香。
他聞到了沒有?他喜歡嗎?
他睡得很熟,到底是累了。
守著他,她哪裏都不能去,盤腿坐在瑜伽墊上,想入非非。
他在門外看她練瑜伽,有多久?
他在門內看她練瑜伽,又有多久?
她的愛情原來是這個樣子的,瑜伽世界裏,她等待他,他從她的夢中走來,她就這樣等到了他。
她沒有想到,偶然觸電瑜伽,就讓她得到了一份情緣,意想不到的情緣,溫馨浪漫的情緣。
兩個人離開體操館的時候,雨仍未停,他執意要幫她背她的瑜珈墊子。
昨晚的一幕並沒有重複,他打開了自己的傘。
一黑一花兩頂傘擠擠挨挨地一起走著,好象兩隻可愛的小蘑菇,寂然無語卻親密依偎。
第十八章 心湖的漣漪
兩台電腦加上運動包、瑜伽墊,東西實在是多,他一送就送到了她宿舍的門口。
門廳裏,她抱著兩台電腦,左肩是運動包,右肩是瑜伽墊,一隻手還勾著自己滴水的花傘。
門廳外,他撐起自己的?。?髡?艘幌錄縞係縋園?謀炒??贗範運?α誦Γ??砭妥囈?昴恢?小?r
雨幕。
無邊無際的雨幕。
天空下著雨,她的心湖泛起陣陣漣漪,依戀化作了片片思念。
她早已看不見他,卻依然可以聽見他的呼吸。
他的呼吸,輕柔而溫暖,那是她難忘的氣息。
她難忘他的氣息,他的影子,他的一切,他就這樣在她生命裏留下痕跡。
他的痕跡下,她不再有完整的自己。
天空依然下著雨,她的思念已經開始。
……
‘思念是一種很玄的東西,如影隨形,無聲又無息出沒在心底’,轉眼吞沒她在回憶裏。
她做每一件事情都會想到他,尤其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整個世界便停頓在那裏,所有一切都被回憶占據。
他輕描淡寫地說,他經常熬夜,因為編程序的工作有時需要靈感,有時坐下來幾個小時都毫無頭緒、束手無策,有時突然想到什麽,所有的腦細胞都會亢奮起來,思如泉湧、停不下手,以至於忘記時間。而夜深人靜的時候,就是靈感最容易湧現的時候。
她擔憂的臉上,一雙靈動的眼睛閃著好奇的光。
他說,這沒什麽大不了的,公司裏其實很多同事也時常這樣晝夜顛倒。
她很是感歎。她聽到的最多的加班,就是讓唐迪叫苦連天的每個月固定那幾天的加班秀,使唐迪迫不得已地放棄瑜伽課。可他的,無論在時間和強度上,都遠遠超過了唐迪。他原來是這樣的忙。
他解釋道,之所以需要晝夜顛倒,是由於工作日的晚上和周末,通常是沒有用戶人使用電腦係統的時候,也是他可以試運行程序的最好時間段。
他的世界,是一個多麽特殊而神秘的世界啊。她聽得津津有味。
他開玩笑說,他們的辦公室裏既有睡袋,又有沙發和毯子,設施齊全、方便機動。如果試運行的程序突然死亡,他就可以享用免費旅館內的一切設施,但必須保證找到‘Bug(蟲子)’(程序中的錯誤)。”
她被逗笑了。一個在繁忙的工作中找到樂趣的人是一個可愛的人。她喜歡這樣的他。
她對他的了解還是那麽的有限,可這有限的一切在她的眼中都是那麽的完美無缺,想著完美無缺的他,她的嘴角不經意就露出心滿意足的微笑。
宿舍裏,歐陽芸仍在賴床,她瞄了一眼自己桌上完璧歸趙的電腦,嘟囔了一聲:“這小子,起得比雞還早!你兩倒是天生一對!”懶人說完繼續蒙頭大睡。
宋瑜很想笑。
起得比雞還早。這話讓她想到了大公雞,歐陽芸不久以前胡編亂造的笑話。
她和他是天生一對。已經不止一個人這麽說過,真的是這樣的嗎?
她心神搖曳。
對著修好的電腦發了整整一個小時的呆以後,她終於被自己咕咕叫的肚子從夢遊中喚醒。吃過簡單的早飯回來後,她就高興地哼起小曲來,進進出出地忙這忙那。
聽見宋瑜難得一露的歌喉,歐陽芸不滿地叫喚道:“小魚兒呀,是不是這兩天的雨水把你灌得太飽了,大清早就哼哼唧唧吊嗓子,沒完沒了吵死了!”
心情舒暢的宋瑜才不在意歐陽芸的嘲諷,她邊晾衣服邊反駁道:“既然你知道如魚得水,為何還要明知故問?”
“唔!不對頭不對頭!”歐陽芸聞言嗖地一屁股從床上坐起來,用手揉了揉眼睛,上下仔細地打量著宋瑜。
臉皮薄的人開始心虛,開始臉紅。
宋瑜轉過身放好臉盆,趁機岔開讓她心虛的話題:“不要神經兮兮啦!再不起來,中飯時間也要過了!”
午飯時間。香噴噴、熱乎乎的午飯。唔。
這招對連續十幾個小時都沒有進食的人來說簡直有著致命的誘惑力,歐陽芸迅速被牽著鼻子走路。她掀起床邊窗簾的一角往外看了一眼又縮回到被子裏,打了個哈欠對宋瑜說:“小魚兒呀,還是你行行好幫我帶吧,我腰酸背痛的,實在是起不來了。就隨便來個小炒吧,分你一半。”
“我才不稀罕呢!”宋瑜衝發號施令的人哼了一聲。
歐陽芸的英雄本色,宋瑜可是一清二楚。歐陽芸小姐一到周末便在床上做法事,不到萬不得已,堅決不下床。周末一過,懶人通常是後悔不已,懊惱不決,抱怨頭又昏、腦又脹, 越休息反而越是累。於是乎,懶人歐陽芸小姐指令宋瑜要嚴格地提醒她,狠狠地督促她。可是光說說有什麽用呢,到了周末,歐陽芸繼續一心向佛,倒在床上做法事,宋瑜可是請不動這尊不願意動彈的大菩薩的。
大菩薩眼看發號的施令無效,一計不成又生一計,立刻施展開無邊法術:“啊~,啊~,啊~!我頭疼欲裂哦,可能是著涼了。小魚兒,親愛的小魚兒!你就可憐可憐一個生病中的同胞吧!”她抱著腦袋發出一聲聲的慘叫,可憐巴巴地看著宋瑜不停地哀求。
沒轍,沒轍,徹底沒轍。
宋瑜到底拗不過歐陽芸,最終答應幫她帶飯。
食堂內是恰逢壞天氣的周末所特有的人聲鼎沸加熱火朝天。雖然天氣不好,但飯總歸是要吃的。出學校不方便,那麽就隻好在食堂裏湊合湊合了。
嘈雜而濕潤的香熱空氣裏,宋瑜排在長長的小炒隊伍中一步一挪地向前移動,發楞的瞬間,她的胳膊被人用力地搗了一下,錯愕中轉頭一看,蕭嶽和尹明兩個大男孩正似笑非笑地站在她的身邊。
“宋瑜姐姐,我半個小時前就看見你去食堂,怎麽到現在還排在這麽後麵?”蕭嶽的眼珠骨碌碌地轉了幾下,裝出無比好奇的模樣。
“是你們兩個呀!我已經吃過了,這是幫別人買的。”宋瑜笑了笑解釋道。
人小鬼大的蕭嶽恍然大悟般地“噢”了一聲,陰陽怪氣地說道:“宋瑜姐姐,嚴碩一病,你就排上隊買小炒,真讓我們這些孤單寡人眼紅啊!”
他病了?他病了。
關心則亂。亂則被動。被動則臉紅。
大庭廣眾之下,蕭嶽的話讓宋瑜羞愧難當,“小鬼,胡說八道!我室友的。”她白了蕭嶽一眼,臉已經熱了,心裏不禁想起了早晨見麵時他疲倦的神色,昨晚分別時他淋濕的衣服。
輕聲責備沒有阻止蕭嶽的鬼話連篇和旁敲側擊。蕭嶽心裏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一眼看穿了眼前這個看上去不比他大多少的宋瑜姐姐心中私密的東西,她喜歡上了那個被她坐懷不亂的人。
“嘿嘿,宋瑜姐姐,嚴碩臥病在床,生命那個垂危哦!你大人大量行行好,救死扶傷,幫我們買三份吧,花樣隨意,這個隊實在是太長了,嚴師兄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蕭嶽一手捂著自己的肚子裝餓態,一手掏出一張飯卡就硬往宋瑜手中塞。
臥病在床?生命垂危?
關心則亂。亂則方寸全無。她沒來得及仔細想想就亂了方寸。
“什麽?你說什麽?”宋瑜抓住了蕭嶽的手,似乎對蕭嶽的話有些反應不過來。
蕭嶽啞然失笑,迅速捂起了自己的嘴巴。
“那就幫我們買一份吧,一份也行。”尹明是個實心眼的孩子,他以為是蕭嶽的獅子大開口嚇倒了宋瑜,連忙在一旁加以糾正。
“搞什麽搞,不要插隊好不好!”
“不自覺!”
“一插就插兩個!”
“不象話!”
“不準插隊,自覺點好不好。”
“講點社會公德吧!”
“餓死鬼投胎!”
長長的隊伍緩慢地向前挪動,不滿的聲音快速地向後傳遞。宋瑜的前麵隻剩了四五個人,但是後麵排著的人卻綿延到了食堂的門口,一個個都拿冷眼瞧著他們三個人,一個個都是鄙夷不耐的神情。“我的位置讓給你吧。”她拉了一下尹明,離開了隊伍,低頭走到長龍的最後,重新排隊。
有人回頭看她,她很窘。門外吹進一股冷風,小炒的香氣立刻散去不少,望著隊伍前方蕭嶽和尹明兩個打打鬧鬧的背影,她就不由自主地想他,覺得心裏十分不安。
“哎!宋瑜。”
“宋瑜姐姐!”
王淩燕和楚鑫鑫站到了宋瑜的身後,三個女人一台戲,說說笑笑的時候到了。
說說笑笑歸說說笑笑,不安依然纏繞在她的心頭。
“喂!宋瑜,王淩燕,下午練球!動作快點!”
“助教大人,小燕子,千萬莫遲到,讓我們那個望眼欲穿!”
拿著空飯盒的邵奕煒與鄭展飛勾肩搭背地朝門外走,看見幾個唧唧喳喳的女孩,嘴上不禁癢癢起來。
“呸!多管閑事!”“吃飽了撐得!”“臭嘴!”三槍齊發,立即射擊。
於是乎,吃飽了撐得嘴癢的兩個停下來,迎上排隊無聊閑得發慌的三個,提前開始下午混戰前的預演。
結果當然是以多勝少,以強勝弱,勝利的人捧著歐陽芸的飯盒滿載而歸。
宿舍裏,歐陽芸病懨懨地靠在床頭,瞟了一眼宋瑜手上的飯盒,有氣無力地說:“我真的臥病在床,生命垂危了。唔,吃不動了。”
就這一句話,聽的人那剛剛放下的不安去而複來,又上心頭。
宋瑜倒了一杯水放在靠近歐陽芸床頭的書桌上。
水,生命之源。生命垂危的人馬上變得有氣有力,不顧開水燙嘴的溫度,一口氣咕咚咕咚地喝完,嘖嘖嘴歎道:“活了,我活了!差點渴死!”旋即坐直身體,打開飯盒,大快朵頤。
倒,倒,倒!擔心的人立刻絕倒。
絕倒而後,她旋即想到的是那個他,同樣‘臥病在床、生命垂危’的人,是不是也有人這樣倒水給他喝。那些粗心大意的小家夥,知道如何照顧病人嗎?
天空依然下著雨,擔心的心湖泛起陣陣漣漪,不安化作了思念……
‘思念是一種很玄的東西,如影隨形,無聲又無息出沒在心底’,轉眼吞沒她在擔憂裏。
她做每一件事情都會想到他,尤其知道他病了以後,整個世界便停頓在那裏,所有一切都被擔憂占據。
這不安的心情一直持續、持續、持續到了下午的球場上。
羽毛球館裏,所有場地一片熱火朝天、你爭我奪的態勢,隻有與邵奕煒練球的宋瑜心不在焉,精力不能集中,才剛開始幾個來回,便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她的心思完全不能放到練球上,越想便越是擔心,球網對麵邵奕煒麵色紅潤、活蹦亂跳的身影幾次三番與腦海中嚴碩麵色蒼白、疲憊消瘦的身影交錯重疊,在她麵前不斷晃動,攪得她心神不寧。
眼見邵奕煒又一個飄球朝她站立的位置穩穩飛來,她一個走神錯愕便手忙腳亂,下意識地想去補救,偏偏白色的羽毛球存心和她作對,球頭和球尾兩度“嘭”“嘭”地碰到球拍上的網線。重複揮拍擊球,嚴重失誤!她目送著搗蛋球不聽話地觸網落地,左搖右擺。球停住了,她也發起呆來。
醒醒!醒醒!不聽話的腦子就是不醒。
對方終於忍不住了,踩著重重的腳步走到球網處,拾起地上的球,蹲著就對她十分不滿地喊道:“喂喂喂!小姑娘!注意力集中點好不好!你是不是腦子給大雨衝昏了,一個球也接不到。搞什麽搞!”
“嗯~?”別人的聲音到底比自己的管用,她猛然醒悟過來,將目光從地上球的落點、他蹲著的位置移開。
最後的時刻,眼睛裏不是潔白的羽毛球,而是潔白的運動衣,邵奕煒的衣服。
失態,失態,她居然這樣盯著別人看。
還好,臉的溫度正常。
她順勢放下球拍,用食指揉了揉兩邊的太陽穴。
邵奕煒站起身來,望著沉默不語的人,皺起了眉頭問道:“該不是真病了?”
“沒有。”她故作平靜地回答,停下揉太陽穴的動作,彎身就去拿拍子。
“不舒服就不要練了,我就看不得女人裝樣!”白色的身影站在球的落點,隔著綠色的球網,聲音提高了八度,引來旁邊場地的人紛紛側目相望。
女人裝樣?女人裝樣!一貫以來堅持不懈、屢教不改的‘小姑娘’稱呼一眨眼變成‘女人’了,什麽意思?什麽意思!
橫豎是沒禮貌!沒禮貌!
這話讓人一聽就氣不打一處來,是可忍,孰不可忍?
有人圍觀了,等著好戲開演。
她感到煩躁、煩躁不堪。
三番五次,三番五次地,他觸範她,挑戰她的忍耐極限。
極限,忍耐的極限被衝破。
‘女人裝樣’?她實在忍無可忍。
他的好,抵不了他的惡。
無名怒火勢不可擋。她徹底對自己的無名怒火繳械投降。
沉下臉,她冷冷地對關切的目光說:“我不舒服,今天就到此為止。再見!”
她掉頭而去,場上突然安靜了。
素材,絕好的八卦素材。
她氣憤!
“一個個傻愣著幹嗎,你們都要請假嗎?大家繼續練習!繼續練習!你過來,我說你呢!”邵奕煒的聲音中氣十足,一個看熱鬧的大一小隊員立刻成為場上新的熱點人物。
“你盯著我看幹嗎?去,把那些球都撿起來,後勤工作是怎麽做的嘛!”邵奕煒繼續捧星活動。
紅著臉的小隊員彎腰去撿球。
鄭展飛將腳邊的一個球趁機踢了過去:“小姑娘,還有這個!”
聽到‘小姑娘’,宋瑜情不自禁地回頭,隔著兩個場地的距離,邵奕煒在看她。
他的目光,不對,很不對。
她忽而有些驚慌。
腦子糊塗,眼神也亂了。她這麽想。
天空依然下著雨,走在清爽的雨中,煩躁漸去漸遠。她又想起了那個他。
宿舍裏很安靜,歐陽芸在上網。
“這麽早就回來了,晚上酒錢也省了?”吃飽肚子的歐陽芸開始扁宋瑜。
“誰說我們每次都喝了?我是酒鬼嗎?”宋瑜反駁。
“你是‘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歐陽芸樂顛顛地說,“博大精深的佛學偶們不懂,不過,小姑子長身體的時候,想擋住這“灑肉”誘惑,也不用這麽早就回來嘛!”
好個貧嘴的歐陽芸,把她比作正在長身體的小尼姑―――偷著吃肉!宋瑜撲過去就捶貧嘴的人:“是不是想打色情電話,怕我在這裏,你不方便?”
挨了一下的歐陽芸氣歪了臉:“誰理他,我們分了!”
這麽輕飄飄的,就這麽輕飄飄的!宋瑜不敢置信地呆了。
“去吧,忙你的去吧,姐煩著呢!”歐陽芸推開宋瑜,埋頭上網。
娛樂版的八卦,五色繽紛,最多的就是分分合合的緋聞。
也許不是真的。
七年的感情,哪能說分就分呢?
房間裏有個心情不好的人,應該讓歐陽芸獨自靜處才好。自己該幹什麽呢?
牆腳的廣告傘很顯眼。
誘惑,誘惑,誘惑來了,擋也擋不住。
宋瑜帶著碩大的廣告傘出門時,歐陽芸在她背後奇怪地喊了她一聲:“雨停了,你帶那個醜八怪幹嘛?”
宋瑜含糊地說了句“還傘去”就慌裏慌張地關上了門。
下樓梯的時候,她想起來,自己曾經告訴過歐陽芸,傘是問朋友借的,周末去還傘?的確有些莫名其妙,歐陽芸肯定會大驚小怪的。
哪顧得了那麽多。
誘惑,致命的誘惑。她想見他。
雨真的停了,空氣濕潤而清爽。
電信工程學院計算機係的男生宿舍裏學校正門不遠,離研究生宿舍卻有約二十分鍾的路程。宋瑜急匆匆地走到路上,走著走著又放慢了腳步,心慌意亂、害起羞來。明明幾個小時前才與他道別,此刻的她卻是如此渴望地再度見到他。
他的病完全是因為她淋了雨而得的,就是一個普通朋友,也該去看望一下,難道不是嗎?但是,但是,如果蕭嶽關於他生病的那番言語隻是開玩笑的話,她這麽興師動眾地趕著去看他是不是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思前想後,思前想後。她有些討厭自己的反複無常。看了看手中的廣告傘, 她似乎給自己找到了一個合適的理由。一邊思考著該說些什麽才好,一邊又加快了腳步。
在男生宿舍門口的傳呼室,她很快就查到了要找的門房號,嚴碩的寢室與邵奕煒的寢室僅相隔了幾個房間。在過去的一年多時間裏,她無數次地拜訪過邵奕煒的寢室,卻從來沒有遇到過他,從來沒有。
不可琢磨的緣分。
當腦海中浮現出邵奕煒的笑臉時,她感到頭大,他應該還在練球。她暗暗祈禱著不要遇到這個作狹鬼,逃也似的三步並作兩步快地上了樓梯。 一路平安。周六下午的宿舍人煙稀少,走廊上幾乎連個人影也沒有,但人聲還是有的,偶爾從關著的房門後傳來嘩嘩嘩的洗牌聲和斷斷續續的音樂聲,間或夾雜著幾聲興奮的嘻鬧和叫喊。
她深呼吸、深呼吸,小心謹慎地好容易到了一心想找的門前,裏麵寂然無聲。
寂然無聲,讓她猶豫。
走廊上傳來陌生的說話聲。
糟糕!要被人看到了!事不宜遲,事不宜遲,千鈞一發之際,她抬手扣門。
下手很重,很不淑女。
“請進。”他的聲音。
他的聲音,她的雙腿開始發抖。
不,是全身發抖。抽風了!
“請進。”他又說了一句。
她深呼吸、深呼吸,眼角的餘光掃到走廊上過來的幾雙鞋子時,手已經轉動門把一步跨了進去,做賊心虛地立刻關門。
糟了!糟了!糟了!好象到男人的房間時,女孩子應該開著門的,特別是陌生男人的房間。以防不測。她呢?迫不及待地關門―――囧!什麽意思嘛!
太遲了。什麽都太遲了。去開門嗎?還是不要了吧。被人看見,特別是被那幾個人傑鄰居看見,隻會更加槽糕。
寂然無聲,沒有人煙。空城計?
一眼望去,房間不大卻格外空落,四個上下鋪的單人床似乎隻住了兩三個人,其餘的床位不是堆了書和雜物之類就是鋪蓋已被整齊地卷起,房間中央中間的桌上有一副未下完的圍棋,棋子黑白交錯,占滿了一大半棋盤,靠窗的一張桌上顯眼地並排擺放著四隻開了封的可樂罐。
可樂罐。明明是他,隻是不見人影。
她正納悶著,便聽到了人聲:“嗨!哦,你好,宋瑜。”
熟悉的聲音難掩吃驚的語氣,聲音的主人從可樂罐上麵靠窗的上鋪探出一個腦袋來,頭發蓬亂,一副剛剛睡醒的樣子。
窘,窘,窘死了。人家還在睡覺,她貿然闖入,又幹壞事了,簡直槽糕透頂!
“嗨,嚴碩。”她害羞起來,逆光中他的臉不甚清晰,隻感覺他的精神似乎還不錯。
怎麽辦?她沒了主意,路上想好的千言萬語此刻都在沒嘴的葫蘆裏倒不出來了。
鎮定,鎮定,鎮定!她努力安慰自己。
她鎮定不了,心跳得厲害,要得心髒病了!
醫生來了。
“哦,你來還傘啊?謝謝你,其實不用還了。”他這樣說,床上傳來穿衣服的悉悉嗦嗦聲。
這個處方很不對症下藥,得心髒病的人呼吸困難起來:原來他是不要這把傘了。是啊,這樣一個碩大無比的醜八怪,平時誰會去用呢。
千言萬語化為灰燼,呼吸困難的人隨即失語,變成膽小的老鼠,想找地洞的老鼠。
地洞,地洞在哪裏?
“等一下啊。” 穿衣服的貓讓老鼠等一下,膽小的老鼠沒找到地洞,隻好等了。
不對,其實老鼠很想等的,因為那個……
這一等,嘩嘩嘩,魔術發生―――膽小的老鼠瞬間變成文靜的淑女,她羞答答地站在放圍棋的桌邊,凝視著她不會下的黑白子。
貓跳下來了,下床落地,瞬間變成英俊的紳士。
“你會下嗎?”紳士問淑女。
“不會,你呢?”淑女不好意思,抬頭看紳士。
“隻懂規則,下得不好。這盤棋是我同學擺的,他每天有空就下幾步,是個珍瓏棋局。”
珍瓏棋局,《天龍八部》的珍瓏棋局。嘿嘿!這個她是知道的。
淑女開始神遊,臉上露出迷人的笑容。
紳士開始走神,臉上露出迷人的笑容。
微笑的眼睛對上微笑的眼睛,淑女紅臉,紳士低頭。
這是愛情的火花嗎?
還是心湖的漣漪?
火花燒紅了她的臉,漣漪輕輕蕩漾在他的心間。
慢鏡頭就此定格,男女演員變成石頭。
石化,石化,徹底石化。
“阿嚏!”高石頭打了個噴嚏,矮石頭裏便蹦出了善解人意的小仙女。
善解人意的小仙女說:“你病了,需要吃點感冒藥吧。那個,你有藥嗎?”
高石頭搖身一變成牛郎,回答小仙女道:“有的,有好多呢。” 牛郎有輕微的鼻音,隔著不遠的銀河嗡嗡作響,真像牛啊。汗一下。
小仙女很少生病,最近的一次感冒都不知道是幾年前的事了。
牛郎到底是凡人,總歸會頭疼腦熱生個小毛小病的,常備藥品,可以理解。
牛郎拉開可樂罐下書桌的抽屜,藥香撲鼻,原來愛喝可樂的牛郎是藥罐子,不,是藥箱子!
銀河這頭的小仙女忍不住噗哧一笑,銀河那頭的牛郎於是招手示意小仙女過橋去看他的百寶藥箱。
不是鵲橋相會,注意:宿舍裏是不許養喜鵲的!所以,所以小仙女就幹脆自己行動了,大步過橋走到了牛郎那頭。
銀河瞬間消失。
牛郎織女居然膽敢破壞七月七才相會的老規矩!貶回人間,貶回人間!
人間。宋瑜和嚴碩。
好奇心驅使著她去看他的抽屜,僅僅低頭一眼,她便“吖”地笑噴了。那是滿滿一抽屜的藥物,可謂應有盡有,除了維生素C片、感冒藥、消炎藥、止咳糖漿,還有止痛片、腸胃藥、跌打膏藥、創口貼、雲南白藥、紅花油、風油精,等等等等。
品種齊全,超過24小時便利店。即便是她的家裏,也不曾有過這麽豐富的醫藥貯備。笑噴的嘴巴一旦張開就再合不攏了―――緊急處理,用手捂上!捂著嘴巴當淑女。
藥箱子紳士鎮定自若,仿佛覺得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不慌不忙地補充道:“你的‘生病就吃藥’觀點可跟我的母親如出一轍,她是醫院裏的護士長,每次回家總被她逼著帶藥過來,我這裏快要變成遠近聞名的藥房了。”
藥房先生的媽媽是護士長,怪不得呢!
“你是不是經常生病受傷呀?”淑女放下捂著嘴巴的手,好奇地拿起了一盒壯骨麝香止痛貼膏―――媽呀!紳士要用這個東東嗎?
手上是消炎鎮痛、舒筋活血的跌打損傷貼藥。身旁是文質彬彬、溫文爾雅的眼鏡書生。聯係不起來,絕對聯係不起來!
書生攤攤手笑:“那倒沒有,我媽媽總說有備無患,我隻好悉聽尊便。”
寶貝!媽媽的寶貝!
“你媽媽很寶貝你哦!” 淑女放下藥盒,了然地回笑。
雷!這麽大的男生,怎麽受得了這種話!‘你媽媽很寶貝你’,這分明是在扁人嘛!淑女捂嘴反省!太遲了!太遲了!
紳士到底是紳士,麵對如此嘲諷,舉重若輕、一笑置之。所謂笑傲江湖,大概就是這樣子的吧。淑女變成俠女,一臉神往。
笑傲江湖的俠士想了想說:“其實是家裏多年來養成的習慣吧。主要是因為我小時候非常頑皮搗蛋,從幼兒園到小學一直都有點小兒多動症,上課時總是坐不住倒也罷了,下課後難免到處闖禍,打架跳坑翻牆上樹,常常把自己弄得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舊傷未好新傷又來。我父親做銷售經常出差,我母親在醫院也要倒夜班。他們盯不了我的時候,我就成了脫韁的野馬,我行我素。他們打過罵過以後,還是拿我沒有辦法,看著我身上的傷也很心疼,於是家裏總備著許多治外傷的藥,一直到現在都是如此,雖然都沒有用了。”
天呀!這哪裏是什麽文弱書生,分明是《絕代雙嬌》裏的‘小魚兒’第二,頑劣無比!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
俠女的心裏糾結―――她明明是喜歡書生的,可是,可是書生是披了羊皮的狼,灰太狼?亂了!怎麽想到懶羊羊去了。不能走神,不能走神!
變成草莓果凍的笑容凝結在她的臉上,那是一片可愛的緋紅顏色;變成算命水晶的眼睛仔細打量著他,那是兩束探究的透明目光。
他坦然微笑,風度翩翩―――除了頭發有些許淩亂。俗話說,三歲看到老,她努力要從他身上找到一些幼時的影蹤,可是一無所獲。
小時候的樣子是不算數的,那時的她不過是個傻乎乎的小胖妞,有資格挑人家嗎?沒有,沒有。
長大的她現在苗條了,不,是健美,瘦了,真的瘦了,身材很好,唔,有些不好意思,但範萍是這麽說的,歐陽芸也是這麽說的。如果範萍的誇獎不算數的話,那歐陽芸的話是不會假的,何況她自己也是這麽覺得的。
長大的他本性大變,現在文秀了,不,是儒雅,真的文質彬彬,很有氣質。唔,有些不好意思,但她的確很喜歡他,喜歡他的坦白,喜歡他的真性情。
草莓果凍慢慢化開,燦爛的笑容綻放在她的臉頰,靈動的眸子清澈閃爍,他的倒影在她的眼底,漾起一片愛的漣漪。
他從床上搬下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放到書桌上,敲了兩個鍵,轉頭看她。
偷窺的人被抓個正著,她的眼睛,不,是目光,迅速逃跑,逃跑!逃到了他的電腦上。
“你喝水嗎?哦,不好意思,我隻有可樂。”
可樂男孩邀請她共享他的可樂,她對著電腦點點頭。
可樂的甜香裏,他看著她笑,她笑不出來―――該死的二氧化碳,她想打嗝!
把嗝壓回去,壓回去!
她的樣子一定很痛苦,他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包紙巾―――太感動了!這麽細心的男孩。
這是調皮搗蛋鬼嗎?不,是窈窕紳士!
用他的紙巾掩住自己的嘴,她文雅地打了個小嗝,桂花香味撲鼻而來。
啊,桂花香味的紙巾。她嗅著這甜甜的芬芳,醉了。
不,不是醉了,而是臉紅。
他又笑,準是笑她的!
窘,怎麽辦?
無語,無謀。
她盯著電腦屏幕發楞。於是他問:“你那台電腦應該沒問題了吧?”
“嗯。”電腦是沒問題,有問題的是她,快點想―――該說什麽!“謝謝!”她說。老掉牙的話,幾個小時前就謝過了。
“不用謝。”他也沒話了。
冷場。
她繼續盯著他的電腦,他的目光順著她的視線也落到了自己的電腦上,黑色屏幕上幾行白色語句正閃著微弱的光。
他立刻行動起來,三下五除二,幹脆利索地確認保存、關閉窗口。
專注的男人是最有魅力的男人。盡管他忽視了她。
花癡的她問道:“這是程序嗎?”
“是啊。”他頭也不回地應付她。
頭也不回更好,花癡的人膽子更大:“你是怎麽會迷上電腦的?”
他不加思索地答道:“我堂哥是個很酷的電腦迷,我是被他傳染的。”
原來他也是別人的小尾巴。
她是範萍的小尾巴,他是堂哥的小尾巴。
他的事情很快就做完了,兩個小尾巴開始比賽講故事。
他說:“小學五年級時學校組織春遊,我跟同學比賽爬陡坡時,不小心踩在了一塊鬆動的石頭上,結果連人帶石一起滾下山去,腦袋摔破不算,右腿也摔成骨折。綁了石膏在醫院裏躺了一個多月之後,又在家裏休息了幾個月才返校上課。那時我腿腳不便,日子過得實在太無聊,每天都愁著如何度日如年。堂哥看我無所事事,成天沒精打采,便在我父親的電腦上裝遊戲陪我打發時間。從那以後,我一度迷上了遊戲,而後是網遊,再後來是自己動手編程,這樣便肯老老實實呆在家裏了。”
皮大王的故事,聽第二次後,她就習以為常了,從容地笑。
他注意到她笑個不停,不服氣地反問她:“你學體育出身,小時候沒準也是個好動的女孩吧?”
原來她在他心裏也不是什麽淑女,而是皮王後。皮大王的王後?羞!
她立刻為自己辯護:“唔~,不對。這也是很多人都不相信的事。我小時候可安靜呢,也很聽話,隻是身體一直不太好,每逢換季的時候都要感冒發燒。有時自己好好的,別人生病了,我也很容易被傳染上。家裏麵,我父親工作很忙,也時常生病吃藥,他管自己叫老藥瓶,就把我叫做小藥瓶。我母親是體院的老師,年輕是曾是省裏的田徑運動員,身體可好啦。她總歎氣說,他們身上的優點我怎麽一點都沒有遺傳到,不良基因倒是全部收羅來了。好在我媽媽沒有對我完全灰心,她相信生命在於運動。我上小學時,她開始帶著我參加體院學生的晨練。最初我隻是在一旁看看,模仿著伸伸手,踢踢腿什麽的,慢慢的,我也能跟著學生的方隊跑步了。自那以後,我的身體素質越來越好,後來連高考還靠體育加分,這就連我自己也沒想到。”
出乎他意料的新奇故事,他訝異地張了張嘴,便再也合不攏了,笑。
迥然不同的童年經曆讓他們彼此之間都多了一份奇妙的感覺,不再說話時,兩個人相視而笑。
相視而笑。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突然被撞開了,一個矮個子男生闖了進來,他一看房間裏的情形便樂起來:“喲!嚴碩,女朋友來看你了啊!”
女朋友?他有女朋友?她緊張地朝門外看,隻有空氣,空氣,唯一的女的便是她自己。
女朋友?說的難道是自己?心驚肉跳的人抬頭看他。
啊!她居然緊緊地挨著他!要死!趕快退後一步,啊!!桌子死死地擋住了她的退路。
無路可退,她真變成女朋友了?心跳、心跳、心跳。
他認可嗎?
判決書來了。他說話了。
他從容地對她介紹道:“來,認識一下,這是我的室友齊恒遠。”又對室友介紹道:“這是體育係的宋瑜。”
名正言順的女朋友。嘿嘿!他認了!搞定了。真的搞定了!
一場秋雨搞定一個男朋友,好爽啊!
“久仰久仰!”齊恒遠笑著說。
久仰久仰?
為什麽?明明是才好上啊?算好上了嗎?
不對,不對!死了!死了!
照片!準是那該死的照片!
源遠流長、根深枝茂的豔照。
“你好~。”出盡洋相的女朋友裝笑,竭力控製自己的顫抖的聲音。
“你好!”齊恒遠點頭示意,隨即補充道:“打擾你們了!別急哈,我這就要走。”他匆忙從房間中央的桌下抽屜裏拿東西,目光卻在桌上的棋盤上停留住了。燈泡,大燈泡亮起來!
每一個閃閃發光的大燈泡的旁邊,都有一對又囧又槑的男女。
珍瓏棋局。這要耗多久?
珍瓏變成蒸籠,蒸啊蒸啊……
堅持到底就是勝利!還有,還有一口氣……
大燈泡終於熄滅了。齊恒遠落了一個?雍螅?寰僥信?⑽⒁恍Γ?挪嚼肴ァ?r
門合上的那刻,屋裏變得十分安靜。
窗外的天已經黑了下來,不知何時又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輕輕地敲擊著玻璃,發出有節奏的“啵~啵~”聲。
房間裏沒有開燈,對麵宿舍樓的燈光投映在兩個人的臉上,朦朦朧朧中隻看得見彼此柔和的輪廓,氣氛也變得曖昧起來。
告別的時候到了,可她依依不舍。
賴下去?唔,不好,很不好。女孩子要矜持,矜持!
“我要走了,再見!”她說。
雨聲,輕輕的,輕輕的。
她突然想到她沒有傘。
“再見!”他說,卻先發製人地朝門邊走去。
一秒後,燈火通明,他的手從開關上拿下來,順手拿起了門邊的一把黑色折疊傘:“你用這個吧。”
傘放到了她的手中,他的指尖冰涼冰涼的。他還生著病呢,都是為了她。她心潮起伏。
“謝謝。”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四目交投,她臉紅了,他笑了。
“不謝。”他為她打開了門。
他為她打開了門,一道通往愛的大門。
握著他的傘,她漫步在淅淅瀝瀝的秋雨中,路燈投下的影子不再孤孤單單,他的傘陪伴著她,就好象他在陪伴著她。
雨夜溫柔,舊夢重溫,她的心中泛起一片喜悅的漣漪。
第十九章 簡單的囍遷
第二天是周日,雨過天晴,碧空如洗,宋瑜吃過早飯便出門搭公車去幫範萍搬家。
範萍住在H市城南一套兩室一廳的老公房裏,與離她教書的職業高中遙遙相望十分方便,騎車上班路上隻需十來分鍾。
房子是範萍與另外兩位同校的女老師一起租下的,其中較年長的一位單獨住了一間小臥室,範萍則與另一位同期進校的年輕女老師一起共用一間稍大的臥室。由於近幾年來H市的房價越長越離譜,好地段房租的價格也相應越來越貴。對於剛剛參加工作教師來說,工資不高,用錢的地方卻有不少,所以這樣的分租在年輕老師中非常尋常普遍。
和宋瑜一樣,範萍也是家中的獨女,父母都在工作,並不需要她補貼家用。兩位老人很是寶貝這個從小就懂事而乖巧的女兒,常給她寄這寄那,叫她一人在外,該花錢的地方盡管花,別太委屈自己了。可是範萍不是嬌生慣養的人,從小就過慣集體生活的她認為大家合租住在一起,又經濟、又熱鬧、又可以相互照應,何樂而不為?
話是這麽說,但無論如何生活空間還是十分擁擠。小小的公寓裏,所有連接地板的牆壁都被東西擋住了。客廳裏,一張沙發三個座位,三個女主人,正好一個蘿卜一個坑,再沒有了客人的位置。範萍的臥室裏,兩張單人床之間,隻留下僅能容一個走路的過道。
範萍的未婚夫鄒桐曾經開玩笑說,範萍的公寓是女兒國,他不是唐僧,所以一到門口就得沒商量地掉頭離開。
範萍當時說鄒桐貧嘴,可宋瑜能理解鄒桐。因為範萍沒有自己獨立的空間,不太好招待客人,宋瑜自己隻在範萍剛參加工作時去玩過一回,後來她們都約在外麵見麵了。
可今天不同,因為範萍要搬家,未婚夫肯定要來幫忙,兩位合住的女老師特意出門,把整個房子都留給了範萍。
宋瑜的運氣不太好,昨晚被歐陽芸審問了一個通宵後,一早醒來就發現睡遲了,途中轉車加上交通堵塞,花了兩個多小時才趕到目的地。等她到的時候,都快中午了,生活區裏到處都是做菜的香味,她就好象特地趕著去蹭飯似的。
好在是自己最最要好的朋友,宋瑜才不在乎呢,更何況,範萍根本不會做飯,沒準還等著自己去露一手。她會什麽呀?嘿嘿!最最簡單的,涼拌黃瓜,涼拌番茄,炒雞蛋,炒青菜,說出來也是有些汗人的!
宋瑜媽媽的教導:女孩子不會做飯,以後嫁不出去。宋瑜才不信這個,範萍就是最好的例子―――不會做飯,一樣嫁得出去,更何況,宋瑜的手藝拿出來現世寶,別說留住男人的胃了,就是自己的胃都留不住。
走進門來,東瞧瞧西看看,四四方方的客廳收拾得幹淨而整潔,簡易的折疊餐桌上已經擺上了幾樣熟菜;不大的臥室裏,範萍正在打包著行李,兩張單人床之間堆了三隻箱子,兩隻紙盒,顯得更加擁擠不堪,無處落腳;小小的廚房裏,鄒桐手忙腳亂地準備著蔬菜,水聲,切菜聲,收音機調頻台的歌聲,聲聲入耳。
原來鄒桐是個大廚啊,好命的萍萍啊!宋瑜看著料理台上碧綠的顏色,心裏明白,從今往後,自己靠邊站,沒得露了。
宋瑜轉了一圈,已經沒有什麽事好做,便把臥室門邊範萍仍出來的垃圾逐一收攏歸集到廢物袋裏。
垃圾不多,一些過時的舊衣服和幾本過期的舊雜誌。範萍的口味要比宋瑜成人化許多,特別是工作以後,除了每日化淡妝,手袋裏少不了一本當季的時尚雜誌。這兩樣東西,小尾巴宋瑜還沒有學會,或者說是不習慣去仿效。
雖然不習慣,但是女孩子都有愛美的天性,興趣總是有的。
宋瑜隨手拿起堆在最上麵的一本《VOGUE》,翻過有著一個明顯茶杯印的皺皺的封麵,目不轉睛地讀了起來。
不知不覺中,眼前的光線暗了一暗,隨即又明亮起來,宋瑜朝窗戶的方向轉過頭,發現範萍正蹲在她的身旁,手中拿著一本雜誌出神。
那是一本十年前的《萌芽》,陳舊的紙頁早已泛黃,邊邊角角卻異常的平整,可見主人閱讀時十分愛惜。
那會是範萍的東西?對比手中紙頁簇新、裝楨精美,但卻落上斑斑水漬的《VOGUE》,宋瑜疑惑萬分。
《萌芽》,十年前的《萌芽》,範萍拿著它出神。
宋瑜的心中倏然開啟了一扇小窗,記憶中範萍的初戀往事撲麵而來,那個在自己夢中也曾莫名出現過的少年仿佛穿越時空,正溫文爾雅地站立在少年體校陳舊的宿舍樓大門前,手裏拿著一本嶄新的《萌芽》,笑意盈盈地望著他心愛的女孩,輕輕地將雜誌交到她的手中……
廚房裏傳來一陣菜下油鍋的翻炒聲,夢―――它斷了。
回憶需要穿越十年的時光,夢―――它早就斷了。
宋瑜的心中一陣難過,她用胳膊肘小心地搗了搗範萍的手臂問道:“唉,那個,要不要留著?”
“留什麽留?”鄒桐的聲音從她們身後響起,他彎腰看了看範萍手裏的東西答道:“喔!那個《萌芽》啊,中學生讀物。萍萍你多大了,還好意思看那個,趁早趕快扔了得了。我可告訴你,我那可不是曆史擋案館,哪有地方擱這麽多老古董。”
鄒桐手裏端著的鮮菇菜心香氣四溢,可他大嗓門的嘮叨卻很不悅耳。
鄒桐匆匆走了,範萍卻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氣氛不太好。
宋瑜感到自己的小腿陣陣發麻,索性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兩隻腳,又彎腰把手中的《VOGUE》裝進了廢物袋。她正想著該說些什麽好打岔,身邊的範萍突然手一揚,手中的那本《萌芽》便“嘭嗵”一聲掉入了廢物袋。
宋瑜手裏的袋子頓時沉了一沉,她抬起頭來望向範萍。
範萍沒有化妝,臉上波瀾不驚,沒有絲毫的表情,栗色的披肩卷發被一絲不苟地高高盤起,整個人顯得冷傲而僵硬。
氣氛很不好。
宋瑜的心裏劃過一絲淡淡的憂傷,壓抑中,不安的暗流徐徐湧來。
這時,客廳裏傳來了鄒桐興高采烈的喊聲:“開飯了!開飯了!小瑜,萍萍,別忙了,先來吃飯吧。”隨之而來的是安放筷子碗碟的清脆聲響。
心情不好,吃不下了。
宋瑜仍舊提著廢物袋發傻。範萍早已恢複了正常的表情,她刮了一下宋瑜的鼻子好笑地說:“小傻子,想什麽心事呢?昨晚你急著要告訴我高興事,正好邊吃邊說吧。”
高興事。
宋瑜想起來了,她本來想對範萍講述這兩天裏在自己身上發生的美妙的一切,希望能夠與範萍一同分享她心中的甜蜜和喜悅。可是今天鄒桐一直在場,範萍也忙著整理東西,宋瑜隻好打消了這個念頭,她轉而說道:“下個月我爸爸要到這裏來出差,你想從北京帶點什麽嗎?還有,想要什麽結婚禮物,沒準北京的比這裏的好!”
“啊,你爸爸要來了,太好了!這下你又好發發嗲,撒撒嬌了。我沒有什麽要帶的。你要真想送禮物,就把你自己送給我吧。我可想要你這樣一個乖乖的小妹妹了。周末就過來和我們一起住,好不好?”範萍說著充滿憐愛地張開雙臂便要把宋瑜摟到懷裏。
“得得得,母性泛濫!”鄒桐看不下去,搶身過來,雙手扳過範萍的肩,把範萍摁到了餐桌旁的椅子上,對她說道:“你那麽喜歡小妹妹,幹脆咱們快點生一個,要不來兩個也成,反正我們都沒有兄弟姐妹,家裏熱鬧點才好嘛。”
宋瑜被逗樂了,高興地拍手附和道:“哈哈,這下我能升級當幹媽了!”
幹媽?看著天真稚嫩的幹媽,鄒桐開懷大笑。
“一個兩個,臭美死你們!”範萍啐道,“走,不理他,我們洗手去。”嘴上罵著兩個,行動上隻懲罰一個,範萍說著撇下鄒桐,拉起宋瑜就走。
小尾巴宋瑜很高興,屁顛顛的跟著去了。雖然範萍結婚了,但鄒桐的地位明顯是比不上自己的。
女士們洗好手回到餐桌前,鄒桐不知從何處變出一瓶杏花村汾酒來,隻見他熟練地擰開了酒瓶蓋子,取過桌上近身處的玻璃杯便往裏倒,一陣醇甜的清香撲鼻而來直入心田。他邊倒邊問:“哎,你們兩位,要不要都來點?”
範萍站到他身後一手按住了瓶身勸道:“少喝點吧,出門應酬喝,在家吃飯也要喝,小心喝出毛病來。”
鄒桐順勢放下了酒瓶,滿眼寵溺地望著範萍說:“好好好,老婆大人,就這一小杯,還不行嗎?”
範萍搖頭笑道:“少來!先把瓶子給我交出來。”
看著眼前別人恩愛的一幕,宋瑜覺得自己變成了白天裏的大燈泡,黯然無光。
鄒桐笑容滿麵地把酒瓶遞給了範萍,隨後端起半滿的玻璃杯,微抿了一小口歎道:“‘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我還是這個習慣,酒雖不易多喝,但家鄉的汾酒聞著清香幽雅,入口醇甜柔爽,飲後滿口餘香,讓我欲罷不能。”他用無限欣賞的目光看了一眼範萍,對著宋瑜說道:“就象我家萍萍,內柔外秀,豐韻悠然,如同這美酒一般沁人心脾。”
鄒桐不愧是做了多年的售後服務,口才真好,說起來一套又一套的。他這樣直言不諱、毫無顧忌地誇範萍,簡直要賽過言情戲裏的最佳男主了。
如果這話是說給宋瑜聽的,宋瑜一定會羞死,但這話是說給範萍聽的,宋瑜才不羞呢,聽了羨慕萬分,也跟著打趣範萍起來:“哇,鄒大哥好詞藻,以後我看到萍萍也要‘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大的發瘋,小的跟風。氣氛很好。
“啪!”範萍用力拍了一下鄒桐的手,佯裝惱道:“都是你不好,還沒喝就借酒發瘋,我看你還是不要喝了。”
鄒桐趁機握住了範萍的手,站起身來舉起了杯子:“來,為了今天萍萍正式入住新家,咱們幹一杯!”
鄒桐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無比滿足的幸福的笑容。
“鄒大哥,萍萍,祝你們幸福!”宋瑜舉起橙汁,說出了自己真誠的祝福。
“祝我們大家都幸福!”範萍也舉起了橙汁,臉上露出動人的微笑。
三個人高高興興地碰杯,餐桌上喜氣融融,香氣浮動。冬日的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溫暖和煦。
一切都是那麽美好,那麽甜蜜,宋瑜先前的不安煙消雲散。
顯而易見,鄒桐深愛著範萍,愛慕之情,溢於言表。也許範萍不能完全忘記前緣舊事,但隻要他們傾心相愛,當下才是最重要的,難道不是嗎?範萍自己說過,時間使人忘記愛情,愛情也使人忘記時間。十年的漫長歲月讓很多過往都成為了塵封的回憶,那就讓它繼續塵封吧。
宋瑜記得範萍說過,她與那個他之間,很多很多事,她都記不得了,而現在,鄒桐的愛,美滿的家庭生活,會讓範萍擁有實實在在的現世的幸福,這些終將會取代過去,慢慢在範萍的記憶中占有更加重要的位置。
記得哪本書上,有句這樣的話:隨著時間慢慢沉澱,有些人終將在心底慢慢模糊,學會放手,才能成全自己的幸福。
範萍放手了,如同她丟下了那本十年前的《萌芽》。她一定會幸福的!
鄒大廚的手藝很好,宋瑜不斷地向鮮菇菜心發動攻勢,鄒桐和範萍還不停地給她夾菜,她迅速地撐飽了,抿著橙汁,樂嗬嗬地聽大人們談天說地。
酒至半酣,鄒桐取出了數碼相機對範萍說:“萍萍,我給你在這裏拍幾張吧,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老婆了!最後的留念。”
範萍看著宋瑜說:“我們一起,單身宿舍裏的女孩子們,每個房間都要一張。”
鄒桐看著範萍說:“不夠不夠,我也要和你一起,鄒桐搶親圖,小瑜,從門口開始拍,每個房間都要一張。”
鄒桐搶親圖?三個人哈哈大笑。
吃過飯後,鄒桐喊了兩部出租車,他和一些大物件隨著其中一輛車先去他的住處,宋瑜和範萍搬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坐另一部車隨後走。
鄒桐買的公寓在城東的機場附近,是一處新開發的花園小區。小區裏除了幾棟高層公寓,還有不少連體別墅。小區中央有一個人工湖,也許因為冬季將到,湖水清澈明淨,湖麵上見不到任何植物,噴泉也不再噴水。湖的周圍是一片小徑環繞的綠化地帶,錯落有致地種植了不少鬆柏東青等常綠樹種和桃李楊柳等季節性樹種,一叢叢修剪整齊的灌木和幾座奇形怪狀的假山點綴在其間,每一個角度望去風景都各不相同。樹下的草地才被自動噴水裝置灑過水,在午後的陽光下顯得格外鬱鬱蔥蔥,生機盎然。
“好美啊!”宋瑜在出租車上一路看過來,不禁發出輕輕的感歎。
“以後有空可以經常來玩了,反正鄒桐時常出差不在家。”範萍看著宋瑜笑道。
“就是太遠了。你上班也要坐很久公車呢。”宋瑜轉過頭對範萍說。
“鄒桐建議我買個奇瑞的QQ車開,我積蓄的錢正好能投進去。”範萍看著車窗外來來往往的小汽車興奮起來。
“啊!那樣真好,你也要成為駕車族了。”宋瑜聽著開心地抓住了範萍的手臂。
“就怕我駕照考不出來。師傅,到了,就是這裏。”範萍說。
開車和膽子好象沒有直接的關係,宋瑜不會開車,但一想到從小就在高低杠、平衡木上翻騰的範萍居然會害怕開車,心裏就想笑。
兩人轉眼到了公寓的樓下,鄒桐已經從他那部早到的出租車後廂卸下了行李,馬上又趕過來卸她們這輛車上的東西,很快地,地上就攤了不大不小的一堆。範萍叫宋瑜呆在樓下看東西,便與鄒桐一起往電梯裏搬運起大小物件。
看東西,小孩子的活兒。
宋瑜守著一堆東西閑著無事,開始習慣性地東張西望。
東張西望,左瞧右看。
東張西望中,一個頭戴米色棒球帽的男子身影躍入了她的眼簾,有些眼熟,無論是棒球帽還是人。
米色棒球帽從一排連體別墅中快步走出,步履匆匆地直奔不遠處的訪客停車場。
不一會兒,一個身形苗條的女子樣子急切地追趕了出來,慌慌張張中沒有來得及扣好大衣的紐扣。跑動中的風帶起了大衣的下擺,露出裏麵單薄的印花家居衣服。
男子回了回頭卻沒有停步的意思,依然故我地步履匆匆。
是他。宋瑜認出了他。
望著男子漸行漸遠的背影,女孩終於停下了腳步,呆呆地站立在原地。
片刻功夫一輛漆黑亮眼的奧迪從停車場開了出來,從容不迫地駛上人工湖對麵的大路,轉眼間便將小區遠遠地拋在身後。
女孩終於緩緩側過身來。
此時此刻,宋瑜終於看到了戴嘉愈發清瘦的麵容,黯然神傷的表情。
戴嘉沒有看到宋瑜,她彎下腰劇烈地咳嗽了幾聲後,捂著嘴低著頭飛快地跑回了連體別墅中的一個單元,頃刻間消失了蹤跡。
午後的陽光下,世界歸於平靜。
午後的陽光,燦爛依舊,平靜的世界裏掩藏了多少跌宕起伏的故事。
宋瑜開始走神。
她依然清晰地記得,不久以前,那個同樣陽光燦爛的午後,麓曦茶坊外,戴嘉與翟奕竑兩個人親密的身影和喁喁的細語,唐迪‘金童玉女’的評價,一切都是那麽浪漫,那麽美好,可是眼前似乎什麽都變了,都變了。
翟奕竑尷尬隱忍的麵容,無心停留的腳步,揚塵而去的車輪。
戴嘉日漸虛弱的身體,健身館外形隻影單的等候,洗手間默默流淌的眼淚。
旦夕變故,讓人眼花繚亂,更讓人心中測然。
多年以前那個春日的夜晚,範萍流著眼淚輕歎:愛情給你幸福,也給你傷害,快樂與悲傷如影隨形,彼此作陪。
宋瑜一直不太明白這句有些矛盾的話,此時此刻,她已經能漸漸地領悟其中的含義,卻感到有些莫明的失落。
如果沒有愛情,是不是就不會受到傷害?答案是否定的。她要愛情,如果快樂與悲傷如影隨形、彼此作陪,那就讓它們一起來吧,她堅信,在她的愛情世界裏,隻有幸福,沒有傷害,快樂一定會遠遠超過悲傷,一定的!
望著燦爛的陽光,她在心裏默默為戴嘉祝福:雨過總會天晴,希望一切都會好起來。
臨走的時候,範萍和鄒桐一直把宋瑜送到小區外的公車亭。當公車駛離站台的時候,範萍笑著朝宋瑜揮手告別,鄒桐則笑著從後麵擁住了範萍,範萍望向宋瑜的目光立刻轉向了鄒桐。
年青的恩愛夫婦,嶄新的時尚小區,一切還是那麽浪漫,那麽美好。
宋瑜羨慕地看著自己的好友,非常羨慕,以至於有些小小的酸溜溜。
鄒桐搶親圖。她的好友真的就被這麽搶走了。太簡單了,一紙婚書,一次搬家,範萍就把自己給了這個男人,把所有的話題都留給了旁人。
第二十章 菜鳥的感覺
校園裏的日子簡單而平靜,初涉愛河的宋瑜眼睛裏常常閃耀著異樣的光彩,但她很不確定,她真的擁有愛情了嗎?
有人說,‘愛情的感覺’是這樣的:看到他,你會心跳加速;麵對他,你會臉紅害羞;想起他,你會沒完沒了。願意為他付出,願意為他守候,願意為他微笑,願意為他哭泣。希望可以隨時隨地地找到他,希望可以和他分分秒秒地在一起。
宋瑜對照著‘愛情的感覺’,每一條、每一條她都滿足,可是他呢,他呢?她暗暗地幫他也對照著這些感覺逐一對比,有些灰心喪氣:
她不知道,他看到她,會不會心跳加速;
她看得見,他麵對她,不會臉紅害羞;
她不知道,他想起她,會不會沒完沒了。
他的得分:兩項不確定Vs一項否定
她不知道,他是否願意為她付出,願意為她守候,願意為她哭泣。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願意為她微笑。
他的得分:三項不確定Vs一項肯定
他不希望她隨時隨地地找他,因為他告訴她,他很忙很忙。
所以他不希望可以和她分分秒秒地在一起。
他的得分:兩項否定Vs零項肯定
結果總計:他好象沒有愛情的感覺
可是,可是,這顯然又是不對的、不對的。
真正的愛情很複雜、很複雜。
愛情啊愛情,既不是選擇題可以選擇的結果,又不是問答題可以回答的答案。
他愛情的感覺是啥樣子的呢?
不知道。
良好的作息習慣讓宋瑜的生活規律沒有太多的改變,依然按部就班、井然有序,但心裏卻是波瀾起伏,浪花洶湧。
嚴碩每個工作日都上班,晚上和周末不是加班就是呆在係裏的實驗室中繼續攻堅。
兩個人的見麵是‘穿花蛺蝶深深見’,說話是‘點水蜻蜓款款飛”。
蜻蜓點水、浮光掠影的交往,讓宋瑜不能過多地進入他的領地,於是她困惑了,困惑之後便是難過。
年紀一把了才開始初戀,她的勇氣和衝動用了一次就退縮了,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用在胡思亂想上,沒完沒了地胡思亂想。
她發現,他們的關係是:她很少找他。如果她不去找他,那麽他基本上也不會去找她。可她怎麽能老去主動找他呢!
他們公司的小白領都用MSN,為了他,她天天特地上MSN,看著孤零零的一個他的頭像發呆。
手機裏那個號碼,她天天都看,看著意味深長的‘YS’發呆。
她想,他忙的時候她一定不能去打攪他,可是他忙的時間太多了,多得讓她有些氣餒。她努力說服自己心平氣和,可是她無法心平氣和。她不明白,他們的戀愛剛剛開始,怎麽就會成這樣?每次聯係後,她都擔心,何時才會有下文。
等待下文,等待下文。
那一刻,歐陽芸正在對著電腦大發脾氣,她惱火地說:“不更新的大坑,統統都是太監文!看本小姐把你們統統都斃了! ”
太監文!太監文?宋瑜的小心肝顫抖著,顫抖著。
不會這樣的,不會這樣的。她努力地安慰自己。
她清楚地記得,幾天前周日的晚上,她興高采烈地去還傘,第二次主動找他,結果是撲了個大空,興衝衝而去,灰溜溜而歸,心不甘情不願地將他的傘留給了圍棋同學。回來後不久,當手機屏幕上的‘YS’跳躍晃動時,她的心髒差點停止跳動。
‘YS’,‘YS’等於YES,YES!
就這樣開始了。
她的生活原本‘風平浪靜不生紋,水麵渾如鏡麵新’。遇到他,猶如石落湖心,全然為他泛起陣陣漣漪。最初的日子溫馨如夢,感覺甜美象詩,仿佛秋雨飄飄灑灑,不經意落在靜靜的湖麵上,瞬間中變換出千般美麗、萬般柔情,留下一串串歡欣的印記。
校園戀情可以輕易瞞過父母,卻難以瞞過朝夕共處的室友。
神探歐陽芸洞幽察微、明鑒秋毫,宋瑜什麽都瞞不過她。
一把碩大醜陋的廣告傘,經過一個下午的風雨交加,變成了一把黑色輕便的折疊傘。
一把黑色輕便的杭州天堂傘,經過一個晚上的閑置牆角,引發了一場通宵達旦的審訊。
神探歐陽芸捏著采草大盜宋瑜的手機滿屋子到處亂躥,當采草大盜搶回手機時,脖子就不幸中了機關,被神探的雞爪子牢牢地掐住。
神探的雞爪子冰涼冰涼的,神探的聲音更是威風凜凜,歐陽芸看著拒不伏法的采草大盜怒然嗬斥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看我怎麽收拾你個魚頭!”
采草大盜一心護著手機上的來電號碼,縱然有一身武藝,也難以施展拳腳。
於是乎―――
冰涼冰涼的雞爪子機關被慢慢地捂熱了,機關上白嫩白嫩的臉蛋兒慢慢地紅雲四起。
小魚頭經不起雞爪子的折騰,神探一舉挫敗采草大盜。
紅雲浮麵的宋瑜終究拗不過聰穎任性的歐陽芸,招架不住,把大概經過都老老實實地全盤交代了。
歐陽芸對嚴碩的印象很好,鬆開手後,她得意洋洋地說:“嗯,還是我的眼光好!小帥哥挺不錯的,人又聰明成績又好,心眼也不壞,對姐姐我是有求必應,特有禮貌。不象那個邵奕煒,一副老人腔,動不動就歐陽、歐陽地叫我,一點規矩也沒有。哎呀呀,舞會坐懷不亂、雨天舍傘獻美,太妙了!你們兩個肯定在公車亭裏就對上眼了!我說小魚兒,再使勁抖一抖,別那麽吝嗇嘛,來點猛料吧!”
晚上睡在床上,獲得爆炸性新聞的歐陽芸興奮得不肯放過宋瑜,黑暗中,她一個勁地評頭論足: “沒想到啊,我們的嚴碩同學晚節不保,堅壁清野三四年,末了臨畢業還落在你的手上。他們係的女生太少,僅有的那幾個,不是早早地名花有主,就是慘不忍睹。小魚兒,你一從家裏搬出來就大放光彩,魅力四射啊!射一個就倒一個,前途無量!誠心誠意地說一句,我覺得你們兩個就外形而言蠻搬配的,他一白麵書生,你一清純玉女,放在一起很養眼呐!雖然你比她大,但嚴碩給人的感覺還是挺少年老成穩重成熟的,你倒是一副小姑娘長不大羞羞答答的樣子。再說他就要畢業了,也沒聽說要考研,這樣的話,反而比你早接觸社會,你對他就絕對不會有代溝感。”
當時,宋瑜沒有說話,黑暗裏,她在無聲地微笑。
後來,歐陽芸繼續出謀劃策:“小魚兒,記住,談戀愛女生的秘笈是‘有張有弛、忽冷忽熱、欲擒故縱’,不要整天在一起,這樣才能保持新鮮感。那時候,羅海誠每天早中晚三個電話雷打不動,我想接就接,不想接就不接。他接到電話時那個高興勁哦,聲音都激動得發抖,笑死人了!我們難得出去逛商店,他從來不讓我拎自己的包包,他背著女包一路招搖過市,說要給我賺回頭率,笑死人了!每次回家的時候,他總是買好多零食給我在火車上吃,我吃東西的時候不理他,他就看著我傻樂,還絞盡腦汁地講笑話,全是我聽過的,我不笑,他還跟我較真,笑死人了!我大姨媽來的時候,躲在房間裏不出去,他還以為我在生他的氣呢,手寫了一封十頁紙的悔過書,每個字比花生米還大,就想湊頁數,笑死人了!”
幾個‘笑死人’聽得宋瑜無限神往―――原來愛情是這個樣子的,和書上寫的一模一樣,英俊不羈的男主千方百計地追逐討好美麗驕傲的女主,唔,神氣活現的女主啊,多麽開心哦!
末了,歐陽芸越說越來勁,她將一隻手伸出被子擰亮了手電筒,一麵對著天花板繞著倒‘8’子的魚狀圖,一麵大聲嚷嚷道:“小魚兒,嫁到杭州來吧,正好跟我作個伴!”
那一刻,不但歐陽芸忘記她說過她和羅海誠已經分手,就連宋瑜也忘記了。
兩個女孩“咯咯咯咯”的笑聲回蕩在寢室裏,洋溢著一片愉悅與興奮。
第二天以後,情況就變了,歐陽芸不再提起羅海誠,獨自一人沉浸在網絡的海洋裏專心致誌、悶聲不響,而恪守所謂‘戀愛女生秘笈’的宋瑜則在漫無盡頭的嚴陣以待中山窮水盡、彈盡糧絕。
寂寞難耐。寂寞難耐。
寂寞難耐中坐以待斃。
不,她需要救兵,搬救兵!
十萬火急!
忍不過寂寞的宋瑜火速向範萍求救。一個電話從範萍結束康成的瑜伽課上公車開始打起,一直打到宋瑜的宿舍樓熄燈,手機的電池耗盡。
手機是滾燙滾燙的,友情是溫溫暖暖的,愛情是酸酸癢癢的。
範萍簡直是個愛情心理醫生,她告訴宋瑜:第一次談戀愛的男生沒有戀愛經驗,不會哄著女孩子開心,更不會滿口甜言蜜語;反過來,他會忽視許多應該做的事情、應該說的話,會動不動惹女孩子不高興、想生氣、甚至發脾氣,這個時候,他卻不能夠體會她的心情,領會她的感受,所以兩個人就容易產生誤會。不過,正因為沒有戀愛經驗,他會更多地用心去愛,而不是耍花招、玩手段。
純潔的愛,宋瑜笑了。
範萍繼續分析道,在嚴碩這個具體例子上,由於宋瑜是自己先暗戀上人家,然後很快就和他好上了,嚴碩沒有很努力、很費勁地追求過宋瑜,所以他就更加不懂得應該如何來討女孩子的歡心,如何去琢磨女孩子的想法。
嚴碩這個病人!那個,那個―――病得不輕。
在醫生通過電訊網絡的望聞問切下,家屬明白了病人的基本情況:
病人:嚴碩
診斷結果:第一次談戀愛的男生,菜鳥一隻。
病情程度:雖然嚴重,但屬於正常範圍。
原來隻因為他是菜鳥一隻,原來都是因為他是菜鳥一隻!
哦!菜鳥!我的菜鳥。
病人的家屬微笑起來,天馬行空的腦袋馬上開始發揮超級想象:菜鳥,一隻可愛的菜鳥,自由自在地在天空翱翔,一不小心、一不小心就落入了她的天網恢恢。可是,它不馴服,很不馴服。
唔。怎麽辦?
話到一半,手機裏傳來大廚鄒桐很應景的聲音:“萍萍,你還吃不吃了,鴨子要冷了。”
範萍捂住話筒吩咐道:“噓!小瑜的電話,鴨子放到鍋裏多煮煮吧。”
鴨子―――多煮煮吧。
於是乎,天馬行空的腦袋裏,可愛的菜鳥立刻變成了一隻鍋裏的鴨子,沒煮熟的鴨子,慢火煨著。
俗話說,煮不熟的鴨子―――
莫非是煮不熟的鴨子?
呃!煮不熟的鴨子―――嚴碩?
胡思亂想!宋瑜開始討厭自己的胡思亂想,沒完沒了的胡思亂想。
她忘記了範萍連晚飯都沒有吃,心急如焚地不斷追問:那怎麽辦呢?接下去會怎麽樣呢?我該怎麽辦呢?
範萍安慰她道:“多給他點時間吧,如果他是真心喜歡你,慢慢地,你就會感覺到,他會傻傻地去揣摩你的小心思的,甚至會出洋相呢!”
出洋相?
從認識他起,他們兩個就不斷地出洋相。
他還會主動為她出洋相?會嗎?
握著滾燙滾燙的手機,宋瑜笑了,卻沒有信服。
寂寞了一天,此刻的她坐在他修好的筆記本電腦前,打開MSN的對話框,開始胡亂敲字:
“嚴碩,你好嗎?”
“嚴碩,你在幹嗎?”
“嚴碩,你忙嗎?”
“嚴碩,你什麽時候才回來呀?”
“嚴碩,你吃了晚飯嗎?”
所有的話,一句都沒有發出去。她敲了就刪除,敲了就刪除。
多給他點時間吧,多久啊?多久啊?
一天、兩天、三天……
她忿忿地想:難道要等一輩子嗎?
一輩子。
唔,一輩子。
這是句一時的氣話,卻讓她沉醉在一片朦朧的溫柔之中,兀自陶醉了好久好久。
朦朧的溫柔,盡情地YY吧!
沒有他,就自己YY吧!
YY……
正所謂‘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後來,事情的發展讓宋瑜再度感到範萍的料事如神。
在她敲了半個小時的不發出去的問候以後,大忙人嚴碩居然給她發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突然問候:“你的電腦出問題了嗎?我看到你在寫,可是什麽都沒收到?”
她心如鹿撞,還沒來得及敲完回複,他的電話就跟蹤而至:“宋瑜,你好嗎?”
看著歐陽芸瞪著眼睛、豎起耳朵、踱步過來,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宋瑜隨口就發嗲:“唔,不太好。”
對付老爸的那套被照搬不誤,她感到汗,那個汗哦!
其實也沒出汗,因為天有些涼。
那個夜晚,校園小徑上,月上柳梢頭,人約熄燈後。
皎潔的月光下,人依依,情切切。
夜深人靜的時候,詩情畫意的場所,他碰了她的小手,其實也不是第一次了,不過這回接觸麵積很大,因為,因為他放了一個很小的黑色U盤到她的手心:“以後記得備份吧,電腦萬一出故障,你就不會丟失文件了。”
小小的U盤很溫暖,可是說話的人既沒有甜言蜜語,又很不解風情。
於是,她更加不解風情地問他:“你翻牆回去嗎?”
他答:“是啊,你想看嗎?”
她聽了就笑了,他翻牆,真的要為她出洋相了。
此時此刻,‘愛情的感覺’裏的每一條,她不再那麽在意了。
因為,她知道了他的‘愛情的感覺’,一個第一次戀愛的男生的真真切切的‘愛情的感覺’。
菜鳥的‘愛情的感覺’,其實很美妙、很美妙:月色朦朧,菜鳥朦朧,感覺更朦朧。
純淨柔和的秋月,猶如一張睡美人的臉,鳥兒們沒有沉睡,它們在做一個旖旎而迷蒙的夢:
‘月朦朧,鳥朦朧,螢光照夜空;
山朦朧,樹朦朧,秋蟲在呢噥;
花朦朧,夜朦朧, 晚風叩簾籠;
燈朦朧,人朦朧, 但願同入夢。’
第二十一章 不可觸摸的朦朧
戀愛的初級階段是朦朦朧朧的。當一個人非常忙碌,而另一個人相對較空閑時,空閑的人就時常在朦朦朧朧中翹首以待。
等待中,朦朧的心情可以徹底纂改朦朧派的小詩:(注:本詩模仿詩人楊煉的朦朧派長詩《諾日朗》的第四部分:偈子)
為憧憬而等待,為等待而希望。
憧憬是最完美的等待,而等待是最漫長的希望。
憧憬開始的那刻,希望開始萌芽,等待如影隨形。
見麵並不太多,或許召喚隻有一聲——
最嘹亮的,恰恰是寂靜,等待中的寂靜。
圖書館的寂靜,一室書香的寂靜。
寂靜的人看著小小的手機屏幕發愣,已經過了通常下班的時間,他並沒有來電話,應該是又要加班了。
片刻凝神的結果,她驚喜地發現,‘YS’其實反過來就是自己名字的縮寫:‘SY’。
這是多麽美妙的發現,多麽美妙的緣分啊!
奇思妙想的腦子不緊不慢地去洗手間,翻來覆去回味‘YS’與‘SY’之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纏綿,腳步有些虛浮。剛經過圖書館的樓梯口,便與飛身衝下的一個身影撞了個正著,她的肩膀被狠狠地挨了一記,對方手中的幾本書則揮灑了一地。
“你他~”蕭嶽的粗口爆了一半,見是宋瑜,立馬搔了搔腦袋,訕訕地笑道:“嘿嘿,宋瑜姐姐,沒弄疼你吧?”
宋瑜摸了摸有些生疼的肩頭,很疼,看著蕭嶽歎了口氣:“我還好。你冒冒失失急什麽呀?”
蕭嶽沮喪地報告情況:“最近特別煩,碰到好多技術問題都解決不了,我整天手忙腳亂的,能不著急嗎?”
技術問題?噢!
宋瑜立即明白了七八分,笑著說:“是不是學習上遇到難題了?問問老師同學不就行了,這也值得你心急火燎的?”說著便俯身幫蕭嶽去撿地上的書。
大開頁的書,又重又厚,這些是教科書嗎?
隔行如隔山,不好判斷。
宋瑜有些納悶,更有些好奇。
抱好書的蕭嶽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不以為然地說:“那可是我自己鑽研的高深課題,學校裏的老古董們知道什麽,他們就會照本宣科!這種技術難題,隻有我們壇子裏的壇主才能略解一二,問別人豈不是對牛彈琴?不過可惜,可惜啊,壇主這一個多禮拜都沒有光顧過壇子了,我們這些散兵遊勇,不好混呐!唉,要不我怎麽會跟個沒頭蒼蠅似的!”
沒頭蒼蠅,這句自我評價倒是很形象!
宋瑜騰出一隻手戳了一下蕭嶽的腦袋說:“小家夥口氣不小,盡故弄玄虛!去吧,好好看書,我不跟你爭了。”
蕭嶽眼看宋瑜轉身要上樓梯,突然喊道:“宋瑜姐姐,可不可以經濟援助一下?我沒錢吃飯了。”
沒錢吃飯了?嗯,正好是月底了,男孩子長身體的時候,嘴巴讒點,飯量大點,錢不夠用倒是在所難免的。
腦子裏晃過蕭嶽對著食堂裏小炒窗口那垂涎欲滴的模樣,宋瑜停住腳步站在台階上問他:“需要多少?要不要現在就跟我回宿舍拿?”
蕭嶽搔了搔腦袋,咧開嘴笑嘻嘻地說:“不多,三位數,玖佰好不好?”
玖佰?獅子大開口。這個一肚子壞水的小家夥,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呢?
宋瑜吃了一驚:“這麽多!下個月你媽媽馬上就要給你生活費了,這兩天功夫你要吃什麽呀?”
山珍海味,龍肝豹膽。
明察秋毫的姐姐等著一肚子壞水的小家夥胡謅。
一肚子壞水化作一張愁眉苦臉:“不止吃飯啦,我又不是飯桶。除了吃飯,我的電腦有點小問題,需要買些新東西。我老媽什麽都不懂,說能正常開關就什麽都不給換。我們學電腦的,電腦不好用還怎麽混?我隻能從牙齒縫裏省錢了。不過宋瑜姐姐啊,你千萬別擔心,我在外麵找了個零活幹,如果成功的話,很快就有錢還你了。”
打零工掙錢?玖佰塊大洋很快就能到手?
看著猴瘦猴瘦的蕭嶽,宋瑜好奇起來:“什麽零活?”
不外乎家教、送貨、勤工儉學,姐姐開始瞎猜。
“呃,呃!”蕭嶽清了清嗓子,胸有成竹地說:“當然是電腦方麵的活啦,網絡測試,反正跟你說也說不明白。”
哇,這麽牛啊!
宋瑜根本沒想到才讀大一的蕭嶽能找到這麽專業性強的兼職差事,有些將信將疑,但是一想到嚴碩也曾提及他中學時就開始自己動手強化電腦配置,鑽研電腦程序,就覺得蕭嶽所言也並非不可能。於是,她點點頭說:“既然這樣,我就相信你。我身邊沒有這麽多現金,要不等我明天到學校工商銀行的取款機上取?”
夜長夢多,蕭嶽哪裏肯放過宋瑜,一手抱著書,一手拉著她的袖子就拖著往圖書館的大門走:“哎呀!我打饑荒都好幾天了,學校銀行就幾步路,幹嗎要等到明天!”
“你等在這裏,我去拿外套和卡!”掙脫了蕭嶽,宋瑜回到了閱覽室。
“快點!快點!”蕭嶽在她背後大叫。
衣服、錢包、手機、鑰匙,快,快,快!很快地做好一切,臨走,她的目光不經意地隨便一掃,就看到了兩個熟人:與她自己地盤遙遙相對的角落裏,一個衣著華麗女孩正站在一個穿著運動衣的男孩的桌旁,俯身對他竊竊低語。
邵奕煒的麵前隻有一本書,更象是一本攤開的筆記,身上的運動衣半敞著拉鏈,不怕冷地露出整個直挺挺的脖子,脫下的皮夾克掛在椅子背上,漆黑漆黑的顏色跟他的表情有得一比。楚鑫鑫平時紮起的馬尾放了下來,蓬鬆地披了一肩,香檳色的洋裝下搭配了一條波西米亞風格的咖啡色長裙,一條色彩鮮豔的碎花長絲巾在衣領上繞了個圈,飄然垂到了下身的裙擺上,與裙子上層層疊疊的金啡花邊和精心點綴的珠串流蘇交相輝映,美不勝收。範萍的《VOGUE》上就有這麽一條裙子,穿在長腿的楚鑫鑫的身上,格外漂亮。
小丫頭顯然是經過了一番精心的打扮,有點意思,有點意思。
宋瑜偷偷一樂,轉身走了出去。
學校銀行離男生宿舍不遠,蕭嶽還是老習慣,走路急得象是去充軍,宋瑜不得不躲他兩步遠。錢交到他手上的那刻,宋瑜問他:“最近給你媽媽打電話了嗎?她說你老不接她的電話。”
“呃?”蕭嶽兩眼一翻,隨即笑道:“宋瑜姐姐,你知不知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老媽更年期煩得要死,千萬不要招惹她!切記!切記!拜拜!拜拜!”
一肚子壞水的小家夥毫不貽誤戰機地火速撤離,朝男生宿舍衝鋒陷陣。
月色朦朧,男生宿舍外的籃球場上,空曠無人。
月光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朦朧,也很寂寞。
走著走著,她在場上繞起了圈子,腳步聲很輕,卻有著沉悶的回音。
砰——砰——
不,那不是回音,是和她步履一致的腳步聲!那人的腳步不快不慢,與她同速共進。
沉悶的腳步聲中,前方的地麵上,一個高大的人影覆蓋在她的影子上,完完全全地罩住了她!
完完全全地罩住了她。
一種詭異的感覺猛然襲上心頭,她倒抽了一口涼氣,禁不住回頭張望。
“宋瑜。”他淡淡地喊道,似乎料到她必定會回頭。
“你——,你嚇我一跳!裝神弄鬼跟著我幹嗎?”看到邵奕煒,神經高度緊張的人鬆了一口氣,驚魂未定之餘,口氣裏滿是不能掩飾的責怨。
他輕輕一笑,將無處安放的兩隻手插進了褲袋,胳膊下的皮衣發出不自然的細微聲響,“不講道理是不是?學校裏的路你能走我就走不得?如果沒搞錯的話,這一塊地盤附屬於男生宿舍。”
的確如此,大驚小怪的人無話可說。
一片靜寂中,他和她並排走著,默契的腳步聲在水泥地上嗒嗒作響,一高一矮兩個影子在月光和路燈的共同作用下前後左右地晃動,象皮影戲裏的打鬧的人物,很是有趣。
太安靜了,平日裏多嘴多舌的人今天不苟言笑,讓她倒不習慣起來。
她問:“你也是去圖書館嗎?”
他答:“嗯。”
就沒話了。
從來沒見過他這個樣子,脫胎換骨似的仿佛變了一個人,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不但心事重重,好象還有些生氣。
她忽而就想起了那個周六,熱火朝天的羽毛球館裏,她一時衝動就拋下他甩手而去。幾天過去,事過境遷,當時的衝天怒氣早已成為過往煙雲,現在的她反而覺得心懷歉疚。於是,抱歉的人支支吾吾起來:“哎,上個禮拜六那事,不好意思啊。”
聽了此話,他的步伐頓了一頓,看了一眼身邊害羞的人,他問她:“討厭我吧,是不是?”
他知道,他什麽都知道!她傻了,隨即搖頭、又搖頭,接著便是張口結舌、欲言而止。
不,不能這樣,她怎麽能討厭一個學生,她怎麽能討厭一個隊友?
“沒有啊,誰說的!”她恢複了成人的思維,卻用上了小孩子的語氣。
他不走了,神情嚴肅地盯著她看:“說謊了吧?臉紅了!”
真的嗎?她伸手去摸自己的臉,是有些燙,可她自己竟然沒有感覺到。
朦朧的月色下,感覺都變得朦朧了,不,是遲鈍了。
他仰天長歎:“看來明年夏天的比賽,我是沒什麽指望了!”
比賽,他,還有孫教練、球隊、學校。唉!
她耽誤了他,真的有些自責。他對她一直都不錯,盡管嘴巴臭了點,可她不好好訓練,明白著就是要耽誤他,辜負教練的殷切期望,影響學校和球隊的榮譽。
“下次,等你有空補上吧。那個訓練。我,我會注意的。”她語無倫次地安慰他,都是心裏話。
“我現在就有空,你練是不練?”他見縫插針地脅迫。
這是他很拿手的一套,此時此刻,她卻並不生氣:“好吧!”她答應了。
不過一個順水人情。
燈火通明的羽毛球館裏,冷冷清清的隻有他們兩個,她有些不習慣,他似乎也有些緊張。
“準備好了?”他喊了一聲,沒有看她。深藍色的運動外套被他脫下,嫩黃色的馬球短袖很是亮眼。
“嗯!”她答應道,理了理才換好的球衣,淡紫色的耐克長袖同樣奪目。
隔著墨綠色的球網,潔白的羽毛球飛揚而至,一個接著一個,輕盈而飄逸。他的球喂得很好,熱身的時候,全部都剛好落在她的身邊,不費吹灰之力,她便能輕鬆接起。
奮力揮拍的時候,她想起了自己的父親。小時候,她爸爸就是這樣耐心地在網的那端給她喂球,潔白的羽毛球一個接著一個飛到她的身邊,她一蹦一跳地去接球扣殺,咯咯咯咯地笑個不停。
媽媽說她皮得就象個小瘋子,她不是皮,是快樂得象個小瘋子,咯咯咯咯地笑個不停,很美好的往事。
這一刻,在這個隻有他們的羽毛球館裏,一個又一個潔白的羽毛球飛揚而至,塵封已久的童年記憶被倏然開啟,她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青春洋溢的笑容。
整個世界,瞬間被她點亮。
她從來沒有這樣對他笑過。
從來沒有。
他望著她,神色恍惚。
她這樣對他笑,發自內心的歡樂笑容。
身體很快就活動開了,她的接球開始慢慢地變得揮灑自如,從容不迫,他的發球卻慢慢地變得刁鑽古怪、變幻莫測,一個接著一個,迅猛而有力地飛向她心有餘而力不足的角角落落。
出汗了,滿頭大汗,順著額頭往下流淌,但是心裏很爽很爽,真的是生命在於運動的感覺。
她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隨時待命。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的一揮一扣,彈無虛發。
對視中的默契,抗衡中的較量,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撿球起身的那刻,她看到他望著她笑,也回報了一個燦然的笑容。
隔著遠遠的距離,他給了她一個手勢,孫教練表揚他們時喜歡用的手勢。
他模仿得惟妙惟肖。
他總是喜歡模仿孫教練來對付她,這一刻,她沒有惱,還衝他害羞地笑了笑。
他忽而低下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她忽而覺得,他其實——沒那麽討厭。以前那些過節,不過是她的偏見。
他的傲慢,她的偏見。
傲慢與偏見,原來是傲慢與偏見。
她來不及細想,已然汗流滿麵。
額頭的汗水滴在睫毛上,輕輕顫了顫,網那邊,他的身影模糊起來,在燈下,仿佛被籠上了一層朦朦朧朧的光暈。
這樣一個走神的刹那,她錯過了他的發球。
她停下來,用袖子擦汗。他走過來,幫她撿起地上的球。
她很是窘,自己莫名走神。
他沒有說話,更沒有怪她。
醒醒!集中精力!她告訴自己。
網那邊,他在等她,耐心地等她。
從新開始。
一切從新開始。
青春洋溢的球場,激情超越的感悟。
當她第N次用袖子擦汗的時候,他問她:“累了?”
“嗯。”她的大實話,渾身上下不但大汗淋漓, 而且腰酸背疼。
他笑。
走出球館的大門,薄雲遮月,秋風拂麵,清涼的空氣沁人心脾。
心情大好。
該說再見了,她看向他,他看向她。
“小吃街上的廣西粗米線味道很好,老板是我哥們,女士免單。”他突然邀請她。
她笑。
廣西粗米線,她早就聽說了。據說前段日子,他和他的狐朋狗友天天去捧場,別是真的入股了吧?這個人,有時候立撐朋友,就愛亂講江湖義氣!
她才不要跟他瞎攙和呢!
她搖頭:“不了,現在吃東西要發胖的。”
天呀!她一高興,都說了什麽呀!
高興之下,她隨口就說了對閨蜜才能講的話,霎那間臉變得通紅通紅。
“你一點也不胖啊!”他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目光一到她的臉上便再也不能移動。
那份拂不去的相思。
朦朧的月色下,她靈動的眼睛害羞地看著地麵上的一點,仿佛那才是整個世界的所在。
朦朧的樹影中,好奇的秋蟲停止了呢噥,仿佛在屏氣斂息地偷看著他們。
朦朧的燈光處,他深情地凝望著她,仿佛這一眼,他便能走入她的心間。
朦朧的夜色裏,心裏彌漫起朦朧的感覺,仿佛是煙花三月的細雨如綿,又仿佛是寒冬臘月的飛雪如煙。
朦朧的意境,朦朧的光影,朦朧的色彩,溫柔的依戀沒有隻言片語,卻一樣讓人如癡如醉。
他太留戀這份朦朧的感覺,不確定是否要去破壞這份得來不易的美好。
遠遠地欣賞,是不是也是人生的一種境界?
可內心深處,他何嚐不企求一個擁有的結果。
朦朧的感覺蕩漾在心間,她就站在他的麵前,嬌俏可愛,那是他不敢觸摸的愛。她是否知道?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不象個鐵骨錚錚的男子漢,僅有一腔柔情——柔情似水。
鵲橋歸路,‘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隻可惜,‘柔情似水,佳期如夢。’ ——那是他害怕的結果。
兩排橘黃色的路燈,整齊地延伸到遙遠的校園門口,他說起了球隊的事情,她有一句沒一句地對答著。
她自己都說不清楚,今天怎麽會答應他一個又一個的要求。
朦朧的夜色裏,月也朦朧,心也朦朧,感覺也朦朧起來。
廣西粗米線味道的確很好,會做生意的老板娘還特地問她要不要放辣,她搖了搖頭。
聽了她的話,他突然就改了口,改了和她一樣的選擇。
臨走,他隻留下一個人的錢。
他從來都是個大方的人,球隊裏吃飯,別人一起哄,他就沒少掏過腰包。一碗米線的價錢,對他而言簡直是微不足道。這點小錢,他不會不付的,逃帳就更加不可能了。
她真的困惑起來。難道真的是女士免單,還是他真的入股了?
走進學校大門的時候,他沒來由地拉住了她的手,她正要發脾氣,卻聽到他說:“快跑,圖書館要關門了!”
死了!死了!
打球、宵夜,朦朧來朦朧去,居然把這件事情忘得一幹二淨。
論打球,她不及他;論跑步,他不及她。
掙脫他的手,學校田徑隊的中長跑主力在不到兩公裏的路程裏,將學校羽毛球隊的主力遠遠地甩在後頭,第一個衝上了圖書館的台階。
人早己走得光光的閱覽室,隻有他們兩個的東西,原封不動地呆在老地方,遙相呼應。
他的字跡很好看,一手秀穎清麗的行書,真不象出自他這麽個外向的男生之手。
古人雲,字如其人,筆墨之間,可以覘人氣象。看他這字,倒真象是個情感細膩豐富的女生。
合上筆記本,她愣住了。淡紫色的封麵上,是她名字的縮寫:‘SY’。
她心跳加速。
不,看花眼了,還有一個‘W’托在‘SY’的下麵。
‘S’代表‘邵’,‘Y’代表‘奕’,‘W’代表‘煒’。
分明是他名字的縮寫,可是偏偏曖昧地跟她扯上了不清不楚的關係。
胡思亂想,胡思亂想,她真的想多了。
筆記本的右上角有一個細巧的蛋糕盒子。透過上麵的天窗,她看到一塊生日蛋糕的一角,巧克力寫的‘樂’字和幾朵粉紅色的鮮奶糖花可愛誘人。
楚鑫鑫的生日?她仔細回想,可有些記不清了。沒有住校以前,她從不參加這些小師弟、小師妹的生日慶祝。楚鑫鑫這次沒有邀請她,太正常不過了。
拿好東西,她在管理員的監督下走下最後一級台階。
古色古香的圖書館,厚重的大門在她身後緊緊關閉。
朦朧的月色下,過去的一幕恍惚重現眼前。
他站在門前的獅子旁,俊朗而瀟灑,兩個人的運動包分別掛在他的左右肩膀,皮夾克的拉鏈敞開著,領口處馬球短袖那片嫩黃的色彩在路燈的光暈下朦朧起來,讓她想起方才球場上那個騰空飛躍的矯健身影,英姿勃勃,充滿活力。
她先把手裏的蛋糕盒子遞給他,他卻不願意接:“你拿著吧。我不喜歡吃甜食。”
胡說八道的話又來了,上次他從自己手裏搶了楚鑫鑫的德芙巧克力,這回楚鑫鑫親自送他這麽大一塊生日蛋糕,他倒一點麵子也不給。
她搖頭:“快拿著,‘君子不奪人所好’。我都幫你拿下來了,你就自己抬抬手,接一接吧。”
“君子不奪人之所愛?”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接過蛋糕盒子,輕輕一揚手。
眨眼間,蛋糕盒準確無誤地飛入圖書館門邊的垃圾捅中,發出輕微的一聲“嘭咚”響。
“啊!”她吃了一驚。
“我吃不下了,這東西放不過夜的。”他如此解釋著。看著她一臉驚異的神情,他忽而一笑道:“剛才你說‘君子不奪人所好’,很有道理,那我問你,前麵一句‘賢者不炫己之長’,你知不知道?”
她糊塗起來,一臉迷茫。
“剛才你百米衝刺一樣地朝這裏跑,存心炫耀飛毛腿功夫吧?”
飛毛腿。他叫她飛毛腿,這個稱呼太那個了。
不過,剛才她是太著急了,也沒顧上自己的運動包還在他的肩上,的確有些過分。也不對嘛,就早了一步而已,再晚就拿不到書包了,那可就糟糕了,雖然明天她也沒有課。
她不好意思起來,臉上的溫度開始上升。
夜風很涼,朦朧的月色裏,她不知道自己的臉紅不紅,他會不會又笑話她。
更闌人靜,隻有風自在地吹過,隻有風的聲音在耳邊輕輕回蕩。
此刻的他,不言不語,隻是默默地注視著她,仿佛那才是整個世界的所在。
她抬頭看他,僅一眼,便無限慌亂。
他的目光,柔情似水。
她從未見過的柔情似水。
水中倒映著她的臉,嬌羞嫵媚。
朦朧的感覺在心間蕩漾,手再度伸出去的那刻,淡紫色的筆記本居然抖動得十分厲害。
“你偷看到什麽了?” 他接過顫抖的筆記本,調侃起來。
“沒,什麽也沒有。”她的回答簡直是欲蓋彌彰。她不明白自己是怎麽了,明明隻是一本寫著《計算機圖形學》的筆記本,她卻無緣無故地緊張起來。
“是嗎?我還以為你發現了我的‘隱藏麵消除’和‘可視感知’兩個部分都記得不全呢。”他繼續調侃,說著她似懂非懂的專業術語。
‘隱藏麵消除’?‘可視感知’?他到底在說什麽?
或者在暗示什麽?
她心跳加速。可是她一竅不通,她根本不是學這個的。
很明顯,他糊弄她,他又在糊弄她!
“我―――”
才說了一個“我”字,她便被他無理打斷,他笑道:“我逗你玩的,別生氣了。幫我個忙好不好?”語氣輕鬆。
他這樣說,她還有什麽話好講:“什麽忙呀?”
“今天看來真的要翻牆了,我這副拍子比較好,怕萬一摔跤弄壞了,暫時放在你那裏行不行?”他說著取出了運動包裏的球拍,他從來不給別人碰的高檔貨。
“哦,好吧。”他的要求並不過分,她答應了。
他的背影漸行漸遠,融入一片朦朧的月色之中。
握著留有他溫度的球拍,她的心中劃過一絲柔軟。其實他對她是很好的,今晚的練球,說起來是她陪他,事實上是他陪她。
朦朧的感覺,在心間起伏。
回到宿舍的時候,已經熄燈了。
門一開,歐陽芸就用手電光對準了宋瑜的臉:“死孩子,瘋到這麽晚才回來!我看你搬過去住吧,省得我等得心煩意亂!”
嚴碩,她忘記了。這一個晚上,她都和邵奕煒呆在一起,竟然把他忘得幹幹淨淨。
怎麽能夠這樣。
她自責起來。
“你身上有股小吃店裏的油膩味,老實交代,你們兩個吃什麽美味佳肴去了?”歐陽芸並沒有睡覺,走過來用鼻子使勁地在宋瑜的身上嗅。
“小吃街的廣西粗米線,味道很好。”宋瑜隨口答道。
“哈哈!嚴碩這個小書呆子,消息還蠻靈通的嘛!那家鋪子昨天才貼出來的廣告,他今天就哄你去了。”
歐陽芸的話引起了宋瑜的好奇心,她連忙問道:“什麽廣告?”
“嗯?這個壞小子居然不告訴你?你們別是傻乎乎多付錢了吧?”
太奇怪了,太太奇怪了!邵奕煒的確隻留下一個人的錢。
宋瑜急了,放下東西就跑到歐陽芸的床邊:“快告訴我,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歐陽芸不緊不慢地脫衣服,有條不紊地逗宋瑜:“那你得答應我兩件事!”
“什麽事?”宋瑜猶豫起來。歐陽芸的鬼主意比起蕭嶽,那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先答應再說,否則一切免談。”歐陽芸口氣堅決。
“這個~?”猶豫的人更加猶豫。
“快點,我可困了,明天就什麽都記不起來了。”狡猾的人使出殺手鐧。
“我怎麽能什麽都答應你呢?”老實人口氣鬆動了,誘惑的力量啊!
“死孩子,又不是敲詐勒索,也沒逼你和我上床,猶豫個什麽呀!”雷人的話甩出來了。歐陽芸真的不耐煩了。
“那好吧。”宋瑜自投羅網。
“第一樁,小魚兒,我說了廣告的事情,你可別怪我挑撥離間哦!第二樁,剛才你回來拿運動包出去沒多久,你們田徑隊的那個小靚女鑫鑫小朋友就給你送來了生日蛋糕,鮮奶的,不好放過夜的。我看你老不回來,就好心把它幹掉了,省得夜裏招老鼠,你可別生氣哦!”歐陽芸說著躲進了被子裏,捂上了腦袋。
這裏哪來的老鼠,最大的老鼠就是歐陽芸!宿舍裏所有儲備的零食,都是歐陽芸的。
想著被邵奕煒扔掉的蛋糕和被歐陽芸偷吃的蛋糕,宋瑜苦笑道:“吃了就吃了,反正我也吃不下了。”
“嘿嘿,就是這麽說嘛!本小姐向來料事如神。”歐陽芸從被子裏伸出頭來,神兜兜地發布消息:“廣西小老板好會做生意,從昨天開始,為期一個禮拜的促銷,每晚十點以後,凡是帶女朋友光顧的男士,隻需要付單份的錢,女士免單。看看,是不是存心讓我們這樣的孤家寡人又增加脂肪又沒有便宜可賺?”
凡是帶女朋友光顧的男士,隻需要付單份的錢,女士免單。念著這句話,她心裏迷亂起來。
女朋友,他把她當女朋友帶去,她居然被蒙在鼓裏。
睡在床上,她開始反省,反省自己犯下的錯誤。
好象有些大驚小怪,其實隻要是個女的,老板又不清楚誰是誰。
夜深了。
隔著灑花圖案的窗簾,朦朧的月光下,夜色溫柔似水。
她想起了他,他的目光,柔情似水。
她從未見過的柔情似水。
水中倒映著她的臉,嬌羞嫵媚。
朦朧的感覺忽隱忽現,那是不可觸摸的朦朧。
不可觸摸的朦朧。
這一刻,她忽而感到害怕。
夢裏是誰_宋瑜的番外
夢悄悄地飛過夜晚,半夢半醒之間,回憶悄悄地闖進她的夢裏……
清雅明淨的梵曲音樂聲中,瑜伽館內的頂燈被調置在弱檔上,一排排散發著桔黃色溫暖的光暈。
置身於森林的夜晚,白日的喧嘩漸漸褪去,周遭的一切都慢慢沉寂下來。朦朧的星光下, 樹林和山崗像是籠罩上了一層薄薄的輕紗,望過去是看不清的重重疊疊的影,耳邊隱約傳來陣陣鬆濤聲,起起伏伏,由遠及近,又漸漸消退……身旁近處深穀下的溪水潺潺地流淌著,穿過鵝卵石的縫隙,叮叮咚咚,蜿蜒走向叢林的深處……間或聞得幾聲悅耳的鳥鳴, 清脆而婉轉,附和著響起了昆蟲低低的吟唱……夜風起時,似有淡淡的芬芳撲麵而來……
朦朦朧朧中,身心完全放鬆,進入了瑜伽冥想的階段……
她拿著熏衣草的精油,輕輕地走過他的身邊,突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手勢。
隔著很近的距離,他給了她一個手勢,孫教練表揚他們時喜歡用的手勢。
他模仿得惟妙惟肖。
他總是喜歡模仿孫教練來對付她,這一刻,她嚇了一跳。
閉著眼睛,他還不忘記作弄她!
手裏的精油瓶子側了一側,她就在他不安分的腦門子上抹了一滴。
熏衣草的氣息迷漫在空氣中,淡雅的芬芳使人陶醉。
他睜開一隻眼睛看她,她氣惱地瞪眼回報。
夢裏是誰?夢裏是誰?
夜風很涼,朦朧的月色裏,更闌人靜,隻有風自在地吹過,隻有風的聲音在耳邊輕輕回蕩。
她抬頭看他,僅一眼,便無限慌亂。
他的目光,柔情似水。
她從未見過的柔情似水。
水中倒映著她的臉,嬌羞嫵媚。
朦朧的感覺在心間蕩漾,手裏的筆記本側了一側,手伸出去的那刻,淡淡的紫色在她的手中輕輕地顫動。
朦朧的感覺忽隱忽現,那是不可觸摸的朦朧。
夢裏是誰?夢裏是誰?
夢中的球館,燈火通明,隔著墨綠色的球網,潔白的羽毛球飛揚而至,一個接著一個,輕盈而飄逸。
他矯健的身影,伴隨潔白的羽毛球,閃過一片片朦朧的嫩黃。
……
童年和現在,時間和空間,就在此刻交匯。
不要驚慌,這隻是個夢。
不過是個夢。
那些記憶中的往事,應該化作一縷青煙,消失在最遙遠的地方。
玲瓏少年出現在她的夢中,希望守侯幸福的時光。
淡淡相思寫在臉上,千言萬語化作沉默是金。
看那薄雲遮月,任那清風吻麵,夢裏是誰?
轉回頭迎著他的歡顏,心事全都被她發現。
夢悄悄地飛過夜晚,那是她不可觸摸的朦朧。
秋月當空,雲也淡淡,風也倦倦,她芳心已許。
她心已許終不變―――在他眼底,在她眉間。
沒頭沒尾,窘窘逃走。